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福眉頭一皺,回看劉長皓,卻發現對方的神情不像是在開玩笑,便道:


    “你是說?”


    “我方才放出魂魄向外觀望,並未發現班輸廈那邊有什麽追兵前來。


    也就是說……他們哪怕知曉了流雲渡生出霍亂,也無暇顧及我們這邊。


    如今流雲渡的渡口大門敞開,啟動流雲舸的先決條件也已經充足,待那核心過載爆炸,轟碎陣眼的一瞬,我們大可直接離開……”


    劉長皓的說法不無道理,但蘇唯依卻硬生打斷道:


    “那江河他們怎麽辦?我們這邊之所以這麽順利,不還是靠的他們那邊冒險麽?


    我們若是直接離去,將他們留在這裏,豈不是等同讓他們送死?”


    蘇唯依雖然不太喜歡江河那時刻嘲諷自己的戲謔模樣,但她與江河交集也算頗深,如今時隔多年再度偶遇,也多少有些見到故人的感慨。


    甚至拋開過去的交集、身份不談,哪怕江河對她而言是個陌生人,她也不願輕易讓江河送死。


    所以她想都沒想,便要拒絕劉長皓的提議。


    “不錯。雖說那個江河也是為了自己能逃出生天,但到底是造福於我等。


    他如此盡心盡力地謀劃逃生,迄今為止還未出錯,若是就這麽留他等死,豈不是陷我金大福於不仁不義之地?”


    金大福雖不了解江河,但他也並非那過河拆橋之人,也不願遂了劉長皓的願,就此拋下班輸廈賣命的三人不管。


    但劉長皓卻歎了口氣,繼續道:


    “我明白。


    但是流雲渡與班輸廈在南北兩岸,相隔甚遠,我們勢必要提前乘船向那裏趕去。


    可若是去的早了,提前被人察覺到蹤跡,那天境修士想要屠殺我們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情。


    若是去的晚了,在核心過載之際,我們還在向著班輸廈靠攏,別說他們能否在那場爆炸中存活下來,興許向那裏趕赴的我們,稍有不慎都會直接葬送在半途。


    這其中時間豈能恰好卡住?”


    “……”


    “再者……那個江河,本身就有問題。”


    劉長皓深深吐出一口氣,解釋道,


    “你們有所不知,我們此前在環湖城之時,我與他們兩人偶然被卷進了你們所造成的餘波中。


    當時為了救下一個凡人,我便拜托劉子昂去找來在城中頗有盛名的名醫,想讓她出手為我解決那般麻煩。


    但劉子昂被領頭追捕,無奈之下隻得求助一開始並不願幫我的江河,後來也是江河把那名醫帶來,將那凡人母親救下。”


    蘇唯依皺了皺眉:


    “這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就在於,我此前並不知曉,那所謂的‘孟醫師’,便是汙濁聖教的聖女。”


    “什麽!?”


    金大福與蘇唯依皆是大驚失色。


    劉長皓回想此前發生的事情,繼續道:


    “我也是事後才琢磨明白,過去你們在環湖城中遇到了濁仙,從而殃及到了城中百姓,被平天舟帶上來審問。


    而那些被殃及到的百姓,便是被那個孟醫師所救治。


    但那孟醫師救人的手段,無非將一枚烏黑的丹藥化水,隻要任其服下便可包治百病……


    世上不乏有靈丹妙藥,這甚至都不算什麽。


    但環湖城的情況已然如你們所見——”


    劉長皓適時指了指流雲舸之外,那環繞偌大平天舟的城池。


    那裏已是一片富有‘生機’的死寂。


    “那些凡人,都已成為了培育汙濁的容器。我想,那個鬼嬰的母親也不會例外。”


    蘇唯依心中甚是驚駭,但她仍然為江河辯解道:


    “但這與江河又有什麽關係?他隻是聽你們的話,將那聖女找來了,他初來乍到,事先也並不知曉那聖女的身份才是。”


    “蘇道友,你如何斷定他對此事一無所知?”


    “我不是與你們說過了,多年前我在一個名為鯉國的小地方遇見過他,他那時還是鯉國的國師,與我的一位師叔共事。


    當時我們一路追查濁仙,恰巧與他相遇,後來也是通過他的智策,解決了那個濁仙,暫且保全了鯉國百姓的安危……”


    蘇唯依為了使劉長皓信服,將自己過去所經曆的一切,一五一十地敘述出來,沒有半點遺漏。


    但劉長皓的眉頭卻皺地更緊了:


    “也就是說,那個名為路任家的濁仙突然的暴斃不說,經過那個江河的謀劃,你們反倒還留下了一群有可能被汙濁汙染的百姓?”


    “這——”


    蘇唯依有心反駁,卻在劉長皓提出質疑的當下啞口無言。


    回過頭去想想,當時那個路任家死的的確莫名其妙。


    而最後,江河也的確讓濁仙殘黨混跡在了百姓人群中。


    這都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但是……但是……”


    蘇唯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欲要反駁的語氣愈發式微,


    “但是這都是無可奈何的辦法啊……當時洛師叔想要將整個鯉國都埋葬,以絕後患。若想保住鯉國,便隻能這般了。”


    劉長皓卻心有所悟,仿佛撥開雲霧般的頭腦清明:


    “是啊——將整個鯉國都埋葬,避免汙濁發酵,使得那小國周邊的國家也被汙濁汙染,這才以絕後患。


    難道你洛師叔的這般作為不對麽?你又為何要阻止她?”


    “可這也……太殘忍了。”


    “難道把禍患的根源留下,任由其毀滅其它的國家,便等同仁慈了嗎?”


    “可是——可是——”


    蘇唯依心想不是這樣的。


    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對方。


    她急得要哭出來,卻也隻能將眼淚吞進肚子裏。


    劉長皓理清了思路:


    “蘇道友涉世尚淺,心懷慈悲,不願濫殺無辜,見不得這等事情我都可以理解。


    可是那個江河並非如此,他是個相當成熟、聰明的人,我雖與此人交集不多,但也能看出來此人相當謹慎、惜命,也算唯利是圖,幾乎不會對人平增什麽無端善心,且向來步步為營。


    他但凡知曉其中利弊,便絕無可能讓禍患的苗頭生生不息。”


    他信誓旦旦,蘇唯依想起江河為人,竟也是被他說服了幾分。


    卻聽劉長皓繼續說道:


    “而且此人巧舌如簧,他在麵對那嗔壇主時,隨意便能捏造一個與你方才所言大致相同,細節之處卻迥然有異的故事,又麵不改色地敘述出來——


    蘇道友,你說你遇見那江河時,他不過是個下山的小道士。


    你又如何能夠確定,他不是隨便找了個借口欺騙於你?


    或許你們踏入鯉國之時,便已然踏入了他的騙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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