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戰亂平定後,生產生活重新步入正軌,江南地區旱情已解,豐收已然可以預見。一派歡欣繁榮的景象下,太後的沉屙仿佛晴空中的一片烏雲,讓人的心情禁不住地沉甸甸的。


    從慈寧宮傳出的消息一日不好過一日,雪梅姑姑緊蹙的眉再沒舒展過。


    為給太後祈福,後宮自皇後以下,全部齋戒三日,紀琉雲更是整日待在內廷的佛堂中誦經祈禱。


    許是被眾妃誠意打動,太後病情好轉,已然可以下床行走,眾人剛鬆一口氣,誰知好景不長,沒幾日她老人家又舊病複發,而且來勢比之前更加凶猛。


    齋戒的力度明顯不夠,眾妃幹脆連植物也不吃了,齊心協力的餓了好幾天,但太後的病仍舊絲毫未有起色。


    民眾們跟風祈福的同時也不免感歎:別說咱們,便是兒媳也還是外人,要是兒子的孝心能感動上天,保不齊老母親的病早好了。這本是民間的無稽之談,卻被一個迂腐頑固的老學究大喇喇地搬上了朝堂,還列舉前朝明君步行前往天壇為祖母祈福之事,涕淚俱下地表示:“孝悌者也,其為仁之本與。”


    紀太後並非皇帝親生母親之事朝野皆知。


    紀太師垂手而立,臉上是事不關己的淡定漠然。


    唐相眼睛在紀太師和皇帝身上來回轉了好幾圈,看不出端倪,幹脆隨眾人一起歡樂地圍觀老學究繼續秀下限。


    連哭帶比劃地說了半天,老學究停下歇了口氣,這才注意到群臣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心裏咯噔一下,立時返回現實,老臉頓時刷白,顫巍巍地望向王座上的一言不發的年輕男子。


    眾臣在心中默默為老學究點蠟。


    令人意外的是,蕭讓不僅沒有動怒,側頭想了想之後,爽快點頭應承了親自前往天壇祈福,另追加大赦天下。


    這結果來的太猛太驚,眾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紀太師率先屈膝拜倒,群臣連忙跟著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震耳的呐喊聲中,唐相麵色如霜,一聲不吭地也跟著俯下身去。


    消息傳到後宮,唐禾媗不解:“祈福醫病實屬無稽之談,皇上為何會答應……?”


    “孝悌為仁之根本,朕既為萬民之首,理應當為天下表率,否則禮儀法典又如何能夠行之有效呢。”


    “可是天壇地處京城郊外,路遠地偏的……”最讓她放心不下的是:“莫時飛又不在皇上身邊,若身邊有人心存不軌,實在防不勝防。”


    蕭讓遇刺後,負氣出走的莫時飛因擅離職守也被治罪降職,他年少氣盛,直接禦前解劍辭官,頭也不回地出宮離去。


    自此後莫時飛的名字成了宮內的禁忌。


    果然蕭讓斂了眉,沉靜不語,良久,才籲了口氣道:“放心,有恪親王隨駕出行,不會有事的。”


    修養半年,麵色紅潤有光澤的恪親王正笑眯眯地調戲小宮女,一聽要隨駕出行,雙眼一閉,仰天躺倒,捂著胸口痛苦□□:“好像還沒好透,我舊傷複發了。”


    蕭讓提醒他:“你傷的似乎是腿吧。”


    蕭誠皮厚堪比城牆,不慌不忙的又捂住腿,繼續哼唧。


    “欺君可是死罪。”


    “那就實話實說,我不去。”蕭誠所幸破罐破摔。


    “抗旨也是死罪。”


    “紀老太婆病重,我不在湯藥裏下□□都已經是以德報怨,行善積德了。”蕭誠坐在地上,臉上笑容惡劣:“給她祈福就拉到吧,要是詛咒我絕對去。”


    任蕭讓如何威逼恐嚇,蕭誠寧死不屈就是不肯去。底下大臣麻利地將一切準備就緒,就隻有這祈福的日子遲遲定不下來。


    思來想去,蕭誠的軟肋便隻剩西北軍了。蕭讓決定要以此為餌,明天無論如何也要說服他一起。


    夜裏,京城民眾睡意正酣,一匹快馬卷著沙土風馳電掣地往皇宮疾奔。


    聽聞是邊疆急報,明德不敢怠慢,冒死將皇帝從溫暖的龍床挖起來。蕭讓睡眼惺忪滿臉是被打擾的不爽,半眯的眼眸隨著急報的內容越睜越大,最後直接站起,追問:“來人何在?”


    邊疆出事了!


    西北軍凶悍難管,即便是蕭誠在西北初期也多少仰仗外祖的威望。眾人用性命拚得西北大捷,皇帝卻明升暗降奪了蕭誠的兵權,甚至將鎮西將軍唯一的外孫軟禁在京都!


    如此趕盡殺絕的手段令這群剛下戰場的血性漢子們無比憤怒,直接綁了新上任的定西將軍唐堃,叫囂著要一個換一個!


    這已與公然謀反無異!


    聞訊趕來的文武百官聽此消息齊刷刷地看向蕭誠,又不約而同地把眼睛盯在皇帝陛下身上。


    蕭讓平靜的眉眼看不出情緒,向跪在大殿中央的紀裴雨問道:“隻你自己回京?”


    “陛下明鑒,我們手上的兵力並不足以抗衡西北軍,家兄率兵待命,微臣返京報信,此番是否要戰,還請陛下聖裁!”


    “裴風沒事吧。”掛念兒子,紀太師瞅準時機忙插嘴問一句。


    “兄長安好,父親放心。”


    那邊唐懷遠再也忍不住,搶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陛下,微臣請求帶兵前往西北。”


    紀太師一聽立即提醒:“唐大人,你可是個文官。”


    “文官武將那又如何,紀太師自家孩兒安好便不顧別人兒子的死活了麽?!”唐懷遠再不理他,看向蕭讓的目光堅定無比:“臣此去為求和,不為求戰。”


    “西北軍內亂之事,紀將軍從何得知,可是親眼所見?”一直沒出聲的蕭誠突然開口。


    像是知道他有此一問,紀裴雨立即回道:“唐將軍的親信負傷求救,被家兄外巡時發現。此信乃他親口所言,相信應該屬實。”


    蕭誠歪著頭想了想,“既然如此,還是我親自走一趟吧。西北軍都是忠君愛國的鐵血男兒,斷不會幹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想必其中有什麽誤會。”


    眾人靜默不語,心中同時想到一個詞:放虎歸山。


    蕭誠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按照剛才說的,找個你們信得過的帶著兵跟我一起去。這總行了吧?”


    唐懷遠立即道:“臣去。”


    “唐大人不會騎馬要坐車,隻怕西北軍不會乖乖地等你數月吧。”


    唐懷遠怒目而視:“紀太師有何高見!?”


    “我去。”


    噗——


    一旁看戲看的興致勃勃的蕭誠忍不住輕笑出聲,隨即熱情而真誠的建議:“兩位大人一起去吧,如此路上就不寂寞了。”


    此言一出,剛還要拚命一般的兩人立刻轉移怒火,兩雙眼恨不得在蕭誠身上戳四個洞出來。


    “紀愛卿經驗老道,又有兒子可以相助,便陪著恪親王往西北跑一趟。不過要謹記,此去是為求和,不到萬不得已,萬不可動武引起戰亂。”


    皇帝發話,眾臣很有默契地靜默成一片。


    唐懷遠蠕動著嘴唇欲言又止,最終什麽也沒說。


    皇帝身邊最大的兩個威脅同時離京,可唐禾媗卻怎麽也鬆不下這口氣,總覺得這件事處處透著詭異。


    大臣們又上書請定祈福日期,蕭讓選了下月初九,如今已近月末,算來也沒剩幾日了。


    由於莫時飛和蕭誠的前後離開,才提上來沒多久的禁衛副統領被臨時轉了正,被叫過來麵聖,沒說幾句便結巴,一張俊臉更是熱血沸騰。


    唐禾媗看的直皺眉,側頭小聲嘀咕:“這人看來年紀甚輕,靠得住麽?”


    蕭讓沒說什麽,倒是一旁立著的明德公公悄悄給人使眼色邊說道:“張統領莫站著不動,拿手的功夫使兩招瞧瞧。”


    這張統領生的膚白麵嫩,說不得兩句就臉紅,手下功夫倒是狠辣老道,招招淩厲。就連挑剔的蕭讓也麵帶微笑的點頭稱許。


    “果然厲害。”唐禾媗不吝誇獎,想起方才明德的舉動頗親昵,不動聲色地問道:“公公何處尋來的高手?似乎是相熟之人。”


    “稟娘娘,張寶辰統領的父親是前朝雷霆將軍麾下的左前將,他自幼軍中長大,絕對是可信之才!”


    雷霆將軍?


    似乎在哪裏聽過……來不及細想,唐禾媗親切而真誠地道:“張大人武藝高強,此行前往天壇路遠地偏,陛下的安全就仰仗大人了。”


    張寶臣臉上又一紅,連忙躬身回道:“微臣惶恐,保護聖駕乃臣分內之事,自當以命相護。”


    如此又過幾日,行期將至。


    皇後紀琉雲齋戒已近月餘,不曾邁出宮門一步,本該皇後打點的事宜全由唐禾媗代勞。看她初次上手卻毫不生疏,將一切布置的井井有條,蕭讓彎了眉眼調笑:“有此賢妻,夫複何求。”


    “真的不能帶上我一起麽?”給他整理好衣冠,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除卻隨行護衛之外,此行跟去的官員也不少,甚至連明德都跟駕隨侍,隻有後宮嬪妃無一例外全都不許去。


    蕭讓將她無意蹙起的眉心撫平,柔聲安撫:“這些事務都經你親手安排,還有何不放心的。”


    “我也說不清,隻是心裏總覺得……”她心中的忐忑難以言說,可在臨行前說這種話實在無益,唐禾媗立即住了口,深吸了口氣,朝他展顏一笑:“我會在這裏等你,早去早回。”


    忽地一臂橫過來,蕭讓單手托著她的後腦,瞄準女子水潤的紅唇狠狠地印了上去。


    已是深夜,慈寧宮的小廚房內卻燈火通明,爐火上幾個小盅內同時煨煮,香飄四溢的。小丫頭手上墊布正要去端,被一旁的略年長的宮女製止。


    “久病恐吞咽不易,再多燉一會兒吧。”


    小丫頭答應一聲,麻利地又往灶火裏添了柴,然後小聲問道:“姑姑,太後娘娘的病究竟如何了?”


    “左右還是老樣子,全靠珍貴靈藥吊著一口氣。”深夜四下無人,女子的話也多了些,歎了口氣繼續道:“前幾日差點不好了,嚇得我們魂也去了一半。今日精神倒是好多了,醒了說餓,想吃東西。”


    “皇帝陛下前日去往天壇祈福,這邊見效了。興許真的孝感動天,太後娘娘這就好了呢。”


    “但願如此吧。”


    女子雙手穩穩地端著托盤,一路小跑著奔向太後寢宮,待雪梅打開食盅的時候,溫度不燙不涼正正好。


    床榻上的人比值幾個月前又瘦了一圈,眼窩旁的皮膚如塌陷一般,幾步之外都能聞到被死亡籠罩的腐朽之氣。


    雪梅小心翼翼地扶起她,讓她瘦成一把骨頭的身子輕輕靠著自己,柔聲細哄:“娘娘,廚房做了您最喜歡的雪蛤銀耳羹,您嚐嚐看味道如何。”


    喂了小半時辰,一盅羹帶上灑的也才下了不到一半,即便如此,也仿佛耗盡了太後全部的氣力,連話都說不出來,隻擺了擺手示意不吃了。


    “您躺下歇會兒,奴婢就在外麵候著。”雪梅扶著她躺下休息,自己也不敢走遠,就守在門外。


    太後如今這般情況,身邊離不開人。


    躺了會兒緩過來勁兒,肚子裏的雪蛤起了點兒效果,太後自覺身子輕了些,連帶的呼氣也比以往順暢了許多,連直覺也恢複了敏銳。她眯著眼睛去瞧層層紗幔後熟悉的身影,覺得是,又似乎不是,良久,她才不確定地喚了聲:


    “十三?”


    紗幔被一隻細白修長的手分開,幔帳後是蕭柏顏平靜而悲傷的俊臉,靈動而活躍的眉眼此刻安靜地看著她,一如十多年前他們初次相見。


    “看來,我是真的等不到你了。”太後低低的歎了口氣,又遺憾又惋惜:“所以你才會來夢裏見我最後一麵,這已是很好了。”


    太後絮絮叨叨地說著往事,講話吃力,卻不肯住嘴。對麵的蕭柏顏始終一聲不吭,她也毫不介意,自顧自地沉浸在兩個人共有的回憶裏。


    “……十三,你……你難道就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說到無話可說,突然又期待他的回應,太後問的迫切又遲疑。


    對方長久的沉默使她猛然發覺,原本以為滿懷憐惜和疼愛的眼波,其實不過是憐憫和同情。太後既驚且怒,一口氣堵在喉嚨,不可抑製地劇烈咳嗽起來。


    她覺得眼前一花,身子被一雙溫暖有力的手臂托住,忍著心酸抬頭,隻看見雪梅驚慌失措的臉:“娘娘,娘娘……奴婢馬上宣太醫。”


    太後吃力地拉住她,顫抖著手指她背後的窗戶,吃力吐出幾個字:“十……十三,是十三。”


    雪梅立即飛奔過去一把推開窗戶。


    明月高懸。樹影晃動。


    就是空無一人。


    坐直支起的身子瞬間抽幹軟到,太後失魂落魄地低喃:“原來……原來竟真的隻是夢。”


    “娘娘,娘娘。”雪梅看的難受,忍不住哭著道:“奴婢再讓人去尋,一定把十三王爺找到。”


    “……我以前相見十三又怕見他,每次看見他都會覺得自慚形穢。現如今我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不見倒也好。”


    雪梅流著眼淚搖頭。


    “我怕是好不了,趁我現在還有些精神,交代你幾件事,你要牢記,否則我死不瞑目。”硬待著雪梅發誓應下,太後深吸了口氣,強撐著精神繼續說道:“……第一你要盡快找到十三,告訴他太師謀劃之事。他安插在皇帝身邊的人,隻有十三能找出來。若我估計沒錯,他很可能會選在回程路上動手,要趕在這之前找到十三。”


    “第二,十三他一直想知道先帝駕崩之事是否與我有關……”多年未敢提及的舊事讓她心塞到幾乎無法開口,太後壓著胸口平複情緒,良久才繼續道:“……確是我所為,這些年我一直很後悔。”說著她握緊雪梅的手,低啞的聲音裏竟帶著懇求:“所以雪梅,第一件事你一定要辦到,就當替我贖罪。”


    雪梅淚流滿麵,哽咽著點頭答應。


    “最後,我死以後獨墓而藏,將寧妃棺槨遷入帝陵合葬。生前對他們不起,死後亦無須再見。”


    雪梅再也忍不住,崩潰大哭:“娘娘,娘娘你何苦如此。”


    “是啊,若早知今日,我當初何苦呢……”她眼中黑亮的神采一點點暗淡下去,迷蒙的雙眼似乎在看著雪梅又似乎不是,“這金碧輝煌的宮殿會把人吞噬,你是對的,逃走是對的,不用落的像我這樣……”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雪梅忍住心裏的恐懼,連聲喚道:“娘娘,娘娘……”


    “皇上?!別過來!臣妾不是故意害你!”太後的眼睛驀地瞪大,不知看到了什麽,整個身體往床裏麵躲:“別過來!!臣妾知錯了!”


    “來人!來人!!快宣太醫!”雪梅瘋了一般衝著門外狂喊。


    等她轉過頭來,耳邊恐懼的喊叫已戛然而止,那隻緊握著她的幹枯瘦弱的手臂如破碎的蝴蝶般無力垂落——


    慶熙十一年,太後紀氏薨,享年四十八歲。


    太後的病逝讓祈福不再有意義,蕭讓得到消息後立刻安排返程,由於此行祭天來人不少,決定分批返回。未免宮中夜長夢多,皇帝帶著幾位重臣在禁衛精銳的護送下快馬簡車走小路抄近道,其餘人還按原路折返。


    三匹駿馬套住一輛車跑的飛快,蕭讓坐的穩如泰山,隨侍在車內的明德就沒這般定力了,被甩的七暈八素,有次險些滾到蕭讓身上,嚇得明德四肢趴伏如壁虎般貼著地麵。馬車才一聽,他顧不得禮數搶先跑到樹下,紮著頭吐得命去了半條。


    蕭讓看不下去:“明德,你和後麵的人走大路,別跟著朕顛簸了。”


    “奴才……沒事。”雖然吐的身子都軟了,明德公公的嘴巴依舊強硬:“奴才就是顛死了,也半步……半步也不離開皇上。”


    “公公別擔心,前方過了溝子棧,路便好走了。”統領張寶臣又向蕭讓請示道:“皇上,聽聞溝子棧常有流匪出沒,安全起見,不若過了此地再做休息。”


    禁衛精銳何懼區區流匪,不過蕭讓歸心似箭,當即同意。


    “秋老虎”威力不減,又是豔陽高掛的中午,趕了一天路的隊伍疲乏難當,饒是毅力強如蕭讓,隨著馬車的顛簸也禁不住有些困倦,眼皮重似千斤,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之際,聽得幾聲響亮的弓箭破空之聲,蕭讓下意識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睜開眼就看到被急刹慣性甩到車壁上的明德。


    第一反應是真被張寶臣說中,遇到流匪了。


    不過皇帝自然不擔心流匪,明德公公直接怒目罵道:“這幫匪徒真是大限到了,也不看是什麽人都敢來搶!”


    車外劈劈啪啪的打鬥聲響起,蕭讓剛想掀窗查看,鼻子問一股硫磺混合麻油的刺鼻味道,來不及細想,他一手抓了明德,破窗而出。


    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站定回頭一看,剛才乘坐的馬車已經燃燒成了一團大火球。


    “是……是何人,敢如此大膽?!”明德驚的上下牙齒不停打戰。


    蕭讓舉目一看,一群匪寇裝扮人與禁衛廝殺正烈,而且從數量和戰況上看,還是匪寇占上風。


    “你們根本不是草寇,這是戰場上軍人的打法!”張寶臣挑開敵人的□□,揚聲怒吼:“你們究竟是何人!?”


    那些人出手越發狠,而且極有戰術的將他們圍在一個圈裏,然後穩紮穩打地逐漸縮小包圍圈。


    疲乏的禁衛遇到強悍的正規軍,那畫麵太慘明德捂著眼睛不敢看。


    眼看禁衛已所剩無幾,對方卻突然罷手停戰,隻將他們團團圍住困在中間,如貓捉到老鼠般恣意戲耍。


    “無膽鼠輩,叫你們主子出來決一死戰!”段寶辰拔劍就要上前拚命,被蕭讓伸手按住。


    一人騎著高頭大馬從人群後走來,發箍金冠,臉蓄長須。


    正是多日不見的紀太師。


    蕭讓凝目冷哼,“果然是你。”


    “看來老臣不在的日子,讓皇上頗為掛念啊,真讓臣受寵若驚啊。”他也不下馬,直接出言譏諷當朝天子。


    唐懷遠既驚且怒:“紀老賊,你好大的膽子,竟要公然造反麽!?”


    “再大也大不過九皇子蕭誠,若非他清明行刺開的好頭,老夫豈能這麽快就得償所願。”


    唐懷遠更怒:“這麽說根本沒有邊疆內亂,犬子也沒有被禁?!”


    “自然沒有!使了個小把戲而已。老夫將要登基稱帝,又怎麽會禍亂自己的國家呢。”


    蕭讓問:“蕭誠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果然是兄弟情深,令人感動。”紀太師太享受此刻的心情,有問必答:“不過不用擔心,老臣即刻就送皇上下去,黃泉路上,你們兄弟也好做個伴。”


    他說完一揮手,一隻飛箭破空而出,竟是朝著唐懷遠而去。


    唐懷遠來不及反應,身旁的蕭讓眼疾手快,淩空握住,隨即反手使勁擲回,射箭的弓箭手倒地而亡。


    “你果然是會功夫的。這些年裝的可真像!”紀太師冷笑:“這裏這麽多人,就讓老夫看看,陛下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這些人全是紀家父子培養的死士,本就不易對付,更何況數量眾多。張寶臣和禁衛們拚死衝開一條血路,保護蕭讓他們撤離,自己打算以命阻擋追兵。


    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看著那烏壓壓的一群人,張寶臣隻道是紀太師的增援,暗想今日要將性命交代此地了。


    誰知那批增援一到,看見流匪打扮的死士揮刀便砍,直看的禁衛們一顆心小鹿亂撞:難道老天開眼,竟然是友非敵是來幫忙的麽?


    混亂中不知何處躥一個人影,不管不顧地追著紀太師纏鬥,死士們連忙撤回護主,張寶臣他們的壓力頓時減輕了大半。


    “不是紀氏的人,是烏衣騎!九殿下的烏衣騎!!”張寶臣驚喜之下忙凝神細看,惡鬥中看不清那人長相,但是他手中的□□和所使的功夫卻令張寶臣一陣激動,脫口叫道。


    “——霍家槍!是霍家槍!!少主……霍少卿!你是不是霍少卿!?”


    霍少卿百忙中回頭,混亂中也顧不得去想他是誰,直接命令道:“管你是誰!趕快過來幫忙!!”


    “是!少主!”


    張寶臣二話不說,提槍而上。


    眾人分開逃走引散追兵,蕭讓一行被逼的淨撿艱難險路走,不過所幸身後的追兵倒是越來越少。


    唐懷遠上氣不接下氣,累的實在走不動,喘息著躺倒:“陛下,恕臣鬥膽,這麽躲避下去並非良策啊。”


    “地勢高的地方易守難攻,現在要做的是拖延時間,並非隻是躲避。”


    “難道會有人來救我們?”明德很是意外。


    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蕭讓也不答話,伸手拽起唐懷遠催促道:“繼續走。”


    走了沒幾步,蕭讓突然一聲悶哼,然後反身拍出一掌——


    明德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重重落在地上,手上拿著一根明晃晃的剛刺。


    蕭讓臉顯痛苦之色,捂住後腰道:“原來,你竟也是紀太師的人。”


    他受傷之下拍出的一掌用了全力,明德被震碎心脈,眼看也是活不成了。他吐出一口鮮血,嘴角含笑,說出此生最後一句話。


    “……到了下麵……奴才還……伺候皇上。”


    “刺上有毒。”蕭讓微微輕喘,讓身體靠著大樹,朝唐懷遠說道:“去看看他身上有無解藥。”


    “好。”


    唐懷遠沒走幾步突然停下來,回身看著蕭讓笑盈盈地道:“皇上糊塗了,刺客身上又如何會帶著解藥呢!”


    “怎麽。”蕭讓輕笑:“唐相有樣學樣也要反?”


    “我跟他們自是不同,雖然隻有一半,但你身上好歹流淌著我白夷族的血,我不能殺你這是族規。”唐懷遠微微一笑:“我等你毒發身亡。”


    “你這倒是幫了紀太師一個大忙。”


    “放心吧,這王位自然不能落在紀老匹夫手裏。我會找一個血統純正的白夷族男兒繼位。當年你父屠我滿族,如今拿王位來還債,也不算冤枉。”唐懷遠還貼心地安慰道:“新帝還會姓蕭,這樣你死也能瞑目了。”


    太後病逝,皇帝未歸。


    後宮由紀琉雲安排妃嬪輪流去慈寧宮守孝誦經。明明排到了唐皓月,慈寧宮裏卻連她的影子都看不見。


    這下撞到了槍口上,紀琉雲怒火中燒,立時就要辦她。


    宮人匆匆跑來報:“鬆雨殿來人報說月妃娘娘暈倒了……”


    話沒說話被紀琉雲張口打斷:“暈倒?!她暈的可真是時候,本宮倒要去看看,她是真的暈倒還是想要就此長眠!”


    在鬆雨殿的門口正巧遇到剛診斷完的太醫,紀琉雲壓著怒火詢問:“月妃得的什麽病?”


    “回稟皇後娘娘,月妃娘娘沒病。”


    掛在紀琉雲嘴角的得意還未及完全舒展,旋即被太醫下一句話打的煙消雲散。


    “是有喜了!娘娘肚子裏懷的龍胎已經快兩個月了。”


    “這麽說你早知道紀賊要趁這次出行動手,所以你才安排唐皓月假裝有孕?”


    “父子連心,唐堃若真被困,還輪不到別人來告知於我。”唐懷遠在蕭讓對麵席地而坐,不聽內容還以為是摯友在談心:“至於假孕。你服食藥物令後宮女子不能誕下你的子嗣,對自己夠狠的。若沒有孩子,即便殺了你,也不過是在幫蕭誠。”


    蕭讓垂著眼,似乎有些累:“紀太師殺了蕭誠,你完全可以自己當皇帝。”


    “哈哈,別說你不信,我也不相信紀老賊能殺得了他。不過無所謂,他死了更好,怎麽著我都名正言順得到這天下了。”


    似乎有些不甘心,蕭讓掙紮著起身往裏走,唐懷遠也不阻止,緊跟在他後麵涼涼地說道:“對啊,多走動毒發的快些,能少受些苦。”


    前方是高幾十丈的深溝,一眼望不見底,已無路可退。


    跟在後麵的唐懷遠仰天狂笑:“陛下,看來天要亡你蕭氏,別再白費氣力了。”


    麵青唇白的立在絕壁邊上,蕭讓認命地歎了口氣,道:“唐先生,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多年未有解答,如今我就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訴我?”


    他叫兒時舊稱,唐懷遠有些意外:“是什麽?”


    “二十多年前寧妃宮中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最後寧妃藏身火海是否與你有關?”


    唐懷遠不動聲色:“不都說是紀氏所為嗎,而且當年的紀皇後也在附近出現過。”


    “並不是她。”蕭讓搖搖頭,低垂著漂亮的眉眼:“我隻是想要知道真相,不做糊塗鬼。我可以把傳國玉璽的所在告訴你作為交換。”


    聽到傳國玉璽四個字,唐懷遠一陣心動,雖說沒有玉璽也能繼位,可他太想要名正言順的掌控天下。


    短暫的猶豫了下,唐懷遠走上前兩步:“老臣最後叫你一聲陛下。那件事已然過去二十多年了,不過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沒錯,那場大火是我放的,當年九皇子蕭誠是你繼位最大的障礙,沒有他,你才能登基。誰知你在點火前誤打誤撞跑了進去,寧妃用你挾持我放跑了蕭誠。後來火勢太猛控製不住……”他默了一下,繼續道:“寧妃替你擋住掉下來的梁柱,死在裏麵了。”


    “唐先生,好心是會有好報的。”


    唐懷遠一愣:“什麽意思?”


    “傳國玉璽我向來隨身攜帶。若非你好心告知我真相,就得不到它了。”他說著從胸口摸出一個東西握在手裏:“給你吧。”


    他站的搖搖晃晃,唐懷遠生怕他拿不穩,連忙上前伸手去接。蕭讓手勁很大,握著不鬆,唐懷遠下意識地用力去奪——


    “住手!!”


    身後猛然出現的怒吼讓唐懷遠一震,推拉之間也不知是誰用大了勁。


    就看見懸崖邊的蕭讓猛地向後仰倒,一頭栽了下去。


    唐懷遠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一回身就看到烏衣騎前滿臉驚怒的蕭誠。


    “你把皇上推了下去!!唐老兒你竟敢弑君!!”


    “我沒有!不是我!!”唐懷遠慌慌張張地否認,而後想起了什麽,連忙指著不遠處趴著的屍體:“是明德毒害皇上的,他是紀氏的人,是他殺了皇上!你看他手裏還拿著染毒的剛刺。”


    烏衣騎和蕭誠都隻看著他不說話。


    眾目睽睽之下之下他和皇帝在懸崖邊拉扯,然後皇帝掉了下去……唐懷遠知道他們絕不肯相信自己,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兀自絕望地低喃:


    “我沒想過要推他下去,不是我殺的他……”


    “我知道,當然不是你。”在唐懷遠震驚的凝望中,蕭誠邊說邊走過來,“唐相一直對皇兄忠心耿耿,蒼天可表。此次紀賊謀反更是身先士卒,為救聖駕,不惜用性命與反賊同歸於盡,實在是為人臣子的典範。”


    他突如其來的洗白誇獎如救命稻草,唐懷遠感動的都要哭了,聽到最後一句,不由愣住。


    同歸於盡?


    “回朝的詔書會這麽寫,有個如此英勇忠烈的榜樣父親,唐堃報效朝廷會更加賣力用心,你說是不是?”說話的同時蕭誠手裏的長劍已經駕到了唐懷遠的脖子上。


    “你……你……”


    “死也讓你做個明白鬼。”蕭誠突然靠近他耳邊,輕聲道:“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讓你死的這麽便宜,我當行善積德了。”


    話音剛落,蕭誠手中長劍一劃——


    唐懷遠還來不及出聲,身子已經軟到在他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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