“那人是誰,我怎覺他是有意試探。”


    待江河跟著江秋皙走地遠了,見身後幾個靈境修士並未跟來,他思忖一番後,才率先開口。


    也大抵是因為江秋皙一路上靜默無言,致使許久未見的江河,也不知該如何寒暄,才匆匆提起一個臨近的話題。


    他們許是真的有段時間不曾會麵了。


    兩百年的銷聲匿跡,直到突破天境時才有過交集。


    可自他突破天境後,江秋皙又匆匆地忙活宗中大小事務,江河偶爾能在識海的圖卷中看到江秋皙在忙什麽——


    似乎是劍宗諸多弟子思想工作出了問題,江秋皙為此又勸退了一批人,整合了一批人。


    對劍宗而言,一直處於非常時期當中,江河也便識趣的不主動打擾。


    乃至於先前去往仙王朝之時,都沒什麽機會提前向江秋皙這活在千年前的人物,打聽仙王朝、乃至姬軒轅的諸多事跡,幾乎是蒙著眼睛一股腦衝進去的。


    哪怕今日看來,這一切都在幕後之人的算盤之中。


    想到這裏,江河不免又多看了前方那清冷女子一眼。


    她還未曾答話,這讓江河不免緊張起來。


    縱然躋身半步靈境,可麵對這真正能以一當千的宗主而言,自己或許與初遇時別無二致,皆是一劍可斬之人。判若雲泥的差別,總歸是讓人不自在的。


    於是他又呼喚了一聲:“宗主?”


    江秋皙這才回過神來:


    “何事?”


    江河意識到,原來她方才不答,單純隻是在想事情,沒聽到自己說了些什麽。


    這劍宗諸多事宜當真讓人操心到如此地步……


    於是他重複了一遍問題,這次換來江秋皙更直白的回答:


    “他是王昊,與師父是忘年之交。師父一貫將他看作半個弟子,他對師父的了解,比我們更深。”


    “王昊!?”


    江河睜了睜雙眼,沒曾想與自己老鄉見麵,居然是在剛才那般草率的情景下,


    “這或許也是必然,老劍仙到底是你們師父,關係再親近,有些話也終究不能與你們說出口。若是一個脾性相近的朋友,或許吐露的也會更多些……


    但您方才謊稱我是您師父,難免會被察覺端倪,是否有些太過草率了?”


    說白了,方才江秋皙忽然謊稱自己是老劍仙,也著實嚇了江河一跳。


    “你已身懷劍宗技藝,可劍宗上下從未有人見過你,須得解釋清楚你之來曆。若修為尚淺,倒可說是我新收弟子,但既已有靈境修為,便站不住腳。”


    “那也不至於直接說是您師父才是……”江河苦笑道,這不直接倒反天罡了嘛。


    “我自然有我的考量。”


    江秋皙回過頭來,使他瞧清她微蹙的柳眉,怕不是因為自己反駁的話過多了,


    “劍宗遠有諸多仇敵窺伺,近有弟子茫然煩憂,此番內憂外患之局,若再多出個貨真價實的靈境,便會因此消解不少。


    師父成名已久,閉關百年以求飛升可謂人盡皆知,縱使失敗,卻也是唯一在天劫中活下來的修士。


    隻此一個名頭,便足以讓那些窺伺的仇家多忌憚三分,讓門下弟子多安心三分。”


    江河這才明白江秋皙的用意。


    他這名頭,不是給老劍仙這幾個親傳弟子看的,亦不是給他那忘年交王昊看的。


    是給天下人看的。


    縱使如此,心中也難免擔心起來:


    “但我終究不是您師父,若是被人戳穿了身份……”


    “師父舊友已身隕道消,除此之外,誰會戳穿你。”


    江河一怔:


    “古池?他不亦有五千年光景。”


    “他已將自己煉作仙山,退居人後,不會出麵。”


    想到當年那傷及古池根本的一劍,江河恍然。


    那一劍,竟也已是兩百年前的曆史。


    而老劍仙已活了不知多少年歲,許是他們這一代天驕中,走地最久的那些人。


    那更多了解他為人品性的同輩,也大都化作了曆史的一部分。


    少有的幾個同輩,例如古池這般,也隻是吊著口氣苟延殘喘……


    而對於更廣泛的天下人而言,他們不會在乎老劍仙是否真的幸免天劫。


    他們隻會明白,如今的劍宗又多出一個靈境。


    一個在這天地闖蕩不知幾千年的靈境。


    如此,或許便真能讓劍宗弟子出門在外時少些麻煩,彼此也能少些因他人記恨而衍生的心驚膽顫——


    威懾,成了劍宗今日還能安身立命的一環。


    可六個劍仙都愈發難以維係的局麵,再多一個靈境,又能撐上多久?


    倘若命運既定,劍宗於這沼澤中再怎麽翻騰,也逃不過湮滅的宿命。


    但這已不是眼下該考慮的問題了,江河思忖一番,道:


    “那倘若老劍仙真的出關了,發覺自己的弟子使人冒名頂替他的身份,應當不會惱怒才是?”


    “不會。”


    “他老人家當真性情豁達。”


    “師父早已仙逝。”


    “……”


    江河本鬆懈下的神經轉而緊繃,半晌,才遲遲開口:


    “不是一直在傳,他老人家是在閉關飛升麽?”


    江秋皙靜靜瞧了江河一眼,未曾回答什麽,隻是緩緩飄至他的身前,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不待江河有所反應,便覺一陣眼前事物盡數化作了殘影,隻在眼角勾勒一瞬。


    待再次看清眼前之景時,才發覺自己被江秋皙拽到了一座偏遠近海的山頭。


    這山頭一片青翠,比之劍山大殿所立之山盡顯樸素,若不是眼下便有一座極為隱秘的洞府,江河甚至瞧不出這裏與劍山群山之外的普通高山有何區別。


    “這是……”


    江河隱約有些猜想,卻隻看到江秋皙輕輕揮手,撤去這洞府中的諸多陣法,一個人走在了前頭。


    他慌忙跟著進去,可走到最深處,才發現這不過是一間空蕩蕩的石室,內裏根本不見什麽裝潢擺設。


    唯有正中的一個蒲團惹人注目。


    因為那蒲團上,端端坐著一個人。


    可甚至無需江河仔細分辨,便能夠看出這人的身上已盡是沉寂的靈氣,靈氣之外,卻沒有一絲生氣將他們歸攏。


    換言之,這其實是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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