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辭給自己弄了個地鋪,雖然是很不錯的酒店別墅,但是海邊畢竟潮濕,空氣裏都一股潮意,鬱辭摸了摸被子,又摸了摸地板,非常懷疑他睡上一晚,明天會渾身關節痛。 但他沒想到,他不過是去了一下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喬鶴行已經在他的小床鋪裏躺好了。 看見他出來,不等他說話,喬鶴行就說道,“你去床上睡吧。” 鬱辭不肯,動手去搶喬鶴行的被子,“不行,都說好了我睡地上的。” 然而他的力氣怎麽能搶過喬鶴行,喬鶴行被他搞得沒法安穩,手勒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抄起他的腿彎處,一個公主抱把鬱辭抱了起來,放到了床上。 鬱辭簡直呆了,而喬鶴行壓著他的手,把他摁在床上,淡淡地威脅道,“你再不睡,今天我們誰都別想睡了。” 鬱辭想了想,他和喬鶴行的武力真的有極大的差距,而且眼下喬鶴行把他摁在床上的姿勢也有點威脅。 他沉默了幾秒,憋屈地說了句,“知道了。” - 鬱辭躺在對於他一個人來說過於寬大的床上,屋子裏的燈都關了。 他能聽見外麵偶爾還能傳來一點聲響,庭院裏的蟲鳴離得不算近,但是隱約能聽見,很適合夏天的夜晚。 可是鬱辭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他知道喬鶴行也沒有睡著。 地板上簡單鋪起來的床鋪顯然是不舒服的,喬鶴行從出生起就是金貴的喬家少爺,顯然是沒糟過這罪。 鬱辭看見他輕輕地翻了好幾次聲,沒發出動靜,眼睛雖然閉著,可眉頭卻隱忍地皺在一起。 鬱辭悄悄地睜開一點眼睛看著,從一點到現在,都一個多小時了,喬鶴行還沒睡著。 “學長,”鬱辭忍不住叫了他一聲,“要不還是我睡地上吧。” 喬鶴行沒睜開眼睛。 鬱辭隻能又喊了一句,聲音稍大,“喬鶴行。” 他很少會叫喬鶴行的名字。 喬鶴行這次睜開了眼睛,卻淡淡地說,“不行,你體格還不如我,睡地上肯定受不了,別明天起來感冒發燒了,最後還是我來照顧。” 他這倒也是實話。 但是他這句話提醒了鬱辭,萬一喬鶴行這幾天都睡在地上,生病了怎麽辦? 鬱辭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知道喬鶴行是不會同意和自己換床的,他看著窗簾後透出的淡淡的光,腦海裏一時想起喬鶴行平日裏對他的好,一時想起鬱沉言。 隔了許久,鬱辭輕聲說道,“學長,你要不還是上來吧,我們……將就著一起睡一晚。” 他看著喬鶴行,眼睛裏有點無奈的妥協,心裏則仿佛被火燒著。 他這麽喜歡喬鶴行,舍不得他受一點委屈。 可他不能再這樣了。 “我明天自己重新開個單間,早上跟你們匯合,”鬱辭略顯強硬地說道,“你上來吧。” 喬鶴行看了他一會兒,大概是真的受不了又硬又潮濕的地板,站了起來,睡在了鬱辭身邊。 他一睡上來,那邊的床鋪就被下壓了,鬱辭默默地往旁邊移開,兩個人中間的距離足以再睡下一個人。 是非常克製守規矩的距離。 鬱辭轉過身去,背對著喬鶴行,說道,“睡吧,有什麽明天再說。” 他沒有聽見喬鶴行的回答。 屋子裏似乎又恢複了平靜。 - 鬱辭背對著喬鶴行,他自己說睡了,卻始終沒有睡意,他悄悄地伸出手去,接住從窗簾底下漏進來的一小塊月光,溫柔的銀白色的月光,正落在他的掌心。 然後他就聽見了喬鶴行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來,嚇得他手掌一抖,那片月光險些滑落。 “我和你爸沒睡過。” 鬱辭僵住了,他一時甚至沒能理解喬鶴行什麽意思。 可他能感覺到喬鶴行慢慢地靠近他,靠得很近很近,近的他後頸的一小塊皮膚甚至能感覺到喬鶴行呼吸的溫度。 鬱辭這下子再不能裝睡了。 他轉過身來,喬鶴行和他靠得很近,兩個人的臉幾乎要貼在一起,他甚至能看清喬鶴行曆曆可數的睫毛。 喬鶴行說道,“那天喬浚不是指著我罵,被鬱沉言睡過幾次?” 鬱辭看著喬鶴行漆黑明亮的眼睛,心如擂鼓。 “還沒睡過呢,”喬鶴行的聲音很輕,吐出的氣息卻是溫熱的,吹在了鬱辭的耳朵上,“從來沒有。” 喬鶴行長而濃密的睫毛眨了眨,輕輕掃過了鬱辭的睫毛尖。第24章 急雨 這點熱意從鬱辭心尖上擴散到了全身,他隻覺得半邊身子都變得酥軟了。 鬱辭心跳得很快。 他和喬鶴行靠得太近了,早就超過了安全距離。 他不明白喬鶴行為什麽會和他說這個。 喬浚那件事已經過去幾個月了。 而喬鶴行和鬱沉言是名正言順的未婚伴侶,就算睡了千八百次也不用和他鬱辭交代。 可喬鶴行卻偏偏要告訴他。 沒睡過。 什麽也沒有。 鬱辭不由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看著喬鶴行仿佛藏著千言萬語的眼睛,這麽溫柔又沉靜地看著他,讓他快要溺斃在喬鶴行的眼睛裏。 而仿佛是還嫌自己對鬱辭的影響不夠,喬鶴行又湊過來了一點,他的額頭已經貼到了鬱辭的額頭。 而他的手,也握住了鬱辭的手。 外頭的樹影似乎晃動了一下,連帶月光也跟著晃動。 而喬鶴行的眼睛,似乎比月光更為明亮。 兩個人縮在了一床被子下,被子很輕,像一片白色的雲,他們可以毫無阻隔地觸碰到彼此,像被關在了一個隱秘的小世界裏,做什麽都不會被外界發現。 “鬱辭,”喬鶴行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很小,隻有他們兩個能聽見,像在講什麽悄悄話,“我和鬱沉言隻是……” 可是鬱辭沒能聽見喬鶴行說了什麽。 外頭突然炸開一聲響雷,把喬鶴行沒說完的半句話吞沒了。 這是夏天的海邊,悶熱,潮濕,適合一切隱秘的愛意。 夏日的急雨緊跟著落了下來,嘈雜的雨聲,鋪天蓋地覆蓋下來。 鬱辭隻看見喬鶴行的嘴唇一張一合,卻沒能聽見他在說什麽。 “你剛剛說什麽?”鬱辭有點急迫地問道。 可喬鶴行卻停住了,他像是在思索什麽,眼中露出一點狡黠的神情,卻又還留有溫柔,“你沒聽到就算了。以後再說吧。” 喬鶴行說完這句話,就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鬱辭呆住了。 他甚至忘記了要和喬鶴行保持距離,往喬鶴行那裏貼過去,他看著喬鶴行的臉,心裏癢得五爪撓心,一心想去追問,喬鶴行到底要說他和鬱沉言怎麽了? 他直覺這是很重要的一句話,也許是對他和喬鶴行關係至關重要的一點。 可偏偏喬鶴行不說了。 鬱辭的心像是被人懸到了高處,卻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極度的失望與懊惱一起湧上心頭。 他眼神複雜地看著喬鶴行,總有種衝動把喬鶴行搖醒,逼他把話說清。 可他看著看著,眼神卻又柔軟下來。 喬鶴行的眉心有一顆小痣,棕色的,隻有針尖大小。 鬱辭居然覺得喬鶴行連這顆痣都是可愛的。 喬鶴行…… 鬱辭在心裏輕輕地念了一遍喬鶴行的名字,他翻過身,放棄去追問喬鶴行了。 外頭的雨還是很大,劈裏啪啦地敲打著外頭的窗戶。 夏日的這場急雨,打亂了他聽見喬鶴行到底說了什麽,可他心裏似乎也沒有這麽焦躁。 剛剛盤旋在這個房間裏的,纏繞住他四肢百骸的愁絲,似乎都在這急促的夏雨裏消融了。 喬鶴行說他和鬱沉言沒睡過,從來沒有。 鬱辭歎了口氣,卻又不由地,連自己都沒發現的,露出了一點笑意。 他也不是傻子。 其實他也能感覺到鬱沉言和喬鶴行之間的關係是不對的。喬鶴行來平山路的這幾個月,鬱沉言就沒有留宿過,平日裏和喬鶴行也不通電話。 隻是他始終不敢抱有什麽期待。 在沒有希望的時候,他還能強壓住心頭的渴望,得過且過這每一天。 可是一旦有了期待,卻又最終被摔得粉碎,他可能就無法承受了。 但是今夜裏—— 他心裏隱約地,似乎觸及到了一件東西的輪廓。 那個東西是他曾經遙不可及的一個夢,如今卻好像對他打開了一個裂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