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為什麽我不說,你就要放他走?”


    仍被江河捏在手上的男子,瞪著布滿血絲的猩紅瞳孔,滿臉不解地問向江河。


    饒是被掐住脖頸,他的聲音也足夠表達他的疑惑與不甘。


    他憑什麽放他走?他怎麽能走?


    更重要的是——


    為什麽放的是他,而不是我?


    為什麽我不說就能放他走,而不是他不說就能放我走!?


    想到原本還與自己決定一同赴死的同僚,如今隻為了一個活命的機會,就要丟下他於不顧。


    想到逃走後的他,哪怕沒能完成任務,憑著‘成功引發劍門城大火’這一條功績,也仍然能安然無恙地回到蠻國,接受國師的讚賞,甚至還可能為此根據傳統,犒勞他的妻女,縱情享樂……


    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讓人難受!


    江河見眼前的蠻子幾近目眥欲裂,嘴角卻在不經意間微微勾起:


    “怎麽,不甘心了?”


    他不回答,隻是繼續撕扯著喉嚨怒道:


    “為什麽!為什麽!?”


    “不甘心好啊。”


    江河拍了拍他猙獰的麵頰,又是輕笑一聲,


    “不甘心,我就能再給你一次機會。”


    他說著,便把這憤然不公的蠻子扔在了地上,隨後疾馳奔出,睜開被混沌之氣附著的雙眼,搜尋起街上那已然隱身消失的蠻子。


    雖然能夠動用隱身蠱蟲,但終究也不過是人境修士,無法飛天遁地。


    江河的人九境的雙眼,又能輕易地辨別出他那特殊的輪廓。


    逃走的蠻人還未慶幸多久,便隻覺得的自己的衣領忽而一動,尚不曾有什麽反應,整個人便被硬生生拽住,接著不斷被向後拖去。


    “幹什麽、你幹什麽!?你說好要放我走的,你怎麽出爾反爾!?”


    他知道自己這麽說很可笑,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求生之舉。


    他的命,早在被江河抓住開始,就已經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


    這是強者對弱者的霸淩。


    亦如他們入侵鯉國,對這劍門城的官兵百姓們所做的一樣。


    江河將他硬生生地拖回了被大火侵襲的屋舍裏,那回過神來的縱火者,還想著驅動蠱蟲,將火焰盡數噴出,燃到江河的身上。


    卻被江河以拂塵輕而易舉地擋住,根本造不成半點的殺傷——


    江河早已不是半年前,那個人三境的自己。


    眼前這修為境界,還要高過忽家五兄弟的縱火者,對他而言,已經是可以輕手捏死的螞蟻。


    但江河並未因他本能的反抗而感到惱怒,隻是隨手一丟,把那逃走的蠻人丟回到空曠的角落裏。


    他再次雙手鉗製在了兩人的脖頸處,對那縱火者溫柔地笑著:


    “現在,我再最後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不說,我就放你的同僚離開。”


    那縱火的蠻賊汗流浹背。


    眼前這男人的笑容有多麽溫柔,帶給他的恐懼就多麽深重!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被人死死地拿捏住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男人知道自己不怕死。


    但他也知道,自己害怕其他人活!


    要死就像說好了的一起死,一個人死在這裏,一個人逃出去享受清福又算什麽?


    更重要的是,憑什麽逃跑的能是他,而不是自己?


    他不甘心,他覺得不公平。


    但現在,眼前這個男人,幾乎是在以陽謀的方式告訴自己——


    他給了自己重新選擇‘公平’的機會!


    在強大的敵人麵前,自己的確沒有決定生死的可能。


    但是他現在,卻被賦予了決定別人生死的可能……


    他有些驚恐地,重新瞥向那個原本被他視為兄弟的同僚——


    “不、不要……不要……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他看見自己的同僚,如今正向自己拚盡全力的搖頭,幾乎是乞求地等待自己的憐憫。


    自己隻要點點頭,就能讓他陪同自己,一同去做地下的亡魂。


    而不必讓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去,反倒讓他成為那享盡美妙的逃逸者。


    “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我不想浪費時間,你還有五個呼吸去做考慮。”


    那誘惑似的低語,又宛如魔音般闖入了他猶豫的腦海。


    他內心的天平,早已在不經意間開始傾斜……


    “五——”


    江河甚至都不曾數上兩個數字,聽見同僚又有機會逃走的蠻子,終於是忍不住氣:


    “我說!我說!我什麽都說!”


    他的想法很簡單。


    既然無論如何都活不了,幹脆死也拉上個墊背的。


    哪怕那個墊背的,是他出生入死的同僚。


    卻見眼前的男人,幾乎是帶著刺骨的冷意發笑:


    “怎麽,不做兄弟了?”


    他撕扯著喉嚨說道:


    “能一起死的,才是好兄弟!”


    反正也隻是同僚,算不得親兄弟。


    “叛徒!叛徒!你不能告訴他!你這麽做,若是被國師發現了,是絕對不會饒過你的!”


    被江河帶回來的同僚悲憤交加,就連神智都已經在盛怒下不甚清醒,他隻恨自己沒能跑地更快一些,隻恨為什麽被江河抓住的會是自己,而不是其它藏身縱火的同僚——


    人的心思,往往在大體上,總會一致。


    但這已經不是江河應該考慮的問題了。


    更不是縱火的蠻賊應該考慮的。


    國師會對他怎麽樣,跟他又有什麽關係?


    反正到時候自己已經被眼前的男人埋進土裏,他何必在乎死後被別人對自己做了什麽?


    他拍了拍江河的左手,示意江河放自己下來。


    江河笑著答應了對方。


    “咳咳!”


    他被江河鬆開之後,先是幹咳了一陣,才緩緩平複下了喘息。


    縱火是他唯一的手段,在見識到縱火無效之後,蠻子已經徹底放下了反擊江河的念頭。


    他隻盼著待自己說完一切之後,能死地更痛快一些,最好是毫無所覺的死亡。


    不再猶豫,他不顧身旁同僚痛徹心扉的嘶吼,隻緩緩開口道:


    “除了我們兩個人之外,這次潛入這座城池的,還有十四人。


    按國師的意思,我們這十六個人早在行動之初,便分作了兩隊。兩隊各司其職,相輔相成,便是為了完成國師下達的兩個任務。


    在攻破劍門關後,我們要趁著混亂之勢突襲到這腹地城池前,等待這座城裏的軍隊,為馳援前線作戰之時敞開大門,再通過那片刻機的會潛入進城池之中——


    我們蠻國的軍隊、和國師親自派遣的蠱蟲,會為等待鯉國的馳援而假意與鯉國軍隊周旋,作為掩護我們的策應。


    而等到我們進入城中後,其中一個部隊,總共八人,便要兩兩分組,執行第一個任務——用噴火蠱,在這座城池裏燃起大火,與城外戰事裏應外合。”


    江河不得不承認,這蠻國的國師的確是下了一手好棋。


    不過,也正是因為鯉國的邊關,尚還沒有行之有效的修行者戰力,才能肆意地讓鯉蠻兩國的戰況,按照那國師的意願行進下去。


    江河不由暗暗咋舌。


    怎麽自己這一個個麵對的敵人,從來都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呢……


    雖是這麽思索,但麵上卻仍然要保持冷靜,江河接著問道:


    “那第二呢?”


    那蠻子回道:


    “第二,則是為了我們國師的‘蠱池’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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