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眯著眼睛聽著鋼琴曲。桌子上散落著花瓣。清晨上的陽光灑在花瓣上,照耀出甜蜜的味道。


    老太太睜開眼睛,把文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翻。說到:“你這兩天打扮的越發利落了。這些衣服看似眼熟,又這麽陌生。這人不同,物也今非昔比了。”


    “早就聽說老太太讀書多,淨說些我聽不懂的話,這些衣服我看著喜歡,又沒有人穿,我是個沒有品的人,不知道穿什麽是一回事,這買衣服的錢我手裏也是沒有多少。托太太的福我才有這麽多的好衣服穿。”文娟坐下來,把幾枚花瓣捏在手裏,湊近鼻子嗅了嗅。


    ”罷了罷了,這些衣服時間久了就會過時,與其扔掉,還不如被你穿著。隻是,你穿著這些衣服,用著這屋裏剩的這些,可要對不得起孩子的媽。我老了,沒有多少心思和你們爭吵,也沒有精力計算這些。天地良心,你做你的事,我呢,就看著這兄弟兩個漸漸長大,在佛前禱告著,讓我這個失散的家啊,早點團聚。我哪一天也就能夠安安穩穩的閉上眼睛了。“老太太說著,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來。


    ”老太太你放心,我呢,結婚多年也沒有生出個孩子,這左盼右盼啊,還是懷不上。你也是女人,哪有一個女人不想當媽的。你們家出的這些事我是沒有那個本事管,但是這兩個孩子我一定會當作自己生的一樣來照顧。隻是,你們這是大城市,養孩子要很多錢,你看我一個沒有本事的女人初來乍到,也沒有給孩子六多少錢。“


    ”這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老太太瞪了一眼,把手裏的花瓣仍在地上。


    ”是這樣,我昨天晚上在收拾那些東西,大懷兄弟二人就來找我聊了很久的心裏話。他們是覺得啊,這個家裏現在多了我和老羅挺好,隻是怕你在這裏受些委屈。我聽著孩子們的話說得也有道理。你看著這屋裏的花花草草,一鍋一碗的,難免會想起你的女兒。這時間久了,孩子們也開心不起來,現在他們正在長身體,這可馬虎不得。學習和身體哪一點出了錯,我們這些做大人的會成了曆史罪人不是?“


    ”我老了,命不值錢,想女兒也好,顧著這些孩子們才是最重要的。“老太太有氣無力的說著,用一支繡著櫻花的手絹擦了擦嘴角的淚珠。


    “老太太,你看孩子們這幾天也不吃飯,睡覺一直被惡夢嚇醒,就知道他們心裏有多難過。我和老羅商量了一下,我們還是離開這裏吧。孩子們總是要在輕鬆自在的環境裏長大,你的觸景傷情,孩子們的心情也會受影響,我看著也心疼。與其這樣,我和老羅回到原來的地方也好。”文娟說著說著,哽咽起來,但是就是沒有一顆淚珠。


    老太太深呼了一口氣,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到:“我以前在職的時候,有幾個同事,這人老了最怕孤單,看他們一個個把自己送進了敬老院,我還真是羨慕起來。與其在這裏一個人數著這些花瓣發呆,我倒不如去敬老院和她們好好的敘敘舊,唱唱戲,養養花啊,草啊的。總算是能長命百歲了。”


    “喲,您要去敬老院啊,我們可是會舍不得,也是會想念您。不過,話說回來,我早就聽說大城市裏頭這些敬老院裏麵的設施啊,服務啊,那都是一流的好。有些兒女不在中國或者兒女沒有時間照顧的那些老人們還爭著搶著去呢。一想到這兒,我這心裏的石頭啊,才能著地。也為您放了心。”


    “沒有什麽不放心的,這家敬老院就在五渡路的那頭,我要是想回來了,我就溜達回來看看他們。哦,對了,上次交給你的那張銀行卡,我會分期往裏麵匯入一些錢。照顧孩子們綽綽有餘,剩下的那部分你就看著花。能把兩個孩子照顧好,我就是太感謝你們了。”


    “喲,老太太,您真是客氣了。您放一萬個心,我一定會把兩個孩子照顧的好好的。您放心,您放心。”老太太回過頭去,用那支手帕擦著滴在手上的淚。


    “喲,老太太,都說您喜歡花,您看這手絹漂亮的。這刺繡一樣的花朵啊,我連見都沒見過。看您抽屜裏的那些五顏六色的花手絹,我真是覺得您就是養花的那些能人。怪不得院子裏都栽滿了花,連這些花瓣都被您收拾的這麽利落。我真是佩服啊。”文娟滔滔不絕的說著,像個張牙舞爪的花旦。


    “好了,你就不要在這裏笑話我了,去準備一輛車,我下午就過去。”


    “哦,好的。您放心,我這就去準備一輛車。我都不敢和老羅說,我這是來勸您留下的,怎麽還有了個這樣的結果。”文娟離開了房間。


    下午,陽光有點淡。樹上的葉子被吹的沙沙響。起風刮下的葉子飄滿了半個院子。天空的不遠處,有些烏雲壓的很低,偶爾打出的悶雷,雨像蛇一樣,一觸即發。


    老太太在大懷的房間裏躺了一下午,喝了幾杯文娟端來的金銀花茶。幾個悶雷把她叫醒,她起身,穿好一身銀灰色的衣服。把大懷和二懷的床鋪收拾好,在鏡子前理了理散落的頭發,就慢慢的下了樓。


    老羅把老太太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擺在車上,最後放的是一罐罐的花瓣,還有幾束已經準備開放的夜來香,薔薇。老羅把花束捆在一起,放在車上,車廂裏一時間香的有點刺鼻。


    老太太一個人坐在車尾的座椅上。她把不同的花瓣插在自己的頭發上。方位拿捏的很準,額頭處一個玫紅色的花瓣,左鬢角處一個綠色的花瓣,右鬢角處一個粉色的花瓣,後腦處一個黃色的花瓣。她最喜歡黃色的花兒。像雞蛋的蛋黃的黃色。她把頭發的發梢埋在衣領裏,把臉埋在頭發裏,把眼蓋在頭發下。她像隻敏捷的貓,把一束瑪格麗特花兒拿起來,小心的抓起花杆,輕輕的捉下花朵,悄悄地插在耳朵稍後的地方。甚至覺得那裏因為經常插些花,所以頭發也枯黃稀疏。但她技術高深莫測,用幾縷發絲係上盤著,花朵變得很穩重,像尊泰山頂上的巨石。她不再埋著腦袋,此時此刻成了一隻高傲的天鵝。她幾乎是舉著頭,微笑,牙齒很白。她望著窗外。有銀杏,烏鴉,海鷗,車輛,牆梁和中學生。她手上拿著剩下的花杆,已經衰竭的花杆。她打開窗,風吹亂了那些花,她聞到了一股嶄新的香,是海裏蛤蜊的香,是老羅手裏香煙的香。她皺起眉頭,不再說話。發絲被吹亂,花朵被吹落。她靜靜的坐在車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半島十字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歐陽大象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歐陽大象並收藏半島十字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