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這肯定是個意外!”知名服裝品牌禦用化妝師奧利弗·菲爾丁震驚不已,他雙手捂著嘴巴,害怕地幾乎失聲。


    因為眼前昏死過去的白人男性,正是被他的行李從托架上滾落砸到的。


    梁立輝趕到並查看後,瞬間皺起了眉頭,被砸中的是美籍退休者卡桑德拉·戈斯的丈夫西蒙·布賴斯,一個白發老頭,此刻他的鼻息和心跳都十分薄弱,就吊著一口氣了。


    他迅速觀察了一下四周,頭頂處左側的行李托架被打開,正是化妝師奧利弗·菲爾丁位置的上方,一個黑色中等體積的行李箱掉在一旁,他提起粗略判斷,約莫重量在20公斤這樣,顯然該行李並不適合隨身攜帶,比較吃力,然而,行李的主人並沒有進行托運。


    雖然美國航空公司的手提行李是無重量限製的。


    在其他乘客看來,這就是一場由氣流顛簸造成的意外事故。


    不過,梁立輝可不這麽想,他發現行李托架很可能被動了手腳,因為相比旁邊的門扣很明顯鬆動,雖然還能夠閉合,但形同虛設。


    一旦飛機陷入顛簸狀態,行李很可能就會受到慣性力作用從裏麵衝出……


    因此,梁立輝有了幾個疑點。


    第一,明顯不方便攜帶的行李,奧利弗·菲爾丁為什麽沒有托運?


    第二,行李托架到底是機械故障還是人為破壞?


    第三,第一次飛機陷入重度顛簸時為什麽沒有出現意外?


    第四,為什麽行李偏偏砸到的是西蒙·布賴斯,這是不是精準計算過的?


    第五,假設有人在做局,他為什麽能預知飛機肯定會出現氣流顛簸?僅靠天氣預報嗎?


    ……


    這時,廣播再次響起,又是求助醫生幫忙急救病人。


    導致該趟航班上的乘客幾乎都陷入了一種恐慌的情緒當中。


    “又有人要死了嗎?”


    “這趟航班到底怎麽回事,頻繁發生意外事故?”


    “不會是有異物作祟吧?”


    “我一定投訴這航空公司,服務和體驗太差勁了!”


    ……


    而頭等艙的乘客們簡直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幕。


    過了片刻,滿手是血的徐博遠無奈地搖了搖頭說:“節哀順變!”


    “不,這不是真的……”美籍退休者卡桑德拉·戈斯泣不成聲,“他還活著,求求你……快救救他!”


    徐博遠雖然於心不忍,但還是實話實說:“我已經盡力了,他沒得救了!”


    “不……你在騙我!”


    “你不是醫生嗎?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對不對?你要多少錢?500萬?3000萬?我都給你,全部都給你!”


    “等等,你理解錯了,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徐博遠額頭的冷汗直冒個不停,慌忙解釋道。


    他發現旁邊的乘客和空乘人員看向自己的眼睛有些異樣,第一次救不了盧沛華,可以說發病突然;第二次也救不了斯帕克·約翰遜,可以說是為時已晚;第三次,再救不了西蒙·布賴斯,很大程度就會被當做是庸醫了。


    就算徐博遠竭力解釋說是西蒙·布賴斯頭部受到重創,並且很可能有舊傷,也很難打消其他人對他的看法,因為在他們的印象裏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就是可笑和不可置信。


    因為隻有極少數人聽說過乘客被飛機托架上行李砸傷的報道。


    比較思維或者習慣思維通常會把人帶離真相,造成認知扭曲。在不懂醫學或者認知淺薄的人看來,西蒙·布賴斯僅僅隻是被行李砸到而已,怎麽可能就沒命了呢?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麽荒謬的事故,一定是徐博遠這個愚蠢的庸醫造成的。


    他們把自己釘在各種錨上,扭曲對世界的真實認知。


    比如有些人換了工作以後,各種挑剔,覺得哪裏哪裏不如上一份工作。


    再比如有些人換了男友以後,各種比較,覺得哪裏哪裏不如上一個男友。


    ……


    可結果真是這樣嗎?


    當你有了錨之後,很容易受到記憶的欺騙。


    人的記憶非常不可靠,經曆時間之後,記憶甚至會修改得麵目全非,所以你就能夠想象,那隻錨會有多不靠譜。


    那隻錨,無處不在,很容易讓你活在對過去的認知裏,而忽視眼前事物的真實情況。當然,也很容易讓你做出愚蠢的決斷。


    在扭曲的惡意視角下,救不了人的醫生等同於劊子手,往往更容易被仇視。


    這也是國內很多病患家屬不分“青紅皂白”,就狠狠地報複醫生……


    “偉大的醫生,還不夠嗎?我在洛杉磯的兩棟別墅也給你,我還有債券,股份,不動產……”桑德拉·戈斯激動地嚷道。


    徐博遠被卡桑德拉·戈斯逼到了死角,退無可退,非常氣憤:“你要搞清楚,不是我不肯救他,而是他已經太晚了……你明不明白?”


    “是嗎?”卡桑德拉·戈斯突然癲狂地笑了起來,麵部肌肉抽搐,猙獰,十分駭人。


    “你這庸醫,就是因為你的無能,才把他害死的!我要讓你下地獄去陪他!”卡桑德拉·戈斯淒厲地咆哮道,瞬間掐主了徐博遠的咽喉,場麵頓時陷入一片混亂……


    過了片刻,失去理智的卡桑德拉·戈斯終於被空乘人員拉開。


    “給我安靜!”


    “不想進警局的統統都給我閉嘴!”


    梁立輝終於把亂了套的場麵控製下來,他皺起眉頭,看了一眼倒在座位上的徐博遠,在剛才的撕扯和推搡中,他已經累得氣喘籲籲,鼻青臉腫,脖子更是紅了一片。


    “你沒事吧?”


    “沒什麽大礙,就是有點疼,”徐博遠樂觀地笑出來,“我自己回去上點藥就好了。”


    “等等,你先告訴我他是怎麽死的。”


    “頭部被重物砸到而受到重創,不過致命的很可能是他的舊傷,我如果沒猜錯他應該在不久前動過比較大的開顱手術。”


    “好的,謝謝你,”梁立輝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回國後,我請你去喝一杯。”


    “你說的是真的嗎?”徐博遠頓時激動道。


    “當然。”


    “能跟偶像一起喝酒,我是在太幸運了……我得準備準備,我要發朋友圈告知這天大的喜訊……你不知道你在國內也是有一堆粉絲的……對了,她肯定對我刮目相看……”徐博遠呢喃道,語無倫次。


    “嗯?你在說什麽。”


    “噢,沒什麽,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梁立輝欣然把他的號碼存入了通訊錄,抬起頭時,徐博遠的背影已經落寞地走遠。


    剛才的激動也就一會兒,畢竟遇到那麽多起讓他束手無策的死亡,他的內心其實很苦澀、很無奈,也很自責。千萬不要在一個已經精疲力竭的醫生麵前嘲諷他的醫術,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醫生承擔的壓力通常是病患或者家屬的兩倍以上,他要麵對的不隻有病患或者家屬,還有社會,還有大眾,還有最不希望手術失敗的自己。


    即使手術很成功,家屬如何歡呼雀躍,他也很可能感受不到成功的喜悅,因為緊繃或者麻木的神經不允許他有任何的激動,長期下來他就是一個機器而已,精確、穩定、專注……雖然等於成功。


    梁立輝很感慨他的胸襟。因為在洛杉磯或者美國,如果有人敢辱罵醫生,醫生完全可以撂挑子不幹,而且警方還會處處保護他,膽敢對醫生威脅或者動手那麽就等著蹲監獄,嚴重的當場擊斃。


    一般醫生都活著很有“脾氣”,前提是在社會力量的保護下。


    這個脾氣很古怪,因為超乎尋常的冷靜,可以在發泄壓力時,很有序地砸爛一件又一件不貴重的東西。然後就像是個沒事人一樣繼續笑臉逢迎或者麵癱。


    這樣的醫生,梁立輝見過不少。


    他們其實是可悲的,神經不允許他們出錯,生活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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