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早乙女小姐想要往前邁進」
月收50萬卻覺得人生乏味的OL，用30萬雇傭我對她說「你回來了」，這工作真是好賺 作者：黃波戶井ショウリ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事情要從三天前講起。
「聽說隻要開始玩vg，朋友就會變多耶。」
「彌央小姐，你幹嘛突然提這個？」
剛才說想要跟我一起來買晚餐食材的彌央小姐，用手機拍完路邊的石頭後這麽對我講。我本來還在想她為何突然趴到地上，看來是發現一顆很上相的石頭。
姑且不論這顆上相的石頭能獲得多少追蹤數，她的心境到底是起了什麽變化，才會突然想開始玩社群媒體。
「難道你跟土屋或村崎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嗎？」
「嗯？你為什麽會那樣問？」
「還不是因為你突然說什麽要多交朋友，所以我才會覺得你是不是跟現在的朋友吵架還怎麽了。」
「……土屋先生和金襴算是我的朋友吧？」
「這時候請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想他們應該是。」
「應該是……」
「城鍾律師教會我，麵對任何事情都不能把話說太滿。」
我之前說福岡的拉麵店全都是賣豚骨拉麵後隨即被她糾正，律師真的有夠恐怖。
「實事求是確實很重要。」
「畢竟這個世上幾乎、幾乎沒有所謂百分之百的絕對。像『我絕對不會離開你』這種話隻有在連續劇裏才會是百分之百成立。」
「就是有人會說這種話。如果是真心，當場在結婚證書上簽名不就得了。」
「結婚證書啊。」
彌央小姐，這種場麵就讓他們用戒指吧。如果主角在夕陽染得通紅的海邊……
『我愛你，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講完這句話後，拿出印章開始在結婚證書上蓋章簽名，那個畫麵根本毫無美感可言。
「啊，我記得城鍾律師之前跟我講過，因為現今世人的常識中，交換戒指已經等同訂下婚約，所以在法律實務上，有些時候也會把戒指當成合約來看待了。」
「等等，城鍾律師也有在處理婚姻相關的法律問題嗎？」
「我記得是沒有。」
這不知道是律師業界的一般知識，還是城鍾律師個人去查詢得知的結果。
這位女律師先前聽到結婚蛋糕這幾個字，還凝視遠方好一會。回想著她當時表情的我在轉彎處向右轉，然而轉彎後彌央小姐反而靠近車道，我因此繞到她的左手邊。
「人生真的不知道會碰上什麽事耶。」
「對啊，人生真的很難知道會碰上什麽事。」
感覺再問下去會牽連到彌央小姐，所以我就沒有繼續深究城鍾律師的事情了。
「對了，你剛不是在說vg？」
「對對對，vg、vg。」
「vinstagram」，簡稱為「vg」
這是全球有十億用戶的照片分享社群平台。目前在日本國內正以年輕女性為中心掀起熱潮，據說也能藉由上傳好看的照片增加追蹤者數來抬高自己的身價。隻要成為網紅，要交朋友確實就會變得容易許多，因此「開始玩vg朋友就會變多」的說法也算一半正確。
「我和土屋先生和金襴之間並沒發生什麽事情，不過他們都是透過你才認識的朋友吧？」
「是啊，而且他們還都是我前同事。」
「所以我隻是覺得是時候要靠自己想辦法去交朋友了。」
「你這個人也太好懂了，是被裕夏影響了吧？」
我妹在交朋友的事情上，態度都非常主動且積極，如今她留下的相關影響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深遠。
「不過，我本來以為你是不玩社群媒體的類型耶。」
「是喔？」
若想建立人際關係，社群平台應該是最簡便的方式。然而彌央小姐在雇用我之前都是獨自一人過生活，當時她也沒有開始使用這些平台。
「我之前也有玩耶，在nixi和die with we都有帳號。」
「nixi喔，你又用了有點偏離主流的東西了……」
「可是啊……」
「請說。」
「我搞不懂要怎麽申請朋友，所以就丟著沒弄了。」
「我剛就猜到可能是這樣了。」
nuwitter用起來應沒就沒那麽複雜了──我本來要這麽對她說，但又覺得她可能會搞出一個0人跟隨中/0位跟隨者的帳號，然後永遠隻有她自己在上麵不斷推文。
「另一個什麽……die with we，我聽都沒聽過。直譯是『和我們一起死』，感覺好詭異。」
「這是個手機電量剩餘不到5％時才能使用的社群平台。」
「還有條件這麽嚴苛的app啊？」
「在一小部分人之間相當出名喔。」
「真的耶，在網路上一搜尋就跑出來了。」
原來如此，die指的是電池沒電，整體的意思是「我們一起迎接手機沒電吧」。
「這平台因為要收費，又沒有支援日文，所以上麵幾乎沒有日本人喔。」
「那你為什麽要下載那樣的app……」
「我想說我一輩子都沒機會遇到外國人，而且電池馬上就會沒電，所以即使對話到一半也不必在意。」
她這個理由非常合理，實在是太合理了，除了她已遺忘交朋友的初衷。
「所以那些平台你後來都沒玩了，接著就是這次的vg？」
「我這次一定會努力交朋友，所以鬆友先生，我們去咖啡廳吧。」
「咖啡廳嗎？」
「我們去拍那種放了一堆鮮奶油的飲料。然後我終於能動用那個了。」
動用？她是要動用什麽？
「你要動用什麽啊？」
「『咖啡廳吃飯相關規定』。」
「咖啡廳吃飯相關規定」，此為早乙女家勞動章程中的細則之一。
內容是在村崎認識彌央小姐那天訂定的，主要是規範我和彌央小姐前往咖啡廳時，勞動章程要如何認定期間作為。那天彌央小姐在撰寫時，剛熬夜打完uno，情緒還很亢奮，結果寫出來的內容钜細靡遺到不輸一般企業的公司章程。
「……之前確實訂了這個規定。」
「我那時候花了那麽多心思，當然要拿出來用一下。」
◆◆◆
三天後的星期六。
我一直在家工作，因此差點忘記彌央小姐是名非常優秀的行銷人員。精通形形色色業界現況的她簡直是個全能型選手，隻要有心大部分的事情都能處理到無可挑剔。暫且不論她隻要有心，也能把家裏弄成像世界末日一樣。
這樣的彌央小姐，拍照技術當然相當高超。她在家時偶爾會拍阿吹和小亞它們，她手機裏就存有好幾張，懂得精心挑選的角度和采光來突顯玩偶魅力的相片。
因此她肯定能在我們今天來到這間蔚為話題的潮流咖啡廳內，拍出令人驚豔的好照片。也就是所謂會美到冒泡、吸引網友目光的vg美照。
「鬆友先生。」
「彌央小姐，怎麽了？」
「要不要回家喝咖啡歐蕾？」
「彌央小姐，眼前就有咖啡廳了耶。」
不過也要進到店內才能點餐。
我本以為在咖啡廳前方停下腳步的背影，應該是在拍攝店家的照片，所以在原地等了三分鍾。然而早乙女小姐最後是露出犀利眼神，徐徐說出「回家吧」。這樣的她今年二十八歲。
「我在來的這一路上冷靜地重新思考了一下，為了拍照片究竟有沒有需要跑來吃時下流行的鬆餅和咖啡。」
「我還在想你剛剛怎麽不太講話，原來是在思考這種事情啊。」
「思考自己的行動所代表的意義，就和思考責任一樣重要喔。」
「要對外宣戰的總統才需要思考那些事情吧？」
不過有的vg使用者點餐確實隻是為了拍照，餐點幾乎沒吃就回去了，這樣的事情也屢屢引發問題。
「所以我覺得啊，能在家裏喝的東西就在家裏喝，這樣不管是對地球還是錢包都比較好。」
「你的意思我懂了，不過彌央小姐……」
話雖如此，但在vg使用者中那種人也隻是一小部分。況且我們點了餐就一定會全吃完，根本不需要把事情想得這麽嚴重。
彌央小姐應該也很清楚現況，也就是說她的症結點不在這裏。
「怎麽了？」
「點餐交給我就好。」
「…………」
「…………」
彌央小姐思考了五秒鍾。
「鬆友先生，我們趕快進去吧。時間就是金錢。」
「說得好。」
即使身處的環境時尚感十足，如果隻是要待在裏麵，抹殺自己的存在感就好。但唯獨點餐時一定要和店員交談，就是這件事讓彌央小姐準備打退堂鼓。不過她平常也是獨自一人前去家裏附近的咖啡店消費，所以她的撤退標準有點讓人捉摸不定。
彌央小姐雖然努力抹殺自己的存在感，但還是無法掩蓋美麗的外表，因此我總覺得有好幾群人不時都在偷瞄我們這邊。
「鬆友先生，這個有多少？」
彌央小姐看著菜單詢問我「有多少」。她這種問法的意思是……
「砂糖、牛奶、鮮奶油，然後是以杯計算的巧克力的話……我推測是四五○大卡。」
「那這個呢？」
「砂糖、牛奶、鮮奶油、香蕉、草莓、棉花糖、脆餅……我推測是七四○大卡。」
「謝謝你。」
彌央小姐的目光重新回到菜單上，我隔著她發現附近的店員已經看了我們兩次。和裕夏差不多年紀的女高中生們也看了我們兩次。
拜托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隻是在做我的份內工作而已。
「彌央小姐，你決定要點哪一樣了嗎？」
「嗯……我要這個和這個……」
店員露出看到可疑人物般的眼神看著我，我則將彌央小姐要點的餐點告訴他，然後等了五分鍾。
「喔喔……！」
「我是第一次點這種飲料，原來實際是這種模樣啊……」
奶霜的白色和天然色素的淡紫色形成雙層結構，上頭還用鮮奶油和柳橙醬點綴，配色富含秋意，還會讓人聯想到波斯菊。可能用的是高品質食材，所以整體看起來毫無玩具般的廉價感。
我打從心底發出讚歎，不過彌央小姐沒多搭理我，拿出手機完成來此的目的。
「好，我要拍了喔。」
「追蹤數名列前茅的vg使用者，好像連在拍照方式上都會下足工夫，你現在打算怎麽拍？」
「你放心，我做的事前調查無懈可擊喔。」
「這樣啊，那你要怎麽拍？」
彌央小姐露出充滿自信的表情，將杯子拿到左手上，右手則不知為何拿著開啟自拍模式的手機。
「我先把飲料放在胸口，然後不用手拿直接喝！」
「彌央小姐，我記得那是不同文化圈的風俗耶。」
這是種發祥自網路的遊戲，其實更像炒熱氣氛用的小特技，一般主要是用珍珠奶茶來玩，因此也有人稱之為珍奶大挑戰。
「咦？我難道搞錯了什麽嗎？」
「我猜大概和你預設的適用場合有些出入，說不定就是英國和法國之間的文化落差。」
「有到多佛海峽的程度嗎……？」
「這樣拍或許能增加追蹤者數量，但會不會增加朋友我就不知道了……」
「虧我都事先練習過了。」
「你練習過了喔？」
她好像已經練習過。我到現在都還會想說她一個人在家時到底都在做什麽，原來都在做這種事情。
「你看，我馬上就能放上去了。」
「……真的放上去了耶！」
居然真的有人辦得到，而且杯子放得相當穩固，不過集中在彌央小姐身上的視線也相當可觀。
「要擺上去其實不難，難的是擺在胸口上還要拍照……」
「你也讓店內的裝潢擺設一起入鏡吧。把那邊的永生花當作背景好了。」
「我努力看看……」
彌央小姐明明不喜歡引人注目，但對於做什麽事情會引人注目的認知有些與眾不同，所以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也許是因為她平時光站著走路就夠醒目了，導致她在這方麵的感受反而比較遲鈍。
「我是拍得很漂亮……但感覺好普通。」
「普通才是最好的喔。」
然而拍照時也要注意時間，時間一拖長，鮮奶油會溶化，杯子上也會結出水滴，拍出來的照片就不美了。彌央小姐快速拍好照後，將長柄湯匙插入杯內。
「啊，好好喝。」
「我本以為這種飲料隻是賣外觀，沒想到裏頭用的東西品質這麽好。」
「對啊，這種飲料有時喝下去隻會想罵人。」彌央小姐應該是為了在冰塊融化稀釋味道前喝光，所以飛快地來回動著湯匙。
「等等把相片傳給金襴和裕夏妹妹看看好了。」
「咦？你不上傳vg嗎？」
「我覺得要先累積多一點相片，之後再挑一張最好的上傳作為我的第一篇貼文。」
「原來如此。」
每次上文章前都這麽大費周章的話，熱情會被消磨殆盡，這也是玩社群媒體的眾多現象之一就是了。不過先不要跟她說這個好了。隻是我陪她拍飲料拍到現在，得出的結論隻有一個。
「彌央小姐。」
「什麽事？」
「你有信心能持續拍下去嗎？」
「這件事確實值得好好思考一下。」
這樣拍照好累，無論是我還是彌央小姐都非常疲憊。
人們何必盛裝打扮，反正終究不會比咖啡廳上方萬裏無雲的秋天晴空還要美麗──美好的秋日讓我反常地有了這種充滿哲學的體認。
「要不然不要拍咖啡廳，改種花呢？」
「花枯掉我會很傷心，所以我要種植物就隻能種蘆薈。」
「我非常能懂你的感受。」
看到路邊野花明明毫無感覺，但看著種在盆子裏的植物逐漸凋零枯萎，就會感到惆悵。這種現象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拍蘆薈會紅嗎？」
「話說在前頭，我覺得不可能。」
「我想也是。」
的確也會有人喜愛蘆薈，但這種題材不適合用來吸引人追蹤也是不爭的事實。必須要想想其他題材。
「你親自下廚做菜呢？」
「這個我不行。啊，我聽說夜間泳池趴好像也很不錯呢。」
「那是派對咖的聚集地喔。」
「當我沒說。」
剩下的常見題材大概就是「手工藝」了，但熟人中已有村崎這個高手。彌央小姐知道身邊有人功力大勝自己，就不會想上傳相關照片吸引別人追蹤了，因此這個題材也不適合她。
「這然如此……嗯？」
彌央小姐的飲料喝到隻剩三成左右之際，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土屋傳訊息給我耶。他問我秋天的連假有沒有空。」
「…………那個。」
「他也有問你有沒有排行程了，看來是要補償他上次回絕我們的事情。」
「我有空喔。」
彌央小姐聽到身邊的人在討論出遊時，好像會先困惑自己有沒有被算在內。
「他提議要不要四個人去露營。」
「露營……」
「對，現在是露營旺季喔。」
我們前幾天才聊到想去露營，而且現在還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
「鬆友先生，去露營能做什麽？」
「欣賞山景、色彩繽紛的帳篷，還能做熱壓三明治。」
「喔喔喔。」
「然後可以在秋日晴空下，大家一起烤棉花糖然後留影紀念。」
「這樣的照片吸引人嗎？」
「非常吸引人。」
最後我在手機對話框中回覆「我們來去搭帳棚吧」。
◆◆◆
原本為了拍美照跑去咖啡廳，幾經波折把題材調整成露營後，連休假期終於到來。
「「是山……」」
「彌央小姐，不要喊。」
「村崎，停下來。」
「咦？」
「咦？」
彌央小姐和村崎本想以呼喊「是海耶」的氣勢吶喊「是山耶！」，結果分別被我和土屋製止，不過我們的露營假期就此展開。
「阿鬆，對麵那一家人回頭看我們耶。」
「他們家一定是姓柿山。」
山中林木還要一些時候才稱得上是紅葉，但夏日的濃綠已經轉淡，與秋日天空完美融合。露營場上排列著五顏六色的帳篷，攜家帶眷的遊客看起來非常多，暫稱為柿山的一家人也在裏頭。
「阿鬆，帳棚一下子就搭起來了耶。」
「現在的帳篷真的好方便。」
我記得小學時，曾在類似夏令營的大自然教室──以日本全國來說，最多人用的名稱應該是「森林學校」──搭過帳篷。相較於當時那些老舊的帆布和鐵架，這十五年來帳篷變得又輕又好搭。
由於三兩下就完成紮營作業，村崎就趁著紀念品店還沒關門跑去看工藝品，彌央小姐也拿起手機跟了過去，如今露營場上隻剩下我們兩個大男人。
「接下來，先把火升一升好了。」
「現在就要弄了喔？應該不用那麽急吧？」
烤肉用的食材大多已經在家裏先處理好了，因此隻要升起火就能立刻烤來吃。我們才剛抵達沒多久，根本還不用急著處理晚上的烤肉。
「這你就不懂了，要先做好準備，才能快速升起火。」
「就算有時間慢慢升火也得弄嗎？」
「對。」
看樣子「升火」和「快速升火」之間存在極大的差異。
「我問你，快速升起火能幹嘛？」
「阿鬆，你不曉得喔……」
他不知為什麽停頓了一拍才繼續說。
「會大受歡迎。」
據他所言，好像有一份研究指出，懂得掌控火焰能突顯男子氣概，因此比較容易受到女性推崇。既然有研究報告應該就不是隨口胡謅，但目前有個問題。
「土屋，你很會升火嗎？」
「影片我看了超多次，技巧我懂。」
「你這家夥……這不是男高中生看a片時說的話嗎？」
「所以啦，我才想說趁現在來練習一下。」
「你還要練習升火喔，剛剛的男子氣概跑哪裏去了？」
能快速升火的人雖然非常帥氣，但反過來說，久久升不起火可是會非常難堪。所以土屋的意思聽起來是要未雨綢繆，先行演練。
「嗯？抱歉，我接個電話。」
土屋打開木炭箱子時，我在一旁幫忙，這時手機響起了電話聲。正確來說那不是電話，而是免費的通訊軟體。
進行語音通話的人名顯示為「裕夏！！！on米飯」。前陣子還隻是用「裕夏」兩個字，後來可能是朋友間嬉鬧，因而換了好幾次名稱。
「………」
我長按手機側邊的「－」號按鍵，接著開始通話。
『為什麽！不在我還在那邊的時候！！去露營！！！』
「啊，抱歉，我沒聽到你講啥。想說你一定會用吼的，所以我先調低音量，但好像調太小聲了。」
我調回正常音量的同時，將帶來的舊報紙遞給正與升火苦戰的土屋。隻要把報紙卷一卷點燃就能當成火種了。
『所以說，你們現在真的在露營嗎？』
「是啊，現在準備要升火。」
『露營！！』
她又用吼的了。我把手機遠離已被弄得刺痛的耳朵，然後向我妹問了個任誰都會好奇的問題。
「你為什麽知道我們今天來露營？我又沒跟你講。」
『剛剛早乙女姐姐傳訊息來跟我聊天啊。』
「喔喔，是她傳給你的喔。」
我妹借住我家的時間雖短，但彌央小姐好像已經和她變成朋友，真的是太好了。不過我的耳膜已經快要陣亡了。
『隻是有件事情我不太懂……』
「什麽事情？」
『早乙女姐姐還傳了像受詛咒的人偶的照片給我。』
「受詛咒的人偶？」
『而且她一直沒回我訊息。』
「……話說回來，彌央小姐和村崎去看工藝品，未免也去太久了吧。」
『那個露營場說不定被詛咒了，你們沒事吧？』
獲知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報後，我看向彌央小姐她們前去的紀念品店。
◆◆◆
我和金襴的爭論一發不可收拾。
「這個還隻能算在可愛的範疇之內，從伴手禮的角度來看，應該也是做來送禮用的商品。」
「不對，這已經稱得上是美麗了。整體看來設計概念應該取自賣給大人鑒賞的人偶喔。」
「把真實人事物的意象加以改造就能變得可愛，這是種創作，也是日本可愛文化的根源。」
「照理說日本的傳統美感，應該是著重於浮世繪那種成熟之美喔。如果作品上還留有傳統色彩，那應該就要算是美麗了。」
我們在爭論眼前穿著紅色和服的人偶到底算可愛還是美麗。
一開始隻是些微意見相左，但現在已經演變成雙方認知中的美感大戰。
「金襴，我滿意外你堅持己見到這種地步耶。」
「我好歹也算得上是玩偶製作者，這時候如果退讓不就等同認輸了。」
「話說回來，我們再爭論下去好像也不會有結論……要不要去問問第三人的意見？」
「土屋前輩或鬆友前輩嗎？」
問他們也可以，但還是希望能徵詢到女生的意見。
「現在雖然是男女平等的時代，但我覺得男女的想法還是會有差異。」
「確實會有。」
「鬆友先生應該能懂我們在爭論什麽，不過……」
「土屋前輩不會懂的。」
一臉認真的村崎回答得斬釘截鐵。
「前輩那個人平常明明親切又體貼，但我就是不懂他為什麽都會定期想要展現自己的男子氣概。」
「男子氣概？」
「前陣子他在茶水間深蹲。」
「我不太懂那是哪門子男子氣概耶。」
應該是要練肌肉吧。
「還有他的食量大到有點恐怖。他中午可以吃掉兩個便當，公司聚餐時我吃不完的食物也會幫我吃個精光。」
「那是因為他們男生都是這樣……」
食量大，運動量也大。
嗯，男生都這樣。
「總之，我們先傳給裕夏妹妹看看吧。」
「裕夏……啊，鬆友前輩的……」
「沒錯沒錯，他的妹妹。人長得小小一隻很可愛喔。」
「小小一隻是多小啊？」
「我沒想到你會問這個問題耶。」
仔細想想，如果真要歸類我應該也算嬌小，不過裕夏妹妹的額頭大概就隻到我眼睛這裏吧。然後現在我眼睛正前方的金襴則是……
「好了，在裕夏妹妹回我訊息前，我們先回帳篷吧。」
「所以說前輩的妹妹身高大概是多少……」
「鬆友先生他們應該也等我們等很久了。」
「彌央小姐？」
「……奇怪？」
正當我要收起手機時，感到不太對勁。我明明還沒按電源鍵，螢幕卻先變黑。
「怎麽了嗎？」
「手機打不開了……我有充電啊。」
「該不會是壞掉了吧？」
壞掉就糟了。我來露營是為了要拍照，現在卻隻拍了人偶。
「怎麽辦……」
◆◆◆
「彌央小姐，打更精神來。你看，這個烤好了喔。」
「好吃……肉有夠好吃……玉米也好吃……」
彌央小姐從紀念品店回來後，我聽她說她的手機突然不能開機，根本無法拍照。從現在駝著背，微幅動著身體吃著串在鐵簽上的肉和蔬菜的背影就能感覺出她心情非常低落。
土屋和村崎可能也在顧慮她的心情，所以坐得稍微遠了一點。
「村崎，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事情？」
「用木炭升火時舊報紙可以拿來當火種。」
「卷一卷點燃丟進去對吧？」
「你知道如果卷太緊會發生什麽事嗎？」
「……壓縮到變回木頭嗎？」
「裏頭的空氣會因溫度太高爆裂，超痛的。」
「原來會產生哪種現象。」
手上貼著一塊ok繃的土屋，應該是在練習升火時親身體驗過，但不知為何現在講得像在炫耀一樣。斜眼看著兩人的我，同時發現彌央小姐吃玉米時，是一顆一顆剝下來吃。
「事情會因想法不同而不同喔，彌央小姐。」
「嗯？你在說什麽事？」
「你手機壞掉的事。」
「你是想說我這樣就不會因為太專心拍照，結果沒跟一起來露營的朋友聊天；然後降低很多邊走路邊滑手機發生危險的機率，也不會因為手機而少掉許多跟大家共創美好回憶的機會？」
「我能懂你的心情，你是在告訴你自己要接受現實吧？」
彌央小姐以非常認真的神情仔仔細細闡述自己的想法，但也能由此看出她思考了很多。
「你怎麽知道……？」
「我覺得你能主動妥協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謝謝你……可是你如果能懂，為什麽還要跟我說這些？」
慘了。
老實說，彌央小姐剛才講的那些就是我本來想說的話。其實講那種像在安慰人的話根本無濟於事，既然如此……
「你的手機壞了，或許就不會被詛咒了。」
「詛咒？」
「我聽裕夏說你好像拍了一尊受詛咒的人偶。據說光是把那類靈異現象拍成照片也會造成危險，不過如今手機壞了，或許就能平安度過這一關了。」
「我沒有拍什麽受詛咒的人偶耶……」
「嗯？」
「嗯？」
麵麵相覷的我們相繼歪過了頭。
事情和裕夏講的不一樣。彌央小姐在傳訊息跟她說我們來露營的同時，還附了一張受詛咒的人偶的照片才對。因為她傳給我看的照片是尊詭異的紅衣人偶，基本不會有錯。
「我是在和金襴爭論，紀念品店裏賣的人偶是可愛類還是美麗類。」
「就那兩個選項嗎？」
「我們想問裕夏妹妹認為是哪個，所有傳了照片給她看。」
「……是這尊人偶嗎？」
「對對對。」
裕夏傳給我的照片不管怎麽看都是受詛咒的人偶。不過至少在彌央小姐和村崎的審美標準下，恐怖與否好像還排在美麗還是可愛之後。有可能是因為每個人對日本人偶的感覺都不太相同才會產生這樣的差異。
「……你如果想拍照，我的手機可以借你用，需要嗎？」
「可以嗎！？」
能讓彌央小姐重展笑顏比什麽事情都還重要，她的笑容就是我的一切。
如今確定不會發生恐怖的靈異事件，彌央小姐也有手機拍照了，那麽就來做一些露營活動──我們在這樣的出發點下嚐試了多種活動，首先是羽毛球。
「姐姐，我要發球囉！」
「好，盡管放馬過來！！」
「呼！……呼！……呼！！」
「村崎，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土屋前輩。」
「隻要把羽毛那頭放在球拍上再揮出，發球就不會揮空了喔。」
「沒關係，我下一球一定會打中。」
接著要做熱壓三明治。
「好，全員集合。」
「嗯。」
「土屋報到。」
「我在這邊。」
「我之前不是講過基本的烹調器具由我準備，你們如果有想多加什麽食材再帶來就好。」
「有，你有講過。」
「那現在為什麽有四台機器啦！！」
「因為我想自己壓看看。」
「前輩抱歉，我也是想自己壓看看。」
「土屋和村崎的話，我就退個一百步當你們不小心多買，但為什麽和我一起準備器具的彌央小姐都跑去多買了一台……」
「因為人家想自己壓看看……」
原本還在想行李怎麽會那麽重，現在看到這四台全金屬打造的熱壓三明治機後終於恍然大悟。於此同時，夜幕也以低垂。
露營的夜晚當然就是要來杯咖啡或熱可可配烤棉花糖。本來在烤串在簽子上的棉花糖的彌央小姐突然看向我。
「鬆友先生，我發覺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什麽事情啊，彌央小姐。」
「大概從我們打完羽毛球後開始就沒有像先前那樣開心拍照了。」
「啊。」
彌央小姐現在才想起自己確實有段時間沒拿手機照相了，還為此感到相當懊惱，我遞了板狀巧克力給她，本次正是用巧克力夾剛烤好的棉花糖的美式風格。彌央小姐在懊悔自己鑄下大錯的氣氛中，逐漸建構出卡路裏至上的資本主義。
「不、不過你想想，你既然很享受這次的露營不就好了？連長什麽模樣都還不知道的未來朋友固然重要，但現在眼前這幾個也要好好珍惜。」
「我剛剛是不是跟你講過類似的話啊……？」
「總之你就先拍我們烤棉花糖的過程吧。來，手機拿去。」
「啊，唔嗯。」
她把相機調為前鏡頭模式，並且不停微調拍攝角度，看來她打算一起入鏡。
「鬆友先生，你也再往我這邊一點。」
「好好。」
彌央小姐抓住我的手，將我的肩拉向她。風帶著葉子和野草順著秋日山勢流淌而來，當中還混雜了一點彌央小姐的香氣。
「……我好像第一次這樣。」
「你第一次怎樣？」
「第一次用自拍鏡頭拍照時還有其他人跟我一起拍，而且一次多三個人。」
「我覺得今後一定會有更多人跟你一起拍照的。你一定馬上就能熟悉vg的用法，然後想交多少朋友就有多少朋友。」
「會那麽順利嗎？」
「肯定會啊。」
「那麽……」
彌央小姐稍微調低了鏡頭角度。
「第一張就我們單獨先拍。」
好自然，這句話她說得非常自然，自然到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她這樣就像在跟我說「你在我心中是個有點特別的存在喔」，所以感覺還不賴。
「好，那要不要讓棉花糖也入鏡？」
「拍起來會很好看，但是這張照片我應該不會上傳到vg。」
「是嗎。」
「嗯。」
防手震的自動倒數是三秒。
兩秒鍾。
一秒鍾。
「來，笑一個。」
本該會傳來快門聲響，但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大大，害得我沒能聽見。
◆◆◆
『哥，有東西被詛咒了。』
「你幹嘛突然跑來跟我講這個？」
『早乙女姐姐的那張照片太可怕了。』
「嗯嗯？」
露營回家後的星期一，我接到妹妹打來的電話，聽到她一開口就說被詛咒，因而反射動作般反問。
「彌央小姐有跟你說明那尊人偶的事情吧？而且她認為那是張漂亮人偶的照片，所以才會傳給你看。」
我到現在依舊無法理解彌央小姐或與她有共鳴……不過把那尊人偶擺在客廳實在恐怖，所以我拜托她放在自己房間。
『我不是說人偶的，是上傳到vg那張。』
「哪一張？」
『晚上大家一起吃烤棉花糖那張。』
「喔喔，那張啊。」
彌央小姐上傳到vg的是我們四人一起入鏡的照片，而不是單獨和我拍的合照。土屋和村崎雖然會擔心網路文化，但仍舊欣然答應彌央小姐上傳自己也有入鏡的照片，由此可看出兩人相當信賴她。
「那不是很普通的照片嗎？你幹嘛要說被詛咒了？」
『那張照片的右上角……』
「叮咚」
正當裕夏要說出重點時，對講機響了。以時間來說，應該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到家了。
「抱歉，彌央小姐回來了，我們下次再聊。」
『等等，哥，你真的要小心……』
我切斷和裕夏的通話後前往玄關。雖然對我妹感到抱歉，但我有工作在身，也隻好先掛斷電話。話說回來，我得趕快開門，要不然彌央小姐又會不安地覺得「今天屋裏肯定沒有任何人在了」而陷入負麵思考，這樣等等會很難安撫。
「嘿唷。」
我伸出手打開門鎖後，彌央小姐輕輕打開門，猶如偷窺般……
「鬆友先生、鬆友先生！」
「你回……靠太近了，彌央小姐，手機螢幕靠太近了，彌央小姐。」
快又驚人。動作快、氣勢驚人的她，與平時給人的感覺大不相同。
我扶高把手機畫麵抵到我眼前的彌央小姐，讓她稍微往後退，接著再次看向螢幕，發現上頭顯示的是vg的個人頁麵。目前能看到的就是剛才裕夏也有提及的露營照片。
不過照片底下顯示的數字有點奇怪。
「按讚數，三萬。」
「我爆紅了！病毒式行銷！」
「彌央小姐，你做了行銷喔？你賣了什麽東西嗎？」
「爆紅！！」
爆紅了，我們四人圍在營火旁的這張相片真的紅了，好像還從vg被轉傳到其他社群平台，目前還不斷流傳中。
彌央小姐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爆紅，所以非常開心，現在就像隻抓到麻雀的貓咪不停地跳著。
「太恭喜你了……不過這張照片有什麽會爆紅的地方嗎？」
「因為我們看起來很開心？」
「就算是這個原因好了，但是幾個普通人在露營的相片會變成這麽大的話題嗎？網友都說這張照片好在什麽地方啊？」
「我今天工作很忙，還沒看底下的留言。」
她滑了滑手機，螢幕上便顯示出瀏覽者留下的訊息。
留言數量相當多，不過內容都大同小異。
「『我第一次看到』、『完蛋了』、『死定了』、『誰來救救他們』，怎麽都這種的啊？」
「『右上角昏暗處』……？」
我請彌央小姐調高螢幕亮度，接著定眼凝視網友說的地方。本以為隻是個陰暗處，但仔細一看確實能看到某種紅色的物體。
「這個是……」
「是人偶，就是你那時候買回來的那個人偶。看來是人偶入鏡，結果被網友當成靈異照片了。」
靈異照片。
雖然沒有像從前掀起靈異風潮時那麽無往不利，但靈異題材到現在依舊能吸引眾人目光。一般人拍出的照片甚至會有加分的效果。
「我真的沒想到網友們會誤解，這照片能爆紅實在太幸運了。這麽一來，你的追蹤人數也會增加了吧？」
「鬆友先生。」
「彌央小姐，你的臉怎麽那麽慘白？」
「這個人偶……我從來沒拿出包包過。」
「買回露營場後一次都沒有嗎？」
「一次都沒有。」
「那可能是村崎拿出來……不對，她不會去亂開別人的包包。」
「我也覺得她不會。」
「話說，這人偶是浮在半空中耶……」
隻要沒有台子之類的東西，根本不可能在那種高度的地方拍到人偶。而且我覺得彌央小姐也不會刻意修圖又假裝不知情。
也就是說。
「彌央小姐。」
「嗯。」
「刪掉吧。」
「連同帳號都一起刪掉吧。」
彌央小姐露出意誌堅定的眼神，輕輕點點頭。這麽一來她的交朋友計畫又得從零開始，但先忘了這起事件比較重要。
「刪掉是有點可惜。」
（插圖015）
「不會，我覺得果然還是不能隻靠社群媒體，所以我決定要用能見到麵的方式尋找新朋友。」
「彌央小姐……！」
雖然我不知道她下定這樣的決心是受到裕夏影響，還是煎蛋卷那件事時，萌生了「如果是為了自己的幸福，放手一搏也沒關係」的想法，抑或是兩者都有。我隻知道這樣肯定是件天大的好事。
「過段時間我會再接再厲的！」
「……過段時間？」
「今天是什麽樣的味噌湯啊？」
「柚子風味的豆腐味噌湯……我問你喔……」
「我先去換衣服了。」
「彌央小姐，你說的過段時間是要過多久？」
我在想會不會是要過很長一段時間，同時看著走向臥室衣櫃的彌央小姐。
「算了，她開心就好。」
得趕快去加熱味噌湯，還要整理一下餐桌。
我盤算好廚房內的待辦事項後，經過浴室前方時想到曾有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在這扇拉門的另一邊打鬧。無論對彌央小姐還是對裕夏來說，那段極為短暫的時光，好像都成為她們在某些事情上往前邁出一大步的契機。隻是會感歎這些事情實在太不像我了。
「聽說隻要開始玩vg，朋友就會變多耶。」
「彌央小姐，你幹嘛突然提這個？」
剛才說想要跟我一起來買晚餐食材的彌央小姐，用手機拍完路邊的石頭後這麽對我講。我本來還在想她為何突然趴到地上，看來是發現一顆很上相的石頭。
姑且不論這顆上相的石頭能獲得多少追蹤數，她的心境到底是起了什麽變化，才會突然想開始玩社群媒體。
「難道你跟土屋或村崎之間發生了什麽事嗎？」
「嗯？你為什麽會那樣問？」
「還不是因為你突然說什麽要多交朋友，所以我才會覺得你是不是跟現在的朋友吵架還怎麽了。」
「……土屋先生和金襴算是我的朋友吧？」
「這時候請你要對自己有信心。我想他們應該是。」
「應該是……」
「城鍾律師教會我，麵對任何事情都不能把話說太滿。」
我之前說福岡的拉麵店全都是賣豚骨拉麵後隨即被她糾正，律師真的有夠恐怖。
「實事求是確實很重要。」
「畢竟這個世上幾乎、幾乎沒有所謂百分之百的絕對。像『我絕對不會離開你』這種話隻有在連續劇裏才會是百分之百成立。」
「就是有人會說這種話。如果是真心，當場在結婚證書上簽名不就得了。」
「結婚證書啊。」
彌央小姐，這種場麵就讓他們用戒指吧。如果主角在夕陽染得通紅的海邊……
『我愛你，我絕對不會離開你。』
講完這句話後，拿出印章開始在結婚證書上蓋章簽名，那個畫麵根本毫無美感可言。
「啊，我記得城鍾律師之前跟我講過，因為現今世人的常識中，交換戒指已經等同訂下婚約，所以在法律實務上，有些時候也會把戒指當成合約來看待了。」
「等等，城鍾律師也有在處理婚姻相關的法律問題嗎？」
「我記得是沒有。」
這不知道是律師業界的一般知識，還是城鍾律師個人去查詢得知的結果。
這位女律師先前聽到結婚蛋糕這幾個字，還凝視遠方好一會。回想著她當時表情的我在轉彎處向右轉，然而轉彎後彌央小姐反而靠近車道，我因此繞到她的左手邊。
「人生真的不知道會碰上什麽事耶。」
「對啊，人生真的很難知道會碰上什麽事。」
感覺再問下去會牽連到彌央小姐，所以我就沒有繼續深究城鍾律師的事情了。
「對了，你剛不是在說vg？」
「對對對，vg、vg。」
「vinstagram」，簡稱為「vg」
這是全球有十億用戶的照片分享社群平台。目前在日本國內正以年輕女性為中心掀起熱潮，據說也能藉由上傳好看的照片增加追蹤者數來抬高自己的身價。隻要成為網紅，要交朋友確實就會變得容易許多，因此「開始玩vg朋友就會變多」的說法也算一半正確。
「我和土屋先生和金襴之間並沒發生什麽事情，不過他們都是透過你才認識的朋友吧？」
「是啊，而且他們還都是我前同事。」
「所以我隻是覺得是時候要靠自己想辦法去交朋友了。」
「你這個人也太好懂了，是被裕夏影響了吧？」
我妹在交朋友的事情上，態度都非常主動且積極，如今她留下的相關影響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深遠。
「不過，我本來以為你是不玩社群媒體的類型耶。」
「是喔？」
若想建立人際關係，社群平台應該是最簡便的方式。然而彌央小姐在雇用我之前都是獨自一人過生活，當時她也沒有開始使用這些平台。
「我之前也有玩耶，在nixi和die with we都有帳號。」
「nixi喔，你又用了有點偏離主流的東西了……」
「可是啊……」
「請說。」
「我搞不懂要怎麽申請朋友，所以就丟著沒弄了。」
「我剛就猜到可能是這樣了。」
nuwitter用起來應沒就沒那麽複雜了──我本來要這麽對她說，但又覺得她可能會搞出一個0人跟隨中/0位跟隨者的帳號，然後永遠隻有她自己在上麵不斷推文。
「另一個什麽……die with we，我聽都沒聽過。直譯是『和我們一起死』，感覺好詭異。」
「這是個手機電量剩餘不到5％時才能使用的社群平台。」
「還有條件這麽嚴苛的app啊？」
「在一小部分人之間相當出名喔。」
「真的耶，在網路上一搜尋就跑出來了。」
原來如此，die指的是電池沒電，整體的意思是「我們一起迎接手機沒電吧」。
「這平台因為要收費，又沒有支援日文，所以上麵幾乎沒有日本人喔。」
「那你為什麽要下載那樣的app……」
「我想說我一輩子都沒機會遇到外國人，而且電池馬上就會沒電，所以即使對話到一半也不必在意。」
她這個理由非常合理，實在是太合理了，除了她已遺忘交朋友的初衷。
「所以那些平台你後來都沒玩了，接著就是這次的vg？」
「我這次一定會努力交朋友，所以鬆友先生，我們去咖啡廳吧。」
「咖啡廳嗎？」
「我們去拍那種放了一堆鮮奶油的飲料。然後我終於能動用那個了。」
動用？她是要動用什麽？
「你要動用什麽啊？」
「『咖啡廳吃飯相關規定』。」
「咖啡廳吃飯相關規定」，此為早乙女家勞動章程中的細則之一。
內容是在村崎認識彌央小姐那天訂定的，主要是規範我和彌央小姐前往咖啡廳時，勞動章程要如何認定期間作為。那天彌央小姐在撰寫時，剛熬夜打完uno，情緒還很亢奮，結果寫出來的內容钜細靡遺到不輸一般企業的公司章程。
「……之前確實訂了這個規定。」
「我那時候花了那麽多心思，當然要拿出來用一下。」
◆◆◆
三天後的星期六。
我一直在家工作，因此差點忘記彌央小姐是名非常優秀的行銷人員。精通形形色色業界現況的她簡直是個全能型選手，隻要有心大部分的事情都能處理到無可挑剔。暫且不論她隻要有心，也能把家裏弄成像世界末日一樣。
這樣的彌央小姐，拍照技術當然相當高超。她在家時偶爾會拍阿吹和小亞它們，她手機裏就存有好幾張，懂得精心挑選的角度和采光來突顯玩偶魅力的相片。
因此她肯定能在我們今天來到這間蔚為話題的潮流咖啡廳內，拍出令人驚豔的好照片。也就是所謂會美到冒泡、吸引網友目光的vg美照。
「鬆友先生。」
「彌央小姐，怎麽了？」
「要不要回家喝咖啡歐蕾？」
「彌央小姐，眼前就有咖啡廳了耶。」
不過也要進到店內才能點餐。
我本以為在咖啡廳前方停下腳步的背影，應該是在拍攝店家的照片，所以在原地等了三分鍾。然而早乙女小姐最後是露出犀利眼神，徐徐說出「回家吧」。這樣的她今年二十八歲。
「我在來的這一路上冷靜地重新思考了一下，為了拍照片究竟有沒有需要跑來吃時下流行的鬆餅和咖啡。」
「我還在想你剛剛怎麽不太講話，原來是在思考這種事情啊。」
「思考自己的行動所代表的意義，就和思考責任一樣重要喔。」
「要對外宣戰的總統才需要思考那些事情吧？」
不過有的vg使用者點餐確實隻是為了拍照，餐點幾乎沒吃就回去了，這樣的事情也屢屢引發問題。
「所以我覺得啊，能在家裏喝的東西就在家裏喝，這樣不管是對地球還是錢包都比較好。」
「你的意思我懂了，不過彌央小姐……」
話雖如此，但在vg使用者中那種人也隻是一小部分。況且我們點了餐就一定會全吃完，根本不需要把事情想得這麽嚴重。
彌央小姐應該也很清楚現況，也就是說她的症結點不在這裏。
「怎麽了？」
「點餐交給我就好。」
「…………」
「…………」
彌央小姐思考了五秒鍾。
「鬆友先生，我們趕快進去吧。時間就是金錢。」
「說得好。」
即使身處的環境時尚感十足，如果隻是要待在裏麵，抹殺自己的存在感就好。但唯獨點餐時一定要和店員交談，就是這件事讓彌央小姐準備打退堂鼓。不過她平常也是獨自一人前去家裏附近的咖啡店消費，所以她的撤退標準有點讓人捉摸不定。
彌央小姐雖然努力抹殺自己的存在感，但還是無法掩蓋美麗的外表，因此我總覺得有好幾群人不時都在偷瞄我們這邊。
「鬆友先生，這個有多少？」
彌央小姐看著菜單詢問我「有多少」。她這種問法的意思是……
「砂糖、牛奶、鮮奶油，然後是以杯計算的巧克力的話……我推測是四五○大卡。」
「那這個呢？」
「砂糖、牛奶、鮮奶油、香蕉、草莓、棉花糖、脆餅……我推測是七四○大卡。」
「謝謝你。」
彌央小姐的目光重新回到菜單上，我隔著她發現附近的店員已經看了我們兩次。和裕夏差不多年紀的女高中生們也看了我們兩次。
拜托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隻是在做我的份內工作而已。
「彌央小姐，你決定要點哪一樣了嗎？」
「嗯……我要這個和這個……」
店員露出看到可疑人物般的眼神看著我，我則將彌央小姐要點的餐點告訴他，然後等了五分鍾。
「喔喔……！」
「我是第一次點這種飲料，原來實際是這種模樣啊……」
奶霜的白色和天然色素的淡紫色形成雙層結構，上頭還用鮮奶油和柳橙醬點綴，配色富含秋意，還會讓人聯想到波斯菊。可能用的是高品質食材，所以整體看起來毫無玩具般的廉價感。
我打從心底發出讚歎，不過彌央小姐沒多搭理我，拿出手機完成來此的目的。
「好，我要拍了喔。」
「追蹤數名列前茅的vg使用者，好像連在拍照方式上都會下足工夫，你現在打算怎麽拍？」
「你放心，我做的事前調查無懈可擊喔。」
「這樣啊，那你要怎麽拍？」
彌央小姐露出充滿自信的表情，將杯子拿到左手上，右手則不知為何拿著開啟自拍模式的手機。
「我先把飲料放在胸口，然後不用手拿直接喝！」
「彌央小姐，我記得那是不同文化圈的風俗耶。」
這是種發祥自網路的遊戲，其實更像炒熱氣氛用的小特技，一般主要是用珍珠奶茶來玩，因此也有人稱之為珍奶大挑戰。
「咦？我難道搞錯了什麽嗎？」
「我猜大概和你預設的適用場合有些出入，說不定就是英國和法國之間的文化落差。」
「有到多佛海峽的程度嗎……？」
「這樣拍或許能增加追蹤者數量，但會不會增加朋友我就不知道了……」
「虧我都事先練習過了。」
「你練習過了喔？」
她好像已經練習過。我到現在都還會想說她一個人在家時到底都在做什麽，原來都在做這種事情。
「你看，我馬上就能放上去了。」
「……真的放上去了耶！」
居然真的有人辦得到，而且杯子放得相當穩固，不過集中在彌央小姐身上的視線也相當可觀。
「要擺上去其實不難，難的是擺在胸口上還要拍照……」
「你也讓店內的裝潢擺設一起入鏡吧。把那邊的永生花當作背景好了。」
「我努力看看……」
彌央小姐明明不喜歡引人注目，但對於做什麽事情會引人注目的認知有些與眾不同，所以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也許是因為她平時光站著走路就夠醒目了，導致她在這方麵的感受反而比較遲鈍。
「我是拍得很漂亮……但感覺好普通。」
「普通才是最好的喔。」
然而拍照時也要注意時間，時間一拖長，鮮奶油會溶化，杯子上也會結出水滴，拍出來的照片就不美了。彌央小姐快速拍好照後，將長柄湯匙插入杯內。
「啊，好好喝。」
「我本以為這種飲料隻是賣外觀，沒想到裏頭用的東西品質這麽好。」
「對啊，這種飲料有時喝下去隻會想罵人。」彌央小姐應該是為了在冰塊融化稀釋味道前喝光，所以飛快地來回動著湯匙。
「等等把相片傳給金襴和裕夏妹妹看看好了。」
「咦？你不上傳vg嗎？」
「我覺得要先累積多一點相片，之後再挑一張最好的上傳作為我的第一篇貼文。」
「原來如此。」
每次上文章前都這麽大費周章的話，熱情會被消磨殆盡，這也是玩社群媒體的眾多現象之一就是了。不過先不要跟她說這個好了。隻是我陪她拍飲料拍到現在，得出的結論隻有一個。
「彌央小姐。」
「什麽事？」
「你有信心能持續拍下去嗎？」
「這件事確實值得好好思考一下。」
這樣拍照好累，無論是我還是彌央小姐都非常疲憊。
人們何必盛裝打扮，反正終究不會比咖啡廳上方萬裏無雲的秋天晴空還要美麗──美好的秋日讓我反常地有了這種充滿哲學的體認。
「要不然不要拍咖啡廳，改種花呢？」
「花枯掉我會很傷心，所以我要種植物就隻能種蘆薈。」
「我非常能懂你的感受。」
看到路邊野花明明毫無感覺，但看著種在盆子裏的植物逐漸凋零枯萎，就會感到惆悵。這種現象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拍蘆薈會紅嗎？」
「話說在前頭，我覺得不可能。」
「我想也是。」
的確也會有人喜愛蘆薈，但這種題材不適合用來吸引人追蹤也是不爭的事實。必須要想想其他題材。
「你親自下廚做菜呢？」
「這個我不行。啊，我聽說夜間泳池趴好像也很不錯呢。」
「那是派對咖的聚集地喔。」
「當我沒說。」
剩下的常見題材大概就是「手工藝」了，但熟人中已有村崎這個高手。彌央小姐知道身邊有人功力大勝自己，就不會想上傳相關照片吸引別人追蹤了，因此這個題材也不適合她。
「這然如此……嗯？」
彌央小姐的飲料喝到隻剩三成左右之際，我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土屋傳訊息給我耶。他問我秋天的連假有沒有空。」
「…………那個。」
「他也有問你有沒有排行程了，看來是要補償他上次回絕我們的事情。」
「我有空喔。」
彌央小姐聽到身邊的人在討論出遊時，好像會先困惑自己有沒有被算在內。
「他提議要不要四個人去露營。」
「露營……」
「對，現在是露營旺季喔。」
我們前幾天才聊到想去露營，而且現在還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
「鬆友先生，去露營能做什麽？」
「欣賞山景、色彩繽紛的帳篷，還能做熱壓三明治。」
「喔喔喔。」
「然後可以在秋日晴空下，大家一起烤棉花糖然後留影紀念。」
「這樣的照片吸引人嗎？」
「非常吸引人。」
最後我在手機對話框中回覆「我們來去搭帳棚吧」。
◆◆◆
原本為了拍美照跑去咖啡廳，幾經波折把題材調整成露營後，連休假期終於到來。
「「是山……」」
「彌央小姐，不要喊。」
「村崎，停下來。」
「咦？」
「咦？」
彌央小姐和村崎本想以呼喊「是海耶」的氣勢吶喊「是山耶！」，結果分別被我和土屋製止，不過我們的露營假期就此展開。
「阿鬆，對麵那一家人回頭看我們耶。」
「他們家一定是姓柿山。」
山中林木還要一些時候才稱得上是紅葉，但夏日的濃綠已經轉淡，與秋日天空完美融合。露營場上排列著五顏六色的帳篷，攜家帶眷的遊客看起來非常多，暫稱為柿山的一家人也在裏頭。
「阿鬆，帳棚一下子就搭起來了耶。」
「現在的帳篷真的好方便。」
我記得小學時，曾在類似夏令營的大自然教室──以日本全國來說，最多人用的名稱應該是「森林學校」──搭過帳篷。相較於當時那些老舊的帆布和鐵架，這十五年來帳篷變得又輕又好搭。
由於三兩下就完成紮營作業，村崎就趁著紀念品店還沒關門跑去看工藝品，彌央小姐也拿起手機跟了過去，如今露營場上隻剩下我們兩個大男人。
「接下來，先把火升一升好了。」
「現在就要弄了喔？應該不用那麽急吧？」
烤肉用的食材大多已經在家裏先處理好了，因此隻要升起火就能立刻烤來吃。我們才剛抵達沒多久，根本還不用急著處理晚上的烤肉。
「這你就不懂了，要先做好準備，才能快速升起火。」
「就算有時間慢慢升火也得弄嗎？」
「對。」
看樣子「升火」和「快速升火」之間存在極大的差異。
「我問你，快速升起火能幹嘛？」
「阿鬆，你不曉得喔……」
他不知為什麽停頓了一拍才繼續說。
「會大受歡迎。」
據他所言，好像有一份研究指出，懂得掌控火焰能突顯男子氣概，因此比較容易受到女性推崇。既然有研究報告應該就不是隨口胡謅，但目前有個問題。
「土屋，你很會升火嗎？」
「影片我看了超多次，技巧我懂。」
「你這家夥……這不是男高中生看a片時說的話嗎？」
「所以啦，我才想說趁現在來練習一下。」
「你還要練習升火喔，剛剛的男子氣概跑哪裏去了？」
能快速升火的人雖然非常帥氣，但反過來說，久久升不起火可是會非常難堪。所以土屋的意思聽起來是要未雨綢繆，先行演練。
「嗯？抱歉，我接個電話。」
土屋打開木炭箱子時，我在一旁幫忙，這時手機響起了電話聲。正確來說那不是電話，而是免費的通訊軟體。
進行語音通話的人名顯示為「裕夏！！！on米飯」。前陣子還隻是用「裕夏」兩個字，後來可能是朋友間嬉鬧，因而換了好幾次名稱。
「………」
我長按手機側邊的「－」號按鍵，接著開始通話。
『為什麽！不在我還在那邊的時候！！去露營！！！』
「啊，抱歉，我沒聽到你講啥。想說你一定會用吼的，所以我先調低音量，但好像調太小聲了。」
我調回正常音量的同時，將帶來的舊報紙遞給正與升火苦戰的土屋。隻要把報紙卷一卷點燃就能當成火種了。
『所以說，你們現在真的在露營嗎？』
「是啊，現在準備要升火。」
『露營！！』
她又用吼的了。我把手機遠離已被弄得刺痛的耳朵，然後向我妹問了個任誰都會好奇的問題。
「你為什麽知道我們今天來露營？我又沒跟你講。」
『剛剛早乙女姐姐傳訊息來跟我聊天啊。』
「喔喔，是她傳給你的喔。」
我妹借住我家的時間雖短，但彌央小姐好像已經和她變成朋友，真的是太好了。不過我的耳膜已經快要陣亡了。
『隻是有件事情我不太懂……』
「什麽事情？」
『早乙女姐姐還傳了像受詛咒的人偶的照片給我。』
「受詛咒的人偶？」
『而且她一直沒回我訊息。』
「……話說回來，彌央小姐和村崎去看工藝品，未免也去太久了吧。」
『那個露營場說不定被詛咒了，你們沒事吧？』
獲知有些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報後，我看向彌央小姐她們前去的紀念品店。
◆◆◆
我和金襴的爭論一發不可收拾。
「這個還隻能算在可愛的範疇之內，從伴手禮的角度來看，應該也是做來送禮用的商品。」
「不對，這已經稱得上是美麗了。整體看來設計概念應該取自賣給大人鑒賞的人偶喔。」
「把真實人事物的意象加以改造就能變得可愛，這是種創作，也是日本可愛文化的根源。」
「照理說日本的傳統美感，應該是著重於浮世繪那種成熟之美喔。如果作品上還留有傳統色彩，那應該就要算是美麗了。」
我們在爭論眼前穿著紅色和服的人偶到底算可愛還是美麗。
一開始隻是些微意見相左，但現在已經演變成雙方認知中的美感大戰。
「金襴，我滿意外你堅持己見到這種地步耶。」
「我好歹也算得上是玩偶製作者，這時候如果退讓不就等同認輸了。」
「話說回來，我們再爭論下去好像也不會有結論……要不要去問問第三人的意見？」
「土屋前輩或鬆友前輩嗎？」
問他們也可以，但還是希望能徵詢到女生的意見。
「現在雖然是男女平等的時代，但我覺得男女的想法還是會有差異。」
「確實會有。」
「鬆友先生應該能懂我們在爭論什麽，不過……」
「土屋前輩不會懂的。」
一臉認真的村崎回答得斬釘截鐵。
「前輩那個人平常明明親切又體貼，但我就是不懂他為什麽都會定期想要展現自己的男子氣概。」
「男子氣概？」
「前陣子他在茶水間深蹲。」
「我不太懂那是哪門子男子氣概耶。」
應該是要練肌肉吧。
「還有他的食量大到有點恐怖。他中午可以吃掉兩個便當，公司聚餐時我吃不完的食物也會幫我吃個精光。」
「那是因為他們男生都是這樣……」
食量大，運動量也大。
嗯，男生都這樣。
「總之，我們先傳給裕夏妹妹看看吧。」
「裕夏……啊，鬆友前輩的……」
「沒錯沒錯，他的妹妹。人長得小小一隻很可愛喔。」
「小小一隻是多小啊？」
「我沒想到你會問這個問題耶。」
仔細想想，如果真要歸類我應該也算嬌小，不過裕夏妹妹的額頭大概就隻到我眼睛這裏吧。然後現在我眼睛正前方的金襴則是……
「好了，在裕夏妹妹回我訊息前，我們先回帳篷吧。」
「所以說前輩的妹妹身高大概是多少……」
「鬆友先生他們應該也等我們等很久了。」
「彌央小姐？」
「……奇怪？」
正當我要收起手機時，感到不太對勁。我明明還沒按電源鍵，螢幕卻先變黑。
「怎麽了嗎？」
「手機打不開了……我有充電啊。」
「該不會是壞掉了吧？」
壞掉就糟了。我來露營是為了要拍照，現在卻隻拍了人偶。
「怎麽辦……」
◆◆◆
「彌央小姐，打更精神來。你看，這個烤好了喔。」
「好吃……肉有夠好吃……玉米也好吃……」
彌央小姐從紀念品店回來後，我聽她說她的手機突然不能開機，根本無法拍照。從現在駝著背，微幅動著身體吃著串在鐵簽上的肉和蔬菜的背影就能感覺出她心情非常低落。
土屋和村崎可能也在顧慮她的心情，所以坐得稍微遠了一點。
「村崎，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事情？」
「用木炭升火時舊報紙可以拿來當火種。」
「卷一卷點燃丟進去對吧？」
「你知道如果卷太緊會發生什麽事嗎？」
「……壓縮到變回木頭嗎？」
「裏頭的空氣會因溫度太高爆裂，超痛的。」
「原來會產生哪種現象。」
手上貼著一塊ok繃的土屋，應該是在練習升火時親身體驗過，但不知為何現在講得像在炫耀一樣。斜眼看著兩人的我，同時發現彌央小姐吃玉米時，是一顆一顆剝下來吃。
「事情會因想法不同而不同喔，彌央小姐。」
「嗯？你在說什麽事？」
「你手機壞掉的事。」
「你是想說我這樣就不會因為太專心拍照，結果沒跟一起來露營的朋友聊天；然後降低很多邊走路邊滑手機發生危險的機率，也不會因為手機而少掉許多跟大家共創美好回憶的機會？」
「我能懂你的心情，你是在告訴你自己要接受現實吧？」
彌央小姐以非常認真的神情仔仔細細闡述自己的想法，但也能由此看出她思考了很多。
「你怎麽知道……？」
「我覺得你能主動妥協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謝謝你……可是你如果能懂，為什麽還要跟我說這些？」
慘了。
老實說，彌央小姐剛才講的那些就是我本來想說的話。其實講那種像在安慰人的話根本無濟於事，既然如此……
「你的手機壞了，或許就不會被詛咒了。」
「詛咒？」
「我聽裕夏說你好像拍了一尊受詛咒的人偶。據說光是把那類靈異現象拍成照片也會造成危險，不過如今手機壞了，或許就能平安度過這一關了。」
「我沒有拍什麽受詛咒的人偶耶……」
「嗯？」
「嗯？」
麵麵相覷的我們相繼歪過了頭。
事情和裕夏講的不一樣。彌央小姐在傳訊息跟她說我們來露營的同時，還附了一張受詛咒的人偶的照片才對。因為她傳給我看的照片是尊詭異的紅衣人偶，基本不會有錯。
「我是在和金襴爭論，紀念品店裏賣的人偶是可愛類還是美麗類。」
「就那兩個選項嗎？」
「我們想問裕夏妹妹認為是哪個，所有傳了照片給她看。」
「……是這尊人偶嗎？」
「對對對。」
裕夏傳給我的照片不管怎麽看都是受詛咒的人偶。不過至少在彌央小姐和村崎的審美標準下，恐怖與否好像還排在美麗還是可愛之後。有可能是因為每個人對日本人偶的感覺都不太相同才會產生這樣的差異。
「……你如果想拍照，我的手機可以借你用，需要嗎？」
「可以嗎！？」
能讓彌央小姐重展笑顏比什麽事情都還重要，她的笑容就是我的一切。
如今確定不會發生恐怖的靈異事件，彌央小姐也有手機拍照了，那麽就來做一些露營活動──我們在這樣的出發點下嚐試了多種活動，首先是羽毛球。
「姐姐，我要發球囉！」
「好，盡管放馬過來！！」
「呼！……呼！……呼！！」
「村崎，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土屋前輩。」
「隻要把羽毛那頭放在球拍上再揮出，發球就不會揮空了喔。」
「沒關係，我下一球一定會打中。」
接著要做熱壓三明治。
「好，全員集合。」
「嗯。」
「土屋報到。」
「我在這邊。」
「我之前不是講過基本的烹調器具由我準備，你們如果有想多加什麽食材再帶來就好。」
「有，你有講過。」
「那現在為什麽有四台機器啦！！」
「因為我想自己壓看看。」
「前輩抱歉，我也是想自己壓看看。」
「土屋和村崎的話，我就退個一百步當你們不小心多買，但為什麽和我一起準備器具的彌央小姐都跑去多買了一台……」
「因為人家想自己壓看看……」
原本還在想行李怎麽會那麽重，現在看到這四台全金屬打造的熱壓三明治機後終於恍然大悟。於此同時，夜幕也以低垂。
露營的夜晚當然就是要來杯咖啡或熱可可配烤棉花糖。本來在烤串在簽子上的棉花糖的彌央小姐突然看向我。
「鬆友先生，我發覺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什麽事情啊，彌央小姐。」
「大概從我們打完羽毛球後開始就沒有像先前那樣開心拍照了。」
「啊。」
彌央小姐現在才想起自己確實有段時間沒拿手機照相了，還為此感到相當懊惱，我遞了板狀巧克力給她，本次正是用巧克力夾剛烤好的棉花糖的美式風格。彌央小姐在懊悔自己鑄下大錯的氣氛中，逐漸建構出卡路裏至上的資本主義。
「不、不過你想想，你既然很享受這次的露營不就好了？連長什麽模樣都還不知道的未來朋友固然重要，但現在眼前這幾個也要好好珍惜。」
「我剛剛是不是跟你講過類似的話啊……？」
「總之你就先拍我們烤棉花糖的過程吧。來，手機拿去。」
「啊，唔嗯。」
她把相機調為前鏡頭模式，並且不停微調拍攝角度，看來她打算一起入鏡。
「鬆友先生，你也再往我這邊一點。」
「好好。」
彌央小姐抓住我的手，將我的肩拉向她。風帶著葉子和野草順著秋日山勢流淌而來，當中還混雜了一點彌央小姐的香氣。
「……我好像第一次這樣。」
「你第一次怎樣？」
「第一次用自拍鏡頭拍照時還有其他人跟我一起拍，而且一次多三個人。」
「我覺得今後一定會有更多人跟你一起拍照的。你一定馬上就能熟悉vg的用法，然後想交多少朋友就有多少朋友。」
「會那麽順利嗎？」
「肯定會啊。」
「那麽……」
彌央小姐稍微調低了鏡頭角度。
「第一張就我們單獨先拍。」
好自然，這句話她說得非常自然，自然到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她這樣就像在跟我說「你在我心中是個有點特別的存在喔」，所以感覺還不賴。
「好，那要不要讓棉花糖也入鏡？」
「拍起來會很好看，但是這張照片我應該不會上傳到vg。」
「是嗎。」
「嗯。」
防手震的自動倒數是三秒。
兩秒鍾。
一秒鍾。
「來，笑一個。」
本該會傳來快門聲響，但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大大，害得我沒能聽見。
◆◆◆
『哥，有東西被詛咒了。』
「你幹嘛突然跑來跟我講這個？」
『早乙女姐姐的那張照片太可怕了。』
「嗯嗯？」
露營回家後的星期一，我接到妹妹打來的電話，聽到她一開口就說被詛咒，因而反射動作般反問。
「彌央小姐有跟你說明那尊人偶的事情吧？而且她認為那是張漂亮人偶的照片，所以才會傳給你看。」
我到現在依舊無法理解彌央小姐或與她有共鳴……不過把那尊人偶擺在客廳實在恐怖，所以我拜托她放在自己房間。
『我不是說人偶的，是上傳到vg那張。』
「哪一張？」
『晚上大家一起吃烤棉花糖那張。』
「喔喔，那張啊。」
彌央小姐上傳到vg的是我們四人一起入鏡的照片，而不是單獨和我拍的合照。土屋和村崎雖然會擔心網路文化，但仍舊欣然答應彌央小姐上傳自己也有入鏡的照片，由此可看出兩人相當信賴她。
「那不是很普通的照片嗎？你幹嘛要說被詛咒了？」
『那張照片的右上角……』
「叮咚」
正當裕夏要說出重點時，對講機響了。以時間來說，應該是這間屋子的主人到家了。
「抱歉，彌央小姐回來了，我們下次再聊。」
『等等，哥，你真的要小心……』
我切斷和裕夏的通話後前往玄關。雖然對我妹感到抱歉，但我有工作在身，也隻好先掛斷電話。話說回來，我得趕快開門，要不然彌央小姐又會不安地覺得「今天屋裏肯定沒有任何人在了」而陷入負麵思考，這樣等等會很難安撫。
「嘿唷。」
我伸出手打開門鎖後，彌央小姐輕輕打開門，猶如偷窺般……
「鬆友先生、鬆友先生！」
「你回……靠太近了，彌央小姐，手機螢幕靠太近了，彌央小姐。」
快又驚人。動作快、氣勢驚人的她，與平時給人的感覺大不相同。
我扶高把手機畫麵抵到我眼前的彌央小姐，讓她稍微往後退，接著再次看向螢幕，發現上頭顯示的是vg的個人頁麵。目前能看到的就是剛才裕夏也有提及的露營照片。
不過照片底下顯示的數字有點奇怪。
「按讚數，三萬。」
「我爆紅了！病毒式行銷！」
「彌央小姐，你做了行銷喔？你賣了什麽東西嗎？」
「爆紅！！」
爆紅了，我們四人圍在營火旁的這張相片真的紅了，好像還從vg被轉傳到其他社群平台，目前還不斷流傳中。
彌央小姐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爆紅，所以非常開心，現在就像隻抓到麻雀的貓咪不停地跳著。
「太恭喜你了……不過這張照片有什麽會爆紅的地方嗎？」
「因為我們看起來很開心？」
「就算是這個原因好了，但是幾個普通人在露營的相片會變成這麽大的話題嗎？網友都說這張照片好在什麽地方啊？」
「我今天工作很忙，還沒看底下的留言。」
她滑了滑手機，螢幕上便顯示出瀏覽者留下的訊息。
留言數量相當多，不過內容都大同小異。
「『我第一次看到』、『完蛋了』、『死定了』、『誰來救救他們』，怎麽都這種的啊？」
「『右上角昏暗處』……？」
我請彌央小姐調高螢幕亮度，接著定眼凝視網友說的地方。本以為隻是個陰暗處，但仔細一看確實能看到某種紅色的物體。
「這個是……」
「是人偶，就是你那時候買回來的那個人偶。看來是人偶入鏡，結果被網友當成靈異照片了。」
靈異照片。
雖然沒有像從前掀起靈異風潮時那麽無往不利，但靈異題材到現在依舊能吸引眾人目光。一般人拍出的照片甚至會有加分的效果。
「我真的沒想到網友們會誤解，這照片能爆紅實在太幸運了。這麽一來，你的追蹤人數也會增加了吧？」
「鬆友先生。」
「彌央小姐，你的臉怎麽那麽慘白？」
「這個人偶……我從來沒拿出包包過。」
「買回露營場後一次都沒有嗎？」
「一次都沒有。」
「那可能是村崎拿出來……不對，她不會去亂開別人的包包。」
「我也覺得她不會。」
「話說，這人偶是浮在半空中耶……」
隻要沒有台子之類的東西，根本不可能在那種高度的地方拍到人偶。而且我覺得彌央小姐也不會刻意修圖又假裝不知情。
也就是說。
「彌央小姐。」
「嗯。」
「刪掉吧。」
「連同帳號都一起刪掉吧。」
彌央小姐露出意誌堅定的眼神，輕輕點點頭。這麽一來她的交朋友計畫又得從零開始，但先忘了這起事件比較重要。
「刪掉是有點可惜。」
（插圖015）
「不會，我覺得果然還是不能隻靠社群媒體，所以我決定要用能見到麵的方式尋找新朋友。」
「彌央小姐……！」
雖然我不知道她下定這樣的決心是受到裕夏影響，還是煎蛋卷那件事時，萌生了「如果是為了自己的幸福，放手一搏也沒關係」的想法，抑或是兩者都有。我隻知道這樣肯定是件天大的好事。
「過段時間我會再接再厲的！」
「……過段時間？」
「今天是什麽樣的味噌湯啊？」
「柚子風味的豆腐味噌湯……我問你喔……」
「我先去換衣服了。」
「彌央小姐，你說的過段時間是要過多久？」
我在想會不會是要過很長一段時間，同時看著走向臥室衣櫃的彌央小姐。
「算了，她開心就好。」
得趕快去加熱味噌湯，還要整理一下餐桌。
我盤算好廚房內的待辦事項後，經過浴室前方時想到曾有兩個人像小孩子一樣在這扇拉門的另一邊打鬧。無論對彌央小姐還是對裕夏來說，那段極為短暫的時光，好像都成為她們在某些事情上往前邁出一大步的契機。隻是會感歎這些事情實在太不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