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鶴行確實是一副好相貌,但是他一雙眼太冷了,冷得像是川下的冰,不帶一絲溫度。然而這雙眼現在帶著一點忐忑地看著他,即使藏得很好,卻到底泄露出了一點。 鬱沉言摸了摸下巴,心說他們家阿辭魅力還挺大,雖然沒什麽經商天賦,但這不就給家裏拉來了一筆最大的業務麽? 鬱沉言對著喬鶴行晃了晃手裏的文件,“你可別以為我會因為感動,說一家人不用搞這套了。我就是一個黑心商人,你敢給我這個合同,我明天就敢去公證。你可得想清楚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喬鶴行沒有猶豫,他知道鬱沉言這是答應了。 他笑了一下,說道,“嶽父大人,這就當我給阿辭下聘的彩禮吧。” 鬱沉言輕輕“嘖”了一聲,這嶽父大人四個字,怎麽聽怎麽不順耳。 他把那份合同往旁邊一扔,從窗台上跳下來。 他活動了一下筋骨,從窗邊的武器欄裏麵,隨手挑了兩把最普通的木刀,扔了一把給喬鶴行。 喬鶴行接住,有點莫名其妙。 鬱沉言卻看著那木刀,眼神中有點懷念,“當年我和阿辭的爸爸就拿這木刀訓練過。” 他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看著喬鶴行,“我知道你是練散打的,但是當年明恩說過,萬一是個女兒,未來的女婿一定得從他手下過關。阿辭雖然是個兒子,可你都叫我嶽父了,怎麽能不走這一關呢?” 鬱沉言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滿臉寫著“我就是要揍你”,衝著喬鶴行招了招手。 他可算是憋到今天了,自從撞破了喬鶴行這兔崽子就是在他眼皮底下偷走阿辭的人,他就一直心心念念把喬鶴行打一頓,隻是苦於喬鶴行一直在喬家,他找不到機會。 如今可算是得償所願了。 喬鶴行抓著木刀,人生裏第一次感覺如此為難。他的身手也是各個老師從小訓練出來的結果,接受過的嚴苛訓練並不比鬱沉言少。 可這對麵不是別人,是他正兒八經的嶽父,鬱辭的爹,借他三個膽子也不能真的對打。 電光火石間,鬱沉言已經攻了過來。 喬鶴行往後退了一步,肩膀上卻還是結結實實挨了一刀,好在是木刀,隻是皮肉發出一聲悶響。 喬鶴行皺了皺眉頭,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他已經清楚認識到了自己今天的結局,那就是舍命討嶽父歡心。 - 這天一直到太陽都快落山了,喬鶴行才被從武館裏放出來。 然而鬱沉言卻沒有出來,隻是衝他揮了揮手,讓喬鶴行自己滾蛋。 他“好心”地叮囑喬鶴行,“記得回去擦藥。” 喬鶴行腳步一頓,溫和地回道,“謝嶽父大人關心。” 鬱沉言恨得牙癢癢,頓時看都不想再看喬鶴行一眼。 而等喬鶴行已經離開了他的視線,鬱沉言坐在武館的窗台上,窗戶大開著,他的視線落在了窗戶外那棵老樹上。 可是無論他再怎麽看,那裏都不會有個神采飛揚的少年人趴在樹上衝他招手。 言明恩死了,死在為他爭奪鬱家繼承權的戰爭裏。 鬱沉言收回了視線,慢慢閉上了眼睛,夕陽把他的五官照得柔和,卻也照出了他顫抖的睫毛。 言明恩去世的時候,他以為林涵微恨死他了,他不敢再去那個小鎮,不敢去那個小院落了。可是那一年的中秋,林涵微卻打電話給他,問他和商鳴來不來吃飯,阿辭想幹爹了。 “有空就來吧,一年忙到頭,你也得過點人間的日子。”林涵微聲音很輕,“明恩肯定也想你來。” - 一轉眼,已經十三年過去了。 鬱沉言對著空蕩蕩的武館,輕聲說道,“阿辭長大了,有喜歡的人了,等婚禮的時候,別忘了來看看他。” 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把孩子養好,但是等他百年後,涵微和明恩應該不會怪他。第43章 訂婚 潯城最近發生了一件足以津津樂道的八卦。 八卦的中心正是最近風頭正盛的鬱家,和剛剛經過了權力更迭的喬家,兩個家族都是潯城裏有頭有臉的老派世家,平日裏也不算張揚。但最近幾日,但凡是鬱沉言出席,總有那麽幾分耐人尋味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原因無他,也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喬家和鬱家要聯姻了。 喬鶴行和鬱沉言本來就有過婚約,雖然是假的,但是假戲真做也沒什麽,還能算樁美談。 但奇就奇在,據說喬家想聯姻的對象可不是鬱沉言。 而是鬱沉言膝下那個,鮮少露麵的養子——鬱辭。 這鬱辭雖然不太出席各家的宴會,但是也不是真的深居簡出,不少人還有意向把女兒嫁他呢,如今聽到居然給喬家摘去了,恨得直拍大腿,然後一扭頭就不顧矜持地和其他人聊起了八卦。說這喬鶴行先和人家爹訂婚,再拐走人家兒子,喬鶴行可真沒辜負他那張臉,真是個禍水啊,嘖嘖嘖。 八卦小報就更是有事可幹了,杜撰出了無數喬鶴行與鬱辭暗度陳倉的纏綿戀情,就差說他們和鬱沉言是三角戀了。 好在在事態進一步擴散前,喬鶴行出手摁壓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以防他本就看他不順眼的嶽父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 但喬鶴行最近過得並沒有外界想得這麽春風得意。 他事業上倒是一帆風順,但是感情上就有些艱難曲折了。 經過幾次商談,鬱沉言勉強同意一個月以後公開他和鬱辭的婚訊。但是鬱沉言還是看這個“兒媳婦”橫豎不順眼,勒令訂婚以前,喬鶴行不許出入平山路鬱宅。 鬱辭倒是想抗議,結果鬱沉言為了留住兒子,臉都不要了,坐在沙發上,留給兒子一個憔悴的側影,他年紀本來就輕,素雪一樣的臉,黯然神傷地垂下眼,看著鬱辭歎口氣,又裝模作樣看看言明恩夫婦留下的照片,搖了搖頭。 宛如一幅傷心失意的美人圖。 鬱沉言沒說一個字,喬鶴行就眼睜睜看著鬱辭倒戈了,非但沒有跟他一條戰線的意思,還眼巴巴坐到鬱沉言身邊,說爸要不我不訂婚了。 喬鶴行險些沒能維持住沉穩的表情。 好在他一個箭步去拉住了鬱辭的手,一雙眼睛欲言又止地看著鬱辭,眉頭微皺,像是想說什麽又開不了口,比鬱沉言還戲精,成功讓鬱辭這個小牆頭草又搖了回來,看看自己爹,又看看自己的未婚夫,左右為難。 - 但不管怎樣,在公布婚訊前,喬鶴行進不了平山路已經成了定局,喬禮親自和鬱沉言打招呼都沒用。 於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喬三少爺,喬家唯一的繼承人,不得不選擇了翻牆,仗著自己身手好,又在平山路住了幾個月熟悉地形,趁著夜色從陽台上鑽進了鬱辭的房間。 保安從監視器裏,看見這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剛想提起警棍維護自己的職責,他旁邊一起上夜班的同事卻把他拎了回來。 “幹嘛啊?”保安a很急,他還指望抓個人拿獎金呢。 保安b衝他抬了抬眼皮,“你瞎啊,沒看見剛剛鑽上去的是誰啊?那是小少爺的未婚夫,心上人,你敢攔?” 保安a是真沒認出來,一時間也遲疑了。 “那……那就當沒看見嗎?”保安a呆住了。 “廢話,攔了他,小少爺得多上傷心,”保安b一手把他又摁在了座位上,感歎地搖搖頭,“你說這喬少爺也不容易,誰家來自己未婚夫家還得翻牆的,要不怎麽說我們小少爺魅力大呢?” 喬鶴行是不知道自己背地裏被鬱家保安同情了的。 他翻上陽台,就看見鬱辭等著他。 滿地清輝裏,鬱辭穿著白色的家居服,玉白的一雙腳塞在毛絨拖鞋裏,一看見他眼睛“唰”得就亮了,不由自主笑起來,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 他不合時宜地想,當年長發公主被困在高樓裏的時候,王子千辛萬苦爬上塔樓,是不是也和他一樣的心情。 喬鶴行輕巧地落在地上,還不等鬱辭說話,就把鬱辭壓在窗上親吻。 鬱辭其實是不太會接吻的,他要麽是被動地承受著喬鶴行的親吻,要麽就像個熱情過度的小狗一樣亂親一氣,有時候甚至會把喬鶴行的嘴唇磕破。 但喬鶴行卻很喜歡他這樣的親吻,青澀又熱烈,沒什麽技巧,也說不上溫柔,卻能感覺到滿腔無處安放的愛意,讓人心頭都跟著熱起來。 喬鶴行忍不住一把托住鬱辭,把他攔腰抱起來,就著接吻的姿勢,把鬱辭放到了床上。 他們好幾天沒見麵了,喬鶴行前陣子被自己親爹抓了壯丁,一起出去談生意,學校那邊也沒去。小別勝新婚,鬱辭雖然什麽也沒說,但他躺在喬鶴行身下,卻無意識地舔了下嘴唇,手指緊緊地抓住了喬鶴行的手臂,是緊張又期待的樣子。 喬鶴行撥開了鬱辭耳邊的一縷碎發,在他耳朵尖上落下一吻,另一隻手卻熟門熟路地打開了床頭櫃,找到了上次放在那裏的安全套和潤滑液。 - 三個小時後,喬鶴行心滿意足地摟著他累得已經昏睡過去的未婚夫。 鬱辭實在是被累慘了,好幾天沒開葷的喬鶴行簡直比野獸還可怕,鬱辭偏偏還總是縱容他,即使心裏頭羞恥,還是乖乖順著喬鶴行的心意,等喬鶴行總算是饜足了,鬱辭就眼睛一閉睡著了。 喬鶴行看著鬱辭的睡顏,唇角帶著一點無意識的笑意,看上去格外溫柔。 他輕輕摸了摸鬱辭的眼角,還有不到一個月,他和鬱辭就會舉行真正的訂婚典禮,到時候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對,再也沒有那些捕風捉影的揣測與傳言,也不會有人敢覬覦鬱辭了。 他在鬱辭的手指上輕輕吻了一下,雖然萬分不舍,但是考慮到鬱沉言的禁令,喬鶴行還是準備起身,順著原路再偷偷返回。 但他可能最近運氣實在比較背。 當鬱辭的房門響起敲門聲,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門外露出鬱沉言那張臉的時候,喬鶴行發自內心地想,也許他該請個大師轉運了。 鬱沉言滿懷著父愛,準備來和兒子聊個天,結果剛一進門,就撞上這麽大一個“驚喜”。 那滿地淩亂的衣衫,床上昏睡的鬱辭,還有一看就沒幹好事的喬鶴行。 鬱沉言差點沒把門把手掰斷了。 他甚至伸出一隻手捂住了心口,雖然知道自家兒子早就傻不愣登往別人碗裏跑,但是親眼看見的衝擊力還是和想象不太一樣。 但他顧及著鬱辭還在睡覺,麵無表情地和喬鶴行對視了一會兒,無聲地吐出三個字,“武館見。” 又“啪”得一下把門給關上了。 - “武館見”的最終結果是什麽,沒人知道,但是自打那天以後,喬鶴行就得以光明正大地出入平山路了。 而二十天以後,潯城的晚報上,頭版頭條上登載了鬱家養子與喬家三少爺訂婚的消息。 照片上鬱辭穿著一身裁剪幹淨利落的白色長袍,上麵沒有太多修飾,卻極好地突出了他的身材,整個人都顯得溫潤如玉。而喬鶴行卻穿了一件黑色的長袍,上頭是暗色的刺繡,看上去清冷中透著一點豔麗,好在他身量高挑,看上去依舊氣勢沉穩。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喬鶴行的一隻手腕上居然帶著一隻翡翠鐲子。 外界本是沒太留意這個細節的,然而許久後,等到喬鶴行和鬱辭舉行婚禮的時候,才從知情人口中知道,這對翡翠鐲子,是當年鬱沉言送給鬱辭親生父母的結婚賀禮。 他雖然麵上百般不情願,卻還是把這對鐲子,傳到了喬鶴行手裏。 這個鐲子,代表的是四個家長的期許與愛意。 - 訂婚的晚上,鬱辭激動得一夜沒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