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一開始就騙了我?”


    “不錯。”


    劉長皓摩挲著下巴,一步步分析道,


    “難道你就不覺得奇怪麽?


    從你們初遇開始,他不過是一個人三境的小道士,那時的你隨意便能夠指使他,使他不敢反駁。


    但沒過兩個月,他的修為便已然與你相當。


    這才不過幾年的時間,他的修為便遠超你我。


    人三境與地境之間的差距,你我都相當清楚。


    尋常人有可能在數年之間一躍踏入地境麽?哪怕是如你我宗主那般天賦異稟的大能,似乎也不見這般逆天的修行速度。


    除非——


    這幾年間,他一直是在恢複過去跌落的修為,而並非修行。”


    “……”


    蘇唯依一直奇怪於江河修行的速度。


    眼下劉長皓的這個理由,似乎能夠解釋蘇唯依的困惑。


    “或許他根本就不是‘江河’,那‘江河’早就如他所陳述的故事中的弟子一樣,在他下山之時便已經死去。


    倘若他其實就是‘阮青’,本就是通過濁仙來到此地,下山之後化名‘江河’,欺騙了你,也欺騙了鯉國,成為了他們的國師,又借助這個身份假意討好同為國師的那位萬仙山前輩,以那般和善的外表欺瞞於你們……


    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讓你們輕信於他,使得那路任家在明,自己藏於暗處。


    等到路任家忽然暴斃之時,你們便更會放鬆他的警惕,從而使得他安排的濁仙殘黨於百姓中混跡!


    蘇道友,我且問你,自那日離開鯉國之後,你可曾回去再看一眼,瞧瞧鯉國最後究竟如何了麽?”


    “這……自是沒有的。”


    在蘇唯依看來,那鯉國不過是她人生經曆的滄海一粟。


    她注定還有漫長的人生,那數月的事情不會在她人生中留下太多痕跡,也自是不會專門回頭去瞧上一瞧。


    “那這麽多年來,你那位同為國師的師叔,可還有消息傳來?”


    “我也並不清楚……”


    蘇唯依對此是真心不知。


    其實哪怕是洛瑤,與她的關係都不算密切。


    此前之所以由洛瑤帶隊,與他們一同討伐濁仙,實則也是洛瑤看破天命,主動請願,才去往的鯉國。


    別說是她,哪怕是她的父親,與洛瑤之間都相隔著莫大的鴻溝。


    更別說是與洛瑤相交莫逆的薛師叔。


    萬仙山中總有流傳兩人過去親密的傳聞,但薛正陽一向低調示人,很少有人真正的與這兩人產生過多少交集。


    大多是點頭之交罷了。


    如此,她便更不可能知曉薛正陽的境況。


    “是了,所以沒有人知曉這麽多年後,如今的鯉國到底成了怎樣一副模樣,對麽?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這個江河在你們離開之後,將整個鯉國付之一炬,使其淪為汙濁的搖籃,你也並不會知曉,對麽?”


    “不、不是的!如果鯉國還有汙濁的痕跡,尋濁圖也會為萬仙山指引才對——”


    “尋濁圖根本找不齊藏匿的濁仙,如果尋濁圖真的有用,這世上的濁仙早就死的一幹二淨了。”


    “……”


    蘇唯依又是啞口無言。


    尋濁圖尋不到汙濁,幾乎都要成了修行界的‘公知’。


    雖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隨著時代的變遷,那些濁仙也在不斷發展求變,致使尋濁圖很難再像一開始被研發出來時一樣,精準定位到汙濁的氣息。


    但如今的尋濁圖太好用也的確是事實。


    可蘇唯依回憶著過往在鯉國的一幕幕,心中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反駁對方。


    她很想說,江河不可能像劉長皓說地一樣,自始至終都在欺騙與他相遇的每一個人。


    可她卻似乎沒有用以作證的論據。


    半晌,她滾了滾喉頭,像是下定了決心,卻又有些不自信地嘟囔起來:


    “其實,我……我不是很喜歡這個人。”


    劉長皓一怔,沒聽懂蘇唯依想要說什麽:


    “什麽?”


    “江河這個人很討厭。


    他這個人,總是站在一個好像超脫的角度來俯視我,他總覺得我很幼稚,總覺得我會辦錯事,又總會想著打擊我、諷刺我,否定我。


    他很多時候覺得我有錯,但是我不這麽認為,我隻是想要好好地對待每一個人,這為什麽能算錯呢。


    所以我很討厭他看我的態度,很討厭他那種自以為是,仿佛看破紅塵似的觀念……哪怕他有時候說得的確沒錯,是我太天真了,可他不能說我是不對的。


    可問題就在這裏——


    如果他真的是你說的那種人,從始至終都在欺騙我們,他又為何要向我展露讓我討厭的一麵?


    就像你說的,他完全可以像‘討好’薛師叔一樣討好我們,讓我們高高興興地來,高高興興地走,這麽做,他一樣能夠完成你說的一切。


    我爹一直和我說,一個讓你喜歡的人,未必就是一個對你真誠的人,他或許隻是把你喜歡的一麵刻意偽裝給你、展露給你,迷惑了你。


    但一個讓你討厭的人,一定是個對你真誠的人。


    他都讓你那麽討厭了,明知道你不喜歡,卻仍然要將你討厭的一麵展露出來,說明他就是個這樣的人,完美的展露自我,又怎會算不上真誠?”


    “……”


    劉長皓愣在原地,他總覺得蘇唯依這麽說有些奇怪,但左右琢磨,卻覺得好像確有幾分道理。


    他竟無言反駁。


    “在我們初次相遇的時候,他表麵對我唯唯諾諾,但我也能看出來他其實很不忿。


    等到後來他的修為與我持平時,他就開始對我不假辭色,冷嘲熱諷。


    再後來,當他看到我為了鯉國百姓而阻攔洛師叔時,我就再也沒從他的眼神裏看到嘲諷了……


    哪怕是這次,因為我的任性,讓宋師兄——


    他也沒有諷刺我,嘲笑我。


    我能夠看出來,他對我的看法也在一點點改變……這都是我能切身感受到的。


    所以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一個對我如此‘真誠’的人,會是你口中的騙子。


    不相信一個甘願背負百姓罵名的人,是為了屠殺他們才這麽做。


    更不相信他深入敵營九死一生,尋找逃生的機會,是為了達成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劉道友,也許你說的是有幾分道理,但在我的眼中,江河不是你所說的那種人。


    所以我相信他,


    也絕不會這麽丟下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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