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八這日,餘秋堂清早起來,看到廚房裏已熱氣騰騰。


    原來是大姐和三姐,還有春菊在一起做飯。


    看他進來,大姐笑著說:“你起來的這麽早,要洗臉的話,後鍋有熱水。”


    餘秋堂笑著點頭,聞到一股香噴噴的香味,又看到前兩日買的新水缸,有一個小的被擦拭的幹幹淨淨。


    榮城風俗,十二月初八舊俗為祭門神、灶神、樹神之日,早飯講究吃臘八粥,在部份地區也稱為“糊心飯”,多為大米、小米、黃米、各種豆類煮做。


    也有麵食與粥同煮的,有的還會放上肉丁、鹹菜丁以及油、鹽、蔥、薑等佐料。


    還有的隻選玉米和豆類熬粥,但這時候買肉很困難,初八還沒到殺年豬的時候,所以人們基本都不會放肉。


    “堂堂,你洗完臉,先端半碗出去潑灑下,順便糊糊門神嘴。”


    大姐又吩咐。


    餘秋堂應了。


    很快洗完臉,從鍋裏舀了半碗,順便拿隻筷子,一折兩端插到碗裏,然後端著出門。


    所謂潑灑,就是祭拜先人的一種習俗。


    不僅是臘八粥,這邊要求所有好吃的東西,吃前都要端出大門外,給死去的祖先們供奉,示意後輩有飯吃,也沒忘記先輩的養育和傳承。


    例如過年吃餃子,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餅,都是需要潑灑。


    所謂糊門神嘴,則是一種傳統風俗。


    吃粥前,要在每個門扇上粘一點粥,以敬獻門神,戲稱糊住了門神的嘴,讓其不要向上神報告家中不好的事。


    餘秋堂自從去了城市後,莫說做這些風俗的事,就是臘八粥也是想起來隨意吃點,想不起來就算了。


    人們日子越來越富裕,什麽吃的喝的,後來都滿足了,很多風俗就顯得失去意義,很繁瑣,慢慢也就被人們拋棄掉。


    漸漸忘卻。


    甚至很多人都覺得,過年也沒啥意思。


    餘秋堂回到廚房放碗,看到三姐正將冒著熱氣的臘八粥朝水缸裏舀,笑著說:“這麽一大缸,我們要吃到啥時候才能吃完?”


    三姐笑著說:“起碼也要吃到二十三,我們現在家裏人多,這點粥還不一一定夠,我們可要省著點吃才是。”


    “都是大姐不好,托兒帶母的。”


    大姐在案板上揉麵,插了句話。


    “你們才吃幾口飯,你們娘三加起來,還不如小偉一個人吃的多……”


    “姑,我去山上搞點柴……”


    餘小偉剛好掀開門簾,聽到對他的“誇讚”,撓撓頭說,“叔,你不是說,我吃多點長身體嘛?”


    眾人看他這個慚愧的樣子,頓時都忍俊不禁。


    就連春菊都捂著嘴笑。


    但很快就咳嗽起來,餘秋堂見狀,心裏暗想春菊這個病,開春之後一定要看,不能再耽擱了。


    可不要拖出個大病。


    他現在發現隨著他的到來,很多事的時間線和走向,完全和前世不一致,例如四叔的死亡,就感覺很奇怪,記憶裏四叔死的沒有這麽早。


    他很擔心身邊的親人們再出任何問題。


    “剛好半缸,再來一波!”


    三姐又朝鍋裏開始加水,嘴裏念叨“怎麽都得熬滿一缸才是。”


    臘八粥除當天吃外,還要留些,以後每天早飯燒少量的稀粥喝,一直到臘月二十三,象征連年有餘。


    “對了,差點把這個事給忘記了,秋堂你去西麵窗台看看,給咱把臘八冰拿過來。”


    所謂臘八冰,也是一種傳統習俗。


    就是在臘月初七的晚上,盛一碗清水放在窗外,讓其凍結。


    第二天早晨,碗中的冰哪一方突起一點,意味著來年哪一方收成好,然後把碗中的冰倒出打成小塊,人人分吃,傳說吃了臘八冰,一年內肚子不會疼痛。


    吃過早飯,餘秋堂用飯盒裝著臘八粥去上墳。


    四叔剛剛去世,理應給墳上供奉點。


    這是作為侄子孝順。


    他在四叔墓前跪了會,原本想給四叔說點話,但每一句到嘴邊都覺得沒意義,人都走了,說太多的話,做什麽呢。


    離開四叔的墳,他又來到母親的墳這裏。


    想著順便給母親也上上墳。


    來時,卻發現父親不知何時已到這裏。


    父親沒有跪,而是靠母親的墳,一勺一勺,將碗裏的喇叭粥灑在墳頭。


    餘秋堂想了想,悄悄將臘八粥放到另一側的樹下麵回去了。


    .


    臘八節過後,天漸漸長了起來。


    雖然還沒有到開始暖和的時候,但起碼被房簷遮住太陽的時越來越短。


    還有二十多日就過年,孩子們早已翹首以盼,但餘秋堂幾個大人,則是聚集在一起,開始思考後麵家裏財政收支平衡的問題。


    這個事,從餘秋堂準備將大家聚集在一起,就已經在籌劃思考,遲早都要走到這一步。


    每個人人生,都需要自己去創造。


    即使他有能力養著大家,但這都是他的人生,也不是其他人的。


    沒有人願意一直像寵物一樣被人養著。


    那樣就失去了做人的尊嚴。


    無論是他的兩個姐姐,還是餘秋江都不會這樣。


    即使餘春菊,這個可憐的堂妹身體不舒服,卻也能堅持做力所能及的事。


    所以,他要尊重大家的想法。


    現在院子裏一共有九個人:


    餘秋江兩人。


    大姐家三人。


    三姐。


    小偉和小雲。


    大致分為三類。


    第一類就是他和餘秋江這樣的成年男人,他們都能賺錢,餘秋江也有自己的老本行,所以繼續保持就行。


    然後就是三個女人。


    大姐三姐還有春菊,這個年代的女人很少出去幹活,那她們就負責在家裏做些養殖的工作。


    至於剩下的小偉小雲,還有兩個小外甥,則是上學的上學,玩的玩,孩子們就該有孩子們該幹的事。


    小偉和小雲大點,可以幫著大姐她們做點事,兩個小不點太小,就認真長身體吧。


    火爐前,大家圍爐夜話。


    “我先說說我的想法,江哥,還有大姐三姐,你們聽聽,有什麽不合適的,我們再斟酌商量。”


    一番簡單的熱場之後,餘秋堂開始談正事。


    眾人都點點頭。


    雖然他們都比餘秋堂大,但很顯然,這個九人組成的“小團夥”,餘秋堂才是主心骨。


    通過最近半年各種事,已沒有人再將他看成不諳世事的年輕人。


    無形中,大家都潛意識覺得他很厲害。


    隻要他說的話,基本都會無條件選擇信任,不去想可行性與否,而是看如何做成。


    “江哥,你有打鐵的本事,我覺得這個本事不要放棄,之前賺錢少,那是因為你為照顧春菊,把攤子沒開到人多的地方。


    這樣,我們在鎮子裏盤個店鋪,後院你可以打鐵,前院就負責買賣鐵製品,以你的手藝,把名氣打出去,肯定能賺錢。”


    餘秋江下意識看了眼餘春菊。


    餘秋堂看在眼裏,知道自己這個堂哥,一輩子就是被妹妹給圈住了。


    若是沒有餘春菊,以他的本事,肯定能輕鬆成家,找到不錯的對象,利用本事將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所以,要解決餘秋江的心魔,還是要將春菊處理好。


    “春菊你不用擔心,就放到家裏,現在大姐和我三姐一起,家裏這麽多人,完全能照顧過來,你每天就去鎮上,晚上回來,反正也不遠。”


    “這……能行嘛?”


    餘秋江還在猶豫。


    他一直待在家裏,已經習慣這種環境,突然換個地方,還真有點怯場。


    “不礙事,春菊在家裏又不會出事,大姐她們都在呢。”


    餘秋堂其實沒有完全理解餘秋江的想法。


    “是啊,秋江,有我們照顧春菊,你要幹什麽就放心去幹,男人還是要在外麵多賺點錢,一直待在家裏,日子可就難過了。”


    大姐在邊上也勸說著。


    又道:“你看像我們家娃他爸,整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哪怕我在家裏把地刨出坑,也種不出幾毛錢,最後日子就過慘了。”


    “對啊,江哥,這不是還有我們嘛。”


    餘春梅也笑著幫腔。


    餘秋江還在猶豫,一直沉默的餘春菊輕聲說:“哥,我在家裏能行的,有大姐和三姐看著我,家裏還有孩子們,不用你守著。”


    “春菊……”


    餘秋江看餘春菊這樣說,頓時有點意外。


    他們兩人相依為命,幾乎一直是互相陪伴著,妹妹總是希望他能待在家裏,哪裏都不要去,不然她就沒有安全感。


    如今,妹妹竟然主動這麽說,而且是帶著笑容,認真地說,不是賭氣。


    他心裏莫名生出幾分安慰。


    就像是心裏一扇緊閉的門,這個時候被拉開個縫隙,有光芒照進來。


    又像是心裏壓著一塊巨石,一直沉甸甸壓他二十多年,無時無刻不讓他覺得疲憊。


    而如今,這塊石頭也突然被掀翻。


    他的身體變得輕盈很多。


    “看吧,江哥,這大後方沒有啥問題吧,我就說你放心出去闖,你可不要小看我們婦女同誌們,婦女能頂半邊天。”


    眾人也都抿嘴笑起來。


    餘秋江見狀,覺得自己再矜持就沒有意思了,便點點頭說:“那我就來試試,不過我在外麵也不認識啥人,開始堂堂你要多幫我。”


    “那是自然,地方的話我來幫你找,我們親兄弟明算賬,我開始幫你墊著錢,但後麵賺錢,可要還我。”


    餘秋江開始還是一愣,隨之也笑道:“肯定還,那肯定的,咋還能讓你吃虧。”


    其實餘秋江也知道,餘秋堂隻是和他開玩笑,但他的話也是真心,他覺得餘秋堂已經幫他們太多。


    不僅想發設法帶著他賺錢,還讓他們搬進新院子,讓他們兄妹有了家的感覺。


    這種恩情,哪能用錢衡量,根本一輩子都還不清。


    “至於大姐,三姐,再加上春菊,你們三個不用出去辛苦,就在家裏發展養殖業吧。”


    “是以前說是養雞嘛?”三姐問。


    “養雞自然也要嚐試,”餘秋堂點點頭,“不過,我們不能將寶押在一件事上。我的想法是,我們開始都嚐試下,養什麽更順手。


    目前我的想法是,我們要充分利用身後大山。


    那山裏什麽最多呢,就是草和樹木,那這些東西都是牛羊的食物,還有村裏不是有一百多畝的野苜蓿地嘛,現在反正也沒人要,我們可以用最低的價格承包下來。


    但養牛羊最大的問題還是技術和成本。


    牛實在太貴了,我們目前養殖技術還是空白,萬一花大價錢買了大牛回來,結果給養死了,那損失可就大了。”


    “這倒是個事情。”


    餘春梅點點頭,看著餘春杏,餘春杏在幫孩子們納鞋底呢,聞言笑道:“我幹活還行,問我這個事,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們有什麽,我就養什麽。”


    餘秋堂接過話茬,“鑒於這個道理呢,我我是想法是,開始先不要養牛,搞點成本低的東西,例如羊和雞之類,還有兔子,長毛兔就很不錯。”


    他說到這裏,停頓下,看大家都盯著他看,沒有插嘴的意思,便接著說:“雞的話,我們直接買蛋孵化更劃得來。自己孵化的雞要更紮實,買回來的雞娃子不好養活……”


    “秋堂,我能問個問題嘛?”餘春梅猶豫不決。


    “三姐你有啥想法,直接說,我們現在可是民主討論,有啥說啥。”


    “是我沒想明白,還是你沒說到,你說我們自己孵小雞?”


    “對啊,自己孵的小雞更熟悉……”


    “那我們不是要買很多母雞回來?”餘春梅更迷惑了,“買母雞倒不難,可我們咋知道,哪隻母雞正在抱窩,哪隻還不能下蛋呢?”


    抱窩就是母雞孵蛋的過程。


    母雞達到一定的年齡和性成熟階段,通常在生長約6-8個月後,碰到溫暖的季節,如春末夏初,環境適宜,母雞就可能有孵蛋的意願。


    在母雞抱窩時,她就會停止下蛋,而且心情非常煩躁,若是惹了它們,往往還會主動啄人。


    當然,如果家裏沒有公雞,那母雞哪怕將雞蛋捂熟,也不可能孵化出小雞,臥在雞蛋上就純屬白吃米不下蛋。


    那這個時候,養雞人就要用棍子使勁抽打母雞,讓它不要一直臥在雞蛋上摸魚,隻有強行打斷這種激素分泌,它才會重新想起下蛋的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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