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斯萊有些頭疼:“我想真正重要的並非身份,弗洛倫斯小姐。我熱愛這份事業,並非黑色風衣和上兜裏的放大鏡。”


    少女愣了一下,忙搖頭:“不,當然不!我隻是以為,您對我說的那些隻是…隻是…”


    隻是敷衍之語。


    沒想到。


    金斯萊先生和她有著相同的痛苦。


    她現在明白,為什麽這先生的話讓她稍稍有些‘熱血沸騰’了——


    因為那是他親身經曆的,他也和她一樣,在抗爭著,緊盯自己渴望的旗幟,一步一步的緩慢向前。


    所以…


    等等。


    再等一下。


    那麽,生育的借口就…


    少女那雙無論何時都平靜的眼裏終於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羞赧。


    巧合的是。


    金斯萊就擅長觀察那些不易察覺的。


    他罕見地移開了視線。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些…


    說不上來的別扭。


    -


    我是不是該問他們什麽時候結婚?


    「別在一段情感萌芽之時毀滅它,羅蘭,那太殘忍了。」


    -


    萌芽期太慢了。


    「不是誰都像你一樣,身邊圍著一大群不知廉恥的母牛。」


    -


    你這樣說,蘿絲就會認為你把她刨除在外。


    「啊哈!」


    「我要去告密。」


    羅蘭很高興偵探先生能遇上一個合拍的姑娘。


    更高興的是。


    這姑娘還不怎麽討人厭。


    “所以,這位…”


    “羅蘭,羅蘭·柯林斯。你也可以叫我羅蘭·鐵錘·羅蘭。”


    金斯萊對著弗洛倫斯疑問的視線,抬起手臂,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弗洛倫斯會意。


    真正有問題的人…


    原來是這先生嗎?


    “找個好時機,把孤兒院裏所有的聖十字摘下來,扔到壁爐裏,倒掉每一滴銀杯裏的聖水——弗洛倫斯小姐,這對你來說不難吧?”


    羅蘭說。


    “我建議你穿的合身一些,方便奔跑的那種‘合身’。”


    弗洛倫斯雙目茫然。


    “我…我不明白,先生。這有什麽意義?我想把還未遭毒手的孩子們救出來…”


    聖十字?


    聖水?


    “孩子們會沒事的,”羅蘭肯定道:“他們會活的比金斯萊還要好。”


    金斯萊立馬接話:“他們不會比我更健康,羅蘭。”


    這倆先生為什麽總在言語上這麽幼稚…


    弗洛倫斯想了想。


    “倒真有個適合的日子。”


    她說。


    過上幾天,伯恩斯女士會應邀前來參觀。


    “您知道伯恩斯女士嗎?我是說,羅莎琳德·赫伯特·伯恩斯·菲爾德女士——”


    提起這個名字,弗洛倫斯的話語中帶上了不少敬意。


    “…建立真正的學校,投資跨越時代的產業。我聽說,那街上轟隆隆跑的馬車就有她一份。說真的,為什麽這樣優秀的人,偏有個悲慘的人生?”


    “或許對她來說是幸運的人生。”羅蘭無視弗洛倫斯的錯愕,問伯恩斯參觀是怎麽一回事。


    “女士要投資。”


    弗洛倫斯說。


    “她不忍看一個失去丈夫的女人獨自承擔——我不能這樣說,先生。伯恩斯女士也有同樣的悲慘過往…她也許見阿米莉亞,就像見到了自己——天哪!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上當…”


    聲望。


    這是伯恩斯湊上來的原因。


    羅蘭不懂行的,金斯萊洞若觀火。


    在女王學院‘倒塌’之際,忽然跳出來,聯合多人宣布成立新學院,並表示絕對不會出現‘不該出現的壞事’,聲稱‘學院就該是讓孩子們學習的地方’——


    以及。


    插手最近熱門的話題。


    蒸汽車。


    單這一點,金斯萊就能窺見到對方背後的力量,以及真正想要幹些什麽。


    “那麽,就約定在參觀那天吧。”羅蘭點點頭,告訴少女,他和金斯萊會在參觀日再次登門。


    “什麽?先生?”弗洛倫斯完全沒弄懂他們的計劃。


    “我正巧有個朋友,和伯恩斯女士熟識。到時候見——記得完成任務,助手。”


    說完,羅蘭也不等兩人回答,一彎腰從活板門鑽了出去。


    留下麵麵相覷的金斯萊和弗洛倫斯。


    “…原諒他。自從戰場上回來,整個人都不正常了。”偵探冷著臉講了個笑話。


    弗洛倫斯嗔了他一眼:“這謊言已經騙不了人了。你們誰也沒上過戰場。”


    他們的距離似乎進了一些。


    萬籟俱寂。


    良久。


    “你可以相信羅蘭·柯林斯。”金斯萊知道弗洛倫斯需要一個‘答案’——可以是計劃本身,也可以是‘身份’。無論什麽,都要有一個答案來安撫風暴中忐忑搖曳的心。


    “他是專門對付惡人的刀劍。如果你想懲罰這群拿嬰兒哀嚎賺錢的怪胎,羅蘭是最好的人選。”


    弗洛倫斯眸間微閃。


    警察?


    警…


    不,不大對。


    警察可沒有辦法。


    之前不是沒有死了孩子的母親到蘇格蘭場哀求。


    那麽,比警察還要鋒利的刀劍…


    弗洛倫斯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對上了那雙銳利的眼睛。


    金斯萊默默頷首。


    “恩者在上…”少女低呼。


    這可是活著的烈焰使者!


    書裏最殘酷無情的大人物!


    “你現在提祂的名太晚,小姐。羅蘭不在這裏了。”偵探笑了。


    就像冰原化凍。


    弗洛倫斯稍稍別開臉,下意識捋了捋鬢發——她忘了自己戴著護工頭巾,纖細的指頭沿著耳廓繞了個徒有其表的圈:“關於黃金…我會盡量查出來的。”


    “我倒不認為你該繼續冒險。如果你願聽聽我的建議,”金斯萊也微微轉動下巴,和弗洛倫斯看向了相反的地方——當然,都是沒什麽大意思的黑暗:“隻要在伯恩斯女士參觀的那一天完成…但凡出了問題,我們也來得及幫忙…”


    弗洛倫斯不說話。


    隻覺得夜風撥亂發絲,撩得她臉頰發癢。


    應該已經挽起來了才對。


    “…您之前說的,是真的,對嗎。”


    他們之間有默契。


    關於‘之前說的’。


    “我不會對女人撒謊,至少目前為止沒有。”


    弗洛倫斯皺了皺眉。


    這不是個好答案。


    “我的父親不喜歡我幹這些‘又髒又臭的下流工作’——他甚至認為,這算不上什麽‘工作’。我的姐姐們發現我私自研究醫學,說我‘賊性不改’,氣得關我禁閉…”


    她聲音像一把舊琴。


    最溫柔的調子隻在夜裏拉給懂得欣賞的人聽。


    “…粗魯,酗酒,沒有受過丁點訓練,不懂得醫學上的常識。護理工作可比擦皮鞋要複雜太多——我們直接對生命負責,最近距離目睹生與死的戰爭…”


    “這是一份偉大的、崇高的事業,對嗎?金斯萊先生?”


    仰麵凝望男人的少女嗬出淡淡的渴求,它拂動銀月凝聚的麵紗,麵紗劃過金斯萊的心髒。


    有些發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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