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又偷聽!?”


    江河沒能意識到,薛正陽究竟是什麽時候把金烏塞進自己口袋的。


    但想到上次見到對方已是多月之前,他便明白薛正陽暗中窺聽已久。


    但如今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卻聽薛正陽借金烏傳遞道:


    “不提這個,倘若是要把你說的那些汙穢聚集起來,我這邊有一個法子。”


    江河皺眉,遲疑道:


    “你又動用不了靈氣,能有什麽法子。”


    薛正陽倒是毫不避諱的承認著:


    “我不行,但崔道友可以。”


    “崔道友……她在你那裏?”


    江河捫心自問,自己對崔蘭香的了解其實也不算深刻,這也主要由於崔蘭香平日插花種草,一副養老模樣,向來與東鯉仙院有所割裂。


    “我向崔道友大致說明了情況,崔道友言,她手上有一袋催生種,輔以秘術可使其樹木拔地盤生,密不透風,堅如金石。


    錦京西郊之外正是一片密林,你且在密林上空伺機而動,待樹木盤生將那汙濁徹底禁錮在寸地之時,自天而降,徹底將那汙濁斬盡殺絕!”


    距錦京已不算太遠的江河,眼見腳下密林叢生,甚是廣袤,縱使黑泥蓋地而來,遍及十裏方圓,卻仍然無法將那森林覆蓋。


    可想到崔蘭香的修為境界,江河倍感疑惑。


    這般加速樹木生長的種子實屬罕見,他屢次前往山海集會,都不曾聽聞這世間還有如此奇物。


    可情況緊急,已由不得他多作細想。


    在黔驢技窮之下,這似乎是唯一可能有效的解決辦法——


    “這汙濁遍及方圓數十裏,若隻是簡單的將它圈定在一個範圍,這一劍注定沒法波及完全——


    勢必要將它們盡可能的縮聚起來,那種子催生的高度真的足夠麽!?”


    “可抵雲端,無論如何都足夠了。”


    “哪來的這麽逆天的種子!?”


    “又不是出自我手,我又如何清楚?”


    “那播種的任務——”


    “會有東鯉仙院的弟子奔赴承擔。”


    薛正陽顯然是將自己今日的一切,都聽了個完全,也定然是對計劃摸索了大概之後,才就此通知的江河,無需江河過多提醒什麽。


    江河隻得道:


    “那便交給你們了。”


    他說罷,便驅使腳下飛劍開始向穹空急速飛馳,遠遠瞧去,便如一道向天而去的倒飛流星。


    薛正陽的心聲似乎隻傳遞給了江河一人,致使魚劍並不了解他們計劃的全貌,隻忽而問道:


    “你要做什麽?”


    江河簡單答道:


    “有人會借助西郊的密林將汙穢圍困一起,待時機成熟,我便給予它們最後一劍。”


    魚劍似是一愣,旋即恍然笑了笑:


    “我以為,千年的時間裏,隻有我不再是曾經的自己。可沒想到……鯉國也不再是從前的那個鯉國了。


    這裏已經不是一千年前剛剛拔起,還要任邊關之外的楚國欺辱的彈丸之地。


    它長存天地,如今又有了你們在此庇佑,好像真的有了些永垂不朽的意思。”


    江河注目向著腳下忽而變得袖珍的鯉國看去。


    借著騰空的優勢,他能瞧見三山之間,那整個鯉國的版圖。


    乃至於山外的天地,都能框在眼角之中,一眼望去看不到邊際。


    山外亦有青山,水外仍有綠水。


    這對尋常人而言,或許一輩子也走不出去的鯉國,與山外那方不見盡頭的天地相比,當真隻是滄海一粟。


    他是第一次用這樣的視角去看待鯉國。


    也第一次切實感受到了鯉國的渺小: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縱使鯉國有前輩、道友、學子相助,倘若沒有宗主的這一劍,或許也仍難自保。”


    “總不能一口氣吃成胖子吧……


    聽我師父說,咱們劍宗沒落的時候也是縮居劍山,隻有老祖宗一人帶著門下七個弟子修行,在那個時候,他們也曾朝不保夕。


    慢慢來就好,慢慢來……千裏之行,始於足下。能夠邁出第一步,總好過一成不變,到最後泯滅在時間的長河裏。”


    江河看向手中斂彩的神鋒,忽而道:


    “你知道在你沉睡的這段日子裏,劍宗發生了什麽事麽?”


    “發生什麽事了?”


    江河見他並不知曉,也便搖了搖頭:


    “不,沒什麽。”


    魚劍已要魂飛魄散,他便不願再給他添堵,


    “相比蝸居在劍中把自己的後輩一個個吸幹而死,你有沒有想過,倘若那日你答應了你的師父,又將會是怎樣的人生?”


    “想過。”


    魚劍笑了笑,


    “但哪怕我真的躋身地境,以我的天賦,或許也活不過兩三百年的時光。


    既然遲早都是一死,我便想不留遺憾的離開。”


    “你不覺得害怕麽。”


    “可能是已經死過了一次,至少這次並不害怕。”


    魚劍坦然道,


    “相比死亡,我更害怕的是我連最後一個承諾都沒能履行。”


    那劍身顯得黯淡,魚劍幹笑著轉移了話題:


    “不說我的事情了,趁著還有時間,你跟我講講現在的鯉國吧。好不容易清醒一次,我也想聽一聽,現在的鯉國還有什麽不同。”


    “其實差別不大,無非是多了些修行者而已。”


    江河低頭,已看不清城內的具體境況,但他想了想,道,


    “但這的確隻是第一步,倘若此次危機解除,便注定會有第二步、第三步……也許總有一天,這片人們口中的彈丸之地,也能成為這生靈洲中所不可忽視的重量。”


    “真好啊……”


    魚劍感慨道,


    “可惜我看不到了。”


    江河回道:


    “沒有你,或許就沒有這一天。”


    魚劍否認:


    “是沒有你,或許就沒有這一天。”


    江河並未再回答他,隻輕輕道:“汙濁來了。”


    兩人言談之際,那遍野的汙濁已經浩浩蕩蕩地推進而來,它沒過了森林的青翠,沒過了湖泊的蔚藍,隻向著那風雨飄搖的錦京吞沒而來。


    它們已然遙望到了錦京,卻見黑海爭相湧動,竟是緩緩掀起了滔天巨浪。


    它們遮天蔽日,好似撲食的凶獸開合起猙獰的大口,要將那偌大的城池一口吞沒到自己的胃中。


    原本還任由陽光揮灑的錦京,近乎是毫無征兆地便被陰影籠罩。


    城中百姓早已遵從命令組織逃離,可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真正能夠聽話避難的人又有多少。


    他們其中,本還有不少人暗自猶豫,不滿於朝廷軍兵的做法,對自己的身家性命戀戀不舍。


    須臾之間,卻見那黑海好似懸空攀爬,遮住了傍午明媚的太陽,他們在瞥見的一刻,頓時驚慌失措,連滾帶爬,已然亂作一團,爭先恐後地向從東門逃離。


    顧青山目光一凜,手中長劍震蕩嗡鳴兩聲,徹底鎮住了一眾混亂的百姓,暫且讓他們能夠保證有序的撤離。


    可那黑海眼看就要停滯攀爬,淌著滿身的汙穢,向著錦京城一瞬撲來——


    忽而,卻見那黑海的腰際,好似有無數細密的枝條,夾雜著成堆的翠綠,就要順著那黑海向穹空延綿而去。


    它們生長的速度遠比黑海要更為迅疾,攀爬黑泥之時,枝條亦在相互交織,促成盤虯臥龍的枝幹,宛若形成了一堵佇立在城門之外的萬丈高牆。


    縱使有些汙穢想要自那縫隙穿行而過,卻也被緊隨其後的枝幹壓迫回了原位。


    那參天樹牆遠比滔天的泥漿高聳,遠比錦京的城牆寬闊,借助密林生長的兩端開始向內卷曲,大有將那汙濁盡數包裹之勢。


    江河站在雲端之下,將那樹牆的興起看的真切。


    他眉頭緊皺,手中的魚劍卻已然淡定不得:


    “不行!這些樹幹縱使能夠形成包夾,但它們終究是從土壤紮根,不好移動——


    這麽一來,這些枝幹便隻能形成樹牆,那些汙穢還是會趁著它們移動緩慢之際悄悄溜走!”


    江河亦是明白這一點。


    那汙泥自皇陵襲來,一路向東,可它經過之地已然是一片廢墟荒蕪,東鯉仙院的一眾弟子根本沒時間、也沒辦法趕到汙濁侵蝕過的區域拔起樹牆前後夾擊。


    但他能夠想到的,薛正陽不可能想不到才對。


    眼看那汙泥的尾端就要繞過樹牆,曲線蜿蜒,江河連忙喊道衝著懷裏的小金烏喊道:


    “前輩!那催生種還剩下多少!?


    你去讓人將北麵也一並立一堵牆,我自西側尋找角度出劍!”


    如今包夾合圍已然是天方夜譚,不過樹牆的存在,已然算是對汙濁的移動軌跡有所限製。


    借由這般限製,自己也隻能去試著尋找一個合適的角度,盡力讓江秋皙的那一劍發揮全部的作用。


    可薛正陽卻並沒有回答江河。


    江河不假思索,隻當薛正陽是已經聽到,便連忙驅使飛劍向著汙泥的側麵飛去。


    可就待他的身形化作流光,將要伺機而動的刹那間,卻聽薛正陽借著金烏的傳遞,忽而大吼一聲:


    “你別動!”


    江河瞬間止住身形。


    遲疑之際,他還想再問些什麽。


    可當近乎是須臾片刻,當他不經意瞥見那盤根錯節的樹牆根部,忽而燃起一道赤紅的火光,仿若夕陽的顏色時,他整個人便怔在了原地。


    他驚怒喊道:


    “薛正陽!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


    晚點還有一章,大章,感謝‘沒有手的長安’的大神認證,富哥破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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