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劍本是對眼前的宗主大人,有著近乎本能的懼怕。


    便如潰穴之蟻,仰望擎天巨獸。


    但如今見宗主大人雖不假辭色,卻頗為認可自己的道路,內心更是平增幾分尊敬。


    “多謝宗主指點,弟子定會牢記於心。”


    雖然他不知道宗主為何忽然走出來認可自己一下,但到底是心有感激。


    葉鶯歌亦是一怔。


    但心裏對魚劍受到認可又有些莫名吃醋。


    好煩,自己方才那麽說,不會讓秋皙姐覺得自己是個沒本事的師父吧……


    江秋皙沒有在意兩人各自的反應,隻是將目光落在了魚劍背負的長劍之上:


    “那是你的佩劍麽。”


    魚劍見江宗主對自己的佩劍感興趣,當即一愣:


    “是的……”


    “我看看。”


    江秋皙伸出了手。


    魚劍又是一愣,但轉而想到,自己的佩劍雖好,但到底是自凡間帶上來的一柄鐵器,比不得宗主大人的法劍,肯定不會被貪墨了,也便不假思索地將背後佩劍解下,恭敬遞給江秋皙。


    江秋皙接過後,隻是輕輕點了點頭,將那寶劍抽出一寸。


    “鏘”的一聲,凜冽的寒光自那展露的劍身閃爍一寸,透出幾分尖銳。


    江秋皙點了點頭:


    “於凡人而言,確是一把好劍。但於修士而言,也不過一介凡鐵。日後,可有換劍的打算。”


    “沒有。”


    本就是執拗的性子,更何況有了先前說謊被抓包的經曆,如今麵對需求‘真誠’的江宗主,魚劍也沒有遮遮掩掩,


    “這劍是我父皇——弟子父親,於弟子習劍時贈予的第一柄劍,已經陪伴弟子有十年時間,是弟子當作心腸一般的知心夥伴,故而不會換劍。”


    “此劍可有名字。”


    “有,叫魚腸。”


    魚劍脫口而出。


    旁觀的江河赫然一怔。


    透過畫卷,他眼睜睜看著江宗主又將那柄長劍抽出一分,致使他驟然看清那劍身末端的‘魚腸’二字——


    便如他千年後所見的鏽劍如出一轍!


    江秋皙不置可否,隻在看清‘魚腸’二字後,將手中長劍兀自收鞘,放在了魚劍的手上:


    “如此,便算是徹底串聯起來了。“


    “什麽?”


    他覺得江宗主似乎並非在與自己說話,致使本就在好奇宗主想做什麽的魚劍,未曾聽清。


    但江秋皙隻是搖了搖頭:


    “好生看顧好它吧。”


    “是……是。”


    江秋皙略作點頭,便要就此離去。


    但魚劍眼見江秋皙要走,不由琢磨起宗主方才對自己的友好態度。


    他便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忽然道:


    “宗主!弟子有一事相求!”


    江秋皙緩緩回身,卻未作應答。


    魚劍連忙道:


    “啟稟宗主,弟子於五年前上山學藝,曾與父親相約,於鯉國每年新春佳節會麵片刻——


    然四年前劍宗下令封山三年,開山之後又要忙於朝露試劍,致使弟子食言,未能與父親如約相見,隻覺心中百般愧疚。


    但弟子深知,既是踏上仙途,便等同與世俗告別。


    故而弟子請願就此下山,想與父親做一番最後的道別,徹底與紅塵分割,往後定會一心向道——”


    “說謊時,控製住自己,不要讓雙眼飄忽不定。”江秋皙打斷道。


    “額……”


    魚劍頗為尷尬。


    但江秋皙也不甚在意:


    “如今劍山已開,你要下山,隻需說明緣由即可,沒人攔你。”


    “是、是!”


    魚劍大喜過望。


    江秋皙見他與葉鶯歌都沒有什麽想要說的,也便點頭示意,飄然離去,徒留葉鶯歌與魚劍麵麵相覷。


    葉鶯歌當即給了魚劍額頭狠狠叩了一下:


    “怎麽?當著秋皙姐的麵給我下馬威?”


    “師父,冤枉了!”


    “冤枉個屁!現在劍宗弟子人人皆可下山,你特意要在宗主麵前提上一嘴,不就是想讓我不攔著你?”


    “嘿嘿……”


    “笑你媽笑,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以前不讓你下山,隻是因為你太弱,連個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現在你也有個人三境了,對付個小妖精怪不算太麻煩,你當我還會攔著你不成?”


    “師父,你別罵我了……你在宗主麵前可不是這樣的。”


    魚劍想起方才葉鶯歌氣地牙癢癢,但又不得不隱忍,得以在宗主麵前維持溫文爾雅時的畫麵,不由嘟囔了一句。


    “你是你,秋皙姐是秋皙姐。”


    葉鶯歌也想到方才的種種,不由氣得嘟囔,對著魚劍便是一陣翻白眼,


    “也不知宗主到底欣賞你哪點——要天賦有牛角尖,要劍法有牛角尖,要樣貌有牛角尖的……”


    “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宗主看重的就是這個。”


    “不可能。”


    葉鶯歌斷定道,


    “我跟在秋皙姐身邊多久了,什麽樣的弟子沒有見過,怎麽可能因為你這點雞肋就如此關注……


    一定還有些什麽別的原因才對。


    秋皙姐方才瞧了瞧你的劍?你這劍有什麽不同之處麽?”


    “師父,我這魚腸你都瞧過多少遍了,真就隻是一柄凡鐵……”


    “可這不就更奇怪了麽?”


    葉鶯歌眨了眨眼,


    “秋皙姐,為何會對一柄凡鐵感興趣呢……”


    魚劍也跟著葉鶯歌琢磨了片刻,想起江宗主偶然間不曾聽清的喃喃自語,他忽然遲疑道:


    “師父……你說,宗主她,方才真的是在和我們說話麽?”


    葉鶯歌忽而一怔。


    ……


    虛無之中,江河恍然道:


    “江宗主她是在……給我遞話!?”


    也算是相伴五年之久,江河又怎麽可能不清楚江秋皙是怎樣個性子。


    縱使魚劍的死劍,真的引起她的幾分注意,她也絕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小輩身上。


    她分明是知道,自己正在與她一同經曆千年前的過去。


    所以才特意叫住了魚劍,特意取過了‘魚腸’!


    因為她早已透過自己的視角,瞧見了鯉國秘藏之中,那柄塵封已久的魚腸劍,知曉了鯉國千年的曆史!


    作為一個劍癡,她對劍的敏感遠勝江河。


    故而當她在春秋試劍之中,看到魚劍手中的長劍之時,近乎一眼確認了那柄‘魚腸’,與千年後的鏽劍別無二致。


    而她那句“是否想要換劍”,無非是在確認,這柄‘魚腸’是否會一直存在魚劍的手中。


    便借觀劍之由,把她所分辨的信息傳遞給了身後的江河——


    這便是她那句“串聯上”的根由!


    而當江河順著江秋皙的指點,意識到這柄貫穿鯉國千年曆史的‘魚腸’,便是魚劍手中佩劍之時。


    他再度回顧鯉國那千年的曆史,隻在轉瞬之間,便有所明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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