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層樓,一百米,不考慮空氣阻力以及其他因素,自由落體需要四秒左右。  這四秒,加速、失序、撕扯、扭曲,複雜的感情在短短的時間裏變幻,最後變成高空失速的恐懼。  安樂跳下來的時候不假思索,在中途竟然驚慌了。  如果那不是蔣鳴玉怎麽辦。  他就會像剛才的學生那樣,摔成一攤肉餅。  即便是他都會有這樣的想法,那麽自殺的學生們從高空墜落之時,會不會有片刻的後悔。  幸而最後的懷抱溫暖而堅定,安樂牙齒打戰,緊緊地摟住抱著他的人,雙腿卻一陣發軟,不受控製地倒下去。  蔣鳴玉扶著他,隨著他的墜勢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攬著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探到安樂的後腦,從他的背後扯出一條黑影子,刺啦一聲撕下來。  蔣鳴玉鬆開手,沉聲說了一句:“滾。”  黑影一溜煙消散了。  安樂終於覺得舒坦了,靠在蔣鳴玉的胸膛上,慢慢地睜開眼,  他還有點失神,瞳孔渙散,無法聚焦,蔣鳴玉垂目看著他,輕輕拍拍他的臉頰。  平時活蹦亂跳的小孩兒現在虛弱得像隻紅眼兔子,安樂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嗨……大佬。”  跳樓真是太可怕了,他一輩子都不想再跳樓了。  蔣鳴玉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等待他緩過來。  安樂覺得好些才吸了幾口氣,眨眨眼,問:“剛才那個不吃嗎。”雖然他迷迷糊糊的,但也能感覺有東西從他身上剝離,讓他輕鬆了不少。  蔣鳴玉淡淡地回答:“你想我吃掉你的同學嗎。”  “唔……”  安樂回憶起那位跳樓的學生腦袋不是腦袋、胳膊不是胳膊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吧,好歹同學一場。  而且看起來也不好吃。  兩個人在校園的路上摟著,有學生從旁邊走,認真地過來詢問:“他怎麽了?要送校醫院嗎?”  附身的鬼被趕走之後,安樂恢複了力氣,這時候紅著臉從蔣鳴玉的懷裏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麽,有點貧血。”  等路過的同學走了之後,安樂才發現他們就在行政樓的不遠處,方才他從程妙秋那裏逃走,自己感覺是朝著學校大門方向的,實際上竟然跑向了行政樓。  當時燒紙的人有那麽多,跳樓的鬼依舊精準地選中了他,安樂對自己的天賦異稟有了更深的認識。  他看向蔣鳴玉,蔣鳴玉穿著薄薄的單衣,耷著眼皮站在那裏,整個人有種沒有睡醒的慵懶感。  安樂抓抓臉,有點不好意思,說:“大佬,你怎麽來了。”  蔣鳴玉道:“聽說有人要給我找吃的。”  安樂臉又是一紅,海口誇大了,吃的還沒影先差點把自己折進去,他手足無措地指指行政樓的樓頂,說:“這裏死了好多人,應該有很重的怨氣,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他越說越小聲,也覺得自己莽撞了。  蔣鳴玉抬眼掃過高樓,又看了看安樂,說:“把事情講給我聽。”  安樂連忙一五一十地將一切告訴蔣鳴玉,包括他們燒紙送鬼的事,還有行為怪異的程妙秋。  他說完,自己分析道:“行政樓經常有人自殺,怨氣深重,跳樓而死的人變成鬼困在樓頂成了地縛靈,必須找到下一個替身才能解脫,這樣成了一個循環,越來越多人自殺。”  蔣鳴玉不說話,就這麽看著他。  ……本來安樂還覺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一看蔣鳴玉的表情就閉上了嘴巴。  他還是別在大佬麵前瞎說了。  “所以,到底怎麽回事。”安樂眼巴巴地看著蔣鳴玉,求解惑。  前幾天跳樓而死的鬼魂已經被蔣鳴玉放走了,說明它根本不是厲鬼,難道事情就這麽終結了?那程妙秋又怎麽了。  最重要的是,大佬還餓著呢。  蔣鳴玉沒有回答,隻是說:“上去看看。”  安樂乖乖地跟在蔣鳴玉的身邊,兩個人一起走向學校的行政樓。  因為出事太多,行政樓24小時有人值班,安樂知道根本沒用,像他剛才那樣陷入幻覺墜地,也還是一死。  保安很緊張地攔下他們,詢問有什麽事,說行政樓晚上禁止入內。  安樂亮出學生的身份,剛想跟保安大哥套近乎,就看見蔣鳴玉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他掛了電話,保安大哥的手機響,保安大哥接了電話又掛了電話,然後好聲好氣地把他們送進了行政樓的大門。  安樂:“……”萬惡的有錢人。  正常情況下,行政樓晚上也有人加班,但剛出了事,所有人都會忌諱,整個大樓空蕩蕩的。為了節約電力,沒有人的地方隻有應急燈閃爍,樓頂上還死過那麽多人,這裏簡直完美的恐怖片場景。  安樂跟在蔣鳴玉後麵,像大佬的尾巴。  他們從電梯上樓,封閉的轎廂頂上白熾燈發出冷冷的光,安靜的夜裏電梯運行發出的嗡嗡聲格外明顯,安樂可以腦補出一打電梯鬼故事,忍不住往蔣鳴玉那邊靠了靠。  蔣鳴玉沒有動,他一直神色倦倦的,安樂以為他會就這麽站著睡著。  自從在別墅裏吃了那隻嫁衣厲鬼之後,蔣鳴玉遇到幾次小鬼都放它們走了,一直都沒有進食。  安樂現在超佩服蔣鳴玉,餓著肚子還能保持原則進行挑食,不愧是能把自己餓昏的人。  電梯一路直上到了頂樓,中途沒有停下,也沒有鬼站在轎廂的角落裏,電梯門打開,門外是黑洞洞的頂樓。  安樂想等蔣鳴玉先走,結果身邊的人一直沒動。  他看過去,才發現蔣鳴玉眼睛給閉上了。  安樂連忙搖搖蔣鳴玉的胳臂:“大佬,醒醒。”  蔣鳴玉睜開眼,用鼻子“嗯”了一聲,然後才踏出電梯。  安樂跟在後麵。  頂樓愈發是沒人,空闊的空間全是黑的,應急燈發出幽幽的綠光,前方蔣鳴玉的身形慢慢地淹沒在黑暗裏,安樂怕得幾乎是貼著他走。  他們走到通往天台的門口,門上掛著巴掌大的鎖,在樓下的時候保安給了他們鑰匙,安樂一手拿手機照著,一手開門,哆嗦了好幾次才對準鑰匙孔。  打開門是一小段樓梯,走上階梯才到了天台。  蔣鳴玉從容地走出去,安樂卻猶豫了。  這個地方跟他剛才的幻境一模一樣,就是從這個門裏,那個跳樓的學生走出來,一步一步將他逼到絕境。  跳樓的滋味,真的不想再體驗。  蔣鳴玉察覺他沒有跟上來,轉過頭問:“怎麽了?”  安樂可憐兮兮地回答:“我發現我有點恐高了。”  蔣鳴玉盯了他一會,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朝著他伸出手:“我帶你走。”  安樂借著夜色,望著蔣鳴玉白皙清瘦的手,將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蔣鳴玉牽著安樂走到天台上,安樂這才發現這裏比幻境中真實,夜風呼呼地刮過來,吹得臉上涼涼的。  蔣鳴玉的手同樣也是涼涼的,但安樂知道,這雙手是有靈氣的,折出來小蛇可以保護他。  兩個人走到天台邊,圍欄孤寂地豎立在那裏,因為無法阻止悲劇而看起來很淒涼。  蔣鳴玉用另一隻手懸空拂過欄杆上麵,接著搓了搓手指,他並沒有碰到欄杆,手指上卻仿佛沾上了什麽東西。  他抬起手,嚐了一下手指上的鬼氣,說:“那些跳樓的人變成了倀鬼,這裏恐怕還有一隻‘老虎’。”  蔣鳴玉說著,發現安樂沒有反應,扭頭去看他,結果安樂眼淚汪汪的。  蔣鳴玉一愣:“哪裏不舒服嗎?”  安樂搖搖頭,眼裏飽含著淚水,說:“大佬,你都餓得舔欄杆了。”  蔣鳴玉:“……”第17章 繩子與粽子8  蔣鳴玉承認,他在天台的四周看到了彌漫的鬼氣,陰冷、血腥,充滿了戾氣。  這種鬼氣,絕不是那些自殺的二十歲學生能留下的。  而是來自更為古老的東西。  他隻是小小地用指尖沾了一點嚐嚐,想品品到底是哪方的惡鬼,才不是餓了舔欄杆。  不過那鬼氣還挺香的……  蔣鳴玉鬆開安樂的手,咳嗽一下,說:“我沒有到那種地步。”  安樂的手被鬆開,感覺有點空虛,他握握手指,覺得蔣鳴玉在嘴硬。  坐電梯都能睡著,不就是餓的嗎。  安樂能體恤高冷大佬的偶像包袱,主動岔開話題問:“剛才你說‘老虎’是什麽意思?”  蔣鳴玉這才恢複了淡定,說:“為虎作倀知道吧,這是倀鬼最初的出處。被老虎吃掉的人,變為倀,在路上行騙,引誘路人當虎食。”  安樂聽了點點頭:“就是替死鬼嘛。被老虎吃掉的人,騙路過的人被老虎吃;溺水的人,成為水鬼,拖岸邊的人進水底淹死;死在樓頂的人,迷惑下一個人讓他繼續死在同一個地方,這些不都是為了找到替身方便自己脫身嗎。”  蔣鳴玉沒想到他會說這麽多,倒是多打量了他幾眼,然後道:“可你有沒有想過,想脫身,老虎同不同意。”  安樂一怔。  蔣鳴玉繼續說:“所謂的替身脫身,不過是一廂情願。曾經有老虎吃了人,那人化為倀,然後引虎歸家,使全家人喪生虎口的。”  安樂確實沒想到還能這樣。  “倀鬼害人是為了脫身入輪回,為了脫身染上血債地獄十殿走一圈,能不能輪回仍舊是未知數,這本身就是悖論。”  安樂被繞進去了,枉死的人找替死鬼,好像從古至今都是如此,他卻沒想過找到替死的人之後會怎樣。  安樂傻傻地問:“那怎麽辦?”  蔣鳴玉說:“把老虎殺了。”  安樂想了想,恍然大悟,終於明白蔣鳴玉繞了這麽半天是要表達什麽,他說:“你的意思是這裏有一隻老虎一樣的鬼,不斷地將自殺的人變成倀鬼,接著引誘下一個人跳樓。”  他說完又覺得有點不對:“何必這麽折騰,那隻鬼為什麽不直接去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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