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不找她的騎士,還能找誰?


    可是,到底誰才是她的騎士?


    這個問題,瑪麗也很想知道答案。但是不管是誰,在這樣的一個晚上,誰也不知道誰,或者說即使彼此都心知肚明對方的身份,但彼此都當對方是陌生人的晚上,何必在意誰是誰?


    就讓她這樣放縱一晚,或許她的一生當中,也就這麽一個晚上,可以肆無忌憚。


    這麽一想,瑪麗頓時將心中所有的包袱暫時放下。她朝達西行了一個宮廷禮,達西一愣。


    “身為一名合格的騎士,難道你不曉得自己該怎麽做嗎?”


    對方帶笑的聲音讓達西一愣,他俯首,望向她。隻見她的那雙藍眸子閃著幾分俏皮的笑,語氣也輕快,跟剛才的猶豫判若兩人。


    達西有些反應不過來,但出於禮節,他還是朝她躬身,然後伸出了手。


    瑪麗笑了起來,將手放進他的掌中。


    “這麽一個晚上,我一定會記得的。”她笑著說。


    達西沒有搭腔,隻是握著她的手,和她一起進了舞池中。舞會上有各式各樣的人,扮演怎樣角色的人都有,大家在麵具底下,放縱著自己平時不為人知的一麵。


    瑪麗一邊跟達西跳著舞,一邊說道:“我喜歡這樣的舞會。你呢?”


    達西用平板的聲音說道:“說實話,我覺得有些無聊。”


    “如果你覺得無聊,那麽恭喜你,你平時所呈現的,就是真實的自己。”瑪麗笑著說道。


    “哦?”


    “嗯,你身邊有像我這樣大的姑娘嗎?”瑪麗問。既然是陌生人,那就從最基本的了解開始,從此刻開始,她忘記自己所知道達西的一切,所有的事情都從她目前所了解到的開始。


    “有,我有個妹妹,今年還不到十六,很可愛。”說到自己妹妹的時候,達西的語氣放緩了,帶著幾分溫柔。


    這是瑪麗第一次聽到達西用這麽溫柔的語氣說話,“那你一定很疼她。”


    “她愛我敬我如父親,我當然也很疼她。”達西說道。


    “那你知不知道,每個姑娘心裏都曾經希望自己是世界的公主?”兩人交換位置,她和他擦肩而過。


    姑娘家身上獨特的香味忽然縈繞在鼻端,達西微微愣了下。又聽到瑪麗含著笑意的聲音,“或許你妹妹心中也有過這樣的希望,但我想,她現在一定感覺很幸福。”


    “嗯?”


    “因為有個很疼愛她的兄長,你說到她的時候,語氣很溫柔。即使我沒見過你的妹妹,也不曉得你們兄妹是怎麽相處的,但我想,那麽疼愛她的你,一定會竭盡所能給她你所能給的關愛和照顧。”


    瑪麗的話,讓達西有些失神,他說道:“你過獎了。”


    瑪麗有些狐疑地抬頭,這一抬頭,就看進了達西的眼裏。他的眼裏沒有笑意,甚至帶著幾分陰霾。瑪麗有些驚訝他這樣的反應,一直以來達西所能讓她察覺到的情緒,要麽就是高傲,要麽是惱怒,但他從來沒有讓她感覺到這樣負麵的情緒。


    “我並非是你所想的那樣好的兄長。”達西說道。


    “或許那是你對自己要求過於苛刻。”


    “不,身為一個兄長,我曾經並沒有保護好她。幸好她十分依賴信任我,什麽事情都會與我說,我才及時發現她麵臨的危險。”達西眼裏帶著幾分陰鬱,沉聲說道。


    瑪麗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每個人,除了身邊的人保護她之外,她最應該學會的,是自我保護。如果你曾經的疏忽讓她麵臨了危險,那麽下次,她就會懂得,除了依賴兄長的保護之外,她更應該學會的,是自保。”


    達西低頭,看著她。她今晚一直帶著麵具,而且這時她那長卷的睫毛正低垂著,那雙生動的藍眸子被掩在睫毛之下,讓他無法看清她的神色。但是她的語氣,卻很認真,並且帶著幾分說不出來的喟歎之意。


    “我是她的保護人。”達西說道。


    “可你不能保護她一輩子呀。”那長卷的睫毛扇了扇,然後她抬眼,望向他的眸子,依然清澈而晶亮,“即使你是她的兄長,是她的保護人,可總有一天,她要離開你的羽翼自己生活。如果她沒有意識到自我保護的重要性,以後,將要怎麽幸福地在世上活著?我的騎士 ,公主要獲得幸福,不光是因為有騎士的守護,更應該是因為在她的騎士缺席之時,她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瑪麗的話,不免讓達西有些意外,至少在他過去和身邊的姑娘們聊天時,從未有人聊過這樣的話題。姑娘們的話題,一般都是最近看了哪些書,琴藝最近是否有長進,再不然就是談論最近舉辦的舞會上有什麽趣事見聞。


    她的言行總是與別的姑娘不太一樣,有時候她的所言所行並不十分合理,但卻給他一種想反駁卻啞口無言的感覺。至少,剛才她所說的一番話,他認為是正確的。


    達西默了默,說道:“我的公主,你有這樣的見解,讓我有些意外。”


    我的公主?瑪麗愣了下,然後抬眸望向達西,彼此的真實麵容都在麵具之下,可眼睛卻騙不了人。至少,達西的眼裏沒有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達西跟她對視著,略為失神的兩人腳步一錯,瑪麗差點整個人栽進了他的懷裏。幸好這時一場舞已經接近結束,瑪麗的手抓住他的手臂,腳步踉蹌了下,及時穩定了重心。


    “抱歉。”她輕聲道歉。


    “嗯。”達西不鹹不淡地應了聲。


    瑪麗終於忍不住輕笑了起來,笑聲還頗為愉悅。達西發現,原來快樂會傳染,有人的笑聲似乎天生就具有感染力。他似乎從沒聽到這個姑娘這樣的笑聲,她平時都是微笑居多,並且很多時候,笑容雖然隨和,但骨子卻透著幾分疏遠。


    她的笑容讓他掩藏在麵具下的嘴角揚了起來,“你很高興?”


    說著,兩人一起走出了舞場。


    瑪麗走在他身側,兩人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露台的地方。


    “對啊,我很高興。”瑪麗笑著說。


    “為什麽?”


    “你知道嗎?你的聲音裏總是透露著驕傲,即使你帶著麵具這樣站在我麵前,我看不到你的任何神態,可你就是這樣站著,都會散發著‘請裏我遠些’這樣的感覺。跟你說話,你的語氣不會有太多的變化,嗯……給人麵癱一樣的感覺。”


    達西僵住,“麵癱?”


    “對,麵癱。”瑪麗點頭,然後側著頭,幹脆直接笑問:“你平時是不是麵癱?”


    達西的眼角微抽,斷然否認:“當然不是。”


    瑪麗用十分懷疑的語氣問道:“真的不是?”


    “當然!”達西的聲音斬釘截鐵。


    瑪麗十分遺憾,“原來是我判斷錯誤啊。其實我平時推理能力很強的,觀察能力也很強,照說是不會出錯的。”而且達西明明就是個麵癱,否認也沒有用,她早就知道了。


    達西瞥了她一眼,說道:“不謙虛的姑娘。”


    瑪麗又笑了起來,笑聲悅耳動人。


    “人在不該謙虛的時候謙虛,那就是虛偽了。而且,今晚的我可是公主,在騎士麵前,即使公主不謙虛又怎麽了?本來就應該守護著公主的騎士,難道不是應該對公主的各種小毛病習以為常了嗎?”


    她聲音裏那種理所當然的意味,讓達西一愣。她說出這種話時,讓人感覺她從前似乎也被人那樣如珠似寶地對待過。但這樣一個出身鄉下的姑娘,會有那樣的經曆嗎?


    達西心裏很疑惑,可是這個姑娘從一開始,就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從開始時的不屑,到後來被她冒犯的惱怒和反感,而後慢慢發現,這個姑娘像個矛盾集合體。他似乎……被這個矛盾集合體吸引了目光。


    察覺到自己的心思,達西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瑪麗側頭,說道:“你很喜歡皺眉。”


    達西聞言,趕緊放鬆,兩條扭曲的眉毛登時恢複原狀。然後,他揚眉,說道:“你似乎很喜歡笑。你平時也跟現在這麽愛笑嗎?”


    瑪麗沉吟了下,“我平時也愛笑,但笑也分很多種。我平時很少像今晚這樣笑。”人在放鬆愉悅的情況下,連笑都是放鬆的,這她當然曉得。大概……以後也不會再有像今晚這樣的時機,讓她決定暫時放下一切的包袱。


    人總是要生活的,她也不可能隨時放縱自己。或許,在她的餘生裏,也不會再有像今晚這樣的心情。


    達西沒想到她會這麽坦白,他簡直是要懷疑他是不是認錯人了。因為平時這個姑娘的話,總是似真似假的。


    瑪麗也沒有再管達西,仰頭看著紫黑色的天空。今晚是個晴天呢,浩瀚星空,深邃迷人。


    “我曾經聽說過一句話,愛笑的人運氣總不會太差,我希望自己的運氣可以變得更好一些。”她記得父親曾教育她,不管遇到什麽事情,不管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隻要你還有笑的能力,那麽就努力地微笑。很多時候,誰先笑就誰先贏。


    她一直記得父親的話,所以不管遇到什麽事情,她都會記得努力微笑。當然,無法保持微笑的時候,她也不會太過勉強自己,有時候安分地當個麵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愛笑並不意味著你的運氣會變好。”達西說道。


    瑪麗眨了眨眼,然後說道:“你知道嗎,我認識兩個青年,兩個人都長得高大英俊,可人們對他們的評價卻截然不同。”


    “哦?”


    “同樣一表人才的兩個紳士,一個家財萬貫但是他不喜歡笑,並且行為很高傲,不喜歡隨便跟人交談;另一個沒什麽家產,但是他溫柔體貼,待人隨和,而且臉上總是帶著笑容。我相信這兩個人或許品質都是一樣的好,或者說,總是麵帶笑容的那個紳士,他的真實品格並不比那個高傲冷清的紳士好。可是,別人對這兩個人的評價,都是偏向那個總是帶著笑容的紳士。”


    達西的語氣這回終於帶著幾分嘲諷,“那不過是旁人被障了目而已。”


    瑪麗說道:“或許你說的對,別人是被障目了。可是,人都會有先入為主的時候,作為一個普通人,我也承認自己比較喜歡看到別人的笑臉。”


    “但偽裝者的麵目總有一天會暴露。”


    “隻要偽裝者能討她們的歡心,不會對她們的利益造成損失,人們並不在意偽裝者的真實麵目是怎樣的。”瑪麗說道,“再說了,如果兩個人的品行是一樣的情況下,那個總是麵帶笑容的人,總是會更加受歡迎一點。親愛的騎士,你是否承認這一點?”


    達西沉默,然後淡聲說道:“我無法否認。”


    瑪麗轉身,雙手搭在欄杆上,說道:“我今晚很高興,或許以後都不會有像今晚這樣令我高興的時候。”


    “為什麽?”


    “因為今晚我是公主,而我的騎士,也沒有缺席啊。”瑪麗笑著說道。她仰頭望著星空,不知道曾經的親人是否平安康泰,但不管怎樣,她會記得他們曾經對她循循教導,該明白的道理該要堅持的,她都會努力去做。


    不管心裏多想念多難過,她都會努力過好現在的每一天。


    達西一怔,心裏也因為她的話而有些欣喜。今晚這個姑娘,因為他的存在而高興,這對他而言,至少不是件壞事。


    作者有話要說:嗯……首先,回應一下文風問題


    可能有的人會比較喜歡翻譯腔,但我不喜歡。其實我在寫碩士論文的時候,已經被導師批過句式偏歐化,就是受了英語的影響。我在寫傲慢與偏見的時候,也會潛意識地避免歐化的語言。關於太多中國式諺語導致有的人覺得出戲,但是我不會覺得那是什麽大問題,翻譯也有直譯和意譯的區分。


    然後……回應一下大家都關心的進度問題……otz


    這文我的定位是種田文,跟我以前的文都不太一樣,而且因為達西和瑪麗的性格都不是那種很容易擦出火花的,其實達西是個很理智的人,而瑪麗,因為她兩個姐姐長得漂亮而且又比較淑女,再加上她的家世,她對達西是從來都不敢往那個方向去想得,所以……囧。


    但關於進度問題,我還是會按照自己的節奏來……otz


    再然後,最近實在太忙,每天都在加班,而且*也老抽,沒什麽時間回複大家的評論,但是我都有看,感謝大家的留言,還有之靈妹紙的地雷,謝謝~


    祝大家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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