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穿著寶藍色小錦袍,玉淨粉嫩的小臉上布林布林掉著金豆豆,瞧著怪可憐的。


    楚雲深在他麵前蹲下,戳戳小孩兒軟乎乎的小臉,逗他,“小娃娃,你知道嗎,在妖族像你這樣六百多歲還和人族六歲小童一樣的笨妖怪可是要被吃掉的?”


    小尾驀地止了眼淚,烏靈靈的黑眼睛驚恐地看著他,“你騙妖!吃有智生靈是犯法的!”


    八百多年前,妖族幾位大人就和人族一起頒布過《有智生靈禁食令》。


    但是!區區一介未築基的凡人,口氣倒不小!


    小尾心下鄙夷,麵上卻仍是一副怕怕的樣子。


    完成任務,有獎勵,碧蘿藤當然得是小尾的!


    楚雲深不答,站起身喊了管事過來,說,“讓周先生來講吧,我帶這小家夥上去吃點東西。”


    管事心下驚疑,這小妖一看就不安好心,不是碰瓷就是搞破壞的,他們老板居然還請這小家夥吃東西?!


    不由多嘴問了句,“先生認得這小妖?”


    老者溫和笑笑,“嗯,一位故友家的後輩。”


    小尾也不怕他,抽抽噎噎就跟著他上樓,明知道打不過月溪還敢湊上去想也知道這家夥根本就是個野慣了的,簡稱愛作死!


    何況如今手裏握著月溪給的保命用的符籙,自然更是無法無天!


    嘿嘿嘿,沒有大哥,沒有凶狐狸,太棒了~


    他自然是沒注意到自己寶藍色繡銀線的腰帶上不知何時便粘了一根細細的狐毛,與銀線攪在一起,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烏靈靈的黑眼睛轉來轉去,新奇地看著眼前木質鏤花木板,很薄,踩上去卻連晃都沒一下。


    他暗暗使力,甚至術法都加上了也沒半點反應。


    早聽聞那些修士吹噓寒陽城的竹外桃花如何不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欄杆也是,雕著枝枝漂亮的桃花,疏影橫斜,纏綿交錯,細致地雕出每一瓣花瓣的靈性,一圈一圈盤旋向上通向二樓,瞧著頗為壯觀。


    這小子還真是有活力呀!


    楚雲深雖背著小尾走在前麵,對他的行為卻是一清二楚,倒也不惱,隻無奈笑笑,等著這小孩兒追上來。


    二樓平麵整體呈一個規整的凹形,楚雲深在他前麵推開離樓梯最近的一扇門。


    “洞天!”小尾被徹底驚到了。


    眼前桃林綿綿,如煙如霞,如霧如靄,熱熱鬧鬧灼灼盛開。


    下生小蹊,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方。


    “進來吧。”楚雲深伸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這是二樓?”小尾仰頭看他,水潤的黑眼眸卻明晃晃寫滿了鄙夷。


    這是把他當傻子?


    洞天之於修士,多重要,做茶樓雅間?


    “自然是二樓,真正的二樓。”楚雲深溫吞笑笑,“歡迎光臨敝舍。”


    清淺的花香彌漫,小尾跟著楚雲深往裏走去,不知幾時,嘩嘩的流水聲落入而中。


    亂花迷眼,而後是忽然落入眼中的清明。


    碧空澄澈,幾縷閑雲舒卷,浩浩竹海莎莎作響,臨水處,竹舍竹橋,頗為雅致。


    楚雲深讓他先在餐室裏坐會兒,稍過了片刻,給小家夥端了碗筍花兒芸豆粥,擺了一盤兒雲片百合糕,一盤兒銀耳青絲雪兒,問他“吃葷的嗎?”


    這家夥妖體是吃素的,可這年頭食素妖怪變異改吃葷的也不少。


    “吃!”小尾挽挽袖子,豪氣萬丈,本性畢露,又急忙臉上一變,換成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惹得楚雲深不由輕聲笑笑,說,“行!”


    又給他端了盤兒朱果淋牛肚,一盤兒香絲撒銀魚。菜賣相好,品質也好,靈氣四溢。


    “這個,沒有靈智吧!”小尾咽咽口水,不確定問道。


    “那是自然”楚雲深撚撚胡須,儒雅的臉上漫開一抹溫和的笑意,“萬物生死枯榮自有其矩,肆意殺戮本就逆道而行。也因此,修道之人築基之後多修辟穀……”


    當然,食之可攝取作為食物一方的力量。


    可不止這些尚處於懵懂狀態的無智生靈,比如他,比如小尾,有智生靈,亦有可能淪為人食。


    吃有智生靈的,人族叫魔修,妖族叫血妖,皆為世人大不容。


    無智生靈倒還好呀,不知愛,不懂恨。而有智生靈在被吞食那一瞬間爆發的強烈怨恨卻是這世間最狠毒的天然詛咒。


    回歸混沌吧,和我們一起。


    力量增長的同時,淺淡的血色毒蛇一般纏上捕食者的靈魂,一點點蠶食他的神智,渾濁他的力量,並在作為靈魂窗口的眼睛顯現出來,徹底打上血食者的標記。


    然而,諷刺的是,明知如此,靈川的血食者卻依然屢禁不止……


    楚雲深無聲笑笑,血食者,本就不該存在呀……


    小孩兒自然沒興趣聽這些大道理,嗅了一嗅,覺得沒問題就樂滋滋開吃了。


    楚雲深無奈,這小孩兒也真是夠心大的呀,多尾鳳蛾一族雖有毒屬性種族天賦。


    可若是他想,用食物氣味表象味道構建幻境讓他睡個十年八年也不是不行呀!


    小尾吃的歡快,楚雲深也不再說話,隻給自己倒了杯茶,小口小口細細品著,一時氣氛竟詭異的和諧。


    分出一縷神念關注這邊的月溪也是無語,她隻說讓小尾跟著這說書人,觀察他有何異常。


    本以為怎麽也是大妖級別的妖怪,且小尾原形也是磷翅族妖怪,迷惑性也強,這點小事應該不難才對。


    然而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孩子這麽……能作!!


    別人老窩能隨便進?


    人類修士的東西是能隨便吃的嗎?


    他真的不是送人頭的嗎?


    “阿雲回來了。”外麵少年清俊的聲音忽然響起,音未落,人已至。


    少年推門,看到小尾時明顯訝異了一瞬,挑挑眉,“有客人?”


    “嗯,桓越新撿的娃娃。”楚雲深溫吞道,“飯菜在喚火陣裏溫著。”


    所以,熟人?


    月溪驚了。


    這樣都能遇見原主熟人,看樣子關係還不錯?


    少年無言以對了,“行吧。”


    而後舉舉手中的酒壇子,放在這屋裏唯一一張桌上,“北棠給的,說是桓越死活不出來,給我們了。”


    北棠妖帝,丹朱那熊孩子的老爹?


    月溪不著痕跡打量一番眼前這少年,暗自思量這又是哪一方妖怪頭子?


    高馬尾束在腦後,一張過分漂亮的麵容卻絲毫不顯女氣,怎麽看都是一個意氣風發的人族十七八歲少年。


    可月溪心知這個十七八後麵得加幾個零。


    “嗬,不出來才好!”少年似乎對月溪原身有什麽陰影,提起來便是一陣悚然。


    “正好!”少年話多,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桓越身邊那個誰……”


    “朝夏。”楚雲深提醒他。


    “哦對!不是有個什麽讓我們轉交來著,說是什麽鑰匙的,讓這小子一道拿過去。那家夥就不用來了!”


    朝夏?朝夏有什麽東西不能直接給她,非要轉交。


    她在隱瞞什麽?


    “小幽”楚雲深歎氣,“若我猜的不錯,桓越現在便在暗中窺視。”


    月溪……。


    真他媽神準!


    時幽:……。


    良久,發出靈魂一問,“讓你這麽一說,我怎麽覺得她越來越變態了?”


    月溪不想聽分念傳過來的信息了。


    喬木亭問她,“前輩怎麽了?”


    月溪扒扒耳朵,“沒,你繼續。”


    喬木亭點點頭,“第二件事,就是前幾日又有兩個清宵門弟子來我這狐仙祠,看上去在門中地位還不低,原因是一個小孩兒突然昏迷,那孩子父母一口咬定是我幹的。”


    “清宵門?”


    “就是當今實力最強的仙門”喬木亭解釋,想了想加了一句,“前身是滄浪劍尊出身的三七門。”


    “哦”月溪點點頭。


    雖然還是不懂,但不妨礙她裝懂,“這麽說,玄安衛要拿你也可能是這件事?”


    “不排除這個可能,”喬木亭沉默一瞬,“但更大的可能是一切都是歐陽忠那老東西策劃。清宵門那兩個弟子不尋常,至少得是內門,可若隻是啟靈大典填充心鮮血液,像寒陽城這樣的二流城池,一個外門弟子就足夠了。”


    “所以,你懷疑最近寒陽城要有大事發生,隻是瞞的緊,我們還不知道。而那歐陽城主正是因此對你出手?”


    “是很有可能,”月溪點頭,“不過我覺得對你下手的更可能不止一方,那些說書人呢?至少也有人暗中推波助瀾!”


    比如,她那個竹外桃花的故人——楚雲深!


    那人可不是能個受人擺布的,至少也是順了他的意,順手推一把而已。


    那麽問題來了,他的目的在哪?


    喬木亭?還是他背後的天狐姥姥?


    不,不對。


    楚雲深雖修為不高,他身邊那個喚“小幽”的少年可不是,如果沒猜錯,之前城門前與她纏鬥的那股氣機變來自那人之手了,摁死一個喬木亭還是毫不費力的。


    那天狐姥姥她雖不知,但想來至多不過妖王,摁死不說毫不費力,也是輕輕鬆鬆的?


    “城主府那邊多關注些,還有那兩個清宵門弟子,不過要小心些。”


    大門派出來的沒幾個奇奇怪怪但異常給力的法寶符籙丹藥好意思說自己出身大門派?


    不過眼前這位似乎也是個二代呀,不用擔心。


    “嗯,我們當時便覺得那兩個清宵門弟子來得不簡單,阮秋已經去盯著了。”


    “阮秋?”月溪戲謔笑笑,掐著嗓子惟妙惟肖模仿,“那阮生早被這般變故嚇得個魂飛魄散哪還敢回答,慘白著麵皮踉踉蹌蹌往後退去。”


    “那個阮秋?”


    “哈哈哈”喬木亭被逗笑了,無奈“前輩你可別在她麵前這樣,不然她跟你急。”


    “那怎樣”月溪不以為然,“她又打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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