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打仗的時候,太子殿下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可憐守城將士們吃糠咽菜啃樹皮近乎兩個月,太子殿下吃著邊軍將士的血肉,怎的反倒瘦了?”祁思言徹底愣住了。他宛如聽到了什麽讓他極其不解的話語,一時間忘記了該怎麽去回應,直接呆在了原地,被周圍無數雙眼睛看著,奚落的,嘲笑的,疑惑的,沒有人對他表示出擔憂與關心。他過了片刻,像是終於從卡殼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轉頭看向林逸景,垂眸看見二人牽住的手,第一次言辭厲色:“你沒有給他看我的信是不是?”林逸景雙目中滿是無措:“殿下,草民給了……”江清越見此伸手把林逸景攔在身後:“不是他沒給,是我沒看,我從未看過你的信,這些東西根本比不上林逸景送過來的一旦糧食。”這種時候還想著信,江清越隻覺得失望至極,他回來的時候想,但凡祁思言好好的給他認個錯,感謝一下林逸景,他可以原諒祁思言沒有給他送糧食。可是祁思言現在還想著那些亂七八糟的信,他不關心百姓的生死,不關心邊疆戰士的辛苦,高高在上吃穿不愁的太子怎麽可能明白沒有糧食隻能啃樹皮的絕望?祁思言緩緩偏頭,看向江清越的熱情眼神逐漸冷卻,仿佛是第一次認識江清越這個人,他深深吸了口氣,好幾次張了張口都無法說出話。可能因為受不了這種打擊,他的雙目逐漸染上了些許紅潤,輕聲道:“我還以為你是可以依靠的。”“原來你竟從未在意過我給你寫過什麽,即使是真相。”他背過身回宮,江清越這才發現,祁思言身後居然沒有一個大臣,他的身邊亦是空無一人,背影孤寂而寥落,那些老臣們根本沒有人站在祁思言這邊,都是不前不後地跟在他身後。像是萬人之上無人敢上前擾的帝皇。江清越被那個眼神看的心裏有些莫名的情緒,像是心裏被人丟了一顆石子,無時無刻不在心口處硌著,讓他的心總覺得不舒服,他將此歸結為對於祁思言的反感。他鬆開林逸景的手,垂眸皺眉,語氣冷硬地問信使:“祁思言的那些信呢?他說的是什麽真相?”“您不是不要嗎?屬下都給……”信使看了林逸景一眼,林逸景笑眯眯地接道:“不知道啊,我沒看,因為可能涉及皇家信息,就燒掉了,太子殿下後來還寄了不少呢,後來寄的有二十四封。”燒掉了!這是那時候林逸景給的回答,他為什麽不去思考一下為什麽林逸景送來的糧食會經過遼國地界,為什麽不去思考為什麽談可以明目張膽的帶兵器進來?江清越坐在路邊,寒冷的春夜讓他的身體逐漸發涼,他的心仿佛被冰冷尖利的風刺的生疼。他伸手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剛才裴煜的眼神是那麽冰冷,分明隻需要看一下祁思言寫的信就能明白的事情,他為什麽不看?為什麽要讓祁思言孤身一人麵對台下那麽多各懷心思的牛鬼蛇神?【作者有話說】:信沒被燒,是言言親自燒的,林逸景也不是綠茶,原本想寫前世這樣你們看的清楚一點,但是怕你們會膩,還是寫回憶罷。??第四十二章 知道真相他那時候是怎麽回答林逸景的?好像連表情都沒有變,滿心以為祁思言寫的不過就和以前一樣,都是些毫無作用的問候,燒了便燒了。隻要祁思言給他好好認個錯,多在他麵前晃悠一下,他也能原諒他。可是祁思言沒有認錯,他早已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太子殿下,不會再圍著他轉了,這一點江清越直到很久以後才明白。祁思言喜歡他,一開始會在他麵前說一些自己受了多少委屈,他一直不予理會,從來沒有安慰過祁思言,後來祁思言就逐漸不說了,所有的累都自己承受。就連成親,祁思言也是戴著兜帽出現在了江府忽然說的。許久祁思言都沒來纏著他,驀地穿著兜帽出現在他身邊,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也在時間的流逝中愈發漂亮,忽然一見麵,讓江清越有幾分失神。祁思言的身後跟著剛剛被他提拔為將軍的白成薪,他什麽都沒解釋,隻是抬眸間神色帶著幾分疲憊,仿佛政務和勾心鬥角壓的他喘不過氣,他輕聲道:“我需要江家的軍權穩固地位,為了把我們綁在一次,我需要和你成親,或者你把軍權還給我。”雖然語氣充滿了無奈,但他還是那麽天真的相信著江清越。江清越的臉在知道他的目的後徹底冷了下來:“你該知道我不喜歡你,不可能做出承歡的事情。”“沒關係,我可以做承歡的那個,隻要你和我成親。”祁思言毫不在意地道。這種根本不在乎的模樣讓江清越心裏異常的難受,仿佛如鯁在喉,像一根刺一般紮入他的心髒,不疼,但是卡在那裏叫人忽略不得。“祁思言!”江清越言辭厲色地叫住他,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現在你的眼裏就隻有權勢了嗎?我對你來說就是軍權嗎?我不會和你成親!你想都別想!這幾個月你一次都沒有來見過我,那次不給糧食的解釋呢?你一個太子在床上承歡,傳出去你也不怕被人笑話?”祁思言像是已經很累了,被抓住的時候身體顫抖了一下,他抬頭看著江清越,他深深吸了口氣,連呼吸都帶著顫音,像是終於鼓起了些許的勇氣,聲音帶著絲絲縷縷的困倦。“解釋我已經給你了,就在信裏,那封信我寫了十多頁,後來我也給你寄了很多,你隻要看過其中一封就能知道真相,這幾個月隻要你在乎一點,你就會看我的信。我父皇重病,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我,不可能像以前一樣偷偷出宮,我已經很累了,我需要軍權,江清越,我也想給你時間,跟在你後麵出盡洋相任人嘲笑讓你接受我,可是我沒有時間了。”他說完後就推開了江清越,輕聲道:“聖碸旨已經擬好了,成親在一月後,至於承歡的事情,如果你想像那些信一樣鬧得人盡皆知,我也無所謂。”江清越從未想過以前會撒嬌,會喊疼,會惹禍的那個祁思言短短一段日子會變成這樣,把他當成穩固權勢地位的工具,僅僅是因為軍權。倘若他沒有軍權呢?他思考了很多,每個理由都讓他更加的討厭現在的祁思言,可是他獨獨沒有思考過,那麽多將軍,他們手裏多多少少都有軍權,為什麽祁思言會來找他,得到軍權的方式那麽多,他提出的卻是成親。他還是喜歡他,可是江清越沒有發現。他當時隻覺得怨恨,怨恨祁思言把他當成踏腳石,當成工具。最後,祁思言直到被他借沒有發糧的理由說他昏庸無道,把他囚禁在宮裏,他都沒有解釋半分。還是把祁思言折磨的了無牽掛了,連命都不要了,他們慌了神了去準備祁思言的生辰,企圖給他最盛大的一次生辰宴。遼國的太子偷偷過來,還帶了賀禮,要見祁思言。太子蘇和巴特帶著遼國的特產,蘇和巴特比祁國人要高大健壯一些,渾身的肌肉鼓鼓囊囊的,身材卻很好,身形頎長,長相也是一等一的英俊,一雙英氣逼人的眸子仿佛墜著無限星辰。他帶了許多賀禮,還有一身遼國服飾,說是祁思言曾在信中提到想穿一下遼國的服飾,這是他阿姆親自繡的,服飾豔麗還有嵌著狼牙的王冠,是遼國上紋了皇室才能紋的狼紋,還有雕琢了玉石的頭飾。可江清越隻注意到了一點,他敏銳道:“言言給你寫過信?”蘇和巴特點點頭,語氣帶著些許的失落:“不過一年前就沒寫過了,貴國皇上十六歲生日時跟他說過遼國的成群的牛羊,烈馬,狼群,草原,喜歡遼國的篝火晚會,我喜歡他,如果他不是太子,他將是草原最漂亮自由的王後,連草原冷冽的風都愛他,喜歡他,任何地方我都想帶他去。”江清越臉色難看的很,他想到被關在宮裏的祁思言,一年前,正好是他奪位的那段日子,意思就是祁思言在沒被囚禁的時候,他們一直保持著聯係,宛如被人用力打了一拳,他忍著怒火道:“夠了!如果是太子隻是想說這些,言言已經同我成親了,你可以不用說這些!”蘇和巴特神色稍冷,太子威嚴四散開來,他聲音低沉的道:“我給了他玉佩,如果他需要幫助,可以讓人拿著玉佩了找我,他拒絕了,但我還是想給他,然後他用這枚玉佩給我寫了信,讓我給了他的愛人糧食,我給了,當時他很開心,我也很開心能夠幫到他,後來他就不常寫信了,但他信裏很向往遼國,我阿姆說他過得並不好,他在哪裏,為什麽不是他來見我?而是你?”“你說什麽?”江清越轟然站起,他企圖走到蘇和巴特麵前卻被伺候的侍衛給擋住,生怕他遇到什麽危險:“你說那些糧食是他送來的?那為什麽會有聖旨?”“他沒和你解釋過嗎?”沒有嗎?沒有解釋過嗎?有的,那些信,隻要他看一眼那些信,問一下,他就能知道真相。可是信被燒了,被燒了啊!江清越深深望了蘇和巴特一眼,雙眼通紅地咬牙道:“來人,把林逸景給我找來!帶到言言的宮裏去!至於太子殿下,皇上身體不適,怕是沒有時間見你,你先回驛館吧。”旁邊的宋離歌,白成薪就這麽看戲一般地瞧著,岑寂顯然想過來詢問一下情況,卻被江清越那雙盈滿怒意的眸子給勸退了些。沒有人敢去觸碰他的黴頭。林逸景被帶到祁思言麵前的時候,祁思言正在試圖戴上蘇和巴特送來的狼牙王冠,他的眼神難得帶了些許的生氣和喜色。直到他們走進來。“收到了這些東西,很開心?比我送你的好?”江清越瞧見他難得的一笑,想到那些笑不是因為自己,內心怒意更甚,一把奪過他頭上的王冠,用力的扔在地上,王冠摔在地上,上麵雕刻的玉石碎了一地。祁思言頓時怔住了,那是一種長久的沉默。他注視著地上碎裂的王冠,仿佛是他僅有的自由被人粉碎,神情再無江清越剛進門的生氣,隻餘下一潭死水。他起身去撿玉石,碎片會刮傷手也毫不在意,邊撿邊淡然道:“你又想如何?”江清越急切道:“那些信,你給我寫的什麽信?為什麽說糧食是你給我的?”“信?”林逸景卻笑了起來,仿佛是在嘲笑:“你說的是那些你從未問過一句今日才想起來的信?”他喃喃道:“原來是這件事情啊,我還以為被你發現了呢。”“什麽?”“那些信啊。”林逸景毫無顧忌地走到祁思言麵前,幫他一顆一顆撿地上的玉石碎片,說完後便沒有說話了。祁思言根本沒有理會江清越,自顧自的撿,他雙手緊緊握住尖利的狼牙,像是感覺到疼痛才能撐起一些力氣,他無力地蹲在地上,狼狽地撿著珠子。江清越一拳打在桌子上,桌上的祁思言喝到一半的苦茶被他的力道帶倒,灑了一地,一片狼藉。他怒吼道:“到底怎麽回事?信裏到底寫了什麽?祁思言!別撿了!”林逸景把撿起的珠串玉石放在桌上,聳聳肩道:“你想知道,我告訴你不就行了?”“那段日子,有人盯著他的軍隊,把他送過去的糧食都給截掉了,每丟一次他就被群臣奚落一次,嘲諷一次,明明偷食物的人就在他們中間,後來還沒找到凶手,太子殿下隻能找到遼國皇子,他信任江家,江家家主為了奪取這個功勞,讓我送過去,說是江家送的,至於信,江老將軍很自信你不會看。”江清越臉色越來越差,他氣的渾身發顫,根本不信:“隻是這些?”“當然不是,整整十九頁呢,太子殿下在裏麵寫了好多頁的心悅你,愛慕你,想念你,寫了無數遍你的名字,整頁整頁都是你,為什麽你這樣的人會被殿下惦記到這種程度?我看信的時候就在想你這種不仁不義的人,哪一點值得他在信中的卑微?如果他寫的那個人是我,我肯定不舍的他累了手。後來他給你寄的信也越來越多,也想知道你為什麽不給他回信。”“所以他最後一封是說,如果你看到信了,給他帶一塊石頭,如果你沒帶,就代表你根本沒有看他的信。”江清越幾乎是宛如野獸一般麵色猙獰地掐住林逸景的脖頸:“所以,你回來的時候撿了塊石頭?”林逸景被掐住脖頸,依舊是一副笑眯眯地樣子道:“是啊,我還跟太子殿下說,你從未看過他的信,看信的是我,愛他的人是我,他不信,於是我悄悄和他打了個賭,我把那些信都給了他,如果你問起一句,我就輸了,如果你沒問,他就輸了,事實證明,我贏的是多麽的輕而易舉啊。”【作者有話說】:唉,三千字都寫不完個劇情,我真的大寫的服!氣死了,明天繼續吧,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第四十三章 求你別燒信事情的真相不過就是如此,當時祁思言誰都不信,唯獨信任當時的江家,因為江家再怎麽樣不會害自己的孩子餓死在邊疆,他拿著遼國皇子的玉佩去了江家,遭受江老將軍的白眼,江夫人的嘲諷。“堂堂一個皇糧居然能叫人給劫了去?太子殿下連這都管不好嗎?”“祁國打仗居然要遼國送糧,著實可笑。”“我兒保家衛國,祁國居然連口飯都給不上。”“和你父皇比,你還是稚嫩了些。”自己國家的事情誰願意去麻煩別人?糧食的事情確實是祁思言對人信任太過,以為至少在國家存亡上不會有人使絆子,所以造成的後果他認了,隻能強忍著心酸與難過,把玉佩給了江老將軍。於是江老將軍就找到了林逸景,說讓他去遼國借糧食,說是江家這些年各個莊子屯的糧食,不能讓江清越知道是祁思言去遼國借的,不然江清越那麽重情重義的孩子會一輩子都記得這份恩情。重情重義?林逸景冷笑著琢磨著四個字,他從來沒見過如此沒有本事的將軍,也沒有見過如此忘恩負義之徒。他被人掐著脖子,聲音有些粗啞地嘲諷道:“你靠著家世,太子的喜歡混到了將軍,第一次帶兵打仗就被圍城斷糧,你以為為什麽沒有人怪罪你?參奏你?都是太子殿下給你解釋,給你善後,你死了心腹你卻都怪在太子殿下身上?”江清越的臉頓時變得陰翳起來,他眼神恐怖至極,手更加用力地掐住林逸景的脖頸,像是要把他活生生的掐死。林逸景憋紅了臉,難受的額頭青筋爆出,連話說著都隻剩氣音,但他還是笑著道:“你有什麽本事?打仗打的稀爛,我看不過眼在那邊稍稍提點一下,你就覺得我比太子殿下學識高,比他優秀,幫你縫補個甲胄就覺得我比太子殿下要更懂事,你這種人,配得上那十幾頁上百頁的書信嗎?”江清越第一次被人這般指責,他心亂如麻,想到祁思言為他做的那些事情,他心裏的想法和他是怎麽被江父鼓動奪了祁思言的位,心虛又無顏以對,內心的怒意沒處發泄,他雙目赤紅,怒吼道:“我殺了你!”“江清越。”祁思言輕輕地叫住他。他聲音毫無波瀾,看著江清越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團毫無意義的空氣,他已經撿完了地上的碎片,手指被割破了皮滲出血他也沒管:“別再把你無法接受錯誤的情緒發泄到別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