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瀏覽,發現有知青攝影家陳廷樞先生所攝一組《知青樓》的寫生,頓覺好生眼熟,作者注明了地點是在廈門集美區灌口鎮的雙嶺村,於是我自言自語:“這地方我去過!”


    那是36年前的事情了,1977年的夏天,那時我在廈門大學外文係食堂當炊事員,正式編製,教工待遇,對比過去的閩西知青生活,再也不必挨餓了,我為此滿意得不得了,盡管勞動的強度很大,但天天把肚子填得飽飽的,那可是閩西插隊歲月的朝思暮想,我這個人喜歡比低不比高,由此自得其樂。


    更美妙的事情是我的食堂服務的對象是當時廈門大學的工農兵學員,他們經常要整個年級的外出去學工、學軍或學農,老師也得陪著去,而且一去就是幾個月,這對老師是很折騰的,如果讓我跟著去,就可以頂替一個教師的名額,這樣幸免的教師就可以留在學校裏養尊處優,而身為頂包的我則如出籠的小鳥,飛向廣闊天地,不僅得以暫時逃脫食堂的繁重勞動,而且帶薪水拿補貼不亦樂乎,這樣的好事幾乎年年有,我先後去了漳州的光明山駐軍營房、漳州天寶公社的路邊大隊,以及集美的灌口公社雙嶺大隊。我在雙嶺的身份是“學大寨工作隊”隊員,這個工作隊由廈大的7個學生和一個老師以及市委組織部和市公安局的工作人員各兩人一共12人組成,其中的“廈大教師”就是本人,盡管我隻是一個初中學曆的“教工”,但天機不可泄露啊。雙嶺大隊專門派了一個社員來給我們做飯,我和其他工作隊員或下隊巡視,或讀報看書,還有什麽政治活動就記憶模糊了,但偶爾和貧下中農一起下地幹活讓有所印象,總之小日子過得十分愜意。每天早晨我風雨無阻,堅持從雙嶺跑步到灌口鎮,再折返跑回雙嶺的大厝。


    在灌口生涯裏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看電影,“四人邦”垮台不久,恢複上映的老電影層出不窮,灌口公社電影隊日日出動,在各個大隊巡回放映,天一黑我們工作隊就出發,騎著自行車趕往各個放映點,記得看的電影有:《鐵道遊擊隊》、《猛龍沙》、《上甘嶺》、《野火春風鬥古城》等等,也有新電影《金光大道》。有一次看電影回返的路上,遇上兩個廈門市插隊雙嶺裏的女知青,於是一路同行,邊走邊聊,對這裏集中落戶的廈門新知青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事後,我假公濟私,探訪了這座位於山坡上的“知青樓”,有意無意地將這裏的新知青與我們插隊閩西的老知青進行了生存狀態的對比。


    首先這裏全大隊的知青集中住宿分散各生產隊的方式,在閩西知青中是幾乎沒有的,那座知青樓有一個圖書室讓我印象很深,書架上擺放的長篇小說《征途》,紅彤彤有一大摞;其次這裏的知青很大一部分是廈門橡膠廠的職工子女,廠方直接對這裏有定點支援,比如有一家用塑料米擠壓成自行車氣門嘴蓋的小作坊就是橡膠廠直接支持的,小作坊的員工兩人一班,都是知青;還有雙嶺的一家陰暗的米粉加工作坊,用很原始的方式加工米粉,操作工也是廈門知青……總之可以看出這裏的知青生存狀態比閩西大有改善,應該與“李慶霖信件”發生的影響有一定的關係……


    我在雙嶺最有意義的事情是隨公社幹部上山考察了雙嶺大隊的山頂茶場,我見識了茶葉製作的整個原始過程,包括赤腳踩踏揉撚茶青,類似於醃菜的一道工序,看著茶農那一雙被茶汁浸潤的大腳丫,我開始了茶與生命最初的思考。我的親眼所見也糾正了“百年廈門經營茶但不產茶”的說法。集美,集美,在這個不大起眼的山嶺之巔,曾經有過披荊斬棘的茶園之美。


    如今在雙嶺村,遠比“知青樓”和那消失的“山茶園”更有價值的是“九十九間大厝”,它可是集美厚重曆史的一個沉甸甸的篇章,當時我就住在它的邊上,“訪貧問苦”,出出入入,但對這位“500歲的老人”卻一點感覺都沒有,此一時,彼一時啊。曆史好像特別喜歡與廈門知青開玩笑,當年我們受苦受難在閩西棲身的土樓,如今更成為萬千遊客趨之若鶩的人文景區了!


    眼下在雙嶺,也有同樣吸引遊客的“雙龍潭遊樂園”,騎馬射箭滑草,歡聲笑語不斷,農家樂,樂農家,不亦樂乎,人們在快樂之餘不妨回望曆史,世代深居山嶺的閩南邊民正是從“九十九間大厝”和“知青樓”等一步一步翻山越嶺,穿透“深青古驛”蜿蜒崎嶇的山道,踏踏前行到如今!


    很容易滿足的我在雙嶺的日子過得不錯,但就在這個時候,1977年的初秋,隱隱約約傳來高考可能恢複的消息,很不安分的我開始從雙嶺踏向新的人生轉折……


    2013/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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