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鐵石心腸


    ◎還以為下任守劍主會是斂煦師姐◎


    這是如何決絕的話?什麽叫在遇見她之前, 殺了自己。


    是不想落入殺親仇人手裏,還是不想在仇恨中苟活。無論哪一種,都深深刺進趙元冰心口,讓她近乎無法呼吸。


    尹敘白扶住她, 道:“她既然伏法認罪了, 便不要去想其它。後頭還有一大攤子事等著處理, 你為一個叛徒倒下了, 無物宗、信洲怎麽辦?”


    “......我不會意氣用事的。”趙元冰道。幾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明日行刑的事。


    到底留了幾分心軟,否則多拖一日,斂煦就極有可能被人嚴刑逼供。屆時可不是戒律堂一刀下去的痛快,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應落逢沉默地旁觀著一切, 直到幾人即將再次分開, 他才拉住聞丹歌, 朝她搖了搖頭。


    這幾日疲於奔波, 兩人鮮少有一處閑話的時候。聞丹歌從善如流留下,問:“是在斂煦住處發現了什麽嗎?”


    未料到她一眼看穿, 應落逢微微一怔,原本還有些緊張,這下徹底放鬆,將心中所想全盤托出:“你怎麽知道?難道還會卜卦不成?”


    聞丹歌“唔”了一聲,捧起他的臉捏了捏, 確認他瘦了:“不會。隻是落落聰明,肯定發現了蹊蹺。”


    “從哪裏學的俏皮話......”他扯下她胡亂捏撓的手, 順勢與她十指相扣, “你既這樣說, 心底也認定斂煦不是凶手?”


    “太明顯了。”她輕輕向後一拉, 應落逢不設防, 被她拽進懷裏,不由瞪她一眼。


    “說正事!”


    好的真生氣了,尾巴都不放出來了。


    聞丹歌被教訓了一通,老老實實答話:“斂煦是替死鬼,她背後那個人才與失蹤案有關。”


    應落逢點點頭:“我也這樣想。而且,對方很可能用她弟弟,也就是斂影威脅了她。斂影坦白三月前,斂煦曾說要帶他下山曆練。我們去時住處空無一物,卻連避塵訣都沒有施。我猜斂煦確實動了帶斂影一走了之,與無物宗斷幹淨的心思。卻不是因為大仇得報。”


    他離開方寸宗時,把所有承載了回憶的東西統統清空,帶不走的寧肯丟了砸了也不會留下。因為他恨,恨到立刻就要兩清。


    但他沒有在斂煦的住處感到這種恨意。屋子是幹淨的,卻處處透露著一種珍而重之的訣別,仿佛能看到主人是如何沉默又不舍地將十數年的回憶悉數打包,獨自吞咽。


    從窗邊花盆的痕跡、門前修剪過的竹林,到簷下那個上了年歲卻明顯前不久還被人修繕過的燕巢。這訣別又與沒有施下的避塵訣矛盾,正是這種矛盾貫穿了斂煦始終。


    “從我們見她第一麵起,她就表現的對無物宗忠心耿耿、處處維護。若全是算計,未免心思太重。”應落逢說著說著,自覺理由蒼白站不住腳,推翻了自己,“如果不是心思深沉,也做不到委身仇家,臥薪嚐膽。”


    或許他太過自以為是,這些猜測換做別人也能想到,偌大無物宗難道就沒有人能想到這層?他用自己舉例,以為是推己及人,也許隻是庸人自擾......


    “你想的沒錯,落落。”她反扣住他的手,他下意識貼了貼十指下的劍繭,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確定她在身邊、這裏是安全的。


    聞丹歌重申一遍:“你想的沒錯,落落。”


    她的目光依舊溫柔堅定,不似初識時的鋒芒,如今望向他時每每帶著如水的漣漪。他在她的眸光下重新鼓起勇氣,接著道:“還有一處十分可疑,那就是在桃溪鎮時,斂煦聽說你能使用傳送陣,滿眼都是新奇和崇拜。可分明藺泉也習得此術,雖然水準在你之下,但那也是個可以討教的人,她何必舍近求遠?我打聽過,藺泉和斂煦同為四守劍,平素也無齟齬......他們不該生疏如此。”


    “的確。”聞丹歌道,“而且藺泉很維護斂影。”她看得出來,藺泉並不全因為趙元冰的緣故而照顧斂影。


    經她提醒,應落逢也想起一處細節:“這麽說,那日搜查時,藺泉對斂煦也頗有照顧。比如隻剩下書房和臥房,他十分避嫌地選了書房。”


    “等等。”聞丹歌忽然皺起眉,問,“是他主動提出要搜書房的?”


    應落逢仔細回憶一番,點頭:“是。”


    “那寫了斂煦父母是邪修的紙張,是哪裏搜出來的?”


    ————


    弟子舍。


    承普半坐在榻上,連連謝過夜深了還來探望的藺泉:“今日真是多虧有藺師兄......若不是你,我還真不知該如何交差。”


    說來也怪,入道以來他鮮少生病,築基之後更是百毒不侵。隻是照料了斂影半夜,竟然被他傳染,到了不得不告假的地方。


    但他又能找誰來頂替?如今洲中出了大事,處處缺人,他正要咬牙堅持下去,忽然聽見藺泉的聲音。


    藺泉值夜,因著斂影是重點觀察對象,特意來走這一遭。他把實情一說,藺泉也不為難他,當即和他換了班。


    思及此處,承普再三感謝:“藺泉師兄當真是吾輩楷模,守劍第一......”“慎言。”藺泉打斷他的奉承,冷冷道,“四守劍皆是宗主臂膀,何來第一第二?”


    “屬下知錯!”見他冷了臉,承普立刻改口,伏低身子認錯。餘光瞥到人已經走遠,才癱成一灘。


    幾個同門也從外麵回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問:“你犯了什麽錯?竟惹得藺泉師兄不快?”“當心你的皮!上回我不過收了委托人額外的酬金,他居然讓我去思過崖思過十日!”“那也是你該!藺泉師兄最是剛正不阿,叫你要撞上他。”


    思過的弟子扁了扁嘴,開啟另一個話題:“要我說,四守劍裏原是斂煦師姐最好。待人親近,武功高強,還頗有幾分同門情。”


    另一個弟子罵他:“就因為斂煦師姐饒過你一回!你才敢再犯!遲早落在藺泉師兄手上!”


    聽到同伴提起斂煦,承普張了張嘴,問:“你們還不知道?”


    “知道什麽?”


    承普因為大半日都在榻上養病,並不知曉外麵的事情,隻問:“戒律堂有沒有傳出懲戒的消息?”


    少宗主總不會無緣無故叫他看住斂影,而斂影又能成什麽氣候?多半還是斂煦出了什麽事。


    可看同門的反應,又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幾個同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齊撲上來把承普壓住:“好小子,你知道什麽事?快說!”


    承普敵不過他們胡鬧,隻好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卻也十分謹慎:“我警告你們,可不能隨便傳出去啊。”


    思過的弟子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不好說、不好說。斂煦師姐失勢恐怕是真的了。”


    “此話怎講?”


    他賣了賣關子,才道:“我一個戒律堂的朋友說,看到少宗主啊不,宗主失魂落魄地從地牢出來。你們想想,這宗裏,能讓宗主擔憂至此的,還有誰?”


    趙元冰父母亡故,昨日才成親,雖說心係百姓,可最親近的還是斂煦。


    地牢這個詞一出來,幾人紛紛歎氣。其中一個忍不住道:“還以為下任守劍主會是斂煦師姐呢。”


    守劍主,顧名思義,是四守劍之首,統領劍峰。等資曆和修為境界上去了,就是下一任劍峰長老。


    “是啊,沒出事或許就是她了。可惜啊可惜......”“唉......如此看來,你們以為守劍主會是誰?藺泉師兄還是胥珠師姐?”


    修煉枯燥,閑暇時弟子們偶爾也拿這個做場小賭。幾人登時來了興致,紛紛各抒己見:“那當然是藺泉師兄了!”“是啊是啊,藺泉師兄雖然嚴厲,但無論修為、品行還是資曆,都遠在胥珠之上。”“胥珠如何能與他們相比?不過仗著自己是前劍峰長老的親孫女,才......”


    然而幾個弟子並不知道,他們盛讚的藺泉師兄,此時正與“德不配位”的胥珠共處一室。


    “斂煦的事不是結了嗎?你還來找我做什麽。”胥珠問站在門口不肯進來的藺泉。


    她翻了個白眼,不情不願地走過去:“有話快說。明個正午還要去送她一程。”


    “斂煦回來了,她那邊的事情要人接管,宗主擇了你去。”藺泉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絲毫沒有因為“送她一程”而動容。


    胥珠覺得好笑:“當真是鐵石心腸,除了宗主誰都使喚不了你。原以為,你們同門十載,好歹有些情分,到頭來也不過......薄情涼意。”


    可無論她怎麽冷嘲熱諷,藺泉依舊不為所動。說了半天,胥珠也累了,關門送客:“知道了,調動令牌拿來,明日晚些時候我就去。”


    藺泉這才動了,將令牌遞給她。胥珠接過,發現上麵係了隻小螞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還真是......”笑著笑著,卻沒了聲。


    真是什麽呢?


    藺泉當然不會回答。


    夜濃如墨,天地縫合,隻有遠處的戒律堂還亮著燈。胥珠突然覺得胸膛悶悶的,喘不上氣。


    她按了按額角,“啪”一聲關上門。藺泉轉身離去,耳中轟鳴作響,仿佛一萬支爆竹在腦中炸開,因此沒有聽到門後胥珠逐漸急促的呼吸聲。


    和最後那一句“救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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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攝魂魘


    ◎我想看你穿嫁衣◎


    距行刑還有兩個時辰, 戒律堂地牢。


    聞丹歌穿過長長的道路,來到地牢深處。斂煦已經換好衣裳,坐在草席上等待死亡降臨。


    聽到腳步聲,她先是驚喜地抬起頭, 發現來者是她, 又緩緩垂首:“聞道友。”


    “你很想趙元冰來?”聞丹歌站在欄杆外, 問。斂煦搖了搖頭, 神情被散發掩著,看不真切:“不敢汙了宗主的眼。”


    聞丹歌:“明明不是你做的,為什麽要認罪?”


    斂煦猛地衝到欄杆前,一雙泛著血絲的瞳孔瞬間縮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風羽妖是我招來的, 斂影和應小郎也是我施了魘。是我做的, 我認。”


    “你們想知道真相, 我便告訴你。三月前我得知父母被前宗主所殺, 於是一直伺機報複,憑借禦獸血脈招來了風羽妖。剛巧那天聽見少宗主決定以身涉險, 我便決定趁機報仇,即便事敗也可以推給失蹤案的主謀,渾水摸魚。隻是沒想到他們居然都能突破魘術......棋差一招,我認。”


    她一口氣將來龍去脈說完,原以為聞丹歌聽到真相就會善罷甘休。卻不想, 她隻淡淡“哦”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繼續問:“他們拿什麽東西要挾你了?斂影、趙元冰, 還是整個無物宗?”


    見她油鹽不進, 斂煦歎出一口氣, 神色灰白:“聞道友莫問了, 我當真什麽也不知道。既然心係失蹤案, 還是早些做準備吧,算算日子,今天該是新一輪。”


    的確,所有變故都出在一天,以至於聞丹歌都要以為他們已經在無物宗待了好些天了。經她提醒,時間緊迫,聞丹歌從懷中拿出調動令牌:“你的東西掉了。”


    斂煦一怔,下意識要去接,卻被聞丹歌躲開。她深吸一氣,道:“隻是宗裏的調動令牌,聞道友想要的話,庶務那裏有許多。”


    “是麽?那你怎麽認定這個就是你的?”


    斂煦指了指令牌上的螞蚱:“說出來也不怕你取笑。為了好辨認,我通常會編點草螞蚱係上去,這個就是我不久前拿蘭草莖做的。”


    “這樣啊。”聞丹歌似乎信了她的話,將令牌丟給她,卻話鋒一轉,“既然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你一個將死之人,討回去做什麽?”


    斂煦攥著令牌,道:“沒什麽,將死之人的念想罷了。”


    “不是因為上麵被人施了魘術,你擔心旁人撿到會中計嗎?”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響在耳畔,“啪”的一聲,令牌掉了。


    聞丹歌居高臨下,平靜地凝視著她:“我一直好奇,一個連傳送法陣都不會用的人,是怎麽頻繁使用魘術的?因為你會禦妖、而恰好手上有幾隻魘妖?這些話騙騙他們或許可以,但是......很不巧,我身體裏也有那種東西。”


    “所以,給我滾出來。”


    隨著話音落下,斂煦突然頭疼欲裂,像是有一顆種子想要從她的腦子裏破土而出。她痛苦地蜷縮成一團,麵上冷汗直流。聞丹歌隔著一尺外,手裏的迎魁劍光四射,一寸寸遁入她的身體。


    好痛......好痛......斂煦幾乎要痛暈過去,直覺自己一半的魂魄正在被劍光灼燒煎烤。可慢慢的,那股炙熱變成了溫暖,奇跡般的安撫了她。


    而聞丹歌則對著手裏那一小撮烏黑的、麵團似的東西,產生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所以,“刃毒”也是差不多的東西?身為“鎮”,她有被冒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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