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兩天的路程,如果雄鷹來飛,要飛多久?


    鷹是天空霸主,最厲,最快。


    在天上,比鷹還快的,是的風雲。


    秋夜滿星時,白無常返回了薩仁出嫁的部族。


    蒙古包安睡在勾月下,收拾起一天的疲憊。


    不顧狗吠馬鳴,他落在白鹿曾引黑君亂闖的小氈房前。


    一對女靴掛在帳簾頂,沒有馬鞭。


    氈房裏如果沒有白鹿,就一定有未嫁的女人在等過客,該進不該進?


    牧民重信義,如果掀開這道簾,真有女人獨守,必須與她好一場。


    若不與她恩愛就離去,會有兩種結果。


    她會抓住你,叫醒全部落的男人,將你打死。


    她默默任你離去,事情如果傳了出去,她會被認定沒有牧女的勇氣,半生淪為笑柄,不再有資格獨立帳篷,不再有資格生育孩子。


    一道氈簾,卻像世上最難闖的銅牆鐵壁。


    幾次抬手,不敢貿然去賭這道簾。


    黑君下落不明,茶妹生死難測,白無常怎舍得再等一夜,徒望星塵?


    辦法有時候就像攥幹的帕子裏的水,再努力擠一擠,總會還有一滴。


    敲了敲腦袋,白無常擠出了辦法。


    深夜靜寂,草原安睡,他歪歪扭扭的唱了一曲蒙古長調。


    長調本應悠揚飄零,唱盡孤獨。


    卻被他唱的像野鬼哭泣,邋遢淒慘。


    漸入迷夢的漢子們,聽到蒙古包外有鬼哭狼嚎,隻以為有野獸來偷襲羊群,更害怕有其他部落深夜來犯。


    嚎了也許有七八句的光景,十幾條獵犬,幾十把彎刀,已陰寒寒的將白無常圍住。


    火把隨後就到,映亮了天。


    殺氣圍繞,白無常咽下苦笑。


    漢子們赤膊光腳,還有一個連短褲都沒穿。


    偷見他滿頭的汗,就知道剛剛他的氈房裏,一定春色盎然。


    可惜隻春了一半,就不得不出帳禦敵。


    剛才那幾句歌,是不是太陰損了些?


    咬掉嘴角的笑意,白無常對漢子們行了個蒙古禮,嘴上胡言亂語:“酒陣實在太厲害,我吐了三天,也沒能醒過來。”


    這不是抱薩仁上彩車,獨自闖酒陣的漢子嗎?


    幾天沒見他,難道一直沒走?


    眾人疑惑時,有人對小氈房一聲喝問:“塔娜,唱歌的人,進沒進你的敖包?”(塔娜:蒙語——珍珠,可做女孩的名字。)


    漢子一聲吼,激起眾人怒,剛剛卸去殺氣的彎刀又再次揚起。


    如果他進過敖包,什麽事都沒做就走,豈不是戲耍牧女?


    若他戲耍牧女在前,出帳狂歌在後,豈不是看不起整個草原?


    亂刀紛紛,就在頭頂,命懸一線,隻等塔娜一個答案。


    既然帳裏有人,就一切好辦。


    等塔娜說過實情後,眾人的怒氣自消,介時,有這麽多人在,不怕問不到梳頭額吉的下落。


    左等沒有回音,右等人不出來。


    漢子們高聲再問,始終得不到塔娜的回言。


    一把彎刀架在白無常的脖子上,劈聲質問:“你把塔娜怎麽了!”


    雖說草原漢子心性直爽,但動不動就揮刀相向,是不是也太爽一些了?


    一聲長歎,嘴上苦笑:“怎麽不怎麽,進氈房看一眼。”


    草原的漢子們雖然性烈如火,但也懂得要殺人有據。


    聽了白無常的提議,立即高聲召喚躲起來的婆娘們,嚇跑了那個沒穿褲子的牧民。


    眾人哄笑幾聲,殺意頓減。


    女人與孩子們結伴而出,手裏都拿著尖刀,餘驚未減。


    不由得暗自落汗,白無常心裏的愧疚再多幾成。


    唱一首夜歌,幾乎掀翻了一個部落。


    閃念間,鑽進帳裏查看的女人已經出來,雖有火把映著,也難掩她的臉色蒼白。


    “塔娜丟了。”


    人們大驚,再有幾個男人提刀進入,結果相同。


    短靴在,人無蹤,隻留下空空。


    女人能生育,是牧民最重要的財產。


    不明不白的丟了一個女人,怎能不惹男人們惱怒?


    也不必親自查看,白無常立即搶聲強辯:“我見都沒見過塔娜,這件事可不能怪我!”


    彎刀再次圍住他,厲聲逼問:“你為什麽半夜闖我們部落?為什麽堵在塔娜氈房前?為什麽學狼叫,是給誰打暗號?”


    狼叫?


    明明是長調好不好?


    可能唱得不算好。


    “我既然是薩仁的客人,也就是全部落的客人,無論我什麽時候來,都不能算闖。”


    事到如此,隻能解釋。


    “我不知道這座氈房是塔娜的,我以為是薩仁的梳頭額吉的。”


    隻能愣裝不懂氈房掛短靴的草原暗語。


    “無論誰勾結外麵的部落作惡,都不會把暗號喊的這麽響。”


    刀在頭上,白無常麵不改色,語不慌張,解答了他們所有的疑問。


    張揚的怒意,再次漸漸沉落。


    見刀陣還沒撤去,白無常挺起胸膛:“不管塔娜丟沒丟,我願意與大家一起去找。”


    刀勢漸落,白無常趁機追問:“我想見一見薩仁的梳頭額吉,薩仁曾托我在她出嫁後三天,轉告一件很重要的事給梳頭額吉。”


    本以為提起薩仁的名字,部落的人怎麽也得給些麵子。


    誰知道兩句慌話說完,再惹漢子大怒:“你說慌!薩仁的梳頭額吉是薩仁從其他部落邀請來的,薩仁怎麽會讓你到我們部落來找她?”


    聽話中意,梳頭額吉已經離去了。


    “薩仁明明對我說過,梳頭額吉會等足我三天!”隻能將謊話編圓,再次偷問:“梳頭額吉是什麽時候走的?走的時候留下了什麽沒有?”


    “我們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走的,走的時候,她隻把塔娜托付給我們部落了。”


    原來塔娜也是她帶來的?


    難怪來去無蹤。


    白鹿安答,你如果預料我會返回這間氈房,才安排一個失蹤的塔娜給我。


    你是不是坑我坑的有點太聰明了?


    事情瞬間想通,一切都是白鹿的安排。


    軟軟的歎了一口氣,隻能暫時服輸:“如果你們強行認定塔娜是因為我而丟的,按草原的規矩,你們該拿我怎麽辦?”


    見他已經服軟,漢子們收起彎刀,沉聲說著規矩:“草原的規矩最公平,你弄丟的,你找回來。”


    茫茫大漠,猶如荒海。


    “如果我找不回來呢?”


    一條短鞭塞進白無常的手裏。


    “你得給部落放一輩子羊。”


    軟鞭粗糙,不能趕馬,隻能牧羊。


    執鞭的人自嘲的一笑。


    萬萬沒想到,大地府的鬼使白君,居然有一天會當上羊倌兒。


    白鹿安答,你喜歡玩神秘?


    那我就給你的草原,做一件最神秘的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他是白無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邊城老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邊城老孫並收藏他是白無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