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席恩
冰與火之歌2列王的紛爭 作者：喬治·馬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頭一批斥候在城下出現時，魯溫學士來找他。“親王殿下，”他說，“您必須投降。”
席恩盯著麵前一盤燕麥餅、蜂和血腸發呆，這是他的早餐。又一個無眠之夜讓他渾酸痛，看見食物隻想作嘔。“我叔叔還沒回話？”
“沒有，”學士，“派克島令尊那兒也沒有消息。”
“再派幾隻鳥。”
“沒有用的。這些鳥還沒到達您就——”
“派出去！”他一拳砸在餐盤上，掀開毯子，著，氣衝天地從奈德·史塔克的上起來。“你是不是想我死？是不是？魯溫，你給我說實話！”
灰的小個子麵不改。“我的職責是服務。”
“沒錯。為誰服務？”
“為家，”魯溫學士，“為臨冬城。席恩，過去我孜孜不倦地教你計算和書寫，曆史與戰略。若你更勤奮好學，我本想教會你更多。我不敢噓自己有多麽你，不，但我也無恨你。再說，就算我恨你，隻要你占有臨冬城一天，我受誓言的約束就必須給你忠誠的諫言。現在，我建議您開城投降。”
席恩彎拾起一件髒鬥篷，抖掉上麵的燈芯草，披在肩上。火，我要升火，還要淨衣服。威克斯上哪兒去了？我不能髒兮兮地墳墓。
“您不可能守住，”師傅續，“倘若令尊大人打算施以援手，救兵早就到了，但他關心的隻有頸澤。征服卡林灣之後，他才會揮師北上。”
“你說的有理，”席恩說，“因此隻要我占據臨冬城，就能鉗製羅德利克爵士和史塔克的封臣諸侯們，使他們無力南下擊我叔叔。”我可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對戰略一無所知，老頭。“必要的話，我手中的存糧足以支一年圍城。”
“不會有什麽圍城。起初一兩天，他們或許會紮營下來加工雲梯，捆紮爪鉤。一旦準備完畢，您的城牆會在上百個地點被同時突破。您也許可以退到主堡固守一時，但其他地方會在一個小時之內淪陷。與其那樣，您還不如打開城門，請求——”
“——他們發發慈悲？他們會給什麽慈悲我清楚得很。”
“這不失為一種選擇。”
“我是天生的鐵種，”席恩提醒對方。“我有自己的選擇。他們給過我選擇嗎？不，不用回答，我已經聽夠了你的‘諫言’。照我的命令去辦，放出渡鴉，羅來見我。還有威克斯，讓他把我的盔甲拭淨。通知守衛在廣場上全集合。”
片刻之間他以為學士就要抗命，但魯溫最終隻僵的一鞠躬，“遵命。”
他的隊伍小得可憐：寥寥無幾的鐵民，空曠寂寞的廣場。“入夜之前，北方人就要到了，”他告訴他們。“羅德利克爵士帶著所有應召的諸侯一起殺來，但我決不臨陣逃。我奪下了這裏，我要守住這裏，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是臨冬城的親王。然而，我不勉強任何人為我而死，趁羅德利克爵士的主力部隊尚未到達，想走的人趕撤退，應該有逃命的機會。”他拔出長劍，在地上劃了橫線。“想留下來作戰的人，請上前。”
無人回話。穿著鎖甲、皮衣和鑲釘皮甲的眾人，紋絲不，好似石雕。少數幾個人換著眼神。烏茲的腳挪了挪重心。迪克·哈爾洛清清喉嚨，吐出一口痰。清風的手指亂了安德哈整潔的長發。
席恩覺得自己正是下沉溺斃中的人。嘛吃驚？他淒涼地想。父親遺棄了我，姐姐、叔叔、連那個狡猾的怪物臭佬，他們統統都拋棄了我。既然如此，我的手下又何必對我忠誠？沒什麽可說的了，沒什麽可做的了。我隻好站在這雄偉高大的灰城牆下，在這嚴酷蒼白的晴空底下，手長劍，等著，等著……
頭一個越線的是威克斯，他快走三步，垂頭站在席恩旁。或許是因男孩的行為而羞愧，黑羅愁容滿麵地跟了上來。“還有誰？”席恩詢問。紅拉夫走上前，接著是科蒙，魏拉格，泰莫和他兩個兄弟，“病人”烏夫，“偷羊賊”哈拉格，四個哈爾洛和兩個波特裏，最後是“鯨魚”肯德。一共十七人。
沒的人包括烏茲，斯提吉，阿莎從深林堡帶來的十個人不出意料地無於衷。“好，你們走吧，”席恩對他們說，“逃到我姐姐那邊去。我向你們保證，她一定會熱烈歡迎。”
斯提吉至少還知臉紅，其他人則是一言不發地掉頭離開。席恩望向留下來的十七個人。“上城牆。假如神靈開眼，得以生還，我將永不忘記諸位。”
其他人走後黑羅多待了一會兒，“戰事一開，城裏的人就會反叛。”
“我知。你要我怎麽做？”
“宰掉，”羅說，“統統宰掉。”
席恩搖搖頭，“吊繩準備好了嗎？”
“好了。您真打算用這個？”
“你有更好的子？”
“有。請讓我拿起斧子上吊橋，放他們來打我。一次來一個、兩個、三個都無所謂。隻要我一息尚存，誰也別想過去。”
他這是找死，席恩想，並非尋求勝利，他要的隻是死後受人歌頌。“我們還是用吊繩。”
“遵命，”羅回答，眼裏卻含著輕蔑。
威克斯為他著裝準備戰鬥。在黑的外衣和金的披風下，席恩穿著一件上好油的鎖甲衫，其內還套了一層皮甲。他全副披掛之後，拿起武器，登上東牆與南牆匯的了望塔，好親眼見證自己的毀滅。北方人正散開隊形，包圍城堡。從這裏很難判斷他們的總人數，不過至少有一千——或許是這個數字的兩倍。兩千對十七。他們帶來投石機和弩炮。雖然他還沒看見攻城塔自王大隆隆而來，但狼林裏的木材取之不盡，需要多少就有多少。
席恩用魯溫學士的密爾透鏡察著對方旗幟。不論轉到哪個方向，都能看到賽文家的戰斧旗迎風飛揚，還有陶哈家的三樹旗，白港的美人魚旗，間或還有菲林特家和卡史塔克家的徽記，他甚至還看見一兩麵霍伍德家的駝鹿旗。但沒有葛洛佛家的蹤影——阿莎消滅了他們，沒有恐怖堡的波頓家族，也沒有長城邊安柏家的部眾。不過眼前的部隊已經完全足夠。不一會兒，克雷·賽文那小子用長竿打著和平的旗幟來到城門前，宣稱羅德利克·凱索爵士希望和“變”席恩當麵對話。
變！這個稱號和膽一樣苦澀。他記得自己回派克本是要率父親的長船艦隊襲擊蘭尼斯港的。“我馬上出來，”他朝下麵嚷，“就我一個人。”
黑羅不讚同。“血債都得血償，”他勸，“這些士或許跟同輩之間講什麽仁義德，可我們在他們眼中隻是強盜，隻怕下手會不顧榮譽信條。”
席恩發火了：“我是臨冬城的親王和鐵群島的繼承人，不能瞻前顧後，怕東怕西！你別管，去把那女孩找來，照我說的做。”
黑羅地瞪了他一眼。“是，親王殿下。”
連他也反對我，席恩意識到。臨冬城的一磚一瓦都在反抗他。假如我現在就死，一定孤孤零零，被人遺忘。所以我必須活下去，還有什麽選擇？
他頭戴王冠，策馬出城門樓。一位婦女正在井邊汲，大廚蓋奇站在廚房門邊，他們空白如板岩的麵孔和鬱沉悶的表隱藏了無窮的恨意，但席恩還是感覺得到。
吊橋放下，刺骨的寒風歎息著越過河溝，撲麵而來。令他它渾顫抖。隻是有點冷，不要，席恩告訴自己，隻是打顫，並非發抖，再勇敢的人遇冷也會打顫。他漸行漸遠，狂風的利齒中，走出閘門，越過吊橋。外牆城門在麵前開啟，走在城下，他感覺到孩子們正用空的眼眶注視他。
羅德利克爵士著他的斑點馬，在市集廣場等他，年輕的克雷·賽文是掌旗官史塔克的冰原狼在他們頭頂飄揚。廣場內隻有他們兩人，然而席恩注意到周圍擁擠的房屋頂上站滿了弓箭手，左邊有矛兵，右邊則是長長一列士，打著曼德勒家族手三叉戟的美人魚旗幟。每個人都要我死。他們中的很多人打小和他一起喝酒，一起賭博，甚至一起嫖妓，但隻要他此刻落入敵手，這一切都不能挽救他分毫。
“羅德利克爵士。”席恩勒住韁繩，“今我們沙場相見，甚為遺憾。”
“我惟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立刻吊死你。”老士朝塵土飛揚的地麵啐了口唾沫。“變席恩。”
“我生來是派克的葛雷喬伊，”席恩提醒他，“在我出生之，父親給我裹的繈褓是金海怪，不是冰原狼。”
“十年以來，你都是史塔克家的養子。”
“人質和囚，我是這麽看。”
“艾德公爵若地下有知，早該把你拴在地牢。他不僅沒這麽做，反而把你和他自己的孩子一視同仁，這些可的孩子如今遭你殘害。對我而言，這一生永難磨滅的恥辱就是當年曾教授你戰鬥的技藝。若能時光倒，我寧願戳穿你的肚腸，也決不會把劍到你手中。”
“我是來談判的，沒工夫聽你的侮辱。說說條件，老頭子，你要我怎樣？”
“很簡單，就兩條。”老人，“臨冬城，你的命。命你部下打開城門，扔下武器，隻要能證明和謀殺孩童無關的人可以自由離開，但你必須留下來接受羅柏王的製裁。等王歸來，你就祈求諸神憐憫吧。”
“羅柏回不了臨冬城，”席恩保證，“他會在卡林灣碰得頭破血，一萬年來每支北上的軍隊都落得這個下場。北境是我們的，爵士。”
“三座孤城是你們的，”羅德利克爵士答，“而這一座很快會被我奪回，變。”
席恩佯作不理。“以下是我的條件：落之前解散部隊。願意宣誓效忠，承認巴隆。葛雷喬伊為王，承認我為臨冬城親王的人，他們的權利和財產將得到承認，不受任何傷害；膽敢違抗的人將遭到徹底毀滅。”
年輕的賽文難以置信。“你瘋了，葛雷喬伊？”
羅德利克爵士搖頭：“他隻是自負罷了，小夥子。席恩總是自視過高，隻怕本難改。”老人伸出一手指指著他，“千萬別幻想我要等待羅柏突破頸澤，與我合兵一後才奈何得了你。我手中有近兩千士兵……而若消息非虛，你那邊還不到五十人。”
隻有十七個。席恩強裝笑臉。“我有比士兵更好的王牌。”他拳過頂，這是與黑羅約定的信號。
他後是臨冬城的高牆，羅德利克爵士正對著他們，看得一清二楚。席恩審視他的麵孔，當老人拘謹的花白胡須後的下巴開始顫抖時，席恩明白他瞧見了。他並不驚訝，席恩悲哀地想，他隻是恐懼。
“懦夫的行為，”羅德利克爵士，“居然利用孩童……太卑鄙了。”
“噢，我很清楚，”席恩說，“這種滋我也嚐過。您難忘了？我十歲那年就被活生生地從父親房裏帶走，就為了確保他不再叛亂。”
“這不是一回事！”
席恩表冷漠。“不錯，套在我脖子上的並非糙的繩，但它給我的感覺卻分毫未差。它勒我，羅德利克爵士，勒得我好痛。”在此之前他從沒這麽說過，話一出口，卻陡然領悟到這是事實。
“沒有人傷害過你。”
“也不會有人傷害貝絲，隻要你——”
羅德利克爵士讓他說完。“毒蛇！”士高喊，白須下的臉因而通紅。“我給你機會拯救部下，然後帶著僅存的一點榮譽去死，變！我早該知和殘殺兒童的人之間沒什麽好說的。”他手劍柄，“我真該立時將你砍翻在地，就此終止這無窮無盡的謊言與欺騙。以天上諸神之名，我辦得到！”
席恩並不害怕一個搖搖晃晃的老頭，但附近凝神觀望的弓箭手和兵隊列不是鬧著玩的。隻要刀劍一現，他活著回城的希望便然無存。“你就違約謀殺我吧！你的小貝絲就會被吊繩活活勒死。”
羅德利克爵士的指關節捏成了慘白，良久，他終於放開劍柄。“老實講，我活得夠長了。”
“深有同感，爵士。您接不接受我的條件？”
“我對凱特琳夫人和史塔克家族負有責任。”
“對您自己的家族呢？貝絲可是您最後的血脈。”
老士直板。“我願用自己來換女兒。放了她，拿我當人質。臨冬城代理城主肯定比一個小孩價值大。”
“對我來說並非如此。”高貴而英勇的舉，老頭子，但我不是傻瓜。“我敢打賭，對曼德勒伯爵和蘭巴德·陶哈來說也並非如此。”你這老骨頭對他們而言不值一哂。“不，我會留著女孩……並保證她的安全，隻要你遵命行事。記住，她的命取決於你。”
“諸神在上，席恩，你怎忍心做出這種事？你明知我非攻城不可，我宣誓……”
“落之時，你還在城下磨刀霍霍，我就吊死貝絲。”席恩說，“若繼續不退，明天天亮前我死第二名人質，落時死第三名。從今往後，每一個清晨，每一個昏，都意一個人質的死亡，直到你撤軍為止。你知，我手中人質多的是。”他不等對方回答，便掉轉笑星的馬頭，返回城堡。起初他得較慢，隨即想到後大群的弓箭手，便忍不住踢馬開跑。兩個幼小的頭顱依然在遠的尖守望他，隨著距離接近，那剝去臉皮又浸過焦油的麵孔越變越大——小貝絲就站在他們之間，頸套繩索，哭泣不止。席恩笑星，狂奔入城，馬蹄踏在吊橋上“嗒嗒”作響，猶如敲打的鼓點。
他在院子裏翻下馬，將韁繩扔給威克斯。“希望能阻止他們輕舉妄，”他告訴黑羅，“反正落之前會有答案。把那女孩帶下來吧，送到安全的地方。”在層層的皮革、鋼鐵和羊之下，他已經周汗。“我要葡萄酒，最好來一桶。”
奈德·史塔克的臥室升起了火。席恩坐在壁爐邊，倒上一杯從酒窖取出的夏紅，隻覺酒和他的心一樣酸敗。他們會攻，他望著火焰，鬱地想。羅德利克爵士固然他的女兒，但畢竟為代理城主，畢竟是個士。今天若換成席恩套著繩子在上，巴隆大王指揮軍隊在下，隻怕攻的號角早就響，他對此毫不懷疑。感謝神靈，羅德利克爵士並非鐵種，青綠之地的人乃是用柔弱質材所塑造——但他不確定他們是否柔弱到屈服的程度。
如果他錯了，如果老頭子不顧一切地發攻，臨冬城將立刻陷落——席恩對此不抱幻想。他的十七個部下或能掉三倍、四倍、乃至五倍於己的敵人，但終究寡不敵眾。
席恩凝視著映在酒杯邊緣的火光，冥想一切的不公。“我和羅柏·史塔克在囈語森林並肩奮戰呢，”他低語。那個晚上，他其實很害怕，卻遠不如今天這麽強烈。和朋友共赴沙場是一回事，在眾人的鄙夷中孤獨地毀滅是另一回事。發發慈悲吧，他淒涼地想。
空的美酒帶不來藉，於是席恩威克斯取出弓箭，陪他去老內院——那是臨冬城擴建前的中庭。他站在那裏，瞄準靶子一箭又一箭地，直到肩膀酸痛，手指滴血。他停了一會兒，把箭從靶標上拔出，又開始新一擊。我靠這張弓救過布蘭的命，他提醒自己，也一定能拯救自己。間或有婦女來井邊打，卻無人停留——看見席恩的表，人人掉頭走避。
在他後，殘塔矗立，很久以前，烈火焚盡了它的上層，留下鋸齒狀的尖端，猶如一頂王冠。太移，高塔的影亦步亦趨，逐漸拉長，如一支黑手伸向席恩。頭還沒落到牆後，他已完全落入黑手掌。假如我吊死女孩，北方人會立刻攻城，他邊邊想，假如我就此罷休，他們便會把我的威脅當耳邊風。他又搭上一支箭。退兩難，無路可走。
“假如您麾下有一百位和您一樣出的弓箭手，或能守住城堡，”一個聲音輕輕地說。
他回頭一看，魯溫師傅正在後。“走開，”席恩告訴他，“我受夠了你的諫言。”“您的生命呢？您覺得自己活夠了嗎，親王殿下？”
他抬起弓，“再敢多言，休怪我將你一箭穿心。”
“您不會這麽做。”
席恩拉滿弓弦，灰的鵝羽翎拉到頰邊。“打賭？”
“我是你最後的希望，席恩。”
我沒有希望了，他心想，但還是將弓放低一寸：“我不會逃走。”
“我並非建議你逃走。穿上黑衣吧。”
“當守夜人？”席恩緩緩鬆開弓弦，箭尖指地。
“羅德利克爵士將畢生奉獻給史塔克家族，而史塔克家族一直是守夜人軍團的盟友，他無拒絕這個提議。請打開城門，放下武器，公開答應他的條件，您一定能得到穿上黑衣的機會。”
成為守夜人軍團的兄弟。那意著沒有王冠，沒有兒子，沒有老……同時也意著生命，擁有榮譽的生命。奈德·史塔克的弟弟不就選擇當守夜人麽？瓊恩·雪諾也一樣。
我的黑衣服很多，隻要把上麵的海怪紋章撕掉就成，連我的馬也是黑的。憑我的能力。足以在守夜人中出人頭地——成為首席遊兵，甚至當上總司令。就讓阿莎保有那些鳥不生蛋的島嶼吧，它們跟她一樣乏。如果我去東海望當差，說不定還能指揮自己的船。在長城之外打獵也一定很。至於女人嘛，哪個女人不幻想跟親王作呢？微笑在他臉上緩緩地擴散，穿上黑衣就能洗清“變”的稱號，一切重新開始……
“席恩親王殿下！”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粉碎了他的白夢。科蒙大步奔過院子。“北方人——”
無邊的恐懼讓他彈不得。“攻了？”
魯溫學士抓住他的手。“趁現在還有時間，趕升起和平的旗幟——”
“他們在自相殘殺，”科蒙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起初有另一隻軍隊趕到，約莫數百士兵，加入圍城的隊伍。現在，他們突然打起自己人來！”
“是阿莎？”她最後還是來救他了？
科蒙的頭搖得像撥鼓。“不是，我敢肯定不是，他們是北方佬，旗幟上有個血人。”
恐怖堡的剝皮人。席恩想起來，臭佬被俘前效命於波頓的私生子。真難以置信，像他這麽卑劣的怪物不知用什麽辦，竟讓波頓家族轉變了效忠對象。但與結果相比，這都不重要了，“我要自己看，”席恩說。
魯溫學士跟在後。到達城牆時，死人和垂死的馬已滿城門外的市集廣場。他看不出戰鬥的陣線，隻有一團混亂織的旗幟和刀劍，呼喊和尖絮繞於秋的冷氣中。羅德利克爵士的部隊人數雖多，但恐怖堡的士兵有更強的領導，況且是偷襲不備，因此占了上風。他們衝鋒、廝殺、再衝鋒，調度靈活。在擁擠的房屋間，大隊人馬每次整隊的企圖都是徒勞，龐大的兵力被衝散為可憐的碎片。垂死戰馬發出的可怖嘶中，傳來鐵斧敲擊橡木盾的巨響。他發現旅店也在燃燒。
黑羅來到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夕西垂，給田和房屋鍍上一層紅光。一聲細微而顫抖的慘回在城牆之上，一陣綿長的號角在燃燒的房屋背後悠悠奏響。席恩望見一個傷兵拖著子，痛苦萬分地過戰場，掙紮著前往市集中心的井，生命之血在汙泥塵土中留下一條細長的紅線。到之前，他便死了。此人穿著皮甲和圓錐形的半盔，但看到不到徽章，不知他為誰而戰。
烏鴉迎著夜晚的星光，飛向藍的土地。“多斯拉克人相信群星是勇敢者的靈。”席恩說。很久很久以前，魯溫師傅如此教誨他。
“多斯拉克人？”
“狹海對岸的馬族。”
“，是他們，”黑羅眉頭皺成一團，“蠻人就信蠢事。”
夜漸濃，煙霧彌漫，下方的戰況愈來愈混沌，隻聽金鐵擊聲逐漸減低，呼喝和號聲讓位於與哀嚎。最後，一隊人馬從濃霧中奔出，為首的士全黑甲，頭頂的圓盔閃著暗紅的光芒，淡紅披風在肩頭飛舞。此人在城門前勒馬，他的一位手下高聲門。
“你們是敵是友？”黑羅朝下吼。
“敵人會送這種大禮嗎？”紅盔士把手一揮，三屍扔在大門前。他讓人舉著火把，在屍上方揮舞，好讓城上守軍看清死者的臉。
“是老士，”黑羅說。
“以及蘭巴德·陶哈與克雷·賽文。”年輕的領主單眼中箭，羅德利克爵士則是左臂齊肘而斷。魯溫學士發出一聲無言的驚，從城垛別開頭去，跌倒在地，狂嘔不休。
“大肥豬曼德勒沒膽量，不敢離開白港，否則我把他一起獻上。”紅盔士誇口。我得救了，席恩想，為何心裏卻如此空虛？這是勝利，甜美的勝利，是我夜祈禱的奇跡。他瞥瞥魯溫學士，剛才隻差一步就要投降，穿上黑……
“為我們的盟友打開城門。”或許今夜，我能沉安眠，不再噩夢。
恐怖堡的部隊跨越護城河，穿過內城門。席恩同黑羅和魯溫學士一去院子裏迎接。對方隻舉著幾淡紅旗幟，多數人拿著戰斧、巨劍和砍得破爛不堪的盾牌。“你損失了多少人？”紅盔士下馬時席恩問他。
“二三十個吧。”火炬的光芒映在他麵甲破損的瓷釉上。他的頭盔和頸甲被鍛成人臉人肩的形狀——剝去皮膚，鮮血淋漓，張開的大口似乎在發出極端痛苦的無聲狂嘯。
“羅德利克的軍隊是你的好幾倍。”
“是，可他以為我們是盟友。一個常人易的錯誤。這老笨蛋朝我伸手時，我一刀把它宰成兩半，然後讓他看了我的臉。”士雙手舉起頭盔，高抬過頂，在腋下。
“臭佬！”席恩有些不安。一個仆人怎能擁有如此光鮮的鎧甲？
對方哈哈大笑。“那可憐蟲早死了。”他踱上一步。“都是那女孩的錯，她不跑那麽快，他的馬便不會折，我們就可以成功逃。我看見山坡頂上兵出現，便把自己的馬讓給了他。當時我先完，到他，他喜歡趁溫熱的時候手，結果我不得不強行將他推開，並把自己的衣服到他手中——小牛皮靴、天鵝絨上衣、銀絲劍帶以及黑貂披風。快回恐怖堡，我吩咐他，把能找到的救兵都帶來。‘快來，我的馬，它跑得快；這個戴上，這是父親給我的指環，如此部下們準能相信你受我委托。’他沒多問，知我的話不容置疑。於是我一麵看著他被殺，一麵用女孩的汙穢為自己製造氣，並穿上他的爛衣服。其實我也知，他們很可能當即吊死我，但這畢竟是惟一的機會。”他用手背。“現在嘛，我親的親王殿下，您不是許給我一個姑娘麽？——假如我帶來兩百援兵的話。嗬嗬，如今我帶來三倍的人手，他們可不是什麽新手菜鳥或鄉匹夫，全是父親留下的銳部隊哪。”
席恩話已出口，現在無反悔。先給他點甜頭嚐嚐，以後再收拾他。“哈拉格，”他說，“去狗舍，把帕拉帶來給……？”
“拉姆斯——”他豐厚的帶著笑意，那雙淡白的眼睛裏卻一點也無。“——波頓先生。告訴你，我老啃手指之前，居然敢我雪諾。”他的笑容凝住了。“那麽，對我出的服務，您就打算賞個狗舍小妹作犒勞，不太公平罷？”
他的聲音裏有席恩討厭的調，正如他討厭周圍恐怖堡的士兵看他時那種傲慢無禮的眼神。“我許給你的隻有她。”
“她一狗屎。事實上，我受夠了臭氣。我在想，我還是收下那個替您暖的女人吧。她什麽來著？凱拉？”
“你瘋了？”席恩憤地說，“我要把你——”
私生子反手一掌，厚重鋼拳下，頰骨“噶啦噶啦”地碎裂。席恩暈了過去，整個世界消失在一片紅的痛苦咆哮中。
不知過了多久，席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廣場上。他翻過，咽下一口鮮血。關城門！他想高喊，但一切都遲了。恐怖堡的人砍倒紅拉夫和肯德，魚貫而入，好似甲胄與利劍的洪。他的耳朵一片狂響，內心則充滿恐怖。黑羅拔劍在手，卻在四個對手的下節節敗退。他見烏夫朝大廳逃竄，途中被十字弓一箭穿肚皮，釘在地上。魯溫師傅想過來幫他，但一人馬奔去，手執長矛戳學士雙肩之間，然後調轉馬頭，踩踏人。另一人將火炬高舉過頂，旋轉幾圈，朝馬廄的茅草屋頂擲去。“留下佛雷家的孩子，”火焰熊熊，私生子聲若洪鍾地喊，“其他的都燒掉。燒！燒！燒光！”
席恩所見的最後一件事物是他的笑星。馬兒踢打著，從燃燒的馬廄裏衝出，鬃著火，慘不休，抬人立……
席恩盯著麵前一盤燕麥餅、蜂和血腸發呆，這是他的早餐。又一個無眠之夜讓他渾酸痛，看見食物隻想作嘔。“我叔叔還沒回話？”
“沒有，”學士，“派克島令尊那兒也沒有消息。”
“再派幾隻鳥。”
“沒有用的。這些鳥還沒到達您就——”
“派出去！”他一拳砸在餐盤上，掀開毯子，著，氣衝天地從奈德·史塔克的上起來。“你是不是想我死？是不是？魯溫，你給我說實話！”
灰的小個子麵不改。“我的職責是服務。”
“沒錯。為誰服務？”
“為家，”魯溫學士，“為臨冬城。席恩，過去我孜孜不倦地教你計算和書寫，曆史與戰略。若你更勤奮好學，我本想教會你更多。我不敢噓自己有多麽你，不，但我也無恨你。再說，就算我恨你，隻要你占有臨冬城一天，我受誓言的約束就必須給你忠誠的諫言。現在，我建議您開城投降。”
席恩彎拾起一件髒鬥篷，抖掉上麵的燈芯草，披在肩上。火，我要升火，還要淨衣服。威克斯上哪兒去了？我不能髒兮兮地墳墓。
“您不可能守住，”師傅續，“倘若令尊大人打算施以援手，救兵早就到了，但他關心的隻有頸澤。征服卡林灣之後，他才會揮師北上。”
“你說的有理，”席恩說，“因此隻要我占據臨冬城，就能鉗製羅德利克爵士和史塔克的封臣諸侯們，使他們無力南下擊我叔叔。”我可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對戰略一無所知，老頭。“必要的話，我手中的存糧足以支一年圍城。”
“不會有什麽圍城。起初一兩天，他們或許會紮營下來加工雲梯，捆紮爪鉤。一旦準備完畢，您的城牆會在上百個地點被同時突破。您也許可以退到主堡固守一時，但其他地方會在一個小時之內淪陷。與其那樣，您還不如打開城門，請求——”
“——他們發發慈悲？他們會給什麽慈悲我清楚得很。”
“這不失為一種選擇。”
“我是天生的鐵種，”席恩提醒對方。“我有自己的選擇。他們給過我選擇嗎？不，不用回答，我已經聽夠了你的‘諫言’。照我的命令去辦，放出渡鴉，羅來見我。還有威克斯，讓他把我的盔甲拭淨。通知守衛在廣場上全集合。”
片刻之間他以為學士就要抗命，但魯溫最終隻僵的一鞠躬，“遵命。”
他的隊伍小得可憐：寥寥無幾的鐵民，空曠寂寞的廣場。“入夜之前，北方人就要到了，”他告訴他們。“羅德利克爵士帶著所有應召的諸侯一起殺來，但我決不臨陣逃。我奪下了這裏，我要守住這裏，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是臨冬城的親王。然而，我不勉強任何人為我而死，趁羅德利克爵士的主力部隊尚未到達，想走的人趕撤退，應該有逃命的機會。”他拔出長劍，在地上劃了橫線。“想留下來作戰的人，請上前。”
無人回話。穿著鎖甲、皮衣和鑲釘皮甲的眾人，紋絲不，好似石雕。少數幾個人換著眼神。烏茲的腳挪了挪重心。迪克·哈爾洛清清喉嚨，吐出一口痰。清風的手指亂了安德哈整潔的長發。
席恩覺得自己正是下沉溺斃中的人。嘛吃驚？他淒涼地想。父親遺棄了我，姐姐、叔叔、連那個狡猾的怪物臭佬，他們統統都拋棄了我。既然如此，我的手下又何必對我忠誠？沒什麽可說的了，沒什麽可做的了。我隻好站在這雄偉高大的灰城牆下，在這嚴酷蒼白的晴空底下，手長劍，等著，等著……
頭一個越線的是威克斯，他快走三步，垂頭站在席恩旁。或許是因男孩的行為而羞愧，黑羅愁容滿麵地跟了上來。“還有誰？”席恩詢問。紅拉夫走上前，接著是科蒙，魏拉格，泰莫和他兩個兄弟，“病人”烏夫，“偷羊賊”哈拉格，四個哈爾洛和兩個波特裏，最後是“鯨魚”肯德。一共十七人。
沒的人包括烏茲，斯提吉，阿莎從深林堡帶來的十個人不出意料地無於衷。“好，你們走吧，”席恩對他們說，“逃到我姐姐那邊去。我向你們保證，她一定會熱烈歡迎。”
斯提吉至少還知臉紅，其他人則是一言不發地掉頭離開。席恩望向留下來的十七個人。“上城牆。假如神靈開眼，得以生還，我將永不忘記諸位。”
其他人走後黑羅多待了一會兒，“戰事一開，城裏的人就會反叛。”
“我知。你要我怎麽做？”
“宰掉，”羅說，“統統宰掉。”
席恩搖搖頭，“吊繩準備好了嗎？”
“好了。您真打算用這個？”
“你有更好的子？”
“有。請讓我拿起斧子上吊橋，放他們來打我。一次來一個、兩個、三個都無所謂。隻要我一息尚存，誰也別想過去。”
他這是找死，席恩想，並非尋求勝利，他要的隻是死後受人歌頌。“我們還是用吊繩。”
“遵命，”羅回答，眼裏卻含著輕蔑。
威克斯為他著裝準備戰鬥。在黑的外衣和金的披風下，席恩穿著一件上好油的鎖甲衫，其內還套了一層皮甲。他全副披掛之後，拿起武器，登上東牆與南牆匯的了望塔，好親眼見證自己的毀滅。北方人正散開隊形，包圍城堡。從這裏很難判斷他們的總人數，不過至少有一千——或許是這個數字的兩倍。兩千對十七。他們帶來投石機和弩炮。雖然他還沒看見攻城塔自王大隆隆而來，但狼林裏的木材取之不盡，需要多少就有多少。
席恩用魯溫學士的密爾透鏡察著對方旗幟。不論轉到哪個方向，都能看到賽文家的戰斧旗迎風飛揚，還有陶哈家的三樹旗，白港的美人魚旗，間或還有菲林特家和卡史塔克家的徽記，他甚至還看見一兩麵霍伍德家的駝鹿旗。但沒有葛洛佛家的蹤影——阿莎消滅了他們，沒有恐怖堡的波頓家族，也沒有長城邊安柏家的部眾。不過眼前的部隊已經完全足夠。不一會兒，克雷·賽文那小子用長竿打著和平的旗幟來到城門前，宣稱羅德利克·凱索爵士希望和“變”席恩當麵對話。
變！這個稱號和膽一樣苦澀。他記得自己回派克本是要率父親的長船艦隊襲擊蘭尼斯港的。“我馬上出來，”他朝下麵嚷，“就我一個人。”
黑羅不讚同。“血債都得血償，”他勸，“這些士或許跟同輩之間講什麽仁義德，可我們在他們眼中隻是強盜，隻怕下手會不顧榮譽信條。”
席恩發火了：“我是臨冬城的親王和鐵群島的繼承人，不能瞻前顧後，怕東怕西！你別管，去把那女孩找來，照我說的做。”
黑羅地瞪了他一眼。“是，親王殿下。”
連他也反對我，席恩意識到。臨冬城的一磚一瓦都在反抗他。假如我現在就死，一定孤孤零零，被人遺忘。所以我必須活下去，還有什麽選擇？
他頭戴王冠，策馬出城門樓。一位婦女正在井邊汲，大廚蓋奇站在廚房門邊，他們空白如板岩的麵孔和鬱沉悶的表隱藏了無窮的恨意，但席恩還是感覺得到。
吊橋放下，刺骨的寒風歎息著越過河溝，撲麵而來。令他它渾顫抖。隻是有點冷，不要，席恩告訴自己，隻是打顫，並非發抖，再勇敢的人遇冷也會打顫。他漸行漸遠，狂風的利齒中，走出閘門，越過吊橋。外牆城門在麵前開啟，走在城下，他感覺到孩子們正用空的眼眶注視他。
羅德利克爵士著他的斑點馬，在市集廣場等他，年輕的克雷·賽文是掌旗官史塔克的冰原狼在他們頭頂飄揚。廣場內隻有他們兩人，然而席恩注意到周圍擁擠的房屋頂上站滿了弓箭手，左邊有矛兵，右邊則是長長一列士，打著曼德勒家族手三叉戟的美人魚旗幟。每個人都要我死。他們中的很多人打小和他一起喝酒，一起賭博，甚至一起嫖妓，但隻要他此刻落入敵手，這一切都不能挽救他分毫。
“羅德利克爵士。”席恩勒住韁繩，“今我們沙場相見，甚為遺憾。”
“我惟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立刻吊死你。”老士朝塵土飛揚的地麵啐了口唾沫。“變席恩。”
“我生來是派克的葛雷喬伊，”席恩提醒他，“在我出生之，父親給我裹的繈褓是金海怪，不是冰原狼。”
“十年以來，你都是史塔克家的養子。”
“人質和囚，我是這麽看。”
“艾德公爵若地下有知，早該把你拴在地牢。他不僅沒這麽做，反而把你和他自己的孩子一視同仁，這些可的孩子如今遭你殘害。對我而言，這一生永難磨滅的恥辱就是當年曾教授你戰鬥的技藝。若能時光倒，我寧願戳穿你的肚腸，也決不會把劍到你手中。”
“我是來談判的，沒工夫聽你的侮辱。說說條件，老頭子，你要我怎樣？”
“很簡單，就兩條。”老人，“臨冬城，你的命。命你部下打開城門，扔下武器，隻要能證明和謀殺孩童無關的人可以自由離開，但你必須留下來接受羅柏王的製裁。等王歸來，你就祈求諸神憐憫吧。”
“羅柏回不了臨冬城，”席恩保證，“他會在卡林灣碰得頭破血，一萬年來每支北上的軍隊都落得這個下場。北境是我們的，爵士。”
“三座孤城是你們的，”羅德利克爵士答，“而這一座很快會被我奪回，變。”
席恩佯作不理。“以下是我的條件：落之前解散部隊。願意宣誓效忠，承認巴隆。葛雷喬伊為王，承認我為臨冬城親王的人，他們的權利和財產將得到承認，不受任何傷害；膽敢違抗的人將遭到徹底毀滅。”
年輕的賽文難以置信。“你瘋了，葛雷喬伊？”
羅德利克爵士搖頭：“他隻是自負罷了，小夥子。席恩總是自視過高，隻怕本難改。”老人伸出一手指指著他，“千萬別幻想我要等待羅柏突破頸澤，與我合兵一後才奈何得了你。我手中有近兩千士兵……而若消息非虛，你那邊還不到五十人。”
隻有十七個。席恩強裝笑臉。“我有比士兵更好的王牌。”他拳過頂，這是與黑羅約定的信號。
他後是臨冬城的高牆，羅德利克爵士正對著他們，看得一清二楚。席恩審視他的麵孔，當老人拘謹的花白胡須後的下巴開始顫抖時，席恩明白他瞧見了。他並不驚訝，席恩悲哀地想，他隻是恐懼。
“懦夫的行為，”羅德利克爵士，“居然利用孩童……太卑鄙了。”
“噢，我很清楚，”席恩說，“這種滋我也嚐過。您難忘了？我十歲那年就被活生生地從父親房裏帶走，就為了確保他不再叛亂。”
“這不是一回事！”
席恩表冷漠。“不錯，套在我脖子上的並非糙的繩，但它給我的感覺卻分毫未差。它勒我，羅德利克爵士，勒得我好痛。”在此之前他從沒這麽說過，話一出口，卻陡然領悟到這是事實。
“沒有人傷害過你。”
“也不會有人傷害貝絲，隻要你——”
羅德利克爵士讓他說完。“毒蛇！”士高喊，白須下的臉因而通紅。“我給你機會拯救部下，然後帶著僅存的一點榮譽去死，變！我早該知和殘殺兒童的人之間沒什麽好說的。”他手劍柄，“我真該立時將你砍翻在地，就此終止這無窮無盡的謊言與欺騙。以天上諸神之名，我辦得到！”
席恩並不害怕一個搖搖晃晃的老頭，但附近凝神觀望的弓箭手和兵隊列不是鬧著玩的。隻要刀劍一現，他活著回城的希望便然無存。“你就違約謀殺我吧！你的小貝絲就會被吊繩活活勒死。”
羅德利克爵士的指關節捏成了慘白，良久，他終於放開劍柄。“老實講，我活得夠長了。”
“深有同感，爵士。您接不接受我的條件？”
“我對凱特琳夫人和史塔克家族負有責任。”
“對您自己的家族呢？貝絲可是您最後的血脈。”
老士直板。“我願用自己來換女兒。放了她，拿我當人質。臨冬城代理城主肯定比一個小孩價值大。”
“對我來說並非如此。”高貴而英勇的舉，老頭子，但我不是傻瓜。“我敢打賭，對曼德勒伯爵和蘭巴德·陶哈來說也並非如此。”你這老骨頭對他們而言不值一哂。“不，我會留著女孩……並保證她的安全，隻要你遵命行事。記住，她的命取決於你。”
“諸神在上，席恩，你怎忍心做出這種事？你明知我非攻城不可，我宣誓……”
“落之時，你還在城下磨刀霍霍，我就吊死貝絲。”席恩說，“若繼續不退，明天天亮前我死第二名人質，落時死第三名。從今往後，每一個清晨，每一個昏，都意一個人質的死亡，直到你撤軍為止。你知，我手中人質多的是。”他不等對方回答，便掉轉笑星的馬頭，返回城堡。起初他得較慢，隨即想到後大群的弓箭手，便忍不住踢馬開跑。兩個幼小的頭顱依然在遠的尖守望他，隨著距離接近，那剝去臉皮又浸過焦油的麵孔越變越大——小貝絲就站在他們之間，頸套繩索，哭泣不止。席恩笑星，狂奔入城，馬蹄踏在吊橋上“嗒嗒”作響，猶如敲打的鼓點。
他在院子裏翻下馬，將韁繩扔給威克斯。“希望能阻止他們輕舉妄，”他告訴黑羅，“反正落之前會有答案。把那女孩帶下來吧，送到安全的地方。”在層層的皮革、鋼鐵和羊之下，他已經周汗。“我要葡萄酒，最好來一桶。”
奈德·史塔克的臥室升起了火。席恩坐在壁爐邊，倒上一杯從酒窖取出的夏紅，隻覺酒和他的心一樣酸敗。他們會攻，他望著火焰，鬱地想。羅德利克爵士固然他的女兒，但畢竟為代理城主，畢竟是個士。今天若換成席恩套著繩子在上，巴隆大王指揮軍隊在下，隻怕攻的號角早就響，他對此毫不懷疑。感謝神靈，羅德利克爵士並非鐵種，青綠之地的人乃是用柔弱質材所塑造——但他不確定他們是否柔弱到屈服的程度。
如果他錯了，如果老頭子不顧一切地發攻，臨冬城將立刻陷落——席恩對此不抱幻想。他的十七個部下或能掉三倍、四倍、乃至五倍於己的敵人，但終究寡不敵眾。
席恩凝視著映在酒杯邊緣的火光，冥想一切的不公。“我和羅柏·史塔克在囈語森林並肩奮戰呢，”他低語。那個晚上，他其實很害怕，卻遠不如今天這麽強烈。和朋友共赴沙場是一回事，在眾人的鄙夷中孤獨地毀滅是另一回事。發發慈悲吧，他淒涼地想。
空的美酒帶不來藉，於是席恩威克斯取出弓箭，陪他去老內院——那是臨冬城擴建前的中庭。他站在那裏，瞄準靶子一箭又一箭地，直到肩膀酸痛，手指滴血。他停了一會兒，把箭從靶標上拔出，又開始新一擊。我靠這張弓救過布蘭的命，他提醒自己，也一定能拯救自己。間或有婦女來井邊打，卻無人停留——看見席恩的表，人人掉頭走避。
在他後，殘塔矗立，很久以前，烈火焚盡了它的上層，留下鋸齒狀的尖端，猶如一頂王冠。太移，高塔的影亦步亦趨，逐漸拉長，如一支黑手伸向席恩。頭還沒落到牆後，他已完全落入黑手掌。假如我吊死女孩，北方人會立刻攻城，他邊邊想，假如我就此罷休，他們便會把我的威脅當耳邊風。他又搭上一支箭。退兩難，無路可走。
“假如您麾下有一百位和您一樣出的弓箭手，或能守住城堡，”一個聲音輕輕地說。
他回頭一看，魯溫師傅正在後。“走開，”席恩告訴他，“我受夠了你的諫言。”“您的生命呢？您覺得自己活夠了嗎，親王殿下？”
他抬起弓，“再敢多言，休怪我將你一箭穿心。”
“您不會這麽做。”
席恩拉滿弓弦，灰的鵝羽翎拉到頰邊。“打賭？”
“我是你最後的希望，席恩。”
我沒有希望了，他心想，但還是將弓放低一寸：“我不會逃走。”
“我並非建議你逃走。穿上黑衣吧。”
“當守夜人？”席恩緩緩鬆開弓弦，箭尖指地。
“羅德利克爵士將畢生奉獻給史塔克家族，而史塔克家族一直是守夜人軍團的盟友，他無拒絕這個提議。請打開城門，放下武器，公開答應他的條件，您一定能得到穿上黑衣的機會。”
成為守夜人軍團的兄弟。那意著沒有王冠，沒有兒子，沒有老……同時也意著生命，擁有榮譽的生命。奈德·史塔克的弟弟不就選擇當守夜人麽？瓊恩·雪諾也一樣。
我的黑衣服很多，隻要把上麵的海怪紋章撕掉就成，連我的馬也是黑的。憑我的能力。足以在守夜人中出人頭地——成為首席遊兵，甚至當上總司令。就讓阿莎保有那些鳥不生蛋的島嶼吧，它們跟她一樣乏。如果我去東海望當差，說不定還能指揮自己的船。在長城之外打獵也一定很。至於女人嘛，哪個女人不幻想跟親王作呢？微笑在他臉上緩緩地擴散，穿上黑衣就能洗清“變”的稱號，一切重新開始……
“席恩親王殿下！”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粉碎了他的白夢。科蒙大步奔過院子。“北方人——”
無邊的恐懼讓他彈不得。“攻了？”
魯溫學士抓住他的手。“趁現在還有時間，趕升起和平的旗幟——”
“他們在自相殘殺，”科蒙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起初有另一隻軍隊趕到，約莫數百士兵，加入圍城的隊伍。現在，他們突然打起自己人來！”
“是阿莎？”她最後還是來救他了？
科蒙的頭搖得像撥鼓。“不是，我敢肯定不是，他們是北方佬，旗幟上有個血人。”
恐怖堡的剝皮人。席恩想起來，臭佬被俘前效命於波頓的私生子。真難以置信，像他這麽卑劣的怪物不知用什麽辦，竟讓波頓家族轉變了效忠對象。但與結果相比，這都不重要了，“我要自己看，”席恩說。
魯溫學士跟在後。到達城牆時，死人和垂死的馬已滿城門外的市集廣場。他看不出戰鬥的陣線，隻有一團混亂織的旗幟和刀劍，呼喊和尖絮繞於秋的冷氣中。羅德利克爵士的部隊人數雖多，但恐怖堡的士兵有更強的領導，況且是偷襲不備，因此占了上風。他們衝鋒、廝殺、再衝鋒，調度靈活。在擁擠的房屋間，大隊人馬每次整隊的企圖都是徒勞，龐大的兵力被衝散為可憐的碎片。垂死戰馬發出的可怖嘶中，傳來鐵斧敲擊橡木盾的巨響。他發現旅店也在燃燒。
黑羅來到邊，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夕西垂，給田和房屋鍍上一層紅光。一聲細微而顫抖的慘回在城牆之上，一陣綿長的號角在燃燒的房屋背後悠悠奏響。席恩望見一個傷兵拖著子，痛苦萬分地過戰場，掙紮著前往市集中心的井，生命之血在汙泥塵土中留下一條細長的紅線。到之前，他便死了。此人穿著皮甲和圓錐形的半盔，但看到不到徽章，不知他為誰而戰。
烏鴉迎著夜晚的星光，飛向藍的土地。“多斯拉克人相信群星是勇敢者的靈。”席恩說。很久很久以前，魯溫師傅如此教誨他。
“多斯拉克人？”
“狹海對岸的馬族。”
“，是他們，”黑羅眉頭皺成一團，“蠻人就信蠢事。”
夜漸濃，煙霧彌漫，下方的戰況愈來愈混沌，隻聽金鐵擊聲逐漸減低，呼喝和號聲讓位於與哀嚎。最後，一隊人馬從濃霧中奔出，為首的士全黑甲，頭頂的圓盔閃著暗紅的光芒，淡紅披風在肩頭飛舞。此人在城門前勒馬，他的一位手下高聲門。
“你們是敵是友？”黑羅朝下吼。
“敵人會送這種大禮嗎？”紅盔士把手一揮，三屍扔在大門前。他讓人舉著火把，在屍上方揮舞，好讓城上守軍看清死者的臉。
“是老士，”黑羅說。
“以及蘭巴德·陶哈與克雷·賽文。”年輕的領主單眼中箭，羅德利克爵士則是左臂齊肘而斷。魯溫學士發出一聲無言的驚，從城垛別開頭去，跌倒在地，狂嘔不休。
“大肥豬曼德勒沒膽量，不敢離開白港，否則我把他一起獻上。”紅盔士誇口。我得救了，席恩想，為何心裏卻如此空虛？這是勝利，甜美的勝利，是我夜祈禱的奇跡。他瞥瞥魯溫學士，剛才隻差一步就要投降，穿上黑……
“為我們的盟友打開城門。”或許今夜，我能沉安眠，不再噩夢。
恐怖堡的部隊跨越護城河，穿過內城門。席恩同黑羅和魯溫學士一去院子裏迎接。對方隻舉著幾淡紅旗幟，多數人拿著戰斧、巨劍和砍得破爛不堪的盾牌。“你損失了多少人？”紅盔士下馬時席恩問他。
“二三十個吧。”火炬的光芒映在他麵甲破損的瓷釉上。他的頭盔和頸甲被鍛成人臉人肩的形狀——剝去皮膚，鮮血淋漓，張開的大口似乎在發出極端痛苦的無聲狂嘯。
“羅德利克的軍隊是你的好幾倍。”
“是，可他以為我們是盟友。一個常人易的錯誤。這老笨蛋朝我伸手時，我一刀把它宰成兩半，然後讓他看了我的臉。”士雙手舉起頭盔，高抬過頂，在腋下。
“臭佬！”席恩有些不安。一個仆人怎能擁有如此光鮮的鎧甲？
對方哈哈大笑。“那可憐蟲早死了。”他踱上一步。“都是那女孩的錯，她不跑那麽快，他的馬便不會折，我們就可以成功逃。我看見山坡頂上兵出現，便把自己的馬讓給了他。當時我先完，到他，他喜歡趁溫熱的時候手，結果我不得不強行將他推開，並把自己的衣服到他手中——小牛皮靴、天鵝絨上衣、銀絲劍帶以及黑貂披風。快回恐怖堡，我吩咐他，把能找到的救兵都帶來。‘快來，我的馬，它跑得快；這個戴上，這是父親給我的指環，如此部下們準能相信你受我委托。’他沒多問，知我的話不容置疑。於是我一麵看著他被殺，一麵用女孩的汙穢為自己製造氣，並穿上他的爛衣服。其實我也知，他們很可能當即吊死我，但這畢竟是惟一的機會。”他用手背。“現在嘛，我親的親王殿下，您不是許給我一個姑娘麽？——假如我帶來兩百援兵的話。嗬嗬，如今我帶來三倍的人手，他們可不是什麽新手菜鳥或鄉匹夫，全是父親留下的銳部隊哪。”
席恩話已出口，現在無反悔。先給他點甜頭嚐嚐，以後再收拾他。“哈拉格，”他說，“去狗舍，把帕拉帶來給……？”
“拉姆斯——”他豐厚的帶著笑意，那雙淡白的眼睛裏卻一點也無。“——波頓先生。告訴你，我老啃手指之前，居然敢我雪諾。”他的笑容凝住了。“那麽，對我出的服務，您就打算賞個狗舍小妹作犒勞，不太公平罷？”
他的聲音裏有席恩討厭的調，正如他討厭周圍恐怖堡的士兵看他時那種傲慢無禮的眼神。“我許給你的隻有她。”
“她一狗屎。事實上，我受夠了臭氣。我在想，我還是收下那個替您暖的女人吧。她什麽來著？凱拉？”
“你瘋了？”席恩憤地說，“我要把你——”
私生子反手一掌，厚重鋼拳下，頰骨“噶啦噶啦”地碎裂。席恩暈了過去，整個世界消失在一片紅的痛苦咆哮中。
不知過了多久，席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廣場上。他翻過，咽下一口鮮血。關城門！他想高喊，但一切都遲了。恐怖堡的人砍倒紅拉夫和肯德，魚貫而入，好似甲胄與利劍的洪。他的耳朵一片狂響，內心則充滿恐怖。黑羅拔劍在手，卻在四個對手的下節節敗退。他見烏夫朝大廳逃竄，途中被十字弓一箭穿肚皮，釘在地上。魯溫師傅想過來幫他，但一人馬奔去，手執長矛戳學士雙肩之間，然後調轉馬頭，踩踏人。另一人將火炬高舉過頂，旋轉幾圈，朝馬廄的茅草屋頂擲去。“留下佛雷家的孩子，”火焰熊熊，私生子聲若洪鍾地喊，“其他的都燒掉。燒！燒！燒光！”
席恩所見的最後一件事物是他的笑星。馬兒踢打著，從燃燒的馬廄裏衝出，鬃著火，慘不休，抬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