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原地蹦躂了好幾下,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冷靜不下來。 他爸什麽時候和商叔叔在一起的啊,在一起多久了?! 鬱辭拍了拍自己的臉,深刻懷疑自己眼神有問題,鬱沉言和商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戀愛,他居然沒發現。 但轉念一想,他和喬鶴行偷偷摸摸在一起這麽久,鬱沉言也沒發現,就釋然了。 想到喬鶴行,鬱辭下意識拿起手機,想和他分享這個勁爆的八卦。 然而拿起手機,手機滑到喬鶴行的號碼頁麵上,鬱辭的手又停住了。 他現在,並不能和以前一樣隨時隨地聯係喬鶴行了。 鬱辭把手機又放下了。 手機上的頁麵隻是明亮了一瞬又暗淡了下去。 他坐到窗邊,已經十二點了,整個城市都陷入了沉寂,隻有幾個中心地方還是燈火璀璨。 玻璃窗上映出了鬱辭落寞的臉,他把手掌貼在了玻璃窗上,輕輕地歎了口氣。第36章 教堂 又一個月後。 喬鶴行走進教堂的時候,正是傍晚。 教堂裏空無一人,走在裏麵都能聽見腳步的回響。 這裏已經許久沒有人來禱告了,雖然日日都有人打掃,更換鮮花,卻因為長期無人使用,而透出一股冷清的衰敗味道,連當年請名師雕刻的神像都不再有悲天憫人的神情,反而看著有些幽怨哀愁。 喬鶴行走進去,在第一排的長椅上落座。 他帶了一束白色的玫瑰花,留下了一點青色的枝葉沒有修理,更襯托出花朵的潔白飽滿。 他今天穿了一身漆黑的西裝,連裏頭的襯衣都是黑色的,隻有袖口露出一點蒼白得沒有血色的皮膚。那束玫瑰花就放在他的膝蓋上,是他身上唯一一點明亮的顏色。 他看上去不像是來這裏禱告的,而像是來參加葬禮的。 - 喬鶴行已經很久沒來過這個教堂了。 這個教堂曾經是他父親特地為母親建造的,作為他們兩個結婚三周年的禮物,他母親雖然是中國人,卻在國外長大,是個基督徒。 喬鶴行還記得小時候自己陪他母親過來做禮拜,他的母親坐在椅子上,穿著寬鬆柔軟的綠色裙子,裙邊上也是玫瑰花的圖案,小腹已經明顯地凸起了。 她懷孕五個月了。 “阿詢,不知道這個是弟弟還是妹妹呢?你喜歡哪個呀?” 一閉上眼,喬鶴行仿佛還能聽見他母親帶著笑意的聲音,她的中文發音總有點奇奇怪怪的,語調卻很活潑,他父親有時候會用法語叫自己的夫人小夜鶯,浪漫得不像喬禮能做出的事情。 可他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隨便,”當年喬鶴行年紀尚小,但已經有了日後不苟言笑的性格,“弟弟和妹妹都沒區別。” “你也太沒趣了,我覺得還是女孩子好一點,要是再來個和你一樣的男孩子,我這人生也太無聊了。”他媽媽不滿地咕噥道。 喬鶴行當時沒有反駁,因為他也覺得女孩子多少會可愛一點。 - 可是那個孩子,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呢? 二十三歲的喬鶴行坐在教堂裏想道。 他沒能等到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沒能去握一握那個孩子柔軟的手。 他隻等到了一場葬禮,就在這個教堂裏。 那是他母親的葬禮。 他母親才三十多歲,卻帶著沒有出生的孩子一起,永遠長眠地下。 所有人都說,他母親是自己從樓上摔下來的,因為不小心,因為沒站穩,從最高一層台階上摔到了地上,還沒等送到醫院就失血過多,最後一屍兩命,連肚子裏的孩子一同去世了。 可是喬鶴行卻記得,在他母親出事之前,他聽見過喬浚尖酸刻薄的聲音,“那個女人如果自己摔下來,能怪得了誰?哥,她是個來路不明的野女人,我們才是喬家的少爺,就算是兩條命,又有多稀罕。” 喬鶴行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地點了點。 他小時候哭鬧過很多次,哭著求他父親去查他母親為什麽去世,但是一次都沒有結果。 就像喬浚說的,他們才是喬家的少爺,有實力雄厚的母家撐腰,誰都動不了他們。 但是如今,十三年過去了。 當年給喬浚喬衡撐腰的李家,已經垮台了。 當年偷偷幫喬浚處理現場的李家舊人,也被他從國外挖出來了。 喬鶴行睜開了眼,看了眼時間,自從他進入這個教堂,已經過去快要一小時了。 十分鍾後,喬鶴行的手機響了,上麵閃爍著他爸爸,喬禮的名字。 喬鶴行盯著那名字看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 “阿詢,”喬禮的聲音透著一股疲憊,好像他真的老了,“你在哪裏?” “在西寺路的教堂這裏。”喬鶴行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聽到這個地方,喬禮的呼吸似乎凝滯了一下。 隔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說道,“如你所願,喬浚已經被送去療養院了,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出來了。喬衡……喬衡會去國外,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是喬鶴行早就預知的結果。 但他微微勾起了嘴角,認真地糾正道,“這不是如我所願,是如你所願,我要的是喬浚償命,是你一定要保下自己的兩個兒子。” 喬浚一個人害了兩條命,喬衡作為胞兄幫著瞞天過海,他們兩人一個都不能逃脫才行。 喬禮在電話那頭停頓了許久,片刻後,他似乎在一瞬間又蒼老了幾許,低聲道,“喬衡和喬浚一直不如你。心思狠是正常的,但是未免太狠,偏偏他們還沒能鬥過你,被你抓到把柄。可是他們再不成器,阿詢,作為一個父親,我也不會去殺自己的兒子。但我可以和你保證,他們不會再出現了。” 喬鶴行看著教堂裏的那尊神像,這麽悲憫的神情,仿佛真的在普度眾生。 可他小時候卻想,他母親一生沒做過壞事,為什麽她的神沒有庇護她? “爸爸,我在想一件事情。”喬鶴行突然叫了喬禮“爸爸”,他已經很少這樣溫和地叫他了。 “你還記得媽媽走得時候,肚子裏是有孩子的嗎?”喬鶴行的手指攥緊了白玫瑰的花瓣,花瓣被扯落了,掉在長椅與地麵上,“你說那個孩子,到底是我的妹妹,還是弟弟?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本來可以當個哥哥的。” 喬鶴行能聽見電話那頭急促的呼吸聲,像是被人用刀淩遲心髒,痛苦得難以喘息。 可他卻還嫌不夠。 他眼皮都沒有眨,夕陽透過窗戶照在他臉上,他像一尊俊美無匹卻冰冷的雕塑,他的嘴角近乎惡毒地笑了一下,問道,“應該是個妹妹吧?會很像媽媽,會長得很可愛。媽媽其實偷偷買了很多女孩子的衣服,就等著她出生了。” 可她卻沒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埋葬在了喬浚手裏。 這句話喬鶴行沒有說出口,但他知道喬禮心知肚明。 長久的沉默。 教堂裏安靜地能聽見喬鶴行清淺的呼吸。 他沒能等到喬禮的回答,在長時間的安靜後,喬禮掛了電話。 喬鶴行並不意外,他慢慢地把手機收進了口袋裏,他膝蓋上的那捧玫瑰花已經不能看了,白色的花朵撒了滿地。 他漠然地把那些花瓣從自己身上掃了下去。 夕陽的餘暉裏,他一身漆黑的西裝,臉上有種近乎殘忍的冰冷意味。他今天本來就不是來禱告的,他是來參加一出落幕儀式的,這場經年的仇恨,最終有了結果。 他等了十三年,終於等來了一個結果,雖然還不夠讓他滿意,但已經有了結局。 喬鶴行把那捧白玫瑰留在了原地,自己走出了教堂。 他站在教堂外,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這個教堂,這個尖頂的教堂是他父親送給母親的禮物,當時誰都覺得他母親命好,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孤兒變成了喬家夫人。 可最後她得到了什麽? 一場華貴的葬禮。 喬鶴行極其煩悶地皺了下眉。 大仇得報,他即將成為喬家唯一的繼承人,他卻沒有多少快意。 他突然迫切地,急不可待地要去見一見鬱辭。 他們已經分開太久了。 他想把鬱辭抱在懷裏,就像之前無數個夜晚一樣。他知道他和鬱辭永遠不會落到喬禮和他母親這一步。 絕不。 但他還是難得的有一點軟弱,想要確認鬱辭在他懷裏,安全地在他懷裏。第37章 勝新婚 鬱辭最近總有些心神不寧的。 喬鶴行離開鬱家,已經快有兩個月了。這兩個月裏,即使是不怎麽關心商界的鬱辭,都零碎地聽到了不少關於喬家的傳聞。 聽說喬鶴行兩個兄長已經是一敗塗地,可是再落魄,他們到底還是喬家的少爺,誰也不知道被逼到絕境他們會做出什麽。 更何況,這陣子潯城的圈子裏瘋狂地流動著一個傳言,說當年喬家的第二位夫人,喬鶴行生母的死亡並非一個普通的意外,而是喬家的長子與次子下的手。 這個傳言並沒有什麽切實的證據,卻像是憑空出現,在這個彼此相關利益盤結的圈子裏炸開,誰也不會擺到明麵上聊,卻又似乎誰都知道這件事。 連許呈都從他哥那裏聽到了傳聞,悄咪咪地找鬱辭講了一講。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鬱辭和許呈坐在咖啡廳的包廂裏,他們剛下課,暫時還沒準備回去,鬱辭昨天沒睡好,眉宇間有點淡淡的陰影,“喬鶴行沒告訴過我他母親的事。” 喬鶴行確實很少和他提起喬家的事情,可是鬱辭卻想起那次喬鶴行的生日,他給喬鶴行煮了一碗長壽麵。喬鶴行笑著說,他母親不會煮麵,隻會做很難吃的火雞。 那時候喬鶴行的眼睛分明是溫柔的,像是回憶起了很多往事。 “也是,喬鶴行估計連你爸都不會告訴。”許呈托著下巴,他還不知道鬱辭和喬鶴行勾搭上的事情,認真地思考著,“不過喬家這事兒,聽我哥說,差不多要結束了。喬衡喬浚簡直是慘敗,他們爸像是徹底對這倆兒子放棄了,你家喬鶴行估計要坐收漁利了。” 鬱辭喝了口咖啡,覺得有點苦,他輕聲說,“我隻希望他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