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和小學生一起消失了。


    她們的行蹤仍未被人們發現。她們的決心與結局讓人心痛,令人無法釋懷。但是,藤花恢複了之前喪失的活力。鈴和小學生至少選擇一起活下去,沒有去死。


    原本認為死了更好的人,後來決定要活下去。


    這個事實讓藤花的內心仿佛點亮了星星之火。


    她認識到,自己也必須去做力所能及的事。


    說完這話,她重新玩起了ringfit。


    結果來說,她幹脆利落地戰死沙場。


    「…………臣妾做不到啊」


    「這話真讓人懷念」


    通向全通關的道路似乎還很遙遠,也很艱難。


    藤花攤開包裹在運動服中的雙臂,癱在地上呻吟起來


    「嗚嗚,這又是因為我是劣等品……就因為是劣等品」


    「加油藤花,別認輸啊藤花,加油,加油!」


    「說得輕巧!過會兒我發布玩ringfit的視頻給你看!」


    「隻要你有幹勁,這倒是無所謂」


    「然後看我炎上大爆死!」


    「為啥?」


    就這樣,藤花和阿朔一起再次回歸日常。


    但當二人稀鬆平常生活著的時候,世間已經開始發生致命性的變化。


    事情的開端就是藤花與阿朔一起出門的那天。


    天空染成了灰色,隨時會下雪的樣子。


    然後,一位客人不請自來,找到二人。


    * * *


    「好久沒有這樣一起出門了呢,朔君」


    「差不多吧,除了買吃的你基本宅在屋裏」


    二人一邊聊著一邊離開超市的自動門,但隨後新的顧客進入店內。


    烘暖的空氣從阿朔的後背撲來。店內廣播先是多添了幾分熱鬧,接著又隨門關上而消失。


    阿朔在大路的喧囂中重新提了提袋子。


    今天他罕見地和藤花一起出門買東西。


    藤花平時一直宅在屋裏,對阿朔外出幾乎未曾表示過興趣。但這次阿朔一提到『要去選做新年火鍋的材料』,藤花馬上打起了精神。她本性是那麽率真,讓阿朔都開始苦惱要不要平時更多地用食物引誘她外出。


    這樣久而久之,尼特的特性或許能得到改善,但下次又要開始擔心內髒脂肪的問題了吧。


    「買了好多啊,朔君」


    「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二人這趟外出是為了給跨年做準備。


    本來藤咲家在歲末年初有許許多多的禮儀活動,但沒能成為『神』的藤花及其侍從被免除參加。準確說,他們參加大概也無妨,不過不會收到邀請。因此,二人籌劃在阿朔的公寓裏舉辦一場小小的正月慶祝活動。


    藤花感慨地說


    「好期待啊。雖然超喜歡異能隻相信異能的藤咲家的狗屎新年會爛到極點,但和朔君一起過新年超期待啊~」


    「藤花,別說髒話。不能說狗屎之類的」


    「好~,朔君什麽時候都是我的監護人呢~」


    藤花噘著嘴,摟住阿朔的胳膊,接著露出燦爛的微笑。


    袋子偏向一邊,阿朔感覺重量增加了,但什麽都沒說。


    藤花盯著阿朔手裏提的袋子,純真無邪地歡鬧起來。


    「買了鏡餅(※注1),還買了下火鍋的年糕。令人心潮澎湃啊」【※注1:鏡餅為日本過年時用來供奉的圓形年糕】


    「多出來的就烤著吃吧」


    「我在網上看到,年糕披薩也很好吃!」


    「那是卡路裏的暴力吧」


    「沒關係啦!盡情吃吧!」


    藤花看上去非常開心,她端正的麵龐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好像在曬太陽的貓咪。


    阿朔看著她開心得樣子,也欣慰地微笑起來。


    他深深回味,今年狠狠地揮霍了一把。


    他在打工的便利店裏還預定了節日餐品。除此之外,還購買了除夕吃的蕎麥麵、炸製天婦羅的材料、夠吃上三天的火鍋食材以及大量冰激淩等。


    他之所以花了這麽多錢,都是因為之前看到了一蹶不振的藤花。為了讓藤花開心,阿朔精心做了各種準備。也算是不枉他這麽大的付出,阿朔看到藤花現在與死亡相隔甚遠的樣子,也就由衷地放心了。


    心中懷著期待,腳步也變得輕快。


    就這樣,二人繼續一起向前走。這條常走的路上有人大冷天還在遛狗。阿朔和藤花輕輕低頭致意,然後匆匆忙忙往家趕。公寓就快到了。


    路上,藤花呼出白汽,抬頭一看。


    「快下雪了呢」


    天空染成了灰色。隨時會下雪的樣子。阿朔一瞬間想起那個白櫻漫天的庭院。那時的情景已恍如隔世,然而他絕不可能忘記。他深深地記得,那白色之中的黑。


    阿朔感到胸口作痛,同時揮開腦海中的櫻吹雪。


    藤花目光方向前方,阿朔也看向路的前方。


    那裏站著一名少女。


    阿朔與藤花同時發覺到。


    一位客人不請自來,出現在二人麵前。


    * * *


    「你好」


    她從前麵走來,作了個簡單的問候。但阿朔一聽那尖尖的聲音,頓時襲來一陣難以名狀的不安。她手裏拖著一隻拉杆箱,體型纖瘦,肌膚如瓷器白皙,黑色的長發與黑色的眼睛。她的臉埋在大衣裏,掛著微笑。那容貌端正的程度異於常人。


    阿朔自然而然地意識到。


    這個人不是普通女性。


    她是藤咲家的女子。


    「幸會,藤咲朔先生還有藤咲藤花小姐。我叫做藤咲徒花。不過,我雖然以藤咲自稱,但也跟你們一樣並非來自宗家,是分家出身」


    自稱徒花的少女這樣說著,微微一笑。


    阿朔也猜到是這樣。


    藤咲家分家人數眾多,但宗家的人卻隻有一小撮。宗家圍在『神』的周圍,過著閉鎖的生活,基本上不會像這樣在阿朔他們麵前現身。


    但想到這裏,阿朔又有一個疑問。


    這個分家的少女,為什麽出現在他們麵前呢?


    她把手放在胸口,突然優雅地行了一禮。


    然後,她吐出帶血的話語。


    「過去曾是『神』候補的女孩正在被接二連三地殺掉,不分宗家分家」


    「……你說什麽?」


    阿朔皺緊眉頭。少女講的情況非常糟糕,但他從未接到通知。


    少女點了點頭,格外冷靜地接著講道


    「也難怪你吃驚,但這是事實。我也沒有接到宗家的任何聯係,這件事是我在聽聞堂妹的訃告後自己查出來的」


    「謝謝你的通知。但這究竟……」


    「然後朔先生,我對曾是『神』候補侍從之一的你有一事相求」


    「我拒絕」


    話題的走向變得令人討厭。阿朔在聽聞詳情之前便一口回絕。徒花把嘴噘了起來。塗過唇膏的嘴唇反射淡淡的光澤,她沒有理會阿朔的拒絕,開口講述


    「真冷淡啊,但還是要讓你聽一聽。實不相瞞,我的侍從候補在我沒能成為『神』的那一刻便理所當然地斷絕了聯係,現在沒人願意保護我。所以,朔先生」


    「免談,阿朔不是你的人」


    「我又沒問你。朔先生」


    藤花攥緊兩手,跳了出來。但徒花沒有理她,腦袋一歪。


    她認真的目光隻盯著阿朔一個人,開口說


    「——請你保護我好嗎」


    徒花甜膩地輕聲細語。她緊盯著阿朔的麵龐。


    阿朔的眼睛就像鏡子,映現出徒花的臉。


    看到這一幕,徒花心滿意足地微笑起來。


    * * *


    「你說什麽?我的朔君憑什麽保護你!滾回老家去!」


    「我已經得到了家長的同意。朔先生作為護衛保護了以靈能神探身份大顯身手的藤花小姐,工作表現非常出色。如此出色的人一定能勝任護衛的工作」


    「你也說了,那是作為我的護衛啦!朔君到底是我的護衛,阿朔明明不必這麽做卻出於友善關心為我工作!他才不屬於你!趕緊滾!」


    「就算你這麽說,朔君也不可能對要被殺掉的女孩棄之不顧吧。你說是吧?」


    在阿朔的房間裏,徒花眼睛眯起來。


    感到渾身無力的阿朔泡了大豆茶,久違地拿出給客人用的茶杯。


    他調整好適當溫度後把茶遞了出去,徒花道了聲「謝謝」握住有花紋的杯柄。


    在她旁邊,藤花正一副恨不得立刻咬上去的表情。


    要是放著不管,估計她真的會朝腦袋咬下去。


    阿朔舉起雙手讓她冷靜,開口說


    「徒花小姐,是嗎?我也反對你留在這裏」


    「啊呀,這是要把我趕走,讓我孤零零?」


    「我認為你該去找的是警察」


    「藤咲家『神』的事情不能對外聲張,但不講,我的說法就會被認定是無憑無據的妄想,警察是不會出動的」


    「但你也不該留在我這裏」


    「我不再是『神』候補之後,父母便對我漠不關心,不會為我雇傭護衛,當然也不會自己挺身而出來保護我。既然這樣,留在值得信賴的人身邊何嚐不可?」


    徒花口若懸河,講了一大堆。


    阿朔感到頭痛,把一個理所當然的疑問從喉嚨下麵擠了出來。


    「我不知道你哪來的根據信任我」


    「沒有根據,但我十分肯定」


    「至少說說為什麽」


    「因為女人的直覺」


    阿朔深深地歎了口氣。


    徒花的說法支離破碎,但阿朔的確沒辦法把她往外趕。明知女孩暴露在死亡危險之下,他實在無法狠下心來置之不理。


    想必徒花也明白這一點。


    徒花笑得更深,舔了下光豔的嘴唇。


    「另外,我絕對不是白讓你幫忙。滯留期間的住宿費和護衛費,我會從我積蓄裏支付。如果還有其他要求,我還能提供各種福利喔?」


    「要珍惜自己的身體!」


    「受不了啦!我要從腦袋下口啃了她!」


    「藤花,你別不做人啊」


    阿朔阻止了藤花。藤花一氣之下飛撲過去,被阿朔抱住。阿朔一邊哄一邊搖晃藤花的身體,像哄小寶寶一樣安慰藤花。


    徒花依舊不改遊刃有餘的表情,色氣地撥開掛在肩上的黑發。此時,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麽,把手伸進大衣口袋。


    「對了對了,這東西必須給你們看看」


    她從口袋裏取出一個信封,把裏麵的東西倒在被爐的桌板上。隨著嘩地一聲,照片落在桌麵中央附近。阿朔看到照片上的拍攝內容,噤若寒蟬。


    一個女孩死了。


    這是張殘酷的屍體照片。女孩死在浴室裏,雙腳奇怪地並攏並從浴缸裏伸出來。她估計是割腕放血而死,浴缸裏的水染成了紅色。


    阿朔茫然地吐出疑問


    「……這是?」


    「這是被送到宗家的照片,不過這個人好像是自殺」


    「宗家?自殺?」


    徒花說的話令阿朔皺緊眉頭。


    宗家給她送去自殺照片,到底是何用意?


    徒花講起自己協助調查的事。


    「說是一個和朔先生你一樣曾是『神』候補侍從的男人,突然給宗家送去了這張照片。照片上是他過去的主人,沒被選為『神』的候補女孩之一。他們與我以及多數主從不同,從『神』候補排除掉後好像仍舊沒有解除主從關係……根據宗家的說法,男人已經被拘捕了」


    「他現在也還被抓著嗎?」


    「不,說是候補的死被判定為自殺,男人立刻就被釋放了……可是在那之後他便行蹤不明,目前正在不斷殺死其他『候補』女孩」


    「難道,他其實就是一連串事件的凶手?」


    阿朔問出合情合理的疑問。


    徒花輕輕頷首。阿朔為了確認清楚,又問她


    「你是那麽認為的嗎?」


    「沒錯。聽說那男人個頭很高,像熊一樣魁梧。阿朔現在還請小心」


    「這個和『人魚公主的自殺』很像呢」


    「嗯?」


    阿朔對藤花唐突的發言感到不解,隻見她拿著照片,像要盯出窟窿似的認認真真注視著死者照片。徒花表情一變,就像看到了瘮人的東西。藤花抬起頭,眨了好幾下眼睛,說


    「咦,你不知道『人魚公主的自殺』嗎?你不知道,那宗家知道嗎?」


    「我一無所知……宗家應該也不知情」


    「名字聽起來挺像,和之前『天使的自殺』有關聯嗎?」


    「正是這樣。這次流行的是那個的變種……派生出來的東西」


    藤花拿起手機,這樣講道。


    她回顧之前的事件


    「我們阻止了新偶像的誕生,繼而防止了普遍式自殺漫延……但也由於這個原因,人們興趣焦點的偏移依然被定格下來,停留在對美麗的自殺上。但是,不論人們多麽向往,『天使的自殺』畢竟難以重現」


    「當然了,那不過是偶然的產物」


    「所以退而求其次,有一種東西在偷偷流行。就是這個了」


    藤花把手機屏幕轉向阿朔,上麵顯示出一個留言板。那界麵上紅色的背景黑色的字,散發出不祥的感覺。阿朔目光拚命掃過上麵交流的話題。


    看來這個網站裏流轉的主要是『見不得光』的情報。


    目前關於某種自殺的話題討論已經越過了紅線。


    『真的在流行,我熟人學校裏就有人那麽死的』


    『上圖啊』


    『因為主要是個人交流,泄露的不多吧』


    阿朔不明白怎麽回事,皺緊眉頭。


    藤花看到他的表情,又補充說


    「警方出於『天使的自殺』流行化的擔憂,規製了信息。但據說,有一種行為自殺在學生們中間尤其受歡迎。那就是,在浴室裏割腕,然後保持雙腳並攏伸出浴缸的姿勢。並攏伸出的腳看上去像人魚的尾巴,所以稱為『人魚公主的自殺』」


    「真是惡趣味」


    「這種自殺方式和『天使的自殺』稍稍有些不同,不同之處在於暗藏信息性」


    「信息性?」


    自殺就是自殺,屍體就是屍體。


    哪裏是能傳遞什麽信息的東西?


    阿朔感到懷疑。


    但藤花講出『人公主的自殺』與『天使的自殺』之間的差異。


    「你想,顧名思義,這種自殺是『模仿人魚公主自殺』對吧?所以,擺出這個姿勢死的人,死時肯定懷著悲傷與無奈」


    「……是這樣?」


    人魚公主的確是懷著悲傷變成了泡沫,她所象征的就是無法實現的戀情。


    因此,『人魚的自殺』這種方式似乎包含了相同的含義。


    「『人魚的自殺』其實並非圈定在死者一個人身上。因為死者在臨死之際,要把自己的照片送達給讓她傷心的原因。那可能是移情別戀的戀人,也可能是失戀的對象。如果對方也知道『人魚公主的自殺』,並且知道當中含義的話,那麽悲傷之情也能傳達給對方。這就是那樣的自殺方式」


    「多麽令人惡心的報複方式」


    「真希望那種玩意不要流行起來」


    「……另外,我還聽到一個危險的傳聞」


    藤花忽然又開啟另一個話題。相對於流暢講述的藤花,徒花則啞口無言。藤花的目光往返於徒花與照片之間,接著說出答案


    「『人魚公主的自殺』之中混藏有偽裝自殺」


    「……那麽,這該不會其實是……」


    「不清楚。現在隻知道,凶手向宗家送過『人魚公主的自殺』的照片……這個行為應該有著某種含義」


    藤花輕聲說道。


    徒花害怕地摟住自己的身體。


    阿朔有股不詳的預感,緊緊咬住嘴唇。


    * * *


    徒花住進阿朔的公寓,一轉眼三天過去。


    她聲明不需要在意她,在起居方麵恭謙而收斂。她最近還開始幫忙做飯和打掃,並微笑著主張「暫住別人家,幫這麽點忙是理所當然的」。


    阿朔欣然接受她的好意,但藤花卻怒不可遏。


    「要是能回到我和朔君的二人生活,我也能每天做清潔,我也能學做飯做菜!首先從玉子燒開始!」


    她對二人生活被打擾一事絲毫不願寬恕。


    藤花在家的時候就像炸毛的貓一樣,因此阿朔再次用食物勾引她去了外麵。適當放鬆愛犬的項圈也是身為飼主的義務。


    就這樣,阿朔帶著藤花在街上散步。


    「藤花,你也該消消氣了。喏,豆餡包」


    「朔君根本不懂我的憤怒!朔君,你確實不需要隻屬於我……真的……我是認真的。但就算這樣,我不可能不生氣!」


    正當二人這樣一起走的時候,一輛麵包車停在了公寓附近的停車場。


    「……嗯?」


    「咦?」


    隨著沉悶的聲響,車門打開。一個男人從裏麵下來,擋住兩人的去路。


    巨大的影子罩在頭上。


    那魁梧的身軀就像一頭熊,又長又亂的黑發把臉蓋住。


    他轉向阿朔他們。


    阿朔頓時感到全身發寒。這個男人與徒花所描述的凶手形象相一致。另外阿朔還回想起內髒墜落連環殺人案中藤花差點被凶手擄走時的情形。


    他上前準備保護藤花。


    瞬間,男人的拳頭砸進他的腹部。


    「……什!」


    「朔君!」


    阿朔都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可見男子上前的動作多麽迅速。


    手裏的袋子鬆脫掉落,阿朔當場跪下去吐了一地,酸性的胃液衝進鼻腔。此時男人抓住藤花的手,準備把藤花帶走。


    「等、下」


    阿朔拚命抓住了男人的腳踝。


    他手指深深紮進對方的皮膚,力氣大到抓出血來。


    男人嗤之以鼻,腳抬了起來準備要踢阿朔。但是,他突然停了下來。藤花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想要保護阿朔。


    「你要殺殺我不就好了」


    藤花露出了那個眼神。那是對死已經徹悟的,冷冷冰冰的眼神。


    阿朔想要吼過去,向喊她快逃,可是難以發出聲音。


    男人再次嗤之以鼻。忽然他張開嘴,吐出意想不到的話來。


    「你是劣等品」


    「…………!」


    男人突然對藤花這樣說道。藤花兩眼大睜,臉上寫滿震驚。


    男人淡然地接著往下講


    「你為什麽還活著?劣等品不是就該美麗地去死嗎?喂,你也勸勸你的侍從。就說,你就該擺出美麗的樣子去自殺」


    瞬間,阿朔蹴地而起,全力撞向男人的腹部。


    男人打了個趔趄,阿朔趁機施以追擊。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指紮向眼珠。男人臉一偏躲過去,同時阿朔奮力踢向男人襠部。


    這痛實在忍受不住,男人發出低沉的呻吟。


    當他身體下屈之時,阿朔用膝蓋瞄準他的麵門砸過去。男人千鈞一發直接躲過去,拉開距離。阿朔喘起粗氣。照理說,他應該趁現在帶上藤花逃跑才對。


    但是,他不肯放過眼前的男人。


    他的腦子已經被憤怒煮得江翻海沸。


    (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這家夥竟然否定藤花)


    他偏偏觸碰了藤花內心最深處的核,偏偏被把釋放著冰冷寒意,吸引她走向死亡的那部分挖了出來。這是阿朔絕對不能容忍的行為。


    要是阿朔手邊有菜刀或者匕首,他肯定已經毫不猶豫地捅了上去。


    麵對已然氣瘋的阿朔,男人跳進了麵包車。


    阿朔本想追趕,卻被藤花抓住胳膊。


    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搖了搖頭。


    但在這時,男人打開車窗,撂下致命一擊的一句話。


    「你別忘了,沒成為『神』的人應該做的事情就一件,那就是去死」


    說完,男人揚長而去。


    藤花茫然地癱坐在地。


    阿朔發出野獸般的低吼,猛地蹬起地麵。


    * * *


    藤花受了沉重打擊。她完全不談她對男人那番話的感受,隻是一聲不吭地回到了被爐裏。藤花慢吞吞地蠕動著,在溫暖中縮成一團。


    阿朔心想,這也不能怪她。


    男人的暴力言論對她破壞力十足。


    而且阿朔聽過男人講的話之後,基本確信。


    那個看起來像『人魚公主的自殺』的照片,其實拍的並不是自殺,應該是凶殺。


    男人的主人就是死在男人手裏。


    藤花藏在被爐裏,嘀咕了一聲


    「他說不定還會再來呢」


    阿朔也這麽認為,糟糕的預感揮之不去。


    藤花又用空洞的聲音接著說


    「不知為什麽,他沒和沒能成為『神』的女孩解除主從關係。但或許是有一天,他發現那個人的存在『沒有意義』,然後就下了殺手。然後,他說不定就對殺死沒能成為『神』的人萌生了快樂吧。畢竟沒能成為『神』的人是這世上最沒有意義活著的人」


    沒那種事——阿朔強烈地心想。


    但是,藤花現在又接著往下講。


    「至少擺出美麗的樣子殺掉還算有意義。他或許是怎麽想的吧」


    「嗯,沒錯。藤花小姐活著也沒有意義吧」


    隨即,冷冰冰的話語撲進耳朵。


    阿朔起初沒明白誰開的口,又說了些什麽。但過了幾秒,他意識過來。


    那是徒花在嘀咕。她今天穿著橙色毛衣搭配黑色緊身裙和連褲襪。她理所當然一般坐在被爐裏。


    徒花臉上露出堪稱誘惑的笑容,像唱歌一樣接著說下去


    「藤花小姐活著沒有意義,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吧。我聽說過她當靈能偵探的出色表現,但我還是要這麽說。你的能力連我都不如。明明有朔先生這麽偉大的侍從陪在身邊,你的能力卻隻能在現場放出存留怨念的亡靈」


    阿朔緊緊地攥住拳頭,軋軋作響的骨頭恨不得快斷掉。但徒花沒有察覺到阿朔的憤怒,又或者明明察覺到卻覺得無所謂,沒有住嘴。


    「你是毫無生存價值的劣等品」


    「滾出去,立刻就滾!」


    阿朔大喊。


    但在瞬間,藤花從被爐裏跳了出去,起身後拔腿就跑。


    她不可能誤會阿朔所說的話,但她還是奪門而出。公寓的門被粗暴地關上。阿朔叫喊


    「藤花!」


    「有什麽關係,別管她算了」


    徒花說道。


    從她的口氣中明顯地透出愉悅。


    「劣等品消失了也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困擾」


    阿朔沒理徒花,飛奔出去。


    馬上就要下雪了。


    她在凜冬之中追趕藤花。


    * * *


    在公園裏找到了藤花,她就站在操場中央。


    她略微蜷縮的背影看上去那麽孤獨,安靜。


    阿朔慌慌張張想要衝向她身邊,但藤花忽然開口了。


    「能不能別再靠近我了?」


    阿朔停下腳步,呼出一口白汽。


    藤花依舊麵朝前方,沒有回頭。灰色的天空下,她盯著空無一物的半空。


    不久,她用顫抖的聲音問了過來


    「我已經不是『神』了,你說你為什麽還要保護我」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麽?你是不是『神』又有什麽關係,你由我來保護」


    「朔君啊,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吧」


    藤花把頭轉了過來。黑發飛舞,澄澈的眼睛裏映現出阿朔的身影。


    她的臉上寫滿了的認真,認真到令人可怕。


    藤花靜靜地,講了起來


    「我能依靠的人隻有你,我一直依賴著你的好意。我曾是『神』,你對我的好意來自於你銘刻在身體上的侍從習性……是的,我知道……明明知道卻還一直撒嬌到現在,多不好啊」


    「藤花,你在說什麽……你」


    「在你心裏,其實我這個人應該根本就可有可無」


    藤花斬釘截鐵地說道。


    激動的情感在阿朔的內心深處洶湧肆虐。藤花說的確實不無道理,阿朔之所以寵著藤花,原因自然少不了根深蒂固的侍從本性。但是,那並不是全部原因。


    阿朔覺得,藤花根本沒資格這麽說他。


    說這種話近乎是一種背叛。


    在茫然的阿朔麵前,藤花接著往下講


    「我一直在想。我活著有價值嗎?找不到活著的意義的人,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嗎?這次的事情,可能隻是必然的結局最終找上門來了吧」


    阿朔產生一個錯覺,就像呼地一陣,風沉沉吹拂。


    『神』曾在白色之中,這樣說


    『我啊,就算麵對再怎麽感覺不到生存價值的人,都希望她能活下去』


    然而,現在藤花卻說出那種話。


    阿朔攥緊了拳頭,像是硬擠出來一樣問過去


    「我就是覺得我想要保護你……這,不可以嗎?」


    「謝謝你,朔君」


    藤花溫和地微微一笑。


    她笑得那麽柔美,那麽開心。


    但,她搖了搖頭。


    「然而,那是錯覺啊」


    藤花平靜地,同時又無情地說道。


    在她的眼神中,她已經放棄了一切。


    「我真的是該死的人」


    阿朔心想,那自己算什麽?


    不願藤花死掉的他算什麽?


    對她珍愛備至的心算什麽?


    藤花偏偏一口咬定那是錯覺。


    眼前的她擺出一副完全聽不進別人說話的表情。


    阿朔腳在地上猛地一踢,控製不住大喊過去


    「隨你便了!」


    他轉頭朝路那邊分奔出去。


    此時太陽已經開始下山。


    阿朔一路狂奔,凜冬的寒氣刺痛他的臉。他漫無目的地驅動雙腿,沿著灰色的道路沒命地奔跑,然後停了下來。


    他感到肺裏麵滾燙,心情無法化作言語。


    就那樣,他咆哮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啪唰啪唰啪唰,聚在附近垃圾場的大群烏鴉被嚇得飛起來。


    一位中年婦女先是一臉震驚,然後張皇逃離。


    阿朔低頭道歉,接著忽然感到渾身發涼。


    他拋下了藤花一個人。


    他連忙轉身。


    離開的時間應該非常短暫,他一心盼著別出任何事,不要命地狂奔。


    他在不認識的路上還不時地折返,好不容易才找到本來的路線。他邁著抖個不停的腿,衝進公園。


    他期盼著那裏有個小小人影,喊過去。


    「藤花!」


    沒有回音。


    公園裏空無一人。


    阿朔心想,情況還不知道怎樣。


    藤花可能去了什麽地方。


    也可能回他們的公寓了。


    於是阿朔先回了公寓。


    * * *


    「肯定是被帶走了,嗯,準沒錯」


    徒花哈哈大笑,笑得十分興奮,看上去是由衷感到開心。


    阿朔的手緊緊攥了起來。藤花被抓完全要怪他自己,但他卻按捺不住對徒花的殺意。但不知徒花究竟有沒有發現,竟開心地這樣說道


    「別管她不就好了」


    「你讓我,別管藤花?」


    阿朔擠出低沉的聲音。


    徒花燦爛一笑,那是挑釁式的表情。他把手指按在自己嘴唇上,用誘惑一般的口吻輕輕地說


    「別管那種人了,還是來談談今後的事吧。靠我一個人是不行的,但隻要朔先生你助我一臂之力,這次我或許就能成為『神』。和我搭檔更有利」


    「你說什麽,宗家的『神』隻有一個」


    阿朔懟了回去。


    隻有唯一一位少女受宗家全體擁護崇拜。她擁有所有人都不能及的強大力量。


    但徒花微微一笑,接著說


    「你不知道?宗家的『神』早就死了」


    這件事,阿朔也知道。


    ——人們曾說她就是神。


    ——但是她沒能成為神。


    ——然後,神死了。


    藤花沒能被選為『神』。


    然後發生了『某起事件』,當代的『神』死了。


    但是宗家沒有另選新的『神』。當代的『神』死後仍舊繼續存活,力量大增。此後,宗家便無比崇尚這件事。


    那是突破了生死的,貨真價實的『神』。


    明明應該是這樣,徒花卻唱著歌一般,說


    「但是,『神』這次確實要死了」


    『神』的死。


    這件事對宗家來說可謂天塌下來一般可怕。那意味著喪失象征,喪失力量。身為藤咲家的人,這種事態應該了解個清清楚楚。


    但是在阿朔心裏,現在藤花更重要。他沒理會徒花,走向公寓門。這時,阿朔的手機少見地響了起來。阿朔看了看屏幕,是藤花打來了。


    他迅速接通電話,然後立刻擠出聲音


    「求你了,別殺藤花」


    * * *


    『虧你知道給你打電話的是我啊』


    「被抓走後,藤花怎麽可能馬上能夠自由使用電話」


    阿朔回應道。


    電話另一頭的綁架犯沉默了幾秒鍾,不久後低聲回應


    『我打算讓你的主人自殺』


    「住手!」


    『但在這之前,我想讓她做件事。我拜托過她,但他說你不在就辦不到,不肯照做。看來她一個人很不安啊。你能到我指定的地方來嗎?』


    「隻要你放過藤花,怎樣都行」


    『這就看你了。不許告訴警察』


    對方講了地址後就掛了。阿朔隨手抓了些現金,再次飛奔出去。他來到大路上攔了輛出租車,告知要去的地址。在車裏等待的這段時間裏,他的心髒一直在作痛般地猛跳。


    一到達目的地,阿朔便付錢下了車。


    那裏是一棟老舊的樓房,與之前那個屋頂拋棄內髒事件的案發地離的很近。


    周圍的樓房整片整片地被廢棄。


    對方說不定獲取到了阿朔與藤花幹涉過那起事件的情報,然後正好選擇這棟大樓作為藏身地。


    阿朔走了進去。


    此時,他在左側感到了人的氣息。


    阿朔抬起目光,一個大塊頭的身影進入視線。


    一瞬呼嘯,球棒揮了下去。


    腦袋傳來強烈的衝擊。


    一切……


    一切都不知道了。


    阿朔就像被吸走一樣,喪失了意識。


    做了個夢。


    明知是夢,還是做了夢。


    白中,有黑。


    呼,風沉沉吹拂。


    櫻花的海洋裏,美麗的少女注視阿朔。


    少女掛著微笑,說


    「——好可憐啊」


    那時她沒說過這種話。


    既然這樣,這一定是阿朔潛意識中讓少女對自己說的。


    接著,少女依舊掛著微笑,地輕聲說


    「但還是醒過來吧,朔君」


    瞧,在等著你喔?


    阿朔醒了過來。


    他在一個灰色的房間裏。


    周圍的牆壁是裸露的混凝土。


    在這裏,倒著老少男女四個人,所有人都被緊緊地捆著。


    這個情景很不正常。


    阿朔試圖掌握現狀,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他發現目標人物後不禁動搖,忍不住發出像是呻吟的聲音。


    「……啊」


    隻有一個人……唯獨藤花站著,被男人抓著胳膊。


    她看著阿朔,放下心來說


    「太好了……朔君,你醒了!」


    「藤花!」


    阿朔準備衝過去,但手腳都被綁著,身不由己。


    他淒慘地在混凝土上翻滾。


    男人看著他這樣子,點了點頭,毫不客氣地拍了拍藤花的肩膀,說


    「喏,已經照你的要求弄好了……現在輪到你給我叫出來了」


    「嗯,我知道了」


    藤花點了點頭。


    阿朔本來不知道她準備做什麽,但立刻意識過來。


    藤花正準備召喚靈魂。


    男人到底在想什麽?阿朔腦子一團亂麻。


    男人殺死了自己曾經侍奉的『神』。然而他卻要召喚懷著怨念的靈魂,這是自殺行為。


    但是,男人沒有阻止藤花。


    藤花看向阿朔。


    阿朔的眼睛就像鏡子一樣,映現出藤花的身影。


    藤花張開雙臂,說


    「————過來吧」


    然後,什麽都沒有發生。


    覆壓一切的沉默統治現場。


    「…………咦?」


    「就知道是這樣」


    男人搖了搖頭。


    阿朔的混亂越來越深。


    * * *


    為什麽被殺害的『神』候補女性沒有出現。


    那個明明應該是凶殺。


    阿朔感到懷疑。


    但是藤花搖了搖頭,用冷靜的聲音說


    「警察判斷,你隻是向宗家送去了自殺的照片,對女性的死亡沒有參與……這一點不會有錯了。你主人的死,其實就是自殺」


    「你說什麽?」


    阿朔不禁驚呼。


    男人一言不發,點了點頭。


    藤花用懷含柔情的口吻接著講


    「你根本沒有殺害自己的主人」


    「沒錯。沒能成為『神』之後,我的主人喪失了活著的目標。就算那樣,她這七年還是一直活了下來。但就在前些天,她自行了斷了性命」


    「你對於殺死沒能成為『神』的人從未產生過什麽快感,可你為什麽對我說得那麽咄咄逼人?」


    「因為你同樣沒能成為『神』卻活得好好的,我恨你」


    「所以你就為了殺我,把我抓了過來?」


    「也有這個想法。但你既然幫了忙,我就不殺你了。我需要證實……本來把她的幽靈召喚出來做這件事,但看來是不行了」


    「……你到底在說什麽?」


    阿朔問道。


    男人的主人其實真的是自殺,所以男人應該也沒有參與一連串的殺人事件。既然這樣,幽靈不出來才算正常。然而,阿朔完全搞不懂男人在尋求什麽。


    但是男人搖了搖頭,接著講了下來。


    「我隻希望她能夠活下去。她雖然沒有被選為『神』,卻也得到了宗家的青睞,宗家為她準備好了其他的生存方式。所以我祝福了她。但是,她卻沒有接受,反抗了宗家,最後在失意中選擇了死亡」


    「所以,她為什麽那麽做……」


    「一天,她突然就死了。前些天見過她的就是這四個人。她之所以自殺應該是因為失意,決定付諸實踐的直接原因肯就在這些人之中」


    男人用暗藏怒吼的目光說道。


    被綁起來的四個男女發出不解的聲音,看來他們有在聽對話。


    男人就像看家畜一樣看向他們,撂下話來


    「我要殺掉害她自殺的元凶」


    短促的尖叫響徹屋內。


    與此同時,阿朔思考起來。


    如果藤花死了,自己知道是誰把她害死的之後,會怎麽做呢?


    肯定會殺了那個人。


    阿朔根本無法阻止男人這麽做。


    * * *


    「你的主人沒放出幽靈,也就表示她對任何人都並未心懷怨恨。既然本人不恨任何人,那就不該報仇」


    藤花這樣勸說,但男人搖了搖頭。


    他狠狠瞪向那四個人,低沉地說道


    「可能事實如你所說。她本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不會去怨恨任何人。但我不能認同。這是我的決定,是我的問題」


    男人以充滿激動情緒的眼睛睥睨那四個人。


    那四個人分別是中年細長臉的女性、微胖的男性、濃妝豔抹的年輕女性,和一位枯瘦老人。


    「這些家夥都是她家的人」


    也就是說,他們應該是藤咲家眾多分家中的一家。如果被抓的是宗家的人,應該會鬧出撓亂。但是,他們並不想在分家鬧出亂子。


    宗家根本不會來救人。


    他們顫抖著爭相申辯


    「你說是我們害死麗華小姐的,那怎麽可能啊」


    「難道不是你害的嗎?」


    微胖男性忽然說道。


    他用下巴指了指中年女性,發出嘶啞的聲音。


    「你責備過麗華小姐,你質問她為什麽不直接接受宗家的提議。你說對象明明不差,還說她不懂感恩」


    「哎呀呀,說別人一套一套,你不也罵麗華小姐吃白食嗎?」


    細長臉中年女性微微一笑。她穩住了一時的動搖,似乎坦然接受了自己麵臨的危機。女性向微胖男性淡然地放出尖銳的話語


    「都責備過麗華小姐,卻隻想著自己明哲保身,真逗」


    綁架犯交抱雙臂,冷眼旁觀。


    細長臉女性露出蛇一樣的眼神,靜靜地降了下來


    「我好像還聽到過你罵她母豬啊……哎,麗華小姐真可憐。被罵成那樣,換做是我也會想去死呢」


    「但是……對麗華小姐最刻薄的人不就是你嗎?」


    「我這人對誰都刻薄」


    「另外啊,亞矢子,你也不該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嘴臉吧?」


    微胖男子那個對濃妝豔抹的年輕女性說道。


    女性當即驚慌失措。男性對著她接著講


    「你糾纏麗華小姐,說什麽本來該被選中的是你自己。你的感受我也明白,但扇人家耳光就不好了。你那一下肯定讓她深受打擊。我沒說錯吧?」


    「我、我是那麽做過!但我得到原諒了!我也為打她的事道歉了!麗華小姐才不可能因為那種事自殺!我是無辜的,應該跟我沒關係啊……我真的,真的真的沒想到她那麽痛苦」


    年輕突然落下大顆的眼淚,搖了搖頭之後呻吟似的哭出來。


    忽然,她朝老人投去苛責的目光,唾沫橫飛地說道


    「雖然擺出一副就自己不相幹一樣!但最過分的就是爺爺!」


    「喔?」


    老人毫不動搖地回應。


    對此,年輕女性像咬上去似的接著往下說。


    「我知道的!你之後還可以找宗家的人核實!讓麗華小姐去謝罪,話說得最重逼得最緊的人就是爺爺!不光是那樣!他還出言威脅,不照做就必須考慮解除她今後配備侍從的事情!麗華小姐一直對侍從感情很深!她就是被這件事逼上絕路的!啊啊……麗華小姐,麗華小姐,對不起」


    「別自亂陣腳。那姑娘怎麽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尋死。另外,我對自己的發言問心無愧。分家聽從本家,本質上也是順應『神』的意願。你要說這麽做錯了,你大可以殺了我。我不逃也不躲,也不反抗」


    老人義正辭嚴地回應年輕女性的說法。


    阿朔也弄清了背後的情況。看來男人的主人,名叫麗華的女性與宗家發生了糾紛。那件事恐怕和綁架犯前麵所說的情況存在聯係。


    『她雖然沒有被選為「神」,卻也得到了宗家的青睞,宗家為她準備好了其他的生存方式。所以我祝福了她。但是,她卻沒有接受』


    結果分家的人爭相指責。


    不知當中是誰給麗華造成了致命傷。


    最後的結果,她自殺了。


    「不是我的錯……」


    「不對,不可能有那種事……」


    「為什麽要負責?莫名其妙……」


    幾個人還在繼續主張與爭辯。


    綁架犯擠出低沉的聲音


    「夠了,所有人都是」


    要是有人主動承擔,承認過錯的話,可能會是不一樣的結果。


    但是,如今綁架犯的心裏湧起強烈的怒火。他狠狠地說道


    「你們全都要死」


    年輕女性慘叫起來,眾人爭相申辯。


    要怪她,要怪他,搞不清楚在指誰。


    他們的言辭隻是在對綁架犯火上澆油。


    身處這仿佛是場鬧劇的騷動中,阿朔意識到一件事。


    藤花的眼神十分悲傷。


    她緊緊咬住嘴唇,一副立刻就要哭出來的表情。


    不久,藤花開口了。


    「……身為少女之人,決不能明明知道卻閉口不言」


    「怎麽了,你知道人是誰害死的嗎?」


    綁架犯問。


    藤花點了下頭。


    阿朔不寒而栗。


    他有種預感,藤花正要說出的話搞不好是某種致命性的東西。但是,他根本來不及勸阻。男人驚訝地睜大雙眼,歡喜不已地對藤花說


    「是嗎,你知道嗎啊!那你快告訴我,是哪個家夥害死了麗華小姐」


    藤花舉起手。


    然後,她指了過去。


    指向麗華的侍從,綁架犯本人。


    * * *


    「………………………………我?」


    「提示點就是『人魚公主的自殺』」


    藤花靜靜地開始講述。


    阿朔本想去阻止她。她要說的話對侍從來說未免太狠了。


    然而,她還是毫不留情地娓娓道出真相


    「你把那張照片送到宗家。因為你堅信,她對宗家懷著悲痛之情難以控訴吧。在此之前,你已經發現了屍體,又或者收到了麗華小姐寄給你照片,過程我並不知道。但不管怎樣,麗華小姐應該是非常肯定,相信找到她屍體的人一定是你。換種說法,麗華小姐將『人魚公主的自殺』的訊息傳遞給了第一個發現的人,然後那個人是誰?這麽一想,結果隻能是你啊」


    藤花講得平平淡淡。


    阿朔恍然大悟。


    『人魚公主的自殺』是有很強訊息性的死亡方式。


    這種方式流行於學生們之間,作為傳遞悲傷與無奈之情的方式,將畫麵發送給知曉當中含義的對象。男人正確地理解了『人魚公主的自殺』的含義。


    對象既已滿足通過『人魚公主的自殺』獲悉無奈之情的條件。


    「進一步說吧,宗家不知道『人魚公主的自殺』有何含義。所以顯而易見,麗華小姐沒有想過把自己的屍體給宗家看。因為若不事先知曉含義,『人魚公主的自殺』就不能傳達真實意圖。再看另一方麵,你以前就從她口中聽到過『人魚公主的自殺』是何含義……沒說錯吧?」


    男人劇烈地顫抖起來,看來是被說中了。


    藤花不顧男人的動搖,接著往下講


    「再然後,她所想表達的悲傷之情也不難想象。你之前說『她雖然沒有被選為「神」,卻也得到了宗家的青睞,宗家為她準備好了其他的生存方式。所以我祝福了她。但是,她卻沒有接受』。另外還有四個人爭辯的內容……對象明明不差,本來該被選中的是我……這些內容表示,宗家推薦的生存方式是什麽?是相親啊。宗家是讓她相親嫁過去」


    阿朔點點頭。這件事從四個人爭辯的內容裏可以推測出來。


    可是,當中真正把她逼到走投無路的到底是誰呢?


    為什麽麗華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而且還是以『人魚公主的自殺』這種方式。


    在學生們之間,『人魚公主的自殺』是通過發送畫麵來向失戀對象傳遞自己失意之情的自殺方式。


    「你祝福了她,恰恰就是這件事把她逼上了絕路。麗華小姐本來希望你來阻止這一切,但在你眼裏她隻是主人而已……她對此絕望,然後選擇了死亡。她為了向你傳達自己失戀的悲傷,采用了『人魚公主的自殺』這種方式」


    男人激烈顫抖,像中了邪一樣瘋狂搖頭。


    他拚了命地開始申辯


    「怎麽可能是那樣!對方是個心地善良的好男人!那一定是一段能讓她獲得幸福的良緣!我隻是表示欣慰!可是,可是,為什麽……」


    「換做是我,我也會去死。這就是答案啊」


    聽到藤花的回答,阿朔驚訝得瞪圓了雙眼。


    但藤花沒有撤回自己的發言,問心無愧地既然傲然挺立。


    阿朔和藤花的四隻眼睛投向男人。


    男人空虛地怒視著半空。


    「…………是我……是、我……是……我?」


    他茫然地呢喃著,原地垮了下去。


    「是,我?」


    他哭了出來,哭出聲音。


    就像是要把自己的心髒吐出來一樣。


    * * *


    阿朔和藤花分家的四人被釋放,之後男人直接逃掉了。但阿朔很清楚。


    他肯定會殺了自己。


    他害死了自己珍視的人。


    而且,他應該也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意義了。


    阿朔明知他會去尋死,卻沒想過去阻止。


    換做自己是他,阿朔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害死了珍視的人,還怎麽活下去。沒什麽好說的。


    阿朔拋下男人,帶上藤花回了家。


    「我們回來了」


    「我們回來了」


    二人不約而同地打開房門。


    隨後,眼前呈現出一片意想不到的情景。


    滿目的紅。


    紅色染遍了熟悉風景的角角落落,發粘的血泊就像重油一樣鋪了一地。


    此情此景,又像是一輪盛放的大花朵。然後在那紅色的中心,倒著一名少女。


    藤咲徒花被切開脖子,死了。


    她就像喉嚨上咧著另一個月牙形的嘴唇,那傷口看上去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死。


    阿朔和藤花無言以對。這時,忘記上鎖的大門無聲無息地被打開了。


    「是朔以及藤花大人對吧?」


    一名身著得體黑色二件套西裝的男人向二人問過去。


    這個男人給人幾分好似爬蟲類的感覺。阿朔對此人有印象。


    男人點點頭,細聲說


    「『神』正恭候二位」


    為什麽『神』候補的女孩們被殺?


    為什麽徒花被殺了?


    到底正在發生什麽情況?


    哪怕是為了弄清這一切,阿朔和藤花邁出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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