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倒也奇怪,這濁仙們到底都去了何處?他們之中不是也有以人類的姿態行走世間的麽,為何我們鬧出了這麽大動靜,到現在也沒見到一個真正的濁仙,全是滿眼的汙穢……”


    江河不由在心中思忖。


    原本便是擔心這地底有濁仙勢力駐紮,自己一人應付不得,才想著用此等借刀殺人的法子,引三山五宗修士與濁仙生死相鬥。


    可江河覺得一路走來時間也不算太短,姬軒轅又鬧出那般大的動靜,不至於一個濁仙都見不到才對。


    現在軒轅城裏鬧出那麽大動靜,便是濁仙已經到了無需隱瞞自己的地步。


    就算要逃,也該是在獻祭之後,此刻該是派出些炮灰來拖延腳步,讓那頭的孟羌娥不至於在最要緊的時刻出了岔子。


    如今無人露麵,總不能是怕了姬軒轅的修為。


    他們濁仙不也有個好端端的靈境麽?怎麽可能……


    江河忽然一怔,心頭那抹堪堪沉寂下去的被掌控感,霎時間翻湧起來,於脊背染上了一層森寒的水漬。


    再微微抬眼,瞧著姬軒轅那平靜肅穆的麵孔,越看越覺得熟悉。


    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懷疑過一個人。


    這人與他非親非故,卻從一開始便能夠取得他的信任,使他無法在第一時間懷疑對方。


    這既是對天庭的信心,自信於那吞天帝王昊,絕沒有可能放任一個濁仙的王朝躋身這三山五宗。


    又是對劍宗的偏向——


    這人能一眼看出他被通緝背後的真相,暗中庇護他打發走那煩人的蘇正行。


    看似不偏不倚的背後,實則全是在向著劍宗。這讓江河少許地放下了戒心,下意識認為此人與劍宗有所淵源,而忽視了這環境下的種種不合理……


    其實直到現在,他也難免認為這推斷是自己疑心過重,致使的無端猜想。


    可懷疑的種子在種下的一刻,便會不由自主地發芽——


    到底是濁仙真有在地仙眼皮底下藏匿的本事,還是那地仙本就在替濁仙隱匿著蹤跡?


    到底是濁仙的動靜引動了地仙的目光,還是地仙本就一直盯梢著濁仙們的進程?


    到底是濁仙忌憚著地仙的實力,唯恐被清剿一空而不敢露麵。


    還是……那地仙本就是濁仙?


    “不說話了,便是覺察到不對了。”


    姬軒轅見這沉默維係了許久,忽然笑道。


    江河霎時間隻覺得頭皮發麻,猶豫一瞬,卻隻得跟著笑笑,裝傻充愣起來:“什麽不對?”


    “何必跟我裝模作樣,你知道那日是我饒了你一命。”


    他的話把江河的記憶又帶回數月之前,他毫無還手之力,被那靈境地仙一拳錘入海底的那一刻。


    心中的猜忌化作了現實,江河卻無法感到絲毫的喜悅。


    這仙王朝從始至終都隻有一位靈境。


    他既是人皇,又是濁仙。


    江河強迫自己在壓迫中冷靜下來,這姬軒轅好像已看透自己的心思,將自己掌控在股掌之中,若此時再亂了方寸,便徹底沒了周旋的餘地。


    他嚐試掙紮一番,身子卻果不其然動彈不得,這姬軒轅明明隻是拽著他的後領,那靈境的威壓卻足以讓他生不起一絲反抗的念頭。


    嚐試作罷,他隻得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你是故意的。


    你故意不殺我,放任我在合適的時間剛好抵達這軒轅城;又故意離席,放任我大鬧八宗大比;再故意解開禁製,放任我鑽進這皇陵裏……


    因為你了解我,你篤定我一定會如你所願,料定根本不必過多幹預我,我便能自己跳進來,所以始終在放任我。”


    江河思索一路經過,終於明白先前的桎梏感究竟從何而來。


    太順利了。


    這一路實在是太順利了。


    以鯉國飛舟前往仙王朝,他的身份便免不了一番盤查,稍有不慎便有提前暴露的風險,可飛舟被砸,縱使跌入海底,也使他幾乎不受阻礙地便偷渡進軒轅城。


    八宗大比時,正因這所謂的人皇並不在場,他才敢肆無忌憚出麵救人,縱使他以想好從中周轉的措辭,可誰能曉得這期間不會出現意外?想靠語言說服一個地仙,終究是兵行險招。


    宮城禁製被解更是重中之重,想在三山五宗合圍之下強行破開這宮城禁製談何容易,姬軒轅深入地底等候,直接讓他少了一層至關重要的麻煩……


    這一路都順利到超乎想象,完美沿襲著他計劃的軌道。


    可倘若他的計劃,本就是這人皇所期望的呢?


    “不錯。”姬軒轅平靜道。


    他的確是故意的。


    “為什麽?”江河沉吟道,“你我素不相幹,為何對我了如指掌。”


    “素不相幹麽?”


    姬軒轅並沒有再回答他的話,直至片刻不久,他提著江河的後領,仍不停地向下挪步。


    隨著他不斷前行,江河察覺到那如潮如海的黑泥明顯沉寂下來,數量也越發稀少。


    那本可以將任何人淹沒的汙濁,直至眼前已隻剩下能夠沾染鞋底的窪池,姬軒轅踏在泥窪上,濺起了滴滴揮舞觸須的黑泥。


    這些黑泥竟不再飛撲到他們的障壁前,安靜徜徉在族群彼此的擁抱中,竟顯得溫順。


    它們當然溫順。


    眼前這個人類,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最大庇護,助他們自千年前繁衍至今。


    姬軒轅甚至已無需再以這障壁欺人,他撤下龍氣,以肉身拎著江河繼續前行,也沒有半滴泥漿冒死衝來。


    江河的視野漸漸清晰了。


    那猶如深淵的晦暗正一點點隨著前行褪去,隱約的金芒破開泥漿的壁壘,從更深處透過。


    他知道自己距離那佇立千年的龍脈愈發靠近。


    直到這時,姬軒轅才又緩緩開口。


    他指著彼此眼前透過的光亮,指著更深處那冉冉升起的國運,忽然笑道:


    “你覺得一隻生在南川荒野的蟲子,憑什麽參透龍氣的真諦,養出吞噬龍氣的蠱蟲?


    你以為這能破開龍氣的唯一法子,憑什麽恰到好處的落在你的手上?


    江河,你我當然不可能素不相幹。


    若素不相幹,這助你破開龍氣的蠱蟲該從何而來?”


    他頓了頓,忽然轉過了目光,直至此時,江河才終於看清他那斂在眼角下的笑意。


    那是目空一切的笑意,亦是掌控一切的笑意,


    “棋子再怎麽翻騰周旋,也沒有跳出棋盤的可能。


    勝負,永遠隻關乎你背後的棋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想救個人,可她活在一千年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李個腿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李個腿兒並收藏我想救個人,可她活在一千年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