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幹”其實是“豆腐幹”的簡稱,但在廈門人的口語裏,豆幹就是豆幹,豆腐就是豆腐,從來不拖泥帶水地說什麽“豆腐幹”!上個世紀中葉在廈門,什麽“豆幹票”、“豆幹廠”都是政府部門正兒八經的用語,可在漢語詞典上壓根就找不著“豆幹”這個詞兒!有一首很鄉土的閩南方言歌唱到:“廈門的豆幹福州的筍幹仔,要吃不吃要吃不吃由著你……”可見“廈門豆幹”至少一度還是很有代表性很鄉土也很ok的地方風味。


    廈門豆幹光滑的背麵,常常會有幾道褶皺,我為之納悶多年,有一次午睡起床,發現自己臉上也有類似的褶皺,是褶皺的枕巾留下的痕跡,這才恍然大悟:布包豆腐壓水分時壓出來的,於是就覺得豆幹更乖巧可愛了。至於我如此喜歡豆幹,恐怕還得感謝那物質奇缺的計劃經濟年代,豆幹憑票供應,每月每人四塊!有一回到了月底,才發現“豆幹票”沒有用完,媽媽交代我一早跑步時務必多跑一段路,把豆幹給買回來,免得寶貴的“豆幹票”過期作廢。結果我一大早迷迷糊糊看錯了時鍾,淩晨四點就趕到了位於廈門港的“廈門豆幹廠”……


    現在日子再好過,我也忘不了豆幹!有了它,吃飯就特別香,最家常的是炒豆幹,隨和的他似乎與誰都合得來,但我更喜歡單一的配料,無論是炒蔥,炒蒜,炒辣椒,還是炒番茄,滋香味濃,清爽順口,都很下飯。也許是覺得炒豆幹是切片或切絲的,不過癮,於是廈門人發明了煎豆幹,又叫煸豆幹,整塊的豆幹就這麽油煎著,現煎現吃,最好是在大排擋上自己動手,看著熱油吱吱地把白白的豆幹煎得嬌黃焦香的,胃袋也就隨著油煙翩翩起舞了!煎好的豆幹熱騰騰油燙燙無論是蘸醬油還是蘸辣醬,都好,白吃也妙,當然若有冰啤酒助陣,別說有多爽了!廈門人還喜歡讓豆幹在春卷裏一顯身手,春卷裏卷上包菜絲、蘿卜絲、海苔絲、肉絲、蒜絲……這絲那絲的,還真缺不了豆幹絲,似乎有了它,一卷在手,才覺得滋味特別紮實豐滿!


    不過出了廈門,才知道我們廈門這白白淨淨的煙盒一般大小規整的豆幹,隻不過是豆幹大千世界裏小小的一角。福州的黑豆幹,黑亮黑亮的,如同檀香木一般,個頭玲瓏,一片火柴盒似的,吃起來有彈性,有五香的氣味兒,佐稀飯,最美。長汀的豆幹乃閩西八大幹之一,質地堅實,個頭與福州的一般般,有的顏色是黃的,染上了油菜花一般的黃色,五個一疊,用稻草一紮,耐存,十天半月的,哪象我們廈門豆幹,兩天不吃就發酸。


    出了福建,才知道省外的豆幹更小,上海五香豆幹、四川麻辣豆幹,湖南的臘味豆幹,一丁丁的如馬賽克,吸滿了醬油、植物油、辣椒油,雞汁、肉汁、鹵汁,滲進了咖喱粉、辣椒粉、味精、食糖、食鹽……反正恨不能濃縮進天下的滋味!一個列車廂裏轟隆轟隆,價廉物美的豆幹總是最受歡迎的“貧民食品”!當然富人也愛吃,富人在豆幹麵前往往暫時收斂了趾高氣揚的神氣了,謙虛而平和地蠕動著唇齒。


    外麵的豆幹不單更小,還有更纖細的,江蘇有叫“幹絲”的“苗條豆幹”,那“雞汁幹絲”還是“淮陽菜”裏的一款名吃呢。省外的豆幹不單有更苗條的,還有薄如紙帕的,一款叫“鹵香吧”的“豆腐幹”,說是采用“台灣獨特的工藝配方”,“保鮮期特長”,一團如餛飩皮……我也漸漸悟出了因為小、薄、香、鹹、辣,在贏得口味的同時還贏得保藏推銷的更大自由!


    不過吃了一大圈回來,我還是最喜歡我們“保鮮期特短”的“廈門豆幹”,論身材,它是眾豆幹的“大哥大”,吃起來可大口咀嚼;論口味,它民主大度,最能容得食客自行調節,香辣隨意;論健康,它不但原色原味,最好消化,而且絕對不含七七八八的添加劑……因為“保鮮期特短”,它自然不含任何防腐劑,時刻提醒我,提醒你,鮮買鮮吃,現煎現吃,麵對這款大眾的美味,切莫怠慢,切莫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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