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映海,銀沙細膩,一副柔情的景觀。


    在篝火旁,白無常將細劍遞到石史詩的手裏。


    劍尾一條紅頭繩,隨風輕搖。


    抽出劍來看,一束冰藍耀目,似乎要與星月爭高下。


    “好像真是寶貝呢,你舍得送給我?”


    笑飲一口酒,石史詩醉眼朦朧。


    “是暫借給你防身用的,等渡過了羽妖之災後,我立即收回。”白無常依舊嬉笑,好像醉得快睜不開眼睛了。


    不就是一把劍嗎?真小氣,不給就不給,誰稀罕呢?


    剛想把劍撇到一邊,白無常又將一個包袱遞給石史詩,笑得更濃:“從裏到外,紅通通。”


    他在說什麽醉話呢?


    打開包袱,看到幾件紅衣衫。


    突然想起來,在八方堂結親夜時,曾和他說過要穿紅衣服迎親,沒想到,他竟然記得,竟然守約。


    隻是,他什麽時候去弄的紅衣衫呢?


    剛要張嘴問他,白無常又將另一個包袱遞給了蛇王女兒,連連歎氣:“隻可惜,我沒有福氣看到你鳳冠霞帔的容顏。”


    放下酒壇,蛇王女兒也解開包袱,火紅的蓋頭,火紅的嫁衣,火紅的繡鞋,還有火紅的小衣。


    賞夠了蛇王女兒的嬌羞,白無常攤開空空雙手,醉語笑言:“馬車廂就是新娘的轎子,童男童女隻能在車外望星了。”


    扔下這句話,他醉步離去。


    石史詩將雙手攏在嘴邊,高聲大喊:“你去哪?”


    他頭也不回,朗聲大笑,答案被風送了回來:“蛇王千叮萬囑,出嫁當日護嫁人不能在場,我去找個有肉吃的地方,再痛飲八百個回合……”


    醉步搖搖,他的身影慢慢融合在月色裏。


    抓起一把沙,扔向他去的方向,被風吹散。


    調皮後,石史詩坐回原位,仔仔細細的查看包袱裏的衣物,果然一應俱全,從裏到外都是新的。


    揀出了童男的紅衣,遞到黑無常手裏,飛紅的一笑:“黑君哥哥,真想快點看到你穿紅衣的樣子。”


    接過紅衣,黑無常飲盡壇中酒,輕輕點頭:“一刻後,我們新裝相見。”


    他躍向星月,高去無蹤,想是要找個有遮擋的地方換衣去了。


    望著星空,石史詩流出眼淚,黑君哥哥,黑君哥哥,黑君哥哥……


    真想把你的名字念上千遍萬遍,可惜,時候不多了。


    抹去淚花,石史詩拉著蛇王女兒的細手,眨眼一笑:“新娘子,我們也去車廂裏換新衣吧。”


    銀沙上,留下兩串兒嬌小的腳印。


    沒到一刻的時間,篝火旁,已守候了一個紅衣少年。


    他遙遙望向馬車廂,等著人兒歸來。


    黑夜裏,慢慢走近兩個人。


    一身雍容華貴,蛇王女兒麵色飛紅,被石詩史推著,婷婷立在紅衣少年麵前。


    嫁衣火紅,繡著一隻金色鳳凰,幾欲飛舞。


    鳳凰的眼睛是紅寶石造就的,流光異彩,好像要說人言。


    本就天生好容貌,再有鳳衣陪襯,更顯得她舉世無雙。


    從她身後跳出了石詩史。


    重新梳理了頭發,細細編了兩條長辮。


    星眸含笑,粉頰春色。


    她醉了,醉紅了臉,也醉紅了心。


    仔仔細細的打量過紅衣少年,石史詩癡癡笑著:“黑君哥哥,以後,你應該做紅無常,你穿紅色,實在太美啦。”


    美?


    她又何嚐不是呢?


    賞夠了新娘,石史詩又拉著她回到車廂,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下:“你要做最乖、最乖的新娘,不叫你,別出來哦。”


    不等蛇王女兒再和她說私房話,石詩史跑回了篝火旁。


    還有兩壇未喝完的果子酒,石詩史再遞給黑無常一壇。


    兩壇輕輕一碰,她得意的笑:“陪我喝。”


    酒壇倒灌,澆濕了新衣,澆紅了薄唇。


    明明已經醉了,她卻繼續強撐飲酒,似乎被懶酒鬼帶壞了她。


    羽妖一案,即將了結,最後放縱她一次又能如何?


    二話不說,黑無常陪飲,直到酒盡壇空。


    擦幹了臉上的酒濃,石史詩又哭又笑,一手搭上黑無常的肩膀:“黑君哥哥,你今天真乖,我說什麽,你就做什麽,如果天天這樣就好了,以後我們……”


    語未盡,聲音哽咽,她轉過身,雙肩微動,似在哭泣。


    惡貫三界的羽妖子時後就會現身,也許,她真的怕了。


    沉聲定語,黑無常安慰她:“我在你身邊。”


    是,你在我身邊,可你卻不知道,我很快就不能陪在你身邊了。


    沾去淚,她轉過身,給了黑無常一個最美的笑容。


    放肆的拉起他的手,明眸閃爍:“黑君哥哥,你陪我拜一拜吧,保佑咱們都平安。”


    來不及等他的回答,石詩史對著星月,深深的一拜,笑著說:“謝天!”


    見黑無常沒動,石詩史皺起眉頭,撇了撇嘴:“喲,剛剛還誇過黑君哥哥聽話呢,怎麽這就變了呢?”


    拗不過她,就隨她心意吧,也許拜過後,她會覺得平安一些。


    黑無常終於也對著星月陪她深深一拜,輕言:“謝天。”


    你真傻,你在說謝天的時候,我心裏可是在說,一拜天地。


    謝過了天,石詩史又背對著海,麵向礁岸,再一拜:“謝地!”


    隻能隨她再拜,石史詩在心裏甜甜的說,二拜高堂。


    拜過了地,側轉過身,對著黑無常美美的一笑,軟軟的一拜,聲音嬌嫩:“謝人。”


    黑無常回禮時,她終於在心裏說出了那句最渴望的話,夫妻交拜。


    黑君哥哥,你可知道?我已經悄悄的做了你的新娘。


    你一身紅裝,我一身紅裝,以後沒有我的日子,你要活的紅紅火火。


    一定要做到!


    黑君哥哥,真的不想離開你,但是,恐怕不成呢。


    我知道的,我這個新娘是假的,以後……以後,你一定要娶一個比我漂亮的新娘,不然,我真的不甘心呢。


    答應我,黑君哥哥,好嗎?


    淚珠兒串成簾,遮起俏麗的臉。


    就這樣凝視著他,印在心裏,千秋萬世。


    隨她哭,隨她看,黑無常低眉不語,心中暗暗立誓,斬殺羽妖後,我一定帶你天下太平。


    無語聽濤,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冷風襲來,聽到幾聲悶雷。


    抬頭看,星月已被烏雲遮蔽。


    海浪呼嘯,隻一瞬間,潮汐湧退。


    子時到了!


    逼視著黑礁岩,眼見著它自海浪裏越來越挺拔,慢慢現出它潮濕的軀體。


    潮汐退,暴雨起,透過雨簾看到一朵紅色珊瑚鑲嵌在黑礁的最深處。


    “我們一起去摘掉這朵血珊瑚。”


    黑無常拉著石史詩的手,向黑礁走去。


    牽我的手,這是你第一次主動牽我的手,也會是最後的一次。


    心裏落淚,嘴角卻笑,任他牽著,走向海角。


    血珊瑚一除,羽妖即會現身,黑無常殺意四散。


    彎腰摘下血珊瑚,天色大變。


    暴雨更盛,電閃雷鳴。


    凶狠的劈向海麵,激起巨浪無數。


    將石詩史緊緊的護在身後,黑無常放出眼中鬼火,凝視波濤翻滾。


    一叢邪風,卷起一束黑水,直撲馬車廂。


    來了!


    黑水快捷如電,有閃雷助陣,恐怖萬分。


    再快的電,也快不過黑君無常的鐵索鏈。


    人未至,鐵鏈響,纏住黑水,將它牢牢鎖緊。


    一招斃命,黑無常將全身的陰煞都注滿鐵鏈。


    一瞬間,鬼火映亮了天,照透了海麵,碧森森的閃耀在天海間。


    黑水幾番掙紮,妄圖撲向馬車廂,但已被鐵鏈鎖的氣短。


    “出來!”


    一聲徹天怒吼,黑無常刺向黑水,單爪成勾,要抓出羽妖的真身。


    水之一物,可被萬物容,又可融萬物。


    裝到圓盆裏,水就是圓的,裝到酒樽裏,水就是方的。


    黑水被鎖在鐵鏈裏,像一條巨蟲,惡心的左搖右擺。


    爪風已至,黑水終於放棄了掙紮,乖乖的挨了黑無常的鬼手摘心。


    手探進了水裏,抓碎了黑水。


    半空中,黑水化做爛泥,濺落了沙灘。


    自爛泥裏掙脫出一道細光,蜷縮著要鑽入大海。


    “好奸滑!”


    冷聲一笑,黑無常的鐵鏈狂舞,追著細光纏去。


    一條鐵鏈,七折八拐,竟然鋪滿了海與岸之間。


    連著天,織就了一張不可鑽破的鐵網。


    細光已經無路可逃,急得四處亂躥。


    “受死吧!”


    又是一聲喝令,黑無常胸膛起伏,自口鼻裏噴出驚天鬼火。


    鬼火森森,有暴雨助陣,將天海間燃成了綠色。


    正在專心禦敵時,突然聽到腦後風響。


    看也不看,回手一招迎風,不管是誰做亂,賞你見識一下我地府的無堅鬼手。


    鬼手像碧玉,劈碎風聲。


    風聲四散,稀稀啦啦的噴濺出許多腥臭之物。


    有人向我潑糞?


    好肮髒!


    心念一轉的時間,細光突然鑽進沙裏。


    想遁地而逃?


    你卻不知道鬼使是遁地的行家!


    一聲冷笑,揮手劈開銀沙。


    正要入地拿他,突然聽到憑空一聲大喝:“小爺,我來助你!”


    喊聲未止,一道白影鬼魅鑽進沙裏。


    懶酒鬼來了!


    黑無常不肯落後,隨影而入。


    銀沙被暴雨澆透,冰冷。


    再冷,還能冷過地府的空氣嗎?


    濕沙鹹澀,寸步難行。


    再難走,還能難住森羅的無常嗎?


    眼見著一個身影在沙裏穿行。


    白無常搶在前麵,一把抓住行沙人的後領,破沙而出,將他提了出來。


    東海羽妖,終於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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