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些權貴在戶部大打出手……”


    芮景賢繪聲繪色的說著戶部的熱鬧,道爺靜靜聽著。


    “陛下,二位殿下來了。”


    兩個皇子站在門外行禮。


    “今日跟著你們表叔在戶部學到了什麽?”嘉靖帝問道。


    芮景賢束手而立,心想隨著兩位皇子年歲減長,外界對立儲的呼聲越來越高漲。陛下這是要曆練他們不成?


    是了,通過曆練從二位皇子中找到最適合承襲大統的繼承人!


    可不該是立長嗎?


    若是立賢,那可是破了多年來的規矩。


    若是如此,這便是從龍的大好機會啊!


    自覺窺探到了帝王心思的芮景賢偷瞥了嘉靖帝一眼,心想陛下可不年輕了,是該立儲了。


    “父皇,今日我見到了以利誘之。”這是裕王的回答,中規中矩。


    “父皇,今日表叔用海貿為餌,令權貴們醜態百出。不過我覺著,此輩見利忘義,不可倚重。”


    景王的回答更為積極些。


    景王有後宮之主為靠山,機會不小啊!


    芮景賢心頭火熱。


    “這隻是表象。”道爺在教子,“誠然,那些猴兒為了利益醜態百出不奇怪,大打出手,不至於。”


    景王隨即說:“父皇的意思,他們是故意的?”


    兩個兒子在裝傻……道爺心中歎息,說:“這是故作粗鄙之態。罷了,朕為你二人剖析一番。”


    道爺起身,想走出,走到了門邊才想起二龍不相見的事兒,止步後,有些悻悻的說:“他們在利益之前選擇了低頭。那麽低頭可還能攫取更多好處?”


    他停頓了一下,外麵景王若有所思,裕王低著頭,看不出神色。


    “海貿利大,可出海風險更大。沒有水師隨行保護,風浪,海盜……這一切都有可能會葬送他們的本錢。”


    “父皇,水師是朝中的,隻聽父皇吩咐。若是父皇看誰不順眼,隻需一句話,便能讓那人的商船有去無回!”


    景王恍然大悟。


    “這隻是其一。最要緊的是,忌憚!那些猴兒擔心朕忌憚他們。於是便做出了粗鄙之態,讓朕覺著,這不過是一群紈絝,不值當防備。”


    嘉靖帝說:“莫要小覷了這些人,能經曆多年而不倒的權貴,都有自己的存身之道。”


    “是。”


    教子時間結束,道爺問了二人的功課,甚至還和景王探討了一番醫術。


    “陛下。”陸炳來了。


    “何事?”嘉靖帝問。


    “有倭國使者來了京師。”陸炳說。


    “陛下,徐閣老來了。”


    徐階到了殿外,行禮,“見過二位殿下!”


    兩個皇子不敢怠慢,還禮,“閣老無需多禮。”


    徐階溫和笑道:“臣聽翰林院的人說,二位皇子最近的功課頗為出色。”


    徐階曾執掌翰林院,消息靈通不奇怪。


    “徐閣老,陛下召見。”黃錦出來了。


    徐階對兩個皇子頷首,隨即進去。


    “他在示好。”景王看著徐階進去,想到了這位閣老的處境。


    “嗯!”裕王點頭,“據聞他和表叔鬧的有些不渝?”


    “他是儒家推出來的士林領袖,百官領袖,和表叔天生就是對頭。”景王冷笑,“若非父皇仁慈,就該把他弄到地方為官。”


    裕王歎息,“可換上的新人,弄不好比徐階更為難纏。”


    徐階善隱忍,至少在當下對新政大局有利。


    “你不裝蠢了?”景王譏誚的道:“你這一會兒聰明,一會兒蠢的,換個人能被你折騰瘋了。”


    裕王苦笑,“最近有人上了奏疏。”


    “我知,說是建言立儲。”景王坦然說:“你無需裝傻,我也無需避諱。還是那句話,咱們各論各的。至於那事兒,表叔說的對,父皇一言而決罷了。”


    裕王看著他,眼中多了溫和之意。


    “不過,你休想讓我主動退讓。”景王咄咄逼人。


    “誰要你讓?”裕王莞爾,然後伸手勾住他的肩頭,“我那裏弄了好酒。”


    “我才將從表叔家中弄到了香腸和臘肉。”景王挑眉,“今日不醉不歸!”


    “你的酒量……”


    “別忘了,我是醫者!”


    殿內,徐階微微垂眸,“倭國使者到了城外,鴻臚寺與禮部才得到消息。”


    嘉靖帝平靜的道:“南邊這是要給朕下馬威嗎?”


    所謂南邊,指的是南京。


    死道友不死貧道……徐階不語。


    嘉靖帝問陸炳。“南京那邊最近如何?”


    “戶部官員下去後,南京那邊牢騷滿腹,甚至有人說,若是激起民變算誰的,是算京師的,還是算南京的。”


    “戶部官員到了南京後,就催促六部搭配人手,陪同他們下去。南京六部磨磨蹭蹭拖延了數日,被多番催促後,這才派人。”


    嘉靖帝淡淡的道:“這是給下麵那些人應變的功夫。”


    “是。”陸炳點頭,“如今戶部官員分頭下去,各處傳來消息……都不樂觀。”


    “如何不樂觀?”


    “各地反饋,戶部官員下到地方後無人接待,去了那些士紳家中,要麽碰巧人不在,要麽便是病了或是各種由頭……”


    “讓朕的人吃閉門羹?”嘉靖帝眯著眼,“看來,南方推行新政是要催促一番才行。”


    陸炳突然苦笑,“陛下,錦衣衛打探到了消息,倭國使者登岸後,地方官便用快馬飛報南京。南京那邊……卻不知為何擱下了此事。”


    “貴人多健忘。”道爺微笑著,陸炳卻感受到了一抹冷意。


    徐階幹咳一聲,“陛下,此事長威伯已然接下。”


    “唔!”嘉靖帝沉吟著。


    “長威伯令鴻臚寺簡薄些接待。”徐階說道。


    “簡薄接待?”嘉靖帝心想那瓜娃子這是何意?


    當初哪怕是俺答的使者蔣慶之都不曾這般建言過。


    “讓他來。”


    “是。”黃錦出去,吩咐人去直廬請蔣慶之。


    “讓長威伯快些!”黃錦交代道。


    此事讓黃錦嗅到了些危機的味兒,給蔣慶之報個信,算是示好。


    人情往往就是在這等不經意之間釋放出去的。


    至於回報……黃錦想到了白馬寺。


    上次他去信家鄉,問了白馬寺的情況,據聞有些殘破不堪。


    興許,哪日借機能回一趟家鄉。


    黃錦輕聲道:“咱是內侍,無兒無女,死後籍籍無名。若是能重建白馬寺,也算是福緣……”


    蔣慶之聞訊急匆匆來了。


    “徐閣老也在。”黃錦出來,輕聲說。


    “老黃夠意思!”蔣慶之拍拍黃錦的手臂,算是領情了。


    進了殿內,道爺正在看徐階寫的青詞。


    “陛下。”蔣慶之打斷了道爺的興致,他歎道:“好詞。”


    徐階微笑道:“臣仔細琢磨了三日三夜,不及陛下萬一。”


    這馬屁拍的,蔣慶之心中嗬嗬。


    “倭國使者是怎麽回事?”嘉靖帝問、


    “這事兒……”蔣慶之看了徐階一眼,心想難道是這位忍者神龜在道爺這裏給我下了爛藥?


    徐階溫和一笑,仿佛人畜無害。


    蔣慶之哂然一笑,說:“陛下,倭國國中君不君,臣不臣多年,藩鎮各自為政。當下乃是大將軍足利氏為尊……”


    “你是說,這是足利氏的使者?”嘉靖帝敏銳的問道。


    “八九不離十。”蔣慶之微笑道:“一個所謂的大將軍派出使者來大明,能求什麽?難道求賜封?”


    眾人都知曉不可能。


    “那麽,使者的來意便值得玩味了。”蔣慶之看了徐階一眼,“這事兒……徐閣老掌禮部,當有一番見解。本伯洗耳恭聽。”


    禮部加鴻臚寺,便是大明外交的兩架馬車。


    蔣慶之的姿態無可挑剔:您徐閣老是行家裏手,還請為我等解惑。


    自從和徐階達成了聯姻的默契後,陸炳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親家如此窘迫。


    “此事……”這不是能忍就能解決的事兒,這是你徐階的本職工作,本職工作你都弄不清楚,你這位閣老……


    要你何用?


    蔣慶之的反擊來的又快又猛烈。


    徐階竟坐蠟了。


    “徐閣老?”


    蔣慶之誠懇的道:“本伯還等著徐閣老的高見,隨後才好和那位使者會麵。”


    你不該在這個時候招惹蔣慶之……陸炳心中一歎,“此次倭國使者一路北上……頗為迅捷。”


    使者迅捷,就代表著有急事兒。


    陸炳!


    蔣慶之看了陸炳一眼,“老陸看來是要準備轉行了?直廬那裏正好有空位……”


    這廝!


    陸炳忍不住開口為親家支招,卻沒料到被蔣慶之如此直接而凶悍的攻擊。


    ——你是帝王鷹犬,貿然介入兩位閣老之間的紛爭,這是要準備插手朝政嗎?


    如此,幹脆把你陸炳送進政事堂,再增一位閣老如何?


    陸炳垂眸不語,他不明白蔣慶之為何對倭國使者之事如此看重,竟然不惜同時攻擊自己和徐階二人。


    陸炳低頭,蔣慶之微笑看著徐階,徐階幹咳一聲,“最近直廬事多,老夫倒是有些空閑……”


    說著,徐階看了一眼道爺手中的青詞……嚴嵩與蔣慶之打壓老夫,老夫無所事事,這不,沒事兒便給陛下寫青詞。


    嘖!


    這一招轉移大法確實是了得,一下把問題擴大化了。


    ——臣是次輔,可在直廬卻屢遭排擠,這事兒,陛下您就沒句話?


    這是徐階數年來第一次露出了崢嶸!


    他平靜看著蔣慶之,溫和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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