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那塊晶石!


    想到這裏,高微眼風一掃,瞬間撞上“自己”的目光,頓時一人一獸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來,低頭狂找那塊晶石。


    最後,他們幾乎同時在不遠處的地麵上看到那墨藍色的晶石,又同時撲了過去,一人一獸撞做一團,隻見毛發與碎布齊飛,怒吼共嚎叫一色,兩個換了身體的家夥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抱著對方又是咬又是啃,渾然忘記了那原本是自己的臭皮囊。


    高微雖然變成了霜紋獸,到底骨子裏還是個人,固然也恨死那隻占據了自己身體的臭貓,還是比較克製的仗著體型優勢一巴掌將“自己”拍開。


    她突然覺得有什麽不對勁,抬頭一看,“自己”在地上滾了兩圈,貓伏於地,嘴裏赫然叼著那枚晶石!


    便見披著人皮的大貓得意的眯著眼,齜牙道:“愚蠢的兩足獸!現在東西在本座嘴裏,你——”


    它還沒說完,高微已凶猛的撲了上去,抬爪呼啦把它身體往地上一按,長爪一撥,晶石滴溜溜滾到一邊。


    “其一,我是人,我叫高微,不想叫我名字也無所謂,不過別讓我再聽見你嘴裏冒出‘兩足獸’這三個字!”高微威脅的湊過臉去,威脅“自己”的感覺真是非常怪異和微妙,隻見“自己”麵上露出猙獰神色,爪下的身體還在不斷的掙紮。


    “哈!有句話叫風水輪流轉,不過王獸兄你想必沒有聽過吧?”高微笑了起來,看到“自己”一臉憤怒的張大嘴,從胸腔發出貓發怒時的嘶吼。


    “喲,喲!”高微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心中滿是出了一口惡氣的輕鬆暢快,“不是很牛逼麽?追了我三天三夜啊!三天三夜啊!我是怎麽你了?是抄了你的老窩還是燒了你的尾巴?至於這麽不依不饒麽!”她惡狠狠的透過“自己”的身體看向裏麵的大貓。


    大貓齜牙,被“自己”威風凜凜的踩在腳下,它的心情真是憤懣、卒鬱、羞恥到嘔血三升啊!天生便是霜紋王獸的它,從來便高踞萬獸頂峰,何曾受過這等胯下之辱,更不用說這正得意洋洋的羞辱自己的仇人,不久前還是垂死待斃,由著自己隨便下口的盤中餐!


    高微感受到了它那欲哭無淚的悲催心情,稍微鬆了鬆爪子,接著對它道:“其二,你能聽到我的心聲,我也能知道你的想法,你是開了靈智的妖獸,自然明白咱們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我比你還要想恢複原狀,你以為我很稀罕當這‘王獸’麽?”高微向後一退,鬆了爪。


    便見“自己”沉默著爬了起來,踞坐於地,伸手繞到頭上順了順亂糟糟的頭發,打理得差不多了,大貓的目光往那晶石上一瞟:“兩足——人,你有什麽法子,來讓本座恢複原狀?若是能讓本座回到原來的身體,本座便放你一條生路。”


    高微一笑:“王獸兄,你別裝了,明明正在想怎麽吃我呢,如今強弱異位,你自然不能奈我何。等你複原了,我隻怕死得比你這會兒想的還慘,你真當我是蠢貨?”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待如何?”到底是王獸,一語中的,高微聞言側了側頭,似乎在回憶什麽。


    “所謂靈獸,即是妖獸。若有妖獸能為修士馴服,立結靈三契,則可收為臂助,三契者,為血印靈契,魂印靈契,心印靈契。”陸離真人的語調平靜無波,措辭簡明扼要,台下弟子卻聽得聚精會神。


    “心印同心,魂印共魂,血印融血。三契之中,以心印要求最高,若非同心共命,難立此契。魂印則次之,亦要求神識相通,魂魄相諧。至於血印,隻需修士與靈獸以本身精血為契,約以真名即可,算是最簡單的結靈之契。”


    “三契者,若結心印之契,則修士與靈獸同心共命,傷而同傷,死則偕亡。不過若能與強大的靈獸結心契,靈獸的壽數會和修士共享,靈獸天生的稟賦也能與修士共通,甚或於修煉上也可借力。”聽到這裏,台下弟子們個個眼神發亮,幻想出與傳說中的四靈神獸結下心契,便能借靈獸之力,一步登天,縱橫捭闔,豈不快哉!


    台下弟子們的心思如此淺顯,陸離真人何其了然,他也不戳穿他們的幻想,接著說道:“若結魂印之契,修士與靈獸之間可互通心意,如臂使指,若一方重傷,另一方神魂亦傷。一方若死去,另一方神魂會受重創,卻不至於死。說到好處,沒有心契那麽大,不過靈獸天賦會有一部分與修士共享,於修煉上亦可相輔相成,互為補益。”


    這個也不錯啊,有些心思活絡的弟子覺得四靈神獸太過渺茫,找個厲害的妖獸收服了,結了魂契,帶出去照樣能威風八麵,多麽神氣!


    有心魂之契珠玉在前,說到血契,眾弟子便沒那麽激動了。“血契最為普遍,修士但凡收靈獸,多結血契,各種緣由為何,等你們築基之後便知。”陸真人意味深長的一笑,“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肖想強大靈獸的修士,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配得上靈獸的實力。”


    當時高微差點噴笑出來,陸真人礙於身份,隻能點到為止,她卻想在那句“看看自己有沒有配得上靈獸的實力”前,加上一句“怎麽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原本這堂課聽過就算,練氣弟子不得出山門,哪兒有地方讓他們去找什麽上古妖獸,就算撞大運碰上一隻,以如此微末的修為,那也別想結什麽靈契,倒是給人家送點心去的。


    從記憶中翻騰出這一節,高微已有決斷,如今她魂魄被換入這妖獸體內,又能與對方以神念相通,可見他們魂魄相諧,若想保證這凶殘暴戾的妖獸換回身體後不傷害自己,唯有與它結魂印靈契。


    神識傳達心念的速度比語言更快,她心念一動,大貓頓有感應,當下暴怒大吼,若非它現在的身體並無皮毛,隻怕這會兒連毛都炸起來了!


    “卑賤的兩足獸!居然妄想和本座平起平坐!還以魂立契!滾!想都別想!你這樣的,本座吃過不知多少個了!你也就配當本座的口糧,不乖乖送死也就罷了,還敢威脅本座!你——”


    啪的一聲脆響,世界安靜了。


    高微下手極有分寸,隻把那喋喋不休的家夥拍得閉了嘴,畢竟是自己的身體,真打壞了她不得心疼死。打斷了那隻大貓的叨逼叨,她舔了舔爪子,另一隻前爪按在“自己”胸口,略覺幹癟無料,她冷笑一聲,不知哪兒來的一股邪火衝上心頭,頓時發作起來——


    “閉嘴!傻貓!給臉不要臉!我告訴你,今兒這個魂契,你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你再唧唧歪歪,大不了這個身體我不要了,改行當妖修去,反正好歹是隻‘王獸’,我也不虧!”


    “至於你!”高微長牙一齜,琥珀色的瞳仁陰測測的瞪著大貓,“你能想到的那些折磨人的法子,我還能給你翻個十倍,反正這個身體沒胸沒屁股,長得也一般般,我早就不想要了,咱們就一樣一樣的試,看王獸兄你能忍到第幾樣才去死一死?”


    大貓神色變幻,死死盯著占用了自己身體的兩足獸,它雖為王獸,但也不是生而便有靈智,而是經過了漫長的混沌幼年期,又吸食日精月華,方有今日之修為。


    好不容易活了幾百年的妖獸,又開了靈智,沒哪個不惜命的。


    見高微語氣狠戾心智堅定,它不由在心裏泛起了嘀咕,這兩足獸是當真的麽?真的不要自己的身體了?也是,用這麽弱小的身體,換一個如此強大的軀殼,怎麽看都是她賺大發了!不是吧……若是她真的豁出去了,本座那強悍的肉身,幾千年的壽數,豈不是便宜了這個——該死的家夥!


    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啊……


    見大貓眼神猶疑不定,顯然是在認真考慮這“被弱小兩足獸奪舍,寄居的軀殼又被她一不做二不休的撕了票,百年修為毀於一旦該如何是好?”的問題。


    高微見狀,便換了個口氣開始循循善誘:“王獸兄,你想必還沒見過外麵的世界吧?這麽說吧,此地雖占地廣大,但不過是一個小千世界,於外界相比,不過滄海一粟,乃是我們這些修士用來試煉的秘境而已。你在此間就算稱王稱霸又如何,到底是井底之蛙。再說你身為王獸,靈智早開,修行多年,難道不覺得如今已到了瓶頸,無法突破?”


    “你若與我簽立魂契,等下次秘境開啟之時,我便可攜你一同出去,到了外界,無論是妖族修煉所需功法,還是晉級必要的天材地寶,我都會為你找全。”她語氣誠摯無比,和剛才放狠話之時判若兩人。


    大貓眼角一抽,不是被她這番推心置腹的話感動的,而是被胸口的爪子頂進了皮肉疼的,狡猾的兩足獸,說這種話的時候能不能把爪子收一收!


    它自然知道自己那引以為傲的爪子是多麽的鋒利,以現在的力度,再多三分便能將這個脆弱的軀殼開膛破肚。


    兩足獸以她的實際行動和話語表明,大貓隻有兩條路,一是從了她,二是死一死。


    但大貓不甘心,憑什麽高貴的它,要和卑賤的兩足獸簽立魂契!


    “本座不信,你會放棄自己的軀殼!”三天三夜的追殺都無法讓這個兩足獸崩潰,她對皮囊的愛惜,一定不會比自己少。


    高微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無動於衷,但利爪壓下的力度卻未有絲毫增加,大貓眼神一閃,知道自己賭對了。


    它眯起眼睛,封閉了神識交流,試圖以幾百年的神魂威壓來壓製對手,神識的衝擊無聲而激烈,這是不遜於肉搏和鬥法,純粹以魂魄之力來一決勝負的硬仗。


    醞釀多時的暴雨終於落了下來,頃刻間一人一獸被淋得濕透,大貓眼中的世界還是茫茫的黑夜,即便經曆了這麽多事,長夜仍未過去。


    雨聲如瀑,高微按在大貓軀殼上的爪子分毫不動,他們靜默對視著,不發一語,在這場似乎要將整個世界的汙穢都洗刷幹淨的大雨中,無聲的戰鬥仍未停止,雨水在他們身上飛濺,形成兩個一動不動,雕塑般的輪廓。


    此時,沒有人知道誰能贏,是強悍的妖獸大貓,還是倔強的人類少女。


    魂印靈契,是立還是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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