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紐交所對中概股監管的加強,國內一些公司借殼上市的現象浮出水麵,大量中小公司涉及業務虛假、財務舞弊,給中概股帶來了巨大的負麵影響。低迷的宏觀環境、支通寶的變股、分析師的隔岸觀火,政策的不穩定性,匱乏的具體規則、大量關聯交易和轉移定價帶來的稅務風險、利潤轉移導致的外匯管製風險周景辭深知,這將是易購自創立以來所麵臨的,第二次重創。周景辭忙,魏驍也忙。兩個人的心時時懸著,生怕稍有不慎,多年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時間一周周過去,易購的股價一路下降,例會上,每個人都惴惴不安,每個人都各懷心思,在這艘船風雨飄搖之際,所有的問題都一個個彰顯出來。自那日周景辭在例會上善做主張以後,他與魏驍的關係跌至冰點。魏驍沒有跟他談過這件事,魏驍不開口,周景辭就不敢提。他不知道魏驍如今是何想法,他隻是悶著頭,硬撐著一口氣兒,接過了易購的方向盤。當年易購赴美上市以後,人人都知道易購的上市主體是開曼公司,而開曼公司的大股東不再是持有易購經營主體百分之四十九股權的天健基金,而是原本持有易購百分之二十股權的周景辭,通過代持魏驍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成了易購名副其實的最大股東。沒人知道周景辭究竟為何會代持魏驍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過,大多數人都猜想這是魏驍為了製衡天健基金特意布下的,而魏驍和周景辭之間,必然有不為人知的代理協議。親兄弟還要明算賬,魏驍與周景辭關係再好,也不會平白讓他得了百分之三十的股權。更何況,易購本來就是魏驍一手創建的。那次例會以後,周景辭竟開始一步步越過魏驍下達指令,逐漸接手了魏驍的權限,魏驍不僅沒有發火製止,反而進一步讓權。周景辭一改往日對魏驍的恭謹態度,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一時間,公司裏眾說紛紜,有人說,當初魏驍與周景辭簽訂的合同本身就違反了民法基本理論,魏驍沒什麽文化,自然玩兒不過搞資本運作的周景辭,實屬被周景辭坑了,如今,權利得不到法律的保護,隻能認栽;更有人取笑說,魏驍當初為了壓製李潤芝這老狐狸,沒想到把便宜讓給了周景辭這頭虎,最後竟是被自己的好兄弟擺了一道。他們猜對了一半,卻怎麽都不肯相信,魏驍真的那麽傻,連份協議都沒有,就將易購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拱手讓人。有時候,連周景辭自己都有過片刻的失神,他想,魏驍是真的很在意自己。宏觀經濟環境的低迷、管理層鋪天蓋地的負麵新聞、質量風波林林總總,相互作用,易購的股價一路走低,破發[3]就在眼前。三天後,易購開盤股價暴跌4%,以每股14.3美元的價格收盤,上市以來,首次跌破15美元的發行價。此時的易購,正如同一艘瘋狂下沉的大船,再無人可以控製。易購破發後,周景辭在書房呆了一整晚,反複刷新著頁麵,手邊的煙抽完一根接著一根,竟是一夜沒睡。魏驍站在門外,幾次想要推門進去,勸他早些休息,卻終是什麽都沒有說。破曉之際,美股收盤,周景辭才趴在桌子上稍稍休息了一會兒,等他從書房出來,準備洗個澡去上班,才發現魏驍已經不在了。他又跑下樓去,看到餐桌上擺了個餐盒,是他與魏驍早晨常吃的那一家,餐盒卻沒有被打開過,顯然魏驍買來後並沒有吃。周景辭吸了吸鼻子,魏驍胃不好,每每不吃飯,總是會難受好幾個小時。可魏驍卻總記得給自己買早飯。周景辭的心狠狠抽了兩下,卻無暇顧及。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易購是魏驍的心血,是他們兩個人十幾年的青春,他不能看著這艘船徹底沉沒。例會上,周景辭詳細分析了易購破發的原因,宏觀環境的影響,二威、鼎和、尤其是支付通三家公司的惡劣行為造成的國際投資者對中國企業的不信任,易購本身市盈率過高等等等等這次破發,對易購上下都是個醒鍾,卻不需過分悲觀,畢竟,在行業整體跌幅超過百分之二十的如今,易購能維持這樣的情況,已是萬幸。更何況,股價對企業來說隻是一部分,拋去股市,易購還有很多更重要的東西。市場占有率、品牌形象、供應商、供應鏈,這些都是易購亟需維係的。周景辭一改往日風格,大刀闊斧定下了十幾項規定,一場會議兩個多小時,他口幹舌燥,卻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會議結束後,他才向四下一瞥,卻發現魏驍站在會議室外麵,透過玻璃窗,一直看著自己。周景辭的心一縮,他急急地想出去找魏驍,卻被遠遠地落在了後麵。魏驍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裏,正欲關上門,卻被緊跟在後麵的周景辭抵住,魏驍居高臨下,看著周景辭的臉,神色有些複雜,卻終是不舍得在秘書麵前給周景辭難堪,將人大力地拉進辦公室,“啪”地一聲,將門鎖上。周景辭低著頭,他不知該如何麵對魏驍,他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正當他思忖著如何解釋時,魏驍將他整個扣在牆上,用力吻了下去。魏驍在外再怎麽桀驁無禮,對待周景辭總歸是溫柔的。這是他用心嗬護了二十年的白玫瑰,是長在他心尖上、埋在他血肉裏的人,他舍不得半分粗暴。他從未這般急切過,拚命想要占有、想要征服,想要在周景辭的身上刻滿他的名字,想要他們的骨與骨、肉與肉,統統融在一起。周景辭幾乎失去了呼吸,他任由魏驍在自己靈魂中肆虐,吞吐著魏驍所有的憤怒與愛恨。風雨過後,周景辭躺在寬大的桌麵上,文件、紙筆,散了滿地。魏驍撫摸著他的臉頰,摩挲著他的發絲,聲音輕柔,“你愛我,對吧。”周景辭好想哭,他皺著眉頭,艱難地點點頭,說,“我愛你。”魏驍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刻,他心裏想的卻是,你還愛我麽,你竟然還愛著我。這件他篤定了十幾年的事情,如今卻似個笑話了。魏驍親了親周景辭的額頭,說,“沒關係。”周景辭的神色恍惚了一下,他以為魏驍是在對自己說,他不怪自己架空了他。可魏驍卻是在說,沒關係,就算你不愛我也沒關係,我愛你就夠了。第8章 魏驍這些日子過得混混沌沌的,有時隻因周景辭的一句話,一個表情,思緒就飛地好遠好遠,待到回過神來,才恍恍惚惚地意識到,自己興許真的老了,不服不行。……少年時代的魏驍,總嫌夜晚太長,白天太短,他夜夜守在家裏幾平方米的小店子裏,一邊看著窗外的月亮,一邊想著明日該如何才能討得周景辭的歡心。其實最開始時,他與周景辭並不投緣。那時他們雖住在同一個街區,又在同一個小學,性格卻一個活泛調皮,一個老實沉穩,魏驍又大了周景辭一歲,比他出高一級。魏驍打從一開始就看這個一言一行都能寫進教科書裏的好學生很不順眼,碰巧遇上了,也要捉弄他一番。一會兒把地上撿的毛毛蟲放在周景辭跟前,一會兒悄沒聲的從人後麵把周景辭的鞋子踩掉。周景辭少年老成,性格溫吞,隻是皺皺眉頭,並不與他計較。魏驍總討沒趣,時間久了,也懶得再惹他,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擾,倒也相安無事。就算他倆住在同一個巷子裏,卻從不一起回家。魏驍脾氣跟他爸一樣,江湖義氣,最愛呼朋喚友,每每放學了,都要成群結隊地在學校玩上好久,直到保衛處的大爺趕人,才一溜煙地全跑了。周景辭則不然,他從小聽話,放了學就回家,就算做完作業了還要讀書練字彈鋼琴。與外麵那些野孩子全然不同。那時候,學校裏的老師都對魏驍很是無奈,一來他著實淘,二來他學習好。不管教,自然不合適,管教得狠了,也不合適。他們真正熟起來,是從一個周五的傍晚。那天,周景辭看到院子裏的小廣場聚集了好些孩子,心中歆羨,忍不住也跑下樓去。他平日很少出來玩,自然沒什麽朋友帶他玩,隻得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看著那些大孩子們你追我趕。不一會兒,大孩子們自發地圍成了一個小圈兒,周景辭心中好奇,也湊了上去,卻發現為首的孩子,比他高一年級的李輝,正一邊推搡著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一邊衝她叫著,“騙子,騙子,老騙子生的小騙子。”周景辭廢了半天勁,終於從人群外圍擠到中央,他一把拉住李輝,“你別欺負她!”李輝上下打量了周景辭一眼,平日他就看周景辭這個好學生,乖乖仔不順眼,自己沒找他麻煩已是不容易,誰知還送上門來。可李輝又懼怕周景辭的父母,隻覺得這夫妻倆與常人不同,整日板著張臉,不苟言笑的,好生嚴肅恐怖。最後,頑劣戰勝了怕覺,李輝一把將周景辭提溜起來,推倒在地上,下一秒,那小姑娘終於被他們放倒,一大一小兩個人歪歪斜斜地摔在了一起。周景辭平日不言不語的,此時卻有了脾氣,他自覺比小姑娘大了不少,又是“男子漢大丈夫”,挺身而出,護在了小姑娘身前,“你們不許欺負她!”周景辭打小是個老好人,沒跟人起過爭執,更別說與人吵架打架了,凶狠的話說出口也軟軟綿綿的。那幾個高年級的壞孩子“噗嗤”一聲,一個接一個地全笑了,李輝更是一下子撲在周景辭身上,一拳揮下去,把周景辭打了個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