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沒有夜燈。


    姑娘舉著花傘,公子跟著後麵。


    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泥水裏,伴著細細絲雨聲,摸黑前行。


    姑娘果然是本地人,熟知路徑,盡管天色很黑,幾近不見五指,她卻從不會走偏了路。


    姑娘是公子的盤纏,無論如何的凍餓,公子也不會跟丟了姑娘。


    走了約有一個時辰,姑娘突然停下了腳步。


    “完蛋了。”她歎息一聲,跺著腳兒,俏音埋怨:“都怪這該死的雨,下個沒完沒了,居然把路都衝垮了。”


    雨雖然下的久,但隻是細雨,居然有這麽淩厲的力量?


    公子上前兩步,與姑娘站作並排,努力辨認。


    果然,沒了路。


    山上的泥石草木,被雨水衝下了山坡,擠滿在路中間。


    沒了路,就回不了家,姑娘氣的直埋怨:“隻能等到明天,地保會帶人清路的。”


    原以為再走上一段路,至少能喝上一碗熱水,解解身上的寒氣。


    可是現在,唉。


    “真沒用,除了歎氣,你還會做點什麽?”姑娘轉頭,對公子撇了撇嘴:“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呢。”


    “姑娘若是冷,我可以脫下我的外袍,為姑娘禦寒。”


    哎呦,真不錯,還知道疼人呢。


    “算了吧,我可不會欺負你。”姑娘咯咯一笑:“再脫,你就會凍死的。”


    笑完他這一句,姑娘轉頭就踏上左側。


    難道還有其他的路,可以回姑娘家?


    公子不做他想,急忙跟上。


    又走了兩刻時分,見到前麵依稀黑影,似乎有兩間破房子。


    走到近前時才發現,這是一座被荒棄了的廟。


    廟門早已化作了朽木,姑娘踏步而入,將花傘支在地上,姑娘急忙去尋一些引火之物。


    廟堂中間,燃起一簇篝火。


    環顧四周,已經破敗到凋零。


    這間廟,也許曆經了幾百年。


    佛像四分五裂,金剛大卸八塊,滿目瘡痍,四處塵埃。


    “好冷呀。”


    盡管姑娘烤著手,小臉兒還是蒼白。


    破廟四處漏風,棚頂淅淅瀝瀝。


    這苗火沒有被澆熄,已經算是佛祖保佑了。


    “讀書人,你也坐。”


    姑娘招呼著,公子坐到對麵。


    “你離我近些,我有話對你說。”


    她突然扭捏,有幾分撒嬌,火光映紅了小臉兒。


    公子果然聽話,坐到她的身邊。


    將小紅臉兒湊近公子,她眨眼一笑。


    盡管四周無人,她還是悄悄地問:“讀書人,你其實是個女人吧?”


    姑娘問得調皮,笑得很美。


    這,這!


    公子低下頭,似乎不想理她的胡言亂語。


    “就算你不回答我,我也知道你是個女人。”姑娘得意地揚起下巴:“你沒有喉結,你騙不了我的。”


    公子急忙捂住自己的脖子,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就算努力束好了胸,穿了大鞋子,穿上男人的衣服,將長發盤在巾冠裏,仍然被白皙的脖子出賣了。


    見到公子害羞的笑了,姑娘笑得更得意,她又挪了挪身子,湊近公子,在耳邊悄悄說:“你是不是逃婚出來的呀?”


    被姑娘問到這句話,公子低下頭:“家裏窮,要把我嫁給村裏的大戶做小妾,能換兩頭牛。”


    “呸!”聽到這種事,姑娘狠狠的啐了一聲:“糊塗爹娘!怎麽就舍得用親閨女去換兩頭牛呢?”


    “我不是他們的親閨女。”公子苦苦的歎了一聲:“我爹娘死得早,是叔叔嬸嬸把我養大的。”


    “你別說了,氣死我啦!”姑娘氣得咬緊紅唇:“虧他們還是你的叔叔嬸嬸,連後媽都做不出這種事!”


    姑娘說到動情處,牽著公子的手:“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姐姐,你住在我的家裏,我看誰還敢欺負你!”


    孤苦青春,似乎終於找到了依靠,公子點了點頭,低眉一笑。


    公子已經承認了,她是女兒身,穿著男裝。


    她的五官並不細致,沒有如星的雙眸,沒有新月般的纖眉,沒有紅豆一樣的小嘴兒。


    甚至,連她的皮膚,都並沒有那麽細嫩。


    可是,她含羞一笑時,你仍然會覺得她很美。


    你會覺得,正是如此普通的五官,成就了她獨有的美。


    “姐姐,我還是很冷。”姑娘的嘴很甜,依偎在公子身邊,膩膩的撒著嬌。


    “離火堆近一些,好好烤烤火。”除了這樣,公子也沒有其他辦法。


    “姐姐,我有一個辦法,咱們兩個人都能暖和。”


    姑娘的眼睛一亮,笑著說出她的主意:“我們脫光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脫光?


    她說的好羞人,公子立即臉紅。


    “大家都是女人,你怕什麽嘛。”


    姑娘起身,俏笑:“最多我讓著你,我先脫。”


    她真的除下了自己的繡鞋,摘下了霜襪,露出小巧的天足。


    咯咯一聲笑,她歡快地轉到殘破的佛像後麵。


    將衫子,灑褲,小衣,還有羞人的肚兜兒,都隔著佛像,拋向公子。


    “姐姐,我已經脫完了,你脫完了才許來尋我。”


    公子將姑娘的衣物,一一撿起來,投到火堆裏,焚燒。


    看著絲絹被火苗吞噬,公子的臉上已無羞澀,隻有冷笑:“我是女扮男裝,你沒猜錯,但你是男扮女裝,我也沒猜錯。”


    公子的聲音不大,確已足夠讓佛像後麵的姑娘聽到。


    “姐姐,你在說什麽呀,我好冷呀,你快過來抱抱我。”


    姑娘說話的時候,簡直能聽到她牙齒打顫的聲音。


    赤條條的在漏風漏雨的破廟裏,不被凍到才怪。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你還不承認?”公子輕輕一笑:“春牡丹,何必再裝?”


    聽到假公子道破假姑娘的真名號,春牡丹一聲怒喝,踏破佛像,躍進廟堂。


    “識相的,就把自己脫光,別逼爺兒們下黑手!”


    春牡丹渾身精赤,色欲必露。


    “我敢跟你走,就是想看看你有幾分本事?”


    麵對如春牡丹這種摧花辣手,公子不見絲毫的緊張,眼睛裏隻有玩味的笑意。


    對手強弱未知,春牡丹不敢輕舉妄動,沉聲喝問:“你究竟是什麽人?”


    公子素手,微微一揚。


    一條絲線上,拴著一對細小的金鉤,纏住了春牡丹兩腿間禍害人的東西。


    春牡丹低頭看清了金鉤,倒吸一口冷氣:“你是夜蘭手?”


    “算你有點兒見識。”


    公子微微一笑,輕輕一扯絲線,活生生將春牡丹的髒東西,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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