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離開的院子裏靜悄悄的。唯有一隻金色的大犬在樹根打轉。它發出低沉的叫聲,樹上的葉子沙沙的落。


    文娟披著一件橘色的睡衣,披頭散發的走出房子。她徑直地走到後院樹前,牽起那條狗,然後急匆匆地走出大門。


    她順著門前的這條街大概走了15分鍾。到了一條河邊,這裏栽滿了梧桐樹,街上人來人往,冷風從河麵襲來,吹過人群。文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她鑽進樹林,把手裏的狗繩鬆開,把一顆綠色的網球扔向了河麵。這條狗聞聲追了過去,然後跳進了河水裏麵努力地掙紮著,它把球叼向河麵後,抖了抖身上的水。但是,岸上卻怎麽也看不見文娟的身影。


    文娟趁機跑掉了。看大狗跳進河裏以後,她躡手躡腳地抄小路返回。還在河岸邊摔了一跤,差些滾進了河裏。而這時候,文娟剛剛進入家門,就和大懷兄弟二人撞了個正懷。


    “大懷,二懷,你們兩個急匆匆的去哪裏啊?”文娟氣喘籲籲地說。


    “我們去找姥姥和大狗。”


    “二懷,老太太還是不在家嗎?我去外麵找了半天了,都不見人影。羅叔叔說,她牽著大狗去了街上,這天黑了,也該回來了。”文娟故作鎮定的大聲的喊著:“老羅,老羅,你倒是出來啊。老太太還真是找不到了。”


    老羅把頭在二樓的窗口探出來,嘴裏叼著一根煙卷,他一聲不吭的看著樓下的文娟和兄弟二人。


    “老羅,你怎麽不說話了,要你說話的時候你怎麽還無話可說了?你不是看見老太太牽著大狗去十字街的那頭了嗎?我圍著十字街轉了半天,就不見老太太的身影。可憐的老太太,她上午和我說了那些話,我就應該把她看住,不應該讓她去河邊了。”


    “河邊?娟子,你說老太太牽著大狗去了河邊?這雨水下得勤,水深路滑的,萬一不小心。你快和大懷二懷去河邊看看。我這就報警讓警察去。”老羅整理好頸部的扣子,把煙頭掐滅,正要關窗戶。


    “算了算了。我看你不需要報警了,我剛才在警察局回來,他們說老太太牽著大狗在河邊上了一輛車,看來老太太也沒....唉,這法律麵前人人平等,老太太平日裏就是好麵子的老婦人,她這是把我們叫來好好照顧這對兄弟,她才安心的去投案的。大懷二懷,你們不要難過,我和羅叔叔以後就是你們的爸爸媽媽。”文娟一口氣把話說完,她口紅沾滿了牙齦,橘紅色的燈光打在她橘紅色的衣服上,然後變成了一坨深黃色的衣服。


    二懷顫抖著雙手,他靠在牆上,大聲的哭了起來。大懷一動不動,他眼眶裏盛滿了淚水,但是沒有流出來。


    文娟坐在石凳上,整理著身上的枯草和泥土。


    “你瞧把文娟阿姨急的,粘了這一身的泥土和草葉子。文娟阿姨,您這是去了哪裏?”大懷低沉的問。


    “這一下午我就沒看到老太太。三點多鍾的時候我去給老太太送洗好的花手帕,可是屋裏卻沒有人影。我找遍了一樓二樓三樓所有的房間,都看不見她。再去後院還是不見老太太,後來我發現大狗也不見了。我想起上午老太太和我說,讓我好好照顧你們兩個,就當親兒子一樣養。還讓我告訴你們,要聽羅叔叔的話,就當羅叔叔是你們的爸爸一樣。這才發現事情不對勁,所以,我趕緊去找。十字街口、公園、河岸都找不到。我可憐的老太太,我還讓她放心,我一定一定要對你們像對親兒子的一樣親。”文娟說完抽泣起來。她把二懷摟在懷裏。


    “二懷,不要哭了。我們文娟阿姨都說明了事實,這樣的事情也是遲早會發生的。”大懷冷靜地拍了拍二懷的肩膀說。


    “就是就是。二懷,你瞧瞧你哥哥,別讓他擔心了。二懷,不要哭了,擦幹眼淚再給我們唱首歌吧。我早就聽說你們兄弟二人很會唱歌,長大了一定要做歌星。”文娟拍了拍二懷的肩膀,把大懷的手牽住,語重心長的說。


    “文娟阿姨,我們有點餓了。你去換身幹淨的衣服,然後做飯吧。”大懷說。


    “好,好,媽媽這就是給你們做飯去。這出門太急,在床上爬起來就去找外麵找老太太了。”


    文娟在旁邊的水池裏麵洗了洗手,擦了擦臉,然後走進了房子。


    秋蟲藏在秋葉後像慶祝秋霜的來臨一樣,努力在院子裏奏響著各自的音樂。


    大懷和二懷在自己的房間內。


    大懷望著窗外的星星點點,飛機閃燈拉線。秋風在窗口吹進來。撩動窗簾,也撩動了大懷額頭的發絲。


    “二懷,如今的我和你必須想辦法逃出這座房子。文娟和老羅虎視眈眈,他們兩個恨不得吞了這房子裏的一切。也包括我和你。這屋子裏剩下的珠寶,衣服,鞋子,鍾表,酒,香煙,他們都會像撿拾廢品一樣撿拾幹淨。我看他們在床上滾來滾去,我就覺得惡心。今天丟掉的是姥姥和大狗,明天或許就是你和我。”


    “哥,你覺得姥姥不至於被帶走嗎?”


    “是的。姥姥從小就潔身自愛。為了清白,她可以放下自己最愛的舞台。為了清白,她可以獨守空房三十多年。為了清白,她才這麽喜歡養花。姥姥如果知道家裏有這樣的事情,她當初肯定會拚命阻止。所以,姥姥的清白是被文娟阿姨抹黑的。“


    “可是,哥。姥姥怎麽會一聲不吭的走掉呢?”


    “姥姥天生要強,肯定是文娟阿姨對她說了些貶低歐陽家的話。姥姥才一氣之下不聲不響的走掉。”


    “你是說,是文娟和老羅把姥姥送走的?”


    “老羅一心隻向色。他貪戀的隻有文娟。可是,文娟喜歡的東西太多。她要孩子,要在城市裏生活,要在這座房子裏和我們生活。姥姥是她的絆腳石,有姥姥在,我們不可能成為她和老羅的孩子。老羅天生懶惰,愚蠢。文娟不一樣,她為了得到這些,不惜付出任何代價。”


    “那她會把姥姥送去哪裏呢?況且,姥姥走的時候還牽著一條狗。”


    “姥姥沒有牽狗。牽狗的人是文娟。”


    二懷被大懷的話嚇了一跳。


    “二懷,你今天晚上吃飯之前有沒有洗手?”


    “我洗過手了。當時,我手上沾了很多的髒東西。”


    “你可看清楚是什麽髒東西?”


    “當時,我坐在門口哭的時候,好像按倒了一個花瓶,裏麵的泥巴沾到了我手上。文娟上來扶起我的時候,她拉住我的雙手,她手上也很髒,好像也有些泥土。”


    “不止有泥土。還有味道。”


    “有味道?哥,她手上有什麽味道?”


    “狗的味道。”大懷的四個字之後二懷這才豁然開朗。


    大懷接著說到:“是文娟牽走了狗。她手上留下狗的味道,身上也沾滿了狗毛。她去了河邊,所以身上沾滿了泥土和枯草。”


    “她太陰險了。可是,哥,你怎麽知道她沒有同時送走姥姥呢?”


    “你看你身後桌子上的那個茶杯。今天早晨你有沒有喝過茶?”


    “沒有啊。”


    “是姥姥喝的。茶杯裏已經有了茶漬。可見,這不是下午喝的。杯子也是姥姥喜歡的碎花杯子,所以,姥姥離開這房子之前,應該是在這裏躺了一會兒,喝了一杯茶。”


    “我們去問她,把姥姥送去了哪裏?”二懷焦急的說。


    “不,這樣姥姥完全是安全的。我去姥姥的房間看過了。姥姥帶走了很多花瓣的盒子,還有很多衣服和手帕。文娟說是姥姥自己走掉的,怕就怕我們去找姥姥,然後我們就不肯回這個家,不肯稱他們是爸爸媽媽了。他們既然這樣煞費苦心想認我們是他們的兒子,那我們就成全他們。”


    “哥,你想叫他們爸爸媽媽?”


    “沒錯。”


    “哥,你瘋了啊?你怎麽能張的了口。”


    “為了能把他們趕走,我們隻能讓自己強大起來。我們的年齡加起來還不足他們一個人的一半。精力是一回事兒,他們這麽心狠手辣,連一條狗都不放過。如果,我們還要硬撐不改口的話,被送走的就是我們了。所以,後媽也好,後爸也好,我們必須要學著對付他們。我們的家裏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誰都不想管,誰都想離這鍋開水遠一點。所以,二懷,我們四個既然都在這鍋開水裏泡著,那就看誰堅持到最後。”


    “可是,大懷,我們要生活啊。上學,吃飯,穿衣保暖,都需要錢。姥姥這一走,我們沒有了任何經濟來源。難道我們要和他們伸手要錢嗎?”


    “不和他們要錢,我們自己去掙錢。”


    ”自己掙錢?哥,你要去地鐵或者河邊撿廢品嗎?“


    ”不,我們要轉校。要去學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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