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商鳴知道他的感情,害怕商鳴用那種憐惜的,不知如何拒絕的表情看他。 可是現在他坐在晃動的車廂裏,坐在商鳴的膝蓋上,被商鳴這樣珍惜地抱著。 他的內心卻前所未有地動搖了。 或者說,他這些天一直在動搖。 他已經三十六了。 他沒有青春去虛度了。 他在商場上的膽魄和手段從來都是狠絕的,可唯獨麵對商鳴,他總是瞻前顧後,畏縮不前,生怕連親人都沒得做。 可他真的要這樣將商鳴拱手讓人嗎? 他貼著商鳴的脖頸,呼吸著商鳴身上的味道,心裏陰沉沉地,近乎惱火地質問自己—— 他難道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商鳴去娶徐晚靜,和她生一堆孩子,而他到四十六,五十六都還孑然一身,把這個秘密沉默地帶進墳墓裏。 鬱沉言的手抓緊了商鳴的袖扣,幾乎要把那個黑曜石的扣子扯下來。第89章 照顧 “為什麽不說話?”像是很不滿鬱沉言的沉默,商鳴的手在鬱沉言腰上捏了一把,“你難道還準備和他接觸?” 鬱沉言這下子真的險些叫出來。 是那種貓咪叫春一般的聲音。 好在他及時忍住了。 “我知道了,本來也沒什麽值得搭理他的。”鬱沉言剛剛隻是走神了。 商鳴這下子才滿意了,重新把鬱沉言又在懷裏摟緊了一點。 鬱沉言有種錯覺,總覺得商鳴像個吃醋的男朋友。 但他很快甩開了這個荒唐的念頭。 他微微抬起頭,視線觸及到商鳴的嘴唇,倒是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他和商鳴是接過吻的,兩次。 一次是年少時候,懵懂無知,兩個人出於好奇吻在過一起,是在春日的櫻花園子裏,避開了鬱家仆人的耳目,親吻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敢睜開,隻有睫毛微微地抖著。 而另一次,則是商鳴二十八歲的生日。 商鳴喝醉了,把他錯認成了別人。他被商鳴摁在地上,嘴唇被狂風暴雨一樣地吻著,商鳴的手還在他的身上四處遊走,他襯衫上的扣子被扯壞了,落在地板上,發出細微的撞擊。 他在商鳴身子底下蜷縮起來,卻又忍不住想要去迎合。 他甚至想,就這樣荒唐地過一夜也可以。 稀裏糊塗地發生點什麽,第二天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卸給酒精,他們還是清清白白的兩個人,可以毫無負擔地繼續同行。 可惜商鳴沒給他這個機會。 在最後的關頭,商鳴清醒過來了,他認出了被自己壓在身下的人是誰,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扭曲。 “抱歉。下次我再犯渾,你打醒我。”商鳴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替他把淩亂的衣衫整理好,掩蓋掉那些深紅的吻痕。 鬱沉言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他都送上門了,像個廉價的娼妓一樣張開腿,卻還是被拒絕了。 而這天之後沒多久,商鳴就和徐晚靜在一起了。 - 想到這裏,鬱沉言的臉色又冷了一點,臉上升起的熱度也降了下去。 好在這時候車已經開到了蘭庭,司機把車停了下來,就識趣地離開了。 商鳴先下來,然後伸出手,準備把鬱沉言從車裏抱出來,但是鬱沉言避開了,自己走下來。 他臉上還是有些薄紅,看了商鳴一眼,眼神裏殘留著水光,有種與平日不符合的嫵媚,商鳴覺得自己差點被看ying了。 一路上要忍耐著鬱沉言在他懷裏已經很辛苦了,如今再被鬱沉言這麽看幾眼,他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失控。 好在鬱沉言收回了眼神,率先走上了台階。 - 別墅裏麵,阿姨已經把晚飯煮好了,就如商鳴要求的那樣,煮了清淡的粥,裏頭的湯底卻很是下了功夫,配著十來樣不同的小菜,裝在素白藍紋的碟子裏。 阿姨是在鬱家服務很多年的老人,看鬱沉言和商鳴都像看待自己家的孩子,用溫軟的方言問了幾句累不累,就招呼他倆快吃飯。 她自己倒是到院子裏去剪花。 餐廳裏就隻剩下鬱沉言和商鳴兩人。 - 鬱沉言吃飯的時候很斯文,是那種長久的教養浸潤出來的優雅,商鳴小時候總是會被這樣的鬱沉言教育,因為他是從孤兒院出來的,吃飯的時候老帶著一股凶勁,像狗崽子護食。 但現在他已經被鬱沉言改變了,一切他應該學會的禮儀都無可挑剔,隻有在家裏用飯的時候,會比在外放鬆隨意一點。 用餐到一半,商鳴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商鳴看了一眼,就迅速站起身去接電話了。 鬱沉言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留意到手機頁麵上的備注是晚靜。 他舀著粥的動作頓時慢了一點,一口粥咽下去,被燙到了也不知道。 他當然做不出去偷聽這種事情,但是他的眼睛卻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商鳴,臉上是有點窘迫的神情,像是在對著電話那頭解釋什麽。 能解釋什麽呢? 和徐晚靜解釋今晚住在哪裏嗎? 還是和她承諾即使她不在,他也本本分分當著一個忠實的男友? 鬱沉言喝不下去粥了,這粥裏夾著碎肉末,他咬了一口,覺得一股腥味泛上來。 他突然間很害怕商鳴會被徐晚靜叫走。 年少的時候商鳴總是和他住在一起的,他們親密無間,是可以同床共枕的手足,也是彼此托付的主仆。可是後來商鳴就搬出去了。 再後來,就有了徐晚靜。 也許再以後,商鳴就連在他這裏留宿都變得罕見了。 鬱沉言的手按上了自己的胃部,半個小時前,商鳴的手也摁在這裏,掌心的熱度幾乎要把他燙傷。 - 商鳴接起徐晚靜的電話。 徐晚靜那裏有些嘈雜,但是很快,徐晚靜就走到了僻靜的角落,問道,“商鳴,你在哪兒啊?” “在蘭庭。沉言這裏。” 徐晚靜的眼神唰得亮了,“那好呀,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我教你的都聽進去沒有?要多關心他,男人對體貼和溫柔是無法阻擋的。” 商鳴看了在屋子裏的鬱沉言一眼,心想鬱沉言這樣的男人,會不會打動可真不好說。 但是自從他和徐晚靜說,他不甘心就這樣永遠當鬱沉言的副手,他要當鬱沉言可以依靠愛慕的那個人,徐晚靜就跟打了雞血一樣給他加油鼓勁。 ……她就差以身犯險去給鬱沉言下藥了。 “我覺得鬱沉言不會對你一點意思沒有,你不要慫啊,試一試也好,總比你跟右手過日子好吧,”徐晚靜聽見商鳴沉默就來氣,她可以說是對商鳴那點心思一清二楚,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商鳴,你都三十八了,我都有男人了你還沒有!再不把鬱沉言弄到手你還準備等到什麽時候?你們這兩個男人這麽多年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你們不奇怪我還奇怪呢?沒準鬱沉言也在暗戀你呢?” 鬱沉言要是聽見他印象裏“溫柔嫻靜”的徐晚靜此刻說的話,大概是會被嚇到從椅子上摔下來。 好在商鳴已經習慣了。 “他暗戀我?”商鳴有些自嘲地笑了一聲,“你是沒有見過沉言多惡心男人,被男性碰觸到而已,就回來一遍一遍地洗手,洗得手指都發紅,也就這幾年才好些。他能接受我靠近他,已經是網開一麵了,但你要說他能愛男人……我不做這種沒來由的夢。” “那你就準備這麽一聲不吭嗎?”徐晚靜質問道,“商鳴,你現在不去嚐試,不讓他意識到你愛他,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懂。” 商鳴沉默地看著玻璃窗外逐漸暗下去的天色。 他既想讓鬱沉言知道他的心思,又怕鬱沉言知道。 人總是這樣,進退兩難,患得患失。 “我不跟你說太多了,我待會兒還要約會呢。反正你最好今晚就給我爬上鬱沉言的床。”徐晚靜哼哼道。 “你可真是……”商鳴有點無奈。 但他視線一轉,卻注意到玻璃內,鬱沉言又捂住了自己的胃。 “我先掛了,沉言好像身體不舒服。” 他幹脆利落掛斷了電話,快步走到了餐廳裏。 隻見鬱沉言臉色說不上難看,卻微微有點不耐。 “怎麽了?胃還是不舒服?”商鳴俯下身問道,他的手下意識捧住了鬱沉言的臉,“要喊醫生來嗎?” “不用了,我回房間躺一會兒,你去拿藥來。”鬱沉言低下頭,飯也不打算吃了。 商鳴拿了藥過來,是他平常吃的那種。 鬱沉言接過來,就著水一口咽下去,而後準備站起身,卻被商鳴按住,手抄起他的腿彎,一把就把人抱了起來。 鬱沉言一臉懵逼地被商鳴抱到房間裏,臉上驚疑不定。 他嚴重懷疑商鳴是不是吃錯藥了。 他這樣的男人,當年腹部中彈也沒喊過一聲疼,自己動手就把子彈取了出來。如今不過是區區胃疼,商鳴卻表現得他已經病入膏肓了一樣。 鬱沉言很是費解,他自覺自己能跑能跳,委實不需要商鳴如此興師動眾。 可是他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沒有讓商鳴把自己放下來,就這麽沉默地被抱進了房裏。 - 到了房間裏,商鳴下意識要把鬱沉言往被子裏塞。 鬱沉言卻掙紮了起來,蹙著眉道,“換睡衣。” 他現在還穿著外出的衣服,骨子裏那點潔癖發作,堅決不肯這樣躺到被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