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十日圍剿太原府的大軍仍是攻打不下太原這座城池,軍中氣勢漸漸低迷,就來老辣的潘美都有些著急上火了。消息傳回京中,第十三日,趙光義禦駕親征。


    當我在大營中聽到辰倉告訴我這個消息時,一瞬間,我呆若木雞。天曉得,我有多害怕,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造化弄人,我本以為躲在軍中,趙光義決計不會找到我,可眼下隻怕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辰倉有些為難,即使當初我將開封府的事說的再囫圇,但事情的來龍去脈辰倉還是能明了,他知道我是從宮裏逃出來的,他更加知道當今天家是趙光義。辰倉雙手握拳,恨不能一拳打在矮幾上,我咬了咬唇,道:“他何時來?”。辰倉冷言冷語道:“三日後。”。


    我低下頭去,努力平息著自己,內心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要冷靜,唯有先冷靜下來我才能好好盤算,從長計議。我抬頭道:“我這就離開軍營。”。辰倉雙眼如炬的看著我,“外麵什麽情況你也不看看,離開大營,寸草不生,死屍遍野,你這樣出去,叫我如何放心。”。我看的出辰倉此時很激動,再多言隻會火上澆油,於是我服軟的上前拉著他道:“你別著急,我不離開就是。”。辰倉緊緊的抱著我,“呆在軍中,現在你是王夫人,是我的娘子。我看誰敢。”。辰倉的話叫我很窩心,但又有些擔憂。


    有一種恐懼來自等待,等待已知的危險,等待危險觸發的那一刻。三天以來,我白天思緒難安,晚上夜不能寐。辰倉雖然嘴上強硬可仍舊同我一起牽腸掛肚起來,短短三日我和辰倉一個比一個難看,一個比一個精神不濟。可該來的遲早會來,躲也躲不掉。


    三日後,趙光義和五萬大軍一共抵達太原府。軍營裏。萬人跪迎,三呼萬歲,聲勢浩大。我掩身於人群之中,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次日,趙光義於太原城下,詔諭北漢主劉繼,試圖招降。而劉繼則是一副寧死不屈的大丈夫樣。就這樣,圍攻太原府的事再一次無功而返,所有人都那眼睛盯著那座已是強弩之末的城池。


    從趙光義親征太原府後,我除了那次接駕。餘下的時間就一直在辰倉帳中再無踏出半步。雖然明知趙光義的大帳離辰倉的軍帳有著些距離。可是我總感覺從他踏進軍中。我的一舉一動都會在他的視線裏,而這頂帳篷是我唯一的保護傘。


    夜裏趙光義叫來所有將軍,既然招降不成,那麽他這個禦駕親征的皇帝就要在想些別的辦法了。所謂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軍中將領有勇有謀者蓋凡,所以才有了共商攻城之事。這一次趙光義不會再顧忌什麽了,滅北漢,一統中原,就算要犧牲一個太原府也無所謂了。趙光義的凶狠冷漠終於用到了正處上了。


    整十天,我在辰倉軍中帳裏躲了整整十天,這十天別說趙光義。就連尉遲峰都沒見過我,他還以為辰倉送我離開軍中了。以前看似萬無一失了,可是我卻隱隱的有些心慌,這樣的躲避終究要到什麽時候。


    三月末宋軍對太原府下達了最後通牒,劉繼仍舊用沉默回應趙光義。而我在軍中已經躲了一十七天。這幾日沒有人見過我。除了辰倉。帳中,辰倉看著我萎靡不振的樣子很是懊惱,“我是不是錯了,當初應該送你離開的。”。我苦笑一下,安慰辰倉道:“一旦攻下太原,我們就走,去草原,我就快要憋死了。”。好在辰倉終於妥協了,他點了點頭道:“好,這一次我聽你的。”。我一下子像是有了盼頭一樣,大有守的雲開見月明的歡喜。


    是夜裏,我和辰倉剛要歇下,忽然聞得帳外一片鎧甲碰撞的聲音,相繼而動的跨步聲也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辰倉一個激靈坐起身,我趕忙將幫他穿好衣服,人尚未來得急出賬去看個究竟,忽然辰倉停下腳步,看我一眼,提手拿過佩劍。


    我心裏“咯噔”一下,外麵發生何事我並不知道,可辰倉此時的舉動真的嚇著我了,他這樣的小心謹慎,還有安靜下來的腳步聲,實在是叫人不寒而栗。


    隻聽帳外早有人揚聲道:“陳將軍可安睡了?”。辰倉聞得此言,伸手去挑簾子,一馬當先的邁出帳外,“何事?”,接著我聽到辰倉聲音裏略帶質疑,還有些許的畏懼道:“不知陛下深夜至此所為何事?”。


    一瞬間,我腦袋“嗡”的一聲,再也聽不清話語了,心也跟著漏跳了幾拍。天旋地轉,雙眼根本找不到焦點。辰倉口中的陛下是當今天家,他是姓趙的。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懼怕起這個姓氏了,是從爹爹病逝,從成為太祖的淑妃,還是從帳外這個人登基之後。


    今夜,這個人出現在這裏是冥冥中的定數,還是說這是一次蓄意營造的巧合?畢竟這樣的事情以前他也是做過的,又還有什麽是他做不出來的呢。


    帳外,有一人道:“太原府外發現敵軍探子,末將等辦事不利,沒能擒獲此人,但有人發現此人曾多次出現在軍中,而辰將軍帳內曾有一人,這幾日到不曾看見,末將恐此人便是探子,恐怕辰將軍被人利用,故此特奏鳴了陛下,一通前來差個明白。”。那人所言辭乖張,可那語聲語調分明沒有把辰倉放在眼裏,倒是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樣子。我聽他說完,知道他們今夜是來找事的,一會免不了要進帳搜查,於是轉看向四周,無奈這裏實在是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才有些犯難,轉念一想,我又何須躲呢,眼下有人懷疑我是探子,若真的叫他們進來找不到個甲乙丙丁,那我這個探子之名不就算坐實了麽,倒時莫說辰倉,就連尉遲峰也會被連坐的。


    辰倉在帳外據理力爭道:“我帳中之人是親信,絕非探子,而且,此人一直在軍中,從未出過半步軍營。”。那人咄咄逼人道:“還請辰將軍見諒,待末將等一查便知。”。辰倉大喝一聲,“誰敢。我駐守邊關三十餘載,一直忠心事主,今日別說是個探子,往昔我殺的探子都不知多少。”。辰倉的確震怒了,他語帶威懾,擲地有聲,容不得旁人置喙,更不許他人質疑。


    辰倉的一席話可以唬住旁人,可在一人眼裏,這樣話未免僭越了。現在不是那些蝦兵蟹將要搜辰倉的大帳,而是那些人口口聲聲都在說的那個主子要查,如此一來,辰倉的推辭,就會變成巧言令色的回避,說那人不會起疑,我不信。


    “辰將軍其莫動怒。”,尉遲峰打著圓場道,“他們就是來看一下,若你帳中那人確實還在,這事自然可見分曉,到時候陛下定會為你做主,將那造謠之人以霍亂軍心之罪杖毖。”。尉遲峰的一席話說得極輕,“看一下”而已,但又說得極重,“霍亂軍心”,誰都知道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麽,杖毖,隻是一個開始。


    我在帳內聽得分明,幾步之遙,外麵的一言一語絲毫不差的落入我耳。今夜,這些人就是為了一探究竟的,斷沒有無功而返的道理。我將頭束起,又換成男兒裝,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很鎮定,很平靜。


    山雨欲來風滿樓,帳外的這些個動靜就是在醞釀著接下來的好戲。


    帳外那個最具權威的人終於發話了,他一開口,我身型不由晃了晃,“尉遲將軍所言極是,你若不放心這些人,那朕和尉遲將軍來看一眼就是。”。我一口還未平複就聽帳外“嘩啦啦”的一片跪地之聲,辰倉畢恭畢敬的道:“陛下嚴重了。”。尉遲峰道:“既然如此,你們進去看過就出來,不可造次。”。來人應了聲“是。”。


    我皺了皺眉,豎直了耳朵聽著帳外的一聲一響,自己則一步步退到角落裏,我不是躲避那些要進來的人,而是提防那個在外麵的人,這個角落是視線的死角,就算掀開簾子也不易察覺到。然後我深吸一口氣,等著帳外的火光漸染帳內一隅。


    尉遲峰再次不耐煩的道了聲:“辰倉,還不讓開。”。說完,就聽見兩人拉扯的聲音,再然後大帳的簾子被人掀開。


    一道明光從被掀起簾子的縫隙裏鑽進帳中,在地上變成一道細長的光線,暗夜了顯現的格外刺眼,同時也隱隱的透著詭譎的氣息。就像扭曲的笑臉,幹癟的手指,或者更像是寂靜山穀裏偶爾傳來的幾聲野貓叫。那一道光線不斷的被拉長,一點一點的被放大,直到我可以清晰的看見帳外的一切,外麵黑壓壓的全是人影,一個疊一個,密密麻麻,斑斑駁駁。和我麵前的這道光線南轅北轍。


    黑影靠近,覆壓在地上的那道白光之上,我看著進來的四人,下意識的微微抬了抬頭,示意自己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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