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首位的男人叫李長河,長著一張老實穩重的臉,見周景辭來了,馬上拿出了萬眾基金的宣傳書和驗資報告等相關材料。周景辭將事務所出具的驗資報告從頭到尾認真捋了一遍,頓時覺得這家公司雖然剛剛成立,卻十分靠譜。更何況,這次路演活動的負責人說了,平台已經查驗過萬眾基金的資質,並且萬眾基金早就向舉辦方繳納了足額的保證金。周景辭這才放下心來。周景辭當年讀書時,順帶著通過了司法考試,雖在法律上並不專業,可這些年與易購的法務溝通協商、共事多年,耳濡目染的,如今對經濟法也算是如數家珍。萬眾基金給出的條件優厚而不失公允,並且明確表示基金將不會插手景雲財經的管理和決策,隻參與最後的分紅。這無疑是給周景辭打下了一陣強心劑。李長河說,“我們老板的愛人是位財經學者,一直希望做一個類似的平台,我們真誠的希望,您能把景雲財經做專做精。”周景辭的心驀地一動。這些日子以來,無數人跑到他麵前來,對他說收益,說成本,說變現……可唯有萬眾基金,對他說,要把景雲財經做精做專。周景辭坐在會議室裏,左等右等等不來李的人,隻得打了個電話,得到李的同意後,在投資合同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雙方簽署合同後,李長河跟周景辭互換了聯係方式。天色已黑,李長河的負責人看了看腕表,說,“周總,時間不早了,您早點回家休息吧。”周景辭滯了一下,他瞅了一眼說話的人,總覺得古怪,可到底哪裏奇怪,倒也說不上來。離開盛路大廈後,周景辭順手將李長河的微信推給了李。李卻突然打來電話,她聲音有些古怪,“師兄,我很確定,午餐的時候,這個人不在。我演講的時候,他也不在。”“觀眾席的第一排,有兩個位置一直都是空的。”“我沒跟這個李長河交流過,他也根本沒聽過我們的路演。”萬眾基金沒聽過這場路演,卻果斷地投出了一千萬,還給出了如此優渥的條件,這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周景辭用力捏著拳頭,幾秒之後,他突然拿出萬眾基金負責人給出的名片,照著上麵的電話打了出去,不出意外的,周景辭的手機屏幕上瞬間跳出了一個六位數的短號是易購的內線[1]。沒等對方將電話接起來,周景辭就掛了,他飛快地從手機上摁出一串熟悉的號碼“魏驍你有意思麽?哄我玩兒有意思麽?”對麵的人愣了兩下,說,“我沒想過要哄你玩。”電光火石間,周景辭明白了一切。是啊,魏驍從來都沒想過要哄他。路演活動中缺席的新基金公司,昭然若揭的內線電話,全都是魏驍刻意為他留下的破綻。魏驍從未逼迫周景辭選擇他,而僅僅向他提供了一個選擇。他可以在路演中尋找其他投資人,也可以在挫敗中接下魏驍拋來的橄欖枝他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一邊花著魏驍送來的錢,一邊繼續維係著自己可笑的自尊與清高。是周景辭自己,被困頓和失落衝昏了頭腦,主動鑽進了魏驍溫柔的圈套之中。隻不過,魏驍的這份溫柔與體貼,讓周景辭覺得可怕。自從那日的不歡而散,魏驍已經很久不曾出現在周景辭的世界裏了,以至於周景辭絲毫沒有懷疑到魏驍的身上。他隻顧著看資質,看保證金,看驗資報告,卻沒成想,萬眾基金幕後的老板竟是魏驍,而他所關心的這些,恰恰是魏驍最不缺的電話對麵的魏驍幾乎是刹那間就明白了周景辭的愕然。他沒想到周景辭竟沒看透他設下的局,於是聲音有點無奈,說,“景辭,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很受挫,我讓長河路演結束後再現身,就是想讓你明白,就算我從頭到尾都沒聽過這場路演,就算我對你的公司一無所知,我也願意投資你。”周景辭深吸了兩口氣。這一整天,他幾乎經曆了大喜大悲。極端的喜悅交替了極端的進賬,可他卻沒想到,最後,無論是自己的緊張還是落寞,挫敗還是快樂,都隻不過是場無用功。他唯一能夠接受的投資人,甚至從來都不在乎自己這大半年來做出得究竟是什麽東西。“魏驍,今天我是很挫敗,很窘迫,可沒錢、沒投資的難堪,遠遠比不上你給的”“我本來已經覺得自己離了你一切都好了,現在又突然發現,原來我什麽都做不到。”“我甚至連賣麵膜的微商都比不了。”魏驍有些心疼,他按了按心髒,溫聲說,“不是的……景辭,你不是什麽都做不好,我相信你會把公司做好。”“現在創業是需要大量的前期投入的,無論是宣傳推廣還是運營維護……你帶走的那些錢,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景辭,易購是我們兩個人的,你根本用不著費盡心思地拉投資,一千萬也好,一個億兩個億也罷,都是你應得的。”周景辭以前總不太喜歡聽魏驍說這些話,他加入易購從始至終都不是為了錢,何必人都走了,卻還要在金錢上糾纏不清。可如今,他幾番遭遇社會的毒打,終於相信,沒錢是萬萬不成的。倒不是沒有魏驍的這筆錢景雲財經就開不下去,隻不過,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投資人開出的那些過分苛刻的條件,和各大機構那些割韭菜的行徑,讓他著實無法痛痛快快地與之合作。要麽向資本低頭,要麽向魏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