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四人一眼就察覺到我,帳內隻點了一根蠟燭所以很是昏暗,人影卓卓的看著卻很神秘,隱隱還偷著詭異。那四人先是齊齊看向我,然後有兩人快速的掃視了一圈大帳,這裏麵一應擺設全是一眼就能看見的,坦蕩的就像赤著身子的人一般,要說藏點什麽著實有些強人所難。


    為首的兩人收回視線,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剩下兩人一人眼神空洞的就像找不到焦點一樣,另一人眸子裏透著狡猾和令人作嘔的猥瑣,這二人遲遲不動,就這樣和我大眼瞪小眼。我有些厭惡,於是雙手一攤,示意可看清了。精賊那人滿帶微笑的點了點頭,然後回看向另一人,那人空洞著眸子仍舊一瞬不瞬的看著我,良久之後就像沒事發生一樣空洞著眸子看向身旁那人,然後一起退了出去。


    帳外,趙光義聲如洪鍾般的道:“如何?”。“末將等唐突了。”。辰倉冷哼一聲,尉遲峰趕忙站出來主持公道道,“既然如此,事情即可分明,待陛下查清到底是何人在背後興風作浪,定要軍法處置。”。烏泱泱的人群裏沒有一絲回應。趙光義言語裏透著些笑意道:“辰將軍的親信到底是何人,如此神秘,到叫朕也有些好奇了。”。


    我死死地盯著帳外,即便是隔著厚厚的簾子,我也能感受得到趙光義說得此話時的表情,陰損,寒冷,更有挑釁。辰倉道:“此人正是末將的內人。”。辰倉的每一字都撞擊到我心房,這樣的直白的話語在我聽來有些緊張,還有欣慰。“原來是辰夫人,倒是不知辰將軍何時成的婚。能配的上辰將軍的想來應該也是女中豪傑,今日有些晚了,改日朕再見見辰將軍伉儷。”。說完,才聽辰倉略帶疲憊的道:“末將恭送陛下。”。


    我提著的一口氣剛要放下,忽然聽見帳外一人道:“放肆。陛下在此,還不趕緊出來拜見陛下。”。我一個寒顫打遍全身。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趙光義假惺惺的道:“哎,潘將軍,辰夫人想來已經歇下了。”。那個被稱作潘將軍就是趙光義欽點的大將軍潘美。此人初事周世宗柴榮帳下,補供奉官,後周顯德元年柴榮即位,北漢視其新帝,外結契丹欲滅後周。柴榮親征,另有張永德,趙匡胤等良將,故而高平之戰北漢輕敵慘敗而歸。潘美也因遷西上標門副使。同朝為官的時日讓潘美與趙匡胤親厚很多。後擁立趙匡胤稱帝建立宋朝。成為開國功勳,骨子裏此人是個徹底的忠臣,常年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平定李重進叛亂。鎮守揚州、潭州,累遷防禦使。開寶三年,為行營兵馬都部署,率軍平南漢,克賀州。繼而專工韶州,克韶州。四年二月,繼趨廣州滅南漢。


    如今,朝堂之上,此人是首屈一指的大將。名將,更是趙光義行軍路上的左膀右臂。在軍中,此人一言足以威懾八方,更是無人敢置喙。


    今日之事我不敢說是他所為,但是往昔早就有所聽聞潘美看不慣像尉遲峰這般的將軍。言語上素有詆毀之意,今日聽得真,這人咄咄逼人,更是不將尉遲峰,辰倉視入眼中。


    “陛下是君,她是臣,哪有臣不拜見君的道理。辰將軍的夫人好教養呀。”,潘美言辭不睦的道。


    我咬了咬下唇,心裏琢磨著,再不出去的話,還不知潘美要給我按個什麽罪名,可若是就這樣出去了難保趙光義不會認出我來。一時間進退兩難,最後我權衡再三,也隻有一策,還是個下下策。我硬著頭皮在帳內壓了壓聲音道:“請陛下恕罪,民婦近日偶然風寒,不宜麵君。”。帳外寧靜的厲害,我五腔翻滾,大氣不敢出。過了好一會,趙光義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辰夫人好生養病就是。”。聽不出是不悅還是真的放我一馬,不過這些都不打緊,我趕忙順水推舟的回話道:“是,多謝陛下體恤。”。


    我一直在帳內跪著,直到辰倉再次進來扶我起身。辰倉看上去神色很是難看,“今天的事絕非偶然,看來有人不安分了。”。我趕忙問道:“剛才,他沒有懷疑吧。”。辰倉嘴角抽動一下道:“不知道,很深沉,很老辣,最重要的是很叫人捉摸不透,我也不敢確定。”。我有些黯然的低下頭,“你和尉遲峰也要小心點,我今天也算領教了潘將軍的‘忠心不二’了。”。


    這一夜我和辰倉都沒怎麽好好休息,次日一早,尉遲峰領著軍醫來到辰倉帳中,一見我就長籲短歎起來。我白了他一眼道:“是該叫軍醫給尉遲將軍看看了。”。尉遲峰皺了皺眉,“那個是天家,辰倉莽撞你怎麽也不懂事,昨夜竟真敢稱病不見。”。我瞟了一眼軍醫道:“尉遲將軍見笑,我是真的病了。”。尉遲峰擺了擺手,“你那點小心思真當我不知道,陛下有旨,命人來替你把脈,這事我應承了下來,就怕假手於人。”。我趕忙福了福身道:“多謝尉遲將軍厚愛。”。尉遲峰“哼”了一下道:“你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好自為之。”。我聳聳肩道:“有一天是一天。”。尉遲峰瞪我一眼,我自知失言吐了吐舌頭。


    軍醫也就是來裝裝樣子的,把了脈一切無恙也就退下了,然後開了方子,又命人煎了藥來,左不過都是些逢場作戲的玩意,這藥自然是滿滿一碗的端進來,在空空的端出去,至於我有沒有喝藥,當然是明眼人看的明白了。


    尉遲峰說的對,我躲得一時躲不過一世,趙光義就在軍中,隻要太原府一天不攻下,他就會多在此一天。而我已經不在是透明的了,稱病不見終不是長久之計。我一邊祈求太原府這一役能快些結束,一邊絞盡腦汁想著各種稀奇古怪的辦法避開趙光義。


    這幾日苦了我卻叫辰倉樂的不可開交,隻因每日辰倉一回帳中,我就會將各種想法說給辰倉聽,這些漫不經心,不著邊際的想法在辰倉看來無疑是天方夜譚的笑話。


    我呆坐在榻上,辰倉中午回帳中用飯,一見我就來了興致,和我緊貼著坐了下來,掬著滿臉的笑道:“今天又想到什麽辦法了?”。我眉頭深鎖的道:“你覺得我要是風寒一直未能痊愈怎麽樣?”。辰倉搖頭,“不現實。”。我卸下肩膀道:“我也覺得,天氣轉暖,風寒不愈委實說不通。”。辰倉攬著我肩膀道:“別想了,先吃飯吧。”。“不吃。”。辰倉淡然的橫眼看向我,“不餓,還是預備餓死。”。我眼咕嚕一轉道:“要不然我去死?死了一了百了,他也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辰倉眯了眯眼睛,一手捏著我的下頜道:“你去死?要不要我陪著?”。我背上感到很不自在,辰倉的手在那裏很用力的捏著我,我咽了咽口水道:“這個不好,我再想想。”。辰倉翻了一眼,然後拉著我做到矮幾邊上用飯。


    四月初大宋再次圍攻太原府,這一次斬殺北漢將領兩人,雖然仍舊沒有攻下太原這座城池,但已經給北漢造成了致命一擊。趙光義心情大好,在軍中擺酒以示慶祝,這樣的慶祝不僅可以鼓舞軍心,更重要的是狠狠的扇了劉繼元一耳光,全然不將這個北漢主放在眼裏。


    尉遲峰說的十五大概就是今天了,趙光義設宴,這樣的場合本來可以悄悄避過,奈何也不知趙光義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非讓辰倉帶著我,天曉得我是唯恐避之不及呀。


    既然我已經是辰夫人了,那就無需也實在不該以男裝示人,換得一身素衣後,我站在地中間看著辰倉道:“如何?”。辰倉蹙眉,“我去叫尉遲峰來看看。”。我點了點頭。


    不一會尉遲峰出現在帳中,看著我大眼瞪小眼一般,“你這臉,還有這身型,怎麽回事?”。說完詫異的看向辰倉。我的臉沒什麽,隻不過塗得黑了些,至於身型,我可是費了些功夫,才弄得這麽一個羅鍋。辰倉一直蹙眉不語,尉遲峰越看越不明道:“我說你們怎麽這麽怕見皇帝的,至於弄成這樣麽?”。辰倉看上去越來越不高興,隱忍之下怒氣遲遲不發。


    尉遲峰又看了看我道:“倒是認不太出來,不過你樣偽裝究竟為何?陛下見過你麽?”。我鼓了鼓腮道:“既然你也覺得難認,那就應該沒什麽問題了。”。辰倉終於開口,不過一張口就是一聲冷笑,道:“尉遲峰說的很在理,你現在是辰夫人,我若連你都保護不了,也就不配擁有你了。”。我趕忙阻止他道:“你說什麽呢,眼下過了今晚就沒事了。”。辰倉指著我道:“這樣是欺君。”。我恨的牙癢癢,瞪著辰倉道:“管不了了,難道你還怕他認不出我來?”。


    我和辰倉你一言我一語的,倒叫尉遲峰聽得雲裏霧裏,“究竟何事?”。我淡淡掃了辰倉一眼,對尉遲峰道:“無事。”,一邊說著一邊推著尉遲峰出了大帳。


    辰倉冷著一張臉跟了出來,我們三人向趙光義的大帳外走去,一路上軍中將士將我這個半生不生的麵孔好好打量了一番,然後又是嘖嘖稱奇的看向辰倉,想來都是看笑話的吧,辰倉七尺男兒,樣貌不凡又是將軍,可偏偏夫人其貌不揚,生的比辰倉還黑,又生有頑疾。我小心看了辰倉一眼,他黑著一張臉,滿頭頂著“羞辱”二字,不禁有些懊惱,我隻顧著防著趙光義,不想惹得辰倉無臉見人,抬不起頭。


    我伸手握了握辰倉的手,辰倉強扯一個微笑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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