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起睡了那麽多年,也唯有躺在彼此的身邊,才會覺得安寧。周明李嵐夫婦向來起得早,五點鍾就去院子裏鍛煉身體去了。六點鍾看到魏驍跟周景辭還沒起來,心中不免有氣。隻不過,他倆既不敲門,也不喊門,隻是坐在客廳裏,扯著嗓子陰陽怪氣。“年紀輕輕,大好時光都浪費在睡覺上,老了就知道可惜了。”周明一邊意有所指一邊歎息。李嵐馬上幫腔,“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奮鬥精神都沒有,隻顧著享樂。”魏驍聽著了,心中不免為周景辭抱不平。周景辭一連忙了一整個月,個中辛酸,一輩子活在象牙塔裏的周父周母自然不懂。更何況,他昨天又是開了四五個小時的車才趕回來的,此時必然是腰酸背疼,就算多睡一會兒,也犯不上被父母這般譏諷。魏驍親了親周景辭的額頭,起身出門,對老兩口說,“爸媽,景辭忙了一整個月,昨天又舟車勞頓的,讓他多睡會兒吧。”周明李嵐當了一輩子的老師,向來隻有他們對別人說教的份兒,從沒有過別人囑咐他們的事情。他倆立馬皺起眉頭,“你什麽意思?周景辭是我兒子,我教育自己兒子,跟你什麽關係。”魏驍沒再說話。他沒經曆過正常的家庭,不知道尋常人家父母是怎樣對待孩子的。是以魏驍對周景辭的父母,向來隻有敬重的份兒。周明、李嵐看魏驍不說話了,兩個人便乘勝追擊,“要不是你,我們景辭能活得不三不四的?當初留在學校裏讀博當老師多好,清清白白地過日子,何必惹得一身腥。”魏驍深吸了兩口氣。是,都怪他。都是他不好。他早就知道周景辭不喜歡做b2c電商,更不喜歡一次次地籌資、融資、上市、退市,是他一直無視了周景辭的情緒,利用了周景辭的愛情,讓他承擔了本不該承擔的這些煩惱。魏驍對以前的抉擇談不上後悔,但對周景辭總歸是過意不去的。魏驍甚至想過,如果當初他隻是做一份尋常的工作,不必賺多少錢,朝九晚五,每天照顧周景辭,陪伴周景辭,他們之間的感情會不會要比現在順利許多?他們不會產生矛盾,更不必貌合神離,他們就隻是過著尋常人的日子,簡單快樂。可如果這樣的話,他就賺不到那麽多的錢了。貧賤夫妻百事哀,說不定他們會有其他的煩憂。周景辭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其實他早就醒了。早在魏驍趴在他身前親吻他額頭時,他就已然恢複了意識。魏驍的唇稍觸即離,但那熟悉的感覺卻猶如驚雷一樣直劈周景辭的靈魂。他的心髒“怦怦”地跳著,像是戰鼓,又像是呐喊。他隱隱地期待著魏驍向自己索要更多,可倘若魏驍更進一步,他又難免會覺得失望。這個想法冒出後,連周景辭自己都覺得詫異。不過,細細想來倒也合情合理。周景辭與魏驍剛在一起時,尚是張白紙,不懂愛恨,不通情,欲。是魏驍手把手教會他何為愛,告訴他何為欲。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周景辭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是魏驍把人間最美妙的情愛擺在了他麵前,他才知道,原來這就是自己渴望的。周景辭思緒漂浮不定,父母的嘲諷還在耳邊,魏驍的氣息打在他細膩光潔的皮膚上。他隻木木地躺在床上,不敢出聲,亦不敢動作,短短幾秒鍾,身上竟燥熱不堪,幾乎要冒出汗來。須臾過後,他聽到魏驍一聲淺淺的歎息,旋即魏驍換上衣服,推門離開了。然後,就是父母與魏驍的爭執……與魏驍在一起後,周景辭才明白父母對自己的愛有多麽畸形。誠然他們為自己規劃未來,傾注心血,在自己身上澆灌了無數希冀,可魏驍不一樣,魏驍隻希望自己幸福。魏驍不會介意自己是否能考入頂尖學府,不在乎自己是否功成名就,甚至不在意自己有沒有一份體麵的工作。他就隻是愛自己這個人。有時候,周景辭會覺得,這世上或許唯有魏驍一個人,給過他不設條件的愛。在魏驍麵前,他不必做個努力的學生、勤懇的員工,不必有什麽追求與成就,隻因為他是他,所以魏驍愛他。他們有過那麽多美好的曾經,給予過彼此那麽深沉的愛意,現在想來,也算是此生無憾了。周景辭起床後,周明李嵐又嘮叨了幾句,他隻淡淡地應著,並沒太大反應。反正這麽多年,周景辭早就習慣了。他沒再趕魏驍走,亦沒提他們已經分開了的事情。就算分開了,他也不想再讓魏驍在自己父母麵前丟麵子了。貼春聯、包餃子、放鞭炮的老三樣年年不變,一家人心裏都各自有各自的盤算,確是索然無味。春晚亦沒什麽意思,新時代催婚催生催二胎的小品自然不會缺席,正能量的歌舞更讓人頭暈眼花。然而,彼此間無話可說,也隻有靠春晚來緩解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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