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誰知道?


    有人說,日出月落,鬥轉星移,時間對每個人來說都公道。


    有的人死後被封神,受千年供奉。


    有的人死後化野鬼,立即無名。


    這,公道嗎?


    甚至還有的人,活著時,已將自己封神。


    地府的人,最懂這個道理。


    孟女卻出語要公道,白無常隻有苦笑。


    茶冷時,白無常起身,踱到洞口,側身輕言:“幹娘,千萬叮囑魑刀、魅風二位刺客,別對力王下黑手,要留給黑君親自解仇。否則,別說公道了,連安穩都沒了。”


    “你去哪?”


    “洞裏冷。”隨身踏步出府,洞外傳來回言:“我去曬太陽。”


    妖祖道場,哪有日光?


    四處陰霾,悶熱。


    信步閑庭,竟然無處可去。


    既然招惹了摘月煉寶,不妨就助她到底,索性將頑石也一並造就了吧。


    回轉山峰,摘月還在柔軟迷睡。


    自她手心裏取出石心,微微一歎:“但願我沒看走眼,能為仙界添一枚有善心的蕩魔仙。”


    真靈耗費的太多,又被汗水浸透。


    在迷離間,摘月強睜雙眼,卻怎麽也打不起精神。


    恍惚間,看到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將天精石心禦在半空,雙掌隔空而捧,似在施法。


    他雙腿修長,身形挺拔,英姿難當。


    想看清他,卻什麽也看不清,光茫耀眼,不能逼視。


    隻能再閉雙眼,躲過這陣刺目。


    這一闔,又沉沉睡去。


    睡去前,隻記得他一身白衣,被耀成金色。


    再醒來時,鼻息間又傳來了烤鹹魚肉的味道。


    瀛弱的以肘支起身體,又見到采星在弄火烤魚。


    “我見到他了。”摘月的聲音無力,柔軟的像嬰兒。


    聽到她咿呀出聲,采星走近,遞給她一塊魚肉,笑說:“說了什麽都聽不清楚,先吃點東西,養養精神吧。”


    無力的嚼了幾口魚肉,好像有了些體力,摘月慢慢斜坐起來,又說:“我見到白鬼使了。”


    “唉,我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呢。”采星失笑:“那家夥我天天見。”


    坐直了身子,回想他在朦朧間的模樣,自顧點頭,輕說:“他的確儒雅,像個狀元郎。”


    “是嗎?師姐也這麽想?”采星挺起胸膛,笑問:“他跟我比怎麽樣?”


    輕輕失笑,打量了一下采星,認真的評述:“他比你高一些,比你瘦一些,比你多了些英雄氣。”


    “又長又瘦的是柴火。”


    采星不太高興,又回到火堆旁烤魚。


    火堆旁,放著無常斬。


    無力的走過去,拾起劍。


    紅頭繩已經墜好,有風隨和,飄飄欲飛,像搖曳的燭火。


    抽出劍身,赫然見到一顆靈光閃動的藍寶石被嵌在劍身中央。


    映得整隻劍像一束冬水,冰瑩。


    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手中持著至寶,頓時雙眼明亮。


    “師姐這次好奇怪,居然醒過來不擔心天精石去哪了。”見她嘴角揚起笑意,采星也笑,又逗她一句:“上次為找天精石,還差點把我的頭割下來,忘了嗎?”


    他哪懂?有白無常親自護持,天精石怎麽會出差錯?


    又想起他一身白袍,被映成金色,唯一的英雄。


    藏起恍惚,隨手揮就。


    劍風狂舞,頓時天昏地暗。


    一片野林被摧殘的麵目全非,參天大樹被攔腰切斷,發出刺破天的爆裂聲。


    嚇跑驚鳥無數,四散出逃。


    逃跑的不僅有鳥,還有采星。


    本以為躥到大樹後麵已經安全,卻不料樹也倒下了。


    落葉像飛刀,砸遍頭臉,還沒來得及叫疼,又被樹幹壓倒,陷到泥土裏。


    驚鴻一招,將眼前夷為平地,連摘月自己都沒料到後果嚴重。


    呆呆的愣住。


    不知道該欣喜還是該驚嚇?


    耳畔傳來微弱的呼救聲:“師姐,救人呐。”


    好像是采星的聲音。


    對了,采星剛才不是在這裏烤魚嗎?


    人呢?


    難道!


    一聲驚叫,急目望去,見到在遠處折斷的樹幹下伸出一隻手,正微微顫抖。


    提劍躍過去,站在殘敗中,看到采星的半個身子被樹幹壓在土裏,露出半張臉,鼻孔有血。


    他哎喲、哎喲的哼唧,一定很疼吧?


    實在太對不起他了。


    但誰又能想到隨手揮揮劍,就惹出這麽大的禍?


    緊咬嘴唇,急切安慰他:“師兄忍著點,我馬上劈開樹幹,救你出來。”


    抬手揚劍。


    采星一聲大吼:“別動!”


    不動?不動怎麽救你?


    大喊一聲牽動了疼處,采星呲牙裂嘴後,驚恐的小聲說:“師姐,把無常斬放下,慢慢的,輕輕的。”


    已經很對不起他了,他要怎樣就怎樣吧。


    摘月輕輕放下劍,眼神充滿關切。


    “謝師姐不殺之恩。”見她放下劍,采星長出一口氣,好像死裏逃生,閉上眼苦笑:“要是師姐剛才真的一劍劈開樹幹,估計也就將我斬做兩段了。”


    是啊,無常斬的威力這麽大,初次相遇,手下哪有度量?


    可他,怎麽閉上眼睛了?


    不會是要死了吧?


    “師兄,現在該怎麽辦?你哪裏疼?骨頭摔斷了嗎?除了鼻子,還有其他流血的地方嗎?你醒醒啊,別睡啊。”


    摘月蹲下,怕他死去,急得流出眼淚,再也不顧男女有礙,抓著采星的手晃了晃。


    “別晃,腰……腰……斷了。”疼得崩出眼淚,求她說:“師姐,要不你還是劈大樹吧,下手狠點,給我個痛快。”


    他沒死,太好了。


    慌忙放開他的手,抹去眼淚,急問:“師兄別說笑了,我到底該怎麽救你出來?”


    “隻要你不動劍,不動我,一切好商量。”


    不能劈樹,又不能動他,這可該怎麽辦?


    摘月沒了主意,隻顧淒苦的盯著眼前景象。


    唉,神兵利器給了一個傻道姑,不知道以後吃苦的是妖,還是她?


    “師姐莫非會大搬運法?隻用看的就能把我救出來?”


    他就是死性不改,都這種時候了,還隻顧玩笑。


    “你不讓動,我能怎麽辦?”


    “挖!”


    挖他出來?的確是個好辦法。


    摘月頓時來了精神,伸手拾劍。又聽到采星驚呼:“別用劍!”


    不讓用劍,又沒其它長物,那怎麽辦?


    看著她躊躇的麵目,采星長歎一聲:“用手刨。”


    十根蔥指染成了泥,幾片指甲折斷,也不知道挖了多久,羅裙已被香汗浸透。


    采星斜擰著身子,一點一點的從樹幹與地麵的縫隙中蹭了出來。


    地上雖有草,草間卻全是木屑,劃破了采星的衣衫。


    他賴在地上,苦著臉對摘月說:“師姐要輕輕的將我抱起來,再找一處柔軟的地方,慢慢的把我放下。”


    抱?怎麽抱?


    我已及笄,他已冠禮,這怎麽能行?


    “難道師姐忘了從樹上摔下來的時候,我是抱住師姐的嗎?”


    又是這件事,他怎麽反複提?


    “師姐,你不會是想讓我一寸一寸的爬出去吧?”


    猶豫再三,為難的點了點頭,輕回他:“辛苦師兄了,爬慢一點,別太疼了。”


    啊?


    害我被樹壓,讓我自己爬,她真講義氣!


    別太疼了?這種事,是我能說了算的嗎?


    唉——


    長歎一聲,背著一身殘破,慢慢的爬離這片廢墟。


    摘月不忍看他,不知道是愧疚,還是怕自己笑出聲來。


    耐心的等他爬出了一段距離,才輕輕拾起無常斬。


    石心湛藍,頭繩豔紅,劍如冰峰,一切都完美。


    細劍輕盈在手中,似乎還嘯著鳳鳴,真想一探究竟,它的盡頭該有多大威力?


    環顧這一方敗林,暗自吐舌,再也不敢亂用招了。


    蓮步輕移,悄悄跟在采星後麵。


    像一個主人,在遛自己的鱷魚。


    爬了十幾丈遠,終於在樹蔭下找到一塊柔軟的草地,采星扶著樹幹撐起身體,慢慢坐好。


    摘月已將無常斬收進劍鞘,滿臉歉意的站在他對麵。


    抹去鼻血,抬頭看她,皺眉叫苦:“我數了一下,至少斷了三根骨頭。”


    她鬆了一口氣,柔聲說:“隻要師兄沒有大礙就好。”


    骨頭斷了叫沒有大礙?


    非得殘廢才叫有事嗎?


    跟她講不通,幹脆直言:“師姐,都說傷筋動骨,一百零五,這三個半月就有勞師姐侍候我吃喝了。”


    “三個半月?”摘月這才覺得事情不小,為難的問:“真的需要這麽久?”


    點了點頭,繼續捉弄她:“除了吃喝,還有拉撒,偶爾要幫我擦一下澡。”


    這,太荒唐了!


    “不行!”摘月立即否決,正聲言詞:“師兄與我,一直恪守光明正大,千萬不能讓旁人誤解我們之間有苟且。”


    “哪有旁人?”采星反問,苦笑一聲:“剛剛你濫用招,除了害到我,還有第二個人在嗎?師姐做事未免太小心了吧。”


    “不是……我是擔心……”聲音細的像蚊吟:“一但白鬼使來看我……怕他誤會。”


    一句話斷成三截說,聲音小的不入耳。


    以後該怎麽行走妖界,做一個叱詫的蕩魔人?


    歎一聲,退一步,再和她商量:“拉撒與擦澡不用師姐管,吃喝總得管我吧?”


    如果再不答應,確實不盡常理了。


    “這個可以,咱們不是還有好多魚肉嗎?”說話間,四處觀瞧。


    “師姐別找了,那些魚肉早就被你一劍劈到土裏了,現在都碎成泥了。”


    一招毀了口糧,真是懊惱!


    無奈之餘,隻得認命,軟軟的說:“師兄稍等吧,我去摘些果子回來。”


    剛要轉身離去,又聽到采星說:“把無常斬留下,你帶著它我不放心,別一不小心把整座山給毀了。”


    唯有佩劍防身,放下無常斬,在妖山裏行走,豈不等同羊入虎口?


    看到她皺眉猶豫,采星又笑:“毀了山是小事,一但誤傷了白鬼使,可怎麽是好?”


    他這話什麽意思?


    難道他看出我對白無常……


    不,我沒有,我隻是對他感恩而已。


    臉上又在發燒,一定很紅吧?


    注:關於及笄與冠禮


    這是古時中國的禮節。


    及笄:女子滿十五歲的時候是及笄之年。


    笄,音同肌,是發簪。


    及笄,即是指女子將長發挽起,可以婚嫁。婚後,唯有丈夫能見到自己披發的模樣,代表妻子的熱情隻為丈夫釋放。


    冠禮:男子滿二十歲的時候是弱冠之年。


    冠,即是帽子或者頭巾之類可以束起頭發的器物。婚後,由妻子為丈夫每日戴冠,代表妻子有權約束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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