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長城,宛如巨龍沉睡,將神力隱藏在夜色裏。


    獨步繁星下,白無常心底蕭瑟。


    因為他知道該等的一定會等,該來的也一定會來。


    出了長城,一路西南,那是去往土蕃國的方向。


    等他的人,一定在這條路上。


    所以,白無常來了。


    月下雙影,英姿颯爽。


    是梅朵與呼延烏珠。


    昔日黑無常與魎情,曾和梅朵有過一段故事,那次,剛好白無常不在。


    可是,魎情代黑無常娶了呼延烏珠,卻是白無常出的主意。


    也正因為呼延烏珠與白無常是舊相識,此次才會領軍遠征,助白無常破陣。


    呼延烏珠見他遙遙獨步,急忙迎了上去:“一切都好嗎?”


    都好嗎?


    該怎麽答她?


    告訴她那夜和她入洞房的小姑娘已經死了,現在是地府的刺客?


    低眉苦笑,白無常言語輕輕:“此次未能見到呼延無珠兄長,請代我向他問好。”


    “她呢?”


    呼延烏珠終於忍不住,直接問起掛念的人。


    本可以玩笑回問她,你說的她,是指哪個她?


    白無常卻講不出這個玩笑,甚至,連苦笑都做不出來。


    “她還好,很安全。”


    唯有給出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也許,會少一些傷心。


    “她在哪?”


    呼延烏珠追問,如果問出她的下落,或許立即策馬揚鞭,隻為再看她一眼。


    那夜,正是她,牽定了呼延烏珠與梅朵的緣分。


    也使呼延一族不再窩居做匪,重投光明。


    這即是恩,也是情,終身不能忘。


    本以為這一生無緣再相見,卻不料與她同路的白衣人尋到了土蕃國。


    白衣人,是再能見到她的唯一線索,若問不出她的下落,呼延烏珠會追到天邊。


    “她在……”白無常心底徒生涼意,比回了地府還冷,幾番思量後,低眉一聲:“她在命中注定之地。”


    命中注定?


    他所指何意,是指她嫁了命中注定之人,還是指她去了命中注定的歸宿?


    “漢人說話真是麻煩。”梅朵搶上來,直問白無常:“我們不想聽你繞圈圈,直接告訴我們她在哪裏?”


    梅朵,和想象中的一樣美,難怪中原皇帝為了娶她,不惜舉兵滅一個國。


    她奪走了魎情的初吻,在動情的時分。


    也正是這一吻,注定了呼延部族可以再投軍。


    昔日東海途中,魎情拐著黑無常胡鬧。


    卻沒想到這一鬧,救了一個國,一個公主,一對兄妹。


    “她是不是還和她的相公在一起?”


    白無常沉聲未答時,梅朵又追問。


    她的相公?


    小爺嗎?


    如果她不是無妄災星托世,也許好事能成。


    可天不隨人願,她偏偏不能擁有心中的圓滿。


    “說實話,我現在也很難見到她。”白無常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毫無用處。


    “難道真是她相公對她不好,還在打她罵她?”


    梅朵恨恨一聲,抽出隨身配刀,隔空一劈,轉頭喝問呼延烏珠:“我要去救她,你去不去?”


    “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答完這句,呼延烏珠已經回身要去跨上戰馬。


    唉——


    人間思念何其多,最是紅顏為情活。


    “公主,烏珠。”急切之下,白無常隻有攔她們一句:“如果你們真想見她,也許這是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梅朵與烏珠追問。


    白無常湊近兩人,輕輕說了幾句密語。


    “真的能再見到她?”梅朵與烏珠滿目狐疑。


    他剛剛說的事情太詭異,又太不可思議。


    “如果沒有太大意外,我想是可以的,隻是不知道你們願不願走這一趟。”


    “沒有她的成全,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要當麵對她說個謝字。”梅朵與烏珠立下誓言:“刀山火海也要去!”


    本想硬著頭皮撐過梅朵與烏珠的追問,沒想到,事情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梅朵與烏珠蹬上戰馬,拱手與白無常道過珍重。


    任馬蹄徐徐,她們在共享月色。


    “如果再見到她,我真想和她說一句,我的女人,將初吻給了你。”呼延烏珠輕輕逗梅朵。


    “如果再見到她,我也想和她說一句,我的女人,和你入了洞房。”梅朵嫣然一笑,羞紅了臉。


    白無常獨立月下,目送梅朵與烏珠恩愛離去。


    轉頭遙望長城,深深笑語:“玉顏峨嵋笑,風兒訴衷情,風玉兒,你注定是顏嵋孝的老婆了。”


    北冥雪山,分外安靜。


    安靜的能聽到飄雪的聲音。


    黑君的鼓不響了,顏笑眉的笑聲聽不到了。


    難道他們逃離北冥了?


    怎麽可能?


    不能帶走顏笑眉,黑無常不會離開北冥。


    閻小妹也不會讓黑無常離開,她們倆還沒玩夠小孩子的把戲。


    今天我不理你,明天你又不和我好了,不說她們倆是小孩子,還能是什麽?


    獨步北冥,心底幾分苦澀。


    梅朵與烏珠的熱切目光,總在腦中揮之不去。


    他日再與魎情重逢時,她們若問我,她怎麽奕成鬼了?


    我該怎麽答?


    我該怎麽答?


    是我無能,一直愧於見她。


    這份虧欠,怎麽也還不完了。


    心底悲涼時,怕什麽,來什麽。


    黑君淩風,飄飄落下。


    “你今天有些不一樣。”


    難道他得了一雙新眼睛,能看透人心了?


    “我見到了梅朵和呼延烏珠。”


    淡淡一句,勾起往事。


    黑君不再言語,徒望雪際盡頭。


    小爺的心裏,一定比我還苦吧。


    兩君各自心事時,裙袖飄飄。


    “梅朵是誰?呼延烏珠又是誰?”


    閻小妹足踏冰花,禦在半空。


    “故人往事而已。”


    輕輕回過閻小妹,白無常自掌底奉上明珠:“勇魂。”


    小妹招袖納魂,斜了白無常一眼:“你今天有些不一樣。”


    小爺與小妹的問話,一個字也不差,真是活活的一對冤家。


    低眉淺笑,不答反問:“下一個去處是?”


    嗯?平時聒噪之人,今天盡然惜字如金?


    冷笑一聲,小妹婷婷落下:“白無常,你老老實實的告訴我,梅朵與呼延烏珠,漂亮嗎?”


    她不想知道她們的故事,隻問她們漂不漂亮。


    她即是地府妹君,也是個女人。


    隻要是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既在乎自己的容顏,也在乎別的女人的容顏。


    因為她怕別人比她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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