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頭一回和大人上鼓浪嶼,就對輪渡存下銘心刻骨的感覺。記得從浮動碼頭踏向起伏不定的輪船,頓感驚心動魄。我發汗的小手死死抓住大人寬厚的手掌,大人也把我緊緊拽住。我成了隻皮箱,被提上船。


    小小的我既怕死又野性,當穩穩落入狹窄的船艙後,便斷然甩開大人的手,在如林的褲腿間鑽來鑽去。濃烈的柴油嗆得我十分過癮,船馬達震耳欲聾的吼叫極似電影中轟炸機俯衝時的喧囂,令“好戰”的我倍覺刺激。


    後來,當我尚未完全長大時,就被上山下鄉的狂潮一浪卷到了閩西。有回在武平縣城關汽車站,看見一列廢棄的破輪胎,漂泊的我竟癡情地凝視良久,一股好親切的感覺油然而升:它莫不是輪渡碼頭那列黑色的護輪!多少回潮漲潮落,隻要船體一偎依在它的懷裏,人身一顫,心湖便溢出溫馨的暖流——“到家了”!


    時代在不斷進步,渡船在不斷地更新,現在的新船寬敞如籃球場,發動機也隱藏起來了,自然也少有油氣味進入鼻腔的享受了,“土插隊”變成了“洋插隊”,不變的惟有故鄉的情懷:千裏歸來大口允吸廈鼓輪渡海水的氣味,久久目視著海鷗低飛吻水的親昵……


    縱然家不在鼓浪嶼的廈門市民,對輪渡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不久前,好友b君買了一部雄赳赳亮閃閃的“藍鳥”。他神氣十足地對我發布“買後感”:“從此隻要不出閩南,本人就絕不再與公共交通工具發生關係!”不料話音落下三天,他便紅著臉與我同站在輪渡寬敞潔淨的艙廳裏,陪一位老外去登目光岩。我逗他:“可惜藍鳥身無雙fei翼,萬路可行,一水難渡。”老外一旁不解,發問。本人好話不說第二遍,轉用英語答:“登目光岩千百步,登上輪渡第一步。”洋賓曰“ok!”


    聽說輪渡是公交係統的先進單位,我並無什麽特別的感覺,也許是享受方便慣了,習以為常。倒是很多年前曾偶睹的一樁小事,令我感動到如今:那天一遊客踏歌登船,樂極間一鞋竟落入水中。說來奇怪,落鞋的浮水性能特好,一如航模順流漂行。此君一腳鞋一腳襪“金雞獨立”,眼巴巴傷感地送別“愛鞋”。輪渡人聞之,急發一船追訪。輪船追“鞋船”,兩者大小之懸殊,一時成鴛江美談。我感動之餘,靜思片刻:輪渡獨家經營,是不愁嫁的“皇帝女”。可她偏偏樂在平凡上顯健力,春去秋來把乘客當親朋,確是有種執著的精神。為此我提議把鼓浪嶼輪渡廣場那株巨傘似的常青木稱為“迎客樹”,視其為輪渡的精神寫照,不知有目共睹的廈鼓常客們意下如何?


    常客中有位l的文友,具鼓浪嶼“土著”之特點——不會騎車開車哪怕是最最老土的自行車,我與其打“嘴仗”,總好拿此當矛,諒他善乘輪渡,卻無力引以為盾。


    搭輪渡的確是太方便了,隻需一抬腿,就乘風破浪到對岸,似乎不過是公交班車再延一站罷了。哪象騎車,再簡單也得有身體平衡的“一技之長”。


    自然,難免有難防的難堪。每當霧海茫茫,那穿梭自如的渡輪便動彈不得,“兩眼一抹白”,形同凍魚。兩岸趕時間的乘客無不心焦如焚,真恨不能將這頭看得見驅不走的“攔渡虎”用亂炮轟走!最要命的是買好隔天飛機票的乘客,大抵不敢貿然在鼓浪嶼的賓館過夜,誰能擔保老天爺隔天不霧鎖鷺江呢?


    輪渡人看在眼裏急在心上,聽說多年來一直尋覓著打開霧鎖的金鑰匙,為霧航的電子導航設施幾經努力,企圖突破“千年渡船霧難行”的瓶頸,不知眼下進展如何,市民和遊客翹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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