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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既是遊戲結束,


    也是遊戲勝利。


    1


    ——才怪。


    十三歲的少年空空空的身體並沒有被炸得粉碎。當然,就像他對自己的生存方式毫無疑問那樣,他也完全沒有回想起劍藤犬個、左在存、花屋瀟等人。


    他沒有做這些無用功,隻是一心等待爆炸發生的瞬間——然後準備分析發生的爆炸,再從裝找出活下去的方法。


    可怕的對生的貪念。


    可怕的對死的拒絕。


    在任何人都會放棄、拋下一切的時候,他依然拒絕死亡,執著地要活下去——四國的三百萬居民如今下落不明,但在那麽多人中恐怕也沒有人像他這樣執著於活下去。


    不過這一點在此時其實沒有派上用場。


    他絕對不是因為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有放棄思考才沒有被炸飛——隻是單純地因為爆炸沒有發生而已。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爆炸。


    在他受到爆炸氣流衝擊的時候——從操場一直追蹤看看而來的連續型爆炸突然、終於、將將停止了。


    和爆炸開始的時候一樣。


    沒有前兆也沒有前置——突然地。


    空空覺得爆炸可能會略微停頓一下再開始,繼續平靜地等待『它』——可是那之後完全什麽也沒有發生。就連最後發生的爆炸掀起的熱浪也漸漸平息了。


    全速奔跑帶來的疲勞感和紊亂的呼吸也自然地平複了——回過神來,發現脈搏也恢複原樣了。和平常一樣的生理指標。和平常一樣的十三歲少年空空空。


    「…………」


    即便如此,空空依然小心謹慎。


    即便沒有遭到『狙擊』,隻要是受到不知道什麽人從不知道什麽地方進行的攻擊,就會產生對方,也就是敵人,現在正在玩弄自己的想象。


    這種想法接近直升機駕駛員產生的那種被害妄想,但為了在戰場上活下來,這是必不可少的想象——而且從仰麵倒在車道上的那時候起,空空就實際上沒有了抵抗的餘地。


    他準備的裝備中,並非沒有能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的東西,但它們現在大半都裝在被空空壓在身下當做緩衝墊的背包裏。


    他唯一選來拿著前往『無人島』四國的『破壞丸』也綁在空力自行車上,不在手邊——不過就算在手邊,日本刀也終究無法抵抗爆炸。


    因此,敵人也許是要像貓玩弄捉到的老鼠那樣玩弄手足無措的空空,才在最後一刻停止爆炸的——所有空空沒有解除戒備。


    不過不管他戒備還是不戒備,一旦爆炸再次開始,他都沒有抵抗的辦法——因此。


    因此。


    「你運氣真好啊。」


    空空光是戒備著自己的肉體破裂,因此當他旁邊傳來這個聲音的時候,真的是嚇了一跳。在某種程度上,即便他自己的肉體爆炸了都不會那麽驚訝——此時,他最意外的便是自己還能這麽驚訝。


    「不,與其說是運氣好,不如說是太不走運了——在這裏死掉說不定要輕鬆得多。不管怎樣,能夠將將逃出陷阱的追蹤範圍——看來『有資格』呢。你叫什麽?」


    「…………」


    空空扭過身,看向聲音發出的方向。


    那人叉開腿站跨立在車道的正中線上——是一位和空空差不多年紀的少女。


    然而這件事,同輩同年這件事完全沒有讓空空產生親近感。反而隻覺得她是之前完全沒有遇見過的人種,是住在別的世界裏的人


    就連現實認識能力高超的空空也這麽想,完全是因為少女所穿的衣服——輕飄飄軟蓬蓬的,配色豔麗至極,體育少年空空自然不知道,這便是所謂的洛麗塔風格。


    在無人的道路中央。


    一位這樣穿著的少女正抱著胳膊叉腿站著——不管怎麽選詞擇句,也會回到異樣這一個詞上。


    不。


    但是空空不是隻關注了這種異樣——他不認為從少女身上感到的異樣僅僅是外表、外觀、外在的問題。


    無人的道路。


    不僅如此,現在整個四國都該是無人島。


    然而,少女卻帶著理所當然地表情——與其說是理所當然地表情,不如說反而是對入侵者空空感到憤怒的表情——盯著倒在地上的空空。


    「…………」


    「幹嘛不說話?真是個讓人不舒服的小鬼。」


    和怎麽看都是一樣大的女孩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被叫做小鬼,這種事空空還從沒有遇見過,但他才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不高興。總之,他判斷情況——或是說舞台已經轉移到下個階段,便想要站起身來。


    一開始就說過了,不論太是否警惕著爆炸,在這種情況下都沒有太大區別。


    「啊,注意一點。」


    這時,少女說。


    她鬆開抱著的胳膊,指了指空空腳邊。


    「要是回到大概這條線的那邊去的話,爆炸說不定又會開始——隔了這麽久的時間,我想應該沒關係了,不過事情總有萬一,也要考慮規則誤操作的情形。」


    「……謝謝。」


    空空雖然不太明白她說的話,但唯有她擔心空空,提醒他『注意』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便道了謝。


    「這種小事就不要特地道謝了啦,真是奇怪的家夥。」


    少女不高興地皺起眉頭說。


    她似乎不喜歡別人因為小事向她道謝。不,也許是空空現在這種把道謝當成是打招呼的性格有問題。


    不光是這一點,空空在現在和過去性格都有問題,他現在對此也很有自覺……這件事先不提。


    「我想聽到的不是道謝而是名字。名字。你的名字。聽得懂麽?name。」


    「……我是。」


    空空一邊說——裝作摔疼了站起來有些困難的樣子,一邊思考。慢慢地慎重地思考。要問他在思考什麽,那邊是:此時要不要報上假名,要不要隱藏身份。


    他知道依照正經的倫理觀,他不該對第一次見麵的人撒謊,但是在這個情況下,少女實在太可疑了——太脫離常規了。但他還是不想對救了自己的恩人撒謊。不對,這是個危險的誤會,其實空空根本沒被她救。


    她隻是在空空倒下時,在空空靠自己的力量逃脫了之後,向空空搭話而已。


    最多隻是告訴了他回到那邊會有危險而已——即便如此,在現在這個無論什麽情報都想要得到的狀況中,這也能說是『被搭救了』……


    「空空空。」


    不過想來想去,空空還是照實報上了名字。


    「地球撲滅軍所屬。第九機動室的室長。」


    還加上了她沒問的東西。


    「!」


    聽到空空的回答,少女不禁露出一絲驚訝——單是能看到她的這個表情,說真話就有價值了。


    此時說真話單純地表現了空空『麵對不知道正確答案的選項時就遵循基本原則』的生活方式——隻是表現了這一點而已。沒有任何根據。他是參考了從某本書中看到的博弈論中能獲得更高勝率的戰略。


    即,『以說真話會基準,在敵人說謊後回以謊言的『報複戰略』是勝率最高的』——博弈論中的這個戰略在現實中到底能否發揮作用十分令人懷疑,空空明知這一點,在一瞬間還是把它當成了基本原則。


    連對方沒問的事情——他所屬的組織和頭銜都說了出來。這基本上是順勢說出來的,連空空自己都覺得有些老實過頭了,不過從對這句話的反應中,也許能看出這位以空空的世界觀來看方法來自異世界的少女的立場。


    如果她知道地球撲滅軍,也就說


    明這位少女身處於能知道地球撲滅軍的立場上——既然知道,那當空空這樣一位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十三歲少年報上『室長』這樣誇張的頭銜時,她的接受程度也會體現出她對地球撲滅軍的了解程度。


    不過,單從她能大大方方地生存於四國現在的狀況之中,便能一眼看出她不是普通人了——果然。


    果然這位少女。


    這位少女的反應——不隻是『一絲驚訝』。


    沒有止於這裏。


    光是有這個反應空空就覺得說真話有價值了,但其實不光是這樣,何止是這樣。


    「說到第九機動室。」


    少女捉住了空空回答中預料之外的地方。


    然後她這樣繼續道:


    「那不是劍藤犬個小姐所屬的嗎……?」


    「!」


    這次輪到空空驚訝了。


    精肉在這種時候聽到這個個名字——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完全是意料之外。


    「哎……你是劍藤小姐的——」


    「啊,不。」


    少女慌忙捂住嘴。


    完全就是一副說錯話了的樣子。


    「不是……不是,不是。那個——我是。」


    然後少女強行轉換了話題。


    不,從方向來看,這應該說是回到了原本的話題上——總之,她接受了空空的自我介紹,並報上自己的姓名。


    「我叫證。登澱證(のぼりおり しょう)。」


    「しょう?」


    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聽別人報上名字是不會多想的,但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空空空此時立刻轉換思考,確認眼前少女的名字。


    登澱證。


    可是『しょう』。


    它和空空的朋友——自稱摯友的花屋瀟讀音相同。


    話雖如此,那家夥名字裏的『瀟』算是相當特殊的字了,總不會連漢字都相同吧……。


    「你可以叫我證。我也會叫你空的。」


    「唉,不……」


    距離一下子拉近了,空空不知如何是好。


    說什麽可以叫,他們今後會不會成為互相稱呼名字的關係都不一定呢——而且更重要的是,空空根本不想叫她證。


    他心中可沒有一丁點的倫理觀能讓他立刻和剛見麵的人親密起來——更何況是在這種情況下。


    話雖如此,空空也知道,按照一般常識,直白地拒絕女孩子的主動接近是不解風情的,或者說會讓對方難堪。於是在這種左右為難中,他沒有直白地拒絕,而是問:


    「しょう是哪個字?」


    這其實是所謂的爭取時間的問題,但她——登澱證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問題。


    「言字旁加上登。」


    她說。


    「證。這個字除了我的名字以外很少見就是了。」


    「嗯……這樣啊。」


    花屋瀟的『瀟』雖然是個複雜的字,但隻要說是『瀟灑的瀟』別人基本就能知道了——相比起來,登澱證的證字確實像她本人說的那樣,很難像別人解釋。


    就算聽到言字旁加上登,空空也記不起到底有沒有這個字——空空心中的字典裏沒有這個字。光是想象字形,也無法確定這個字是不是真的讀作『しょう』。


    「謝謝你告訴我名字,登澱。那麽——」


    「我說了叫我證吧?叫我登澱我是不會回應的。從下次開始就無視。」


    「…………」


    不好辦啊,空空想。


    漸漸地,不,突然被對方掌握了主導權。空空空不擅長麵對這種局麵——他會被這種局勢吞沒。不管是好是壞,不,大多是時候都是壞的,如果有人強硬地想要替他掌握主導權,空空空便會簡單地將主導權交出去。


    甚至因此多次遭遇慘劇。


    也許該說這是他無法改變的性格——但是他也沒有那麽隨波逐浪,以至於在重要場合下忽略事情發展的重要事項。


    空空空說:


    「證。」


    他已經能夠忍受稱呼第一次見麵的女孩子名字所帶來的無法容忍的痛苦了。下定了決心。


    「你認識劍藤小姐嗎?」


    「不要在意這個。」


    對方說得斬釘截鐵。


    用命令句說得斬釘截鐵。


    證既沒有推脫,也沒有裝傻,而是這樣,甚至反而有些清爽地拒絕了這個問題本身——然後。


    「你隸屬於地球撲滅軍啊。」


    她立刻將話題繼續下去。


    「在哪裏,像你這樣的小鬼當室長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那個組織裏頭銜基本隻剩空殼了。說不好聽的,內部實在是太隨便了,實在無法讓人覺得是業界龍頭。」


    「……證。你……那個。」


    空空問。


    如果證推脫的話——或是說謊的話,還能繼續追問,但對方都說了不要在意,那就很難再追問了。


    這樣一來。


    「你知道地球撲滅軍對吧。」


    隻能圍繞這一點說了。


    「那,難道你是先行上路的調查班的人……?」


    空空故意這樣問,但他當然不這樣覺得。從登澱剛才的話中推斷,她確實在某種程度上了解地球撲滅軍,但『內部太隨便』這種話明顯是從組織外部來看的意見。


    但空空依然故意提出這種現實自己理解力低下、頭腦遲鈍、缺乏推理能力的問題。這也是基於剛才『博弈論』中的原則。


    對方說謊,就回以謊言的報複策略——在使用方法是來說並不太正確,但總之,這句話有效地讓證焦躁了起來。


    「怎麽可能。你是笨蛋嗎?從你能靠自己回避那個陷阱來看,我還以為你有點本事呢,沒想到根本不是那回事。說不定隻是碰巧的。隻是個運氣好的家夥。」


    她毫不隱晦地聳聳肩說。


    雖然不知道證的準確年齡,不過即便是和空空是同一年的,也肯定是無法成為朋友的那類人——不,現在回想起來,花屋大概原本也是這種強勢的人,他們隻是因為認識得久了才能保持讓彼此舒適的距離。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下這個判斷還有點早。


    「哦,不是啊……那你是什麽人?」


    他差點說成是:『你打扮成這樣到底是什麽人』,但還是咽了下去。他覺得即使看見多麽奇異的穿衣風格,都也許隻是文化不同而已。這種輕飄飄的衣服在四國說不定是尋常的打扮。


    對空空來說棒球製服理所當然地是那個樣子的,但想想看,班裏確實有女生說它很奇怪(空空曾經被追問為什麽背後寫著號碼。他當時覺得真是不可理喻)。


    可是他的顧慮招來了反效果。


    「你說我是什麽人?猜猜看啊。」


    證給出了能想到的範圍內最讓人不愉快的回答。如果不是空空的話一定會被氣回家去——不,在這種情況下,他在四國可沒有能回去的地方。


    總之,也隻有空空會按照這個態度狂妄的女生所說,甚至不如說是完全按照她的吩咐,認真思考、專心猜測了。不,就算是空空,如果對方沒有說出『劍藤小姐』這個名字的話,或許也不會這麽專心。


    「既然不是地球撲滅軍……那是其他組織的調查班的幸存者麽?」


    「哼哼。完全不對。怎麽就是不明白呢?條件都已經給你了啊。完全能猜出來啊。」


    她一副嘲笑的態度。


    從剛才開始,空空對這名少女的好感度就在不斷下降,不過所幸,他不是按照喜好來和人交往的——而且和剛才一樣,實際上這次的回答空空也是故意猜錯的。


    說實話,他已經得出了像樣的答案,但還是有所顧慮,覺得對方說『猜猜看』的時候立刻就猜對有損對方的麵子。


    這多半是完全不需要的毫無用處的顧慮,而且空空也覺得猜錯兩次就夠了,於是他說出了真正的猜測。


    「你是本部設在四國的對抗地球組織。」


    以她知道地球撲滅軍。


    並且知道劍藤犬個為根據——空空猜測。


    「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吧?」


    這個答案對不對——從登澱證的臉上就能看出來了。


    2


    曾經負責照顧空空空的女劍士——劍藤犬個。


    她隸屬於地球撲滅軍第九機動室的同時,和一個外部組織有私人來往,或是說有深交,那邊是本部設在四國的絕對和平聯盟,簡稱絕和。空空聽她說過——根據事情發展不同,空空也許不會隸屬於地球撲滅軍,而是隸屬於絕對和平聯盟。


    如果是那樣,他也許會在這次的事件中像三百萬四國居民一樣『失蹤』——但組織雖然整個全滅了,但既然存在登澱證這個幸存者,那就說明絕對和平聯盟也沒有被徹徹底底地毀滅。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無法取得聯絡,組織層麵的消息斷絕了——


    「……哼。」


    證鼓起嘴邊,非常不高興地說,


    「算了,事不過三。說不定是碰巧蒙對的。而且,都提示到這個份上了,誰都知道。」


    「…………」


    空空不覺得得到了什麽重要的提示,但既然她本人都這麽說,就當成是那樣好了。空空像『篝火』平時對他做的那樣,無視了這句話。


    「你說的沒錯。我是絕對和平聯盟香川高鬆支部的登澱證。雖然沒有你那麽厲害的頭銜,但好歹也是聯盟的王牌之一。」


    「王牌……?」


    王牌之一這種形容也讓人覺得不協調,但像她這樣的年幼孩子自稱是組織的王牌更加不協調——不。


    既然這麽說,那空空擔任地球撲滅軍的室長、被稱為英雄,在外部看來應該也相當不協調。


    所有組織都會征用、重用許多少年兵,這可以說是對地球戰中的常識——不用特地吐槽。如果說她沒有作為王牌的風度,那空空也不遑多讓。


    「……你見過劍藤小姐嗎?」


    「我說了不要在意吧。」


    空空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說的,果然不出所料,證厲聲拒絕了。


    「你要問,也該問些更根本性的問題——比方說,現在四國發生了什麽。」


    「……你知道?」


    「我可是本地人。怎麽可能不知道。」


    事先聲明,證又抱起胳膊繼續說。


    看來她有抱起胳膊的習慣。


    「這次雖然偶然回避了陷阱,但像你這樣的外來的人,馬上就會遊戲結束了。」


    「遊戲結束……?」


    這個輕佻的必須和剛才緊迫的情況一點也不相稱,為什麽她要用這種說法呢?空空感到疑惑——就算是他,在此時也完全沒有考慮過,證此時使用的這個單詞,竟然是『原本』的意思。


    而證又繼續說:


    「事先聲明,如果不理解規則,就會被毫不留情地從這個遊戲中剔除——」


    這句話中也表現出了同樣的意思,但此時空空自然也不會發覺。這不是因為他遲鈍,而是因為他才剛剛踏上這個舞台。


    不過即便如此,感覺上的氣氛還是聽明白了。


    看來這片土地上發生了空空完全不知道的現象——不過這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事情。


    他就是來調查、解析的。


    「如果你知道的話。」


    空空下定決心說。


    雖然他覺得這種事情對方絕對不會告訴他。


    「希望你能告訴我……現在四國到底發生了什麽?」


    「才不會白白告訴你呢,這是當然的了。」


    證說——沒有完全拒絕還算好的了。


    「不過,就算是你這樣的家夥,好歹突破了第一陷阱,也許也能派上些用處。當當盾牌什麽的。」


    「盾……盾牌?」


    「那麽首先,先告訴你一件好事吧。我可是富有奉獻精神的。」


    證完全不理會空空的複述,繼續說了下去——空空也是我行我素的性格,但證是在另一個方向上的我行我素。


    空空的我行我素是以自我為中心,而證的我行我素是不顧旁人。大概就是這樣的區別。


    「規則1。不得嚐試聯係島外——以這個動作為契機,就會發生剛才那樣的爆炸。」


    「剛才那樣的是說……那個追擊型的?像狙擊似的……」


    「對。那個如果逃掉的話是可以像你這樣活下來的,不過大部分玩家都無法回避而粉身碎骨了——粉身碎骨,然後消失了。」


    就是遊戲結束。


    她說——再次使用了剛才的『遊戲結束』這個詞。


    「不得嚐試聯係島外——」


    聯係。


    確實,剛才正要聯係『篝火』——通訊儀器就破損了。然後便開始了連續的『攻擊』。那大概就是證所說的陷阱。這樣的話。


    「這就是四國現在無法取得聯絡的原因吧……這樣的話。」


    就出現了各種各樣可以想到的可能性。


    空空本以為地球撲滅軍送進了的調查班全滅了,而四國的居民就算沒有全滅也幾乎沒有活著的了——但是如果僅僅是不能發出求救的sos的話。


    還有生存的可能性。


    而且還——相當高。


    可是,證像是看透了空空的想法似的,若無其事地說:


    「事先聲明,不論是本地人還是不是本地人,大部分人都死在這個第一陷阱裏了。」


    簡單明了地說。


    實在太直白了。


    「所以你還是拋下同伴說不定還活著的可能性比較好——我的同伴,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大部分也都死掉了。」


    「…………」


    同伴。大部分——麽。


    「這大概就是信息化社會的弊端吧。大家都會覺得遇到危機時理應向外部求援。如果沒有自己想辦法解決的骨氣的話,比如如果不是像我們這樣的人的話,是很難從這個第一陷阱中活下來的。」


    「那——」


    調查班和察覺到異常之後的登陸組自然是全滅了——那麽四國的居民,那三百萬人又如何呢?現在光從證的話中,還完全看不出事情發生時的情形,不過陷入恐慌的時候,任何人都會想要向別人求助。如果求助的對象在四國以外——如果不是用電話,而是用郵件或互聯網的話,即便是向身邊的人求助也會通過世界——會引發那個什麽第一陷阱。


    這樣的話。


    這種事態比起恐慌,更像是瘟疫——混亂會不斷傳播。就連完全無法理解人心,無法理解危機時人心中想法的空空也能想象得到。


    「……就算是這樣,有三百萬人呢。」


    空空說。


    「很難想象他們都死光了……比方說,會有像我這樣什麽都不知道就引發了陷阱,但也活下來了的例子——還有沒法發出求救的小嬰兒之類的。」


    「這個嘛,自然是有的。」


    證點了點頭。


    兩人說著話,空空漸漸習慣了她奇怪的穿著——不愧是號稱現實適應能力高超。


    「可是陷阱不光隻有一開始的一個。規則也不隻這一條。所以說了『規則1』。遊戲進行中禁止事項處都是——都快被淹沒了。像你這樣的,就算勉勉強強回避了第一個,如果單獨行動的話,遲早會引


    發下一個陷阱,死掉,遊戲結束。」


    「……那麽你為什麽還活著?你說你是本地人,那麽這個——」


    空空思考了一下該怎麽形容,最終還是選擇了和對方一樣的用詞。雖然不知道有沒有意義,但現在總之是要努力接近這名少女。


    「這個遊戲你應該是從一開始就在玩了吧?可你直到現在都沒有遊戲結束,而是一直玩了下來,這其中有什麽原因嗎?」


    「我不是說了嗎?這都是因為我有自己想辦法解決的骨氣——」


    「不,就算第一個陷阱能靠著什麽『不求人』的骨氣撐過去——後麵的也能這樣解決麽?那麽我也……」


    說出來有些自吹自擂,但一個人想辦法解決的骨氣他是有的。


    不如說,在地球撲滅軍中,空空空一直是帶著這樣的骨氣活下來的。即便沒有爆炸破裂這樣直接性的陷阱,但他這半年來也一直走的是腳下一滑就會死掉的鋼絲。


    以心理準備而論,和這種情況沒有多大區別。


    「你倒是抓到了我的痛處呢。還挺敏銳的。或者說——善於抓住別人的馬腳。最近的小鬼就是這樣。」


    「……希望你別老叫我小鬼小鬼的。我覺得我們倆歲數應該差不多才對。」


    「幾歲?」


    「哎?」


    「問你多大。幾歲幾個月?說出來看看啊。」


    「……十三歲。十三歲零,厄,大概六個月。」


    姑且說了實話。


    空空的體格和他運動少年的身份相符,反過來說即便糊弄說是十五歲說不定也不會被看穿。但在這種小事上撒謊不符合博弈論。


    於是證挺起胸,說:


    「那就是同年了。我也是十三歲。差不多。」


    同年啊……確實她看上去不比自己小,但既然最多也隻是高一個年級,還是不該叫空空小鬼。空空覺得這種事說出口反而像是小孩子,便沒有出聲,但布滿的情緒還是表露了出來。


    「什麽嘛。」


    證說。


    「既然同年,那肯定是女生比男生地位高啊。」


    「…………」


    這話怎麽說呢,好像能理解又好像不能理解。


    不,雖然不能理解,但對方說得這麽明了,這麽幹脆,實在難以反駁——也不想特地去反駁。而且,反正不管怎麽說,這名少女還是會叫空空小鬼。


    所以拿年齡說事也是白搭。


    「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這樣根本就是小鬼嘛。」


    「不……那,你能回答我的問題嗎?你真的隻是靠那個『骨氣』活下來的嗎?如果真是這樣,我往後就沒有理由做你的盾牌了啊……」


    「……哼。」


    說著,證毫不掩飾地,生氣地鼓起嘴巴。她似乎和空空不同,是會把感情輕易表現在臉上的那類人——這樣的話,即便一起行動,也不會不好相處。


    不過他還沒有決定要不要一起行動。


    空空可不會因為在本以為無人的土地上遇到了人,就因為懷念人情而讓判斷力下降——那才是缺乏骨氣的表現。


    而且他到底有沒有懷念人情之類的感情都值得懷疑。


    「你這小鬼真是多嘴。」


    「是嗎?我還覺得自己是話少的人呢。」


    「好吧,既然這樣,就把這些也解釋了吧——確實,要是沒有這種程度,連盾牌都無法勝任。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哎?」


    「這是我的原則。我不太喜歡長時間停留在一個地方。」


    證轉過頭,環視著周圍說。


    「而且,待在這樣顯眼的地方,說不定會被誰看見。」


    「…………?」


    被誰看見——會有這種事嗎?


    空空本以為這裏是無人之地,但實際上,空空就被證看見了。也不能保證沒有其他像證這樣的『目擊者』——從證的口氣來看,四國中的幸存者也不止她一人。


    進一步說,從證的口氣來看,那些幸存者不一定像證這樣懷著友好的態度——不,說到不一定,證到底是不是懷著友好的態度也還不能斷定。


    不過,不論有沒有第三者,空空都讚成離開這裏這個提議——沒有什麽反對的理由,便讚成了。


    「不過你可真是瘋了——明知道現在四國是這個情況,還做出跳傘這種醒目得驚人的事情。除了我之外,肯定還有別的玩家注意到你了。」


    「……你會第一個向我搭話,有什麽原因嗎?」


    也就是說,這孩子不是在空空將將脫離險境時正巧到達,而是一直觀察了空空引發第一陷阱、在爆炸破裂中逃亡的模樣——完全沒有出手相助的意圖。


    在這一點上空空不會責怪她,但理所當然地,也不會完全相信這種人。


    「因為這附近是我的地盤——另外,現在隻能說,因為我對這個遊戲相當精通。如果你能派上些用場的話,再多告訴你一些也無妨……總之,先轉移吧。把那個形狀奇特的自行車扶起來吧。」


    「……知道了。」


    空空不喜歡被人命令,但他也隻能照做。不過他注意到了一個問題。空空的自行車『戀風號』是單人的——為了追求速度,沒有裝上後座。證看上去也沒有騎自行車一類的東西,空空也不能一個人騎車……這樣一來,空空大概隻能推著車走了。


    他理所當然地這樣想,這樣思考,然而這不成問題。


    至少——對於登澱證來說,這不成問題。


    即便對於空空來說是個問題。


    「哎?」


    空空不禁叫了出來,然後揉揉眼睛。


    他以為是看錯了——但是沒有錯。


    登澱證——在空空騎上自行車轉過頭的時候,她的身體飄在了空中。


    在正中線的正上方,高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像是被鋼琴係吊著似的浮在空中——不過在這樣開闊的地方,自然沒有線吊著她。


    輕飄飄地。


    輕飄飄地。


    宛如空空乘坐的直升機一般懸停著——然而空空從沒聽說過活人可以懸停在空中,而且她身上也沒有相應的翅膀。也沒有那種聲音。


    沒有風。


    隻是稀疏平常似的浮在空中。


    在空中——浮遊。


    「嗯?怎麽了?看見什麽稀奇的東西了嗎?那輛自行車形狀那麽奇特,或者該說是形狀那麽奇怪,速度能提上去嗎?先說好,要是跟不上,我可就不管你了。」


    「說什麽跟不上……你難道……會飛嗎?」


    「嗯,當然了,必須的吧,肯定的吧——啊啊,原來如此。」


    證說到這裏,明白過來似的點頭。


    「所以你才一臉驚訝啊。這對我來說已經是理所當然地事情了,就忘掉了。嗯,那關於這一點,之後也會告訴你的。」


    「這……這也是那個什麽遊戲規則麽?」


    空空不知道該說什麽,想來想去最後提出了一個極其正經的問題——不如說,他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可以說的。


    就算空空少年的現實適應能力高,那也是有限度的——有極限的。不,應該說,他高超的是現實適應能力,而不是非現實適應能力。人類浮在空中、飛在天上這樣的非現實,實在是太不可能了。


    但是——現在就出現了。實際出現了。發生了。


    登澱證像是在嘲笑空空已知的現實似的浮在空中——


    「不,這是——總之就是我能在遊戲中活下來的理由之一吧。和遊戲本身沒有直接關係。這樣啊,需要從這裏開始解釋了——嗯。所以……不,算了,全部都靠邊站


    。總之你先跟上來。」


    證說到一半,便嫌麻煩似的,幹脆糊弄一通似的說,從浮遊轉向了飛行——她就像是被彈射器彈出來似的,在車道正中線上方,離地一米左右的高度,對,怎麽說呢,飛了起來。


    硬要說的話,她的動作接近磁懸浮列車——但即便看出原理,也無法明白什麽。轉眼之間,她就隻剩一個小點了。


    空空連這樣做會不會累,會不會消耗體力都看不出來。


    「…………!」


    以移動方式來說,空空本以為這輛『戀風號』足以稱得上是最新科技的產物,但在飛行的人類麵前,自己感覺就像是身處遠古文明一樣。


    不過要是在這裏發呆,就真要被丟下了。總之空空踩起腳踏板向證追去——所幸,她的速度不是真像飛機或直升機那麽快,以空空的腳力全力疾馳——如果速度表的指示正確的話,就是時速六十公裏左右——還是追得上的。


    「哼,真是輛好自行車。真好。我也想騎騎看。想騎想騎。待會兒借我騎。」


    然而,證還一臉輕鬆——說不定速度還能更快。她把地球撲滅軍可以稱得上是『兵器』的最新交通工具,說得像是玩具一樣。


    不過說歸說,空空還是跟在飛行少女的後麵,努力不被落下。


    同時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裏看。


    3


    謎團還有許多。


    不,飛行少女登澱證登場後,謎團反而增加了——空空與和前登陸的調查班、還有大部分四國居民不同,成功回避了第一陷阱,但現在也僅此而已。


    而且那也隻是偶然,隻要有一個齒輪出了問題,空空就會什麽也做不了、什麽沒有做地死去——按照他的真實想法,也許這樣說才是正確的:


    「又不小心活下來了。」


    即便是像他這樣的人,也會偶爾、極其稀少地回顧人生,那種時候他的切實想法是對『我是不是已經錯過了死去的地方、死去的時機呢』感到疑問——空空空自從加入地球撲滅軍一來一直一心想著怎麽活下去,實際上也一直活了下來,但他也確實對自己的生存感到了一些不協調。


    所以空空在讓眾多人喪命的第一陷阱中毫無意圖地、超出預期地活了下來,這讓他感到一股抹不去的不舒服。然而即便如此,他的人格也不會放棄活下去。


    如果他放棄了就糟了。


    全人類就糟了。


    因為如果他放棄任務——他的任務失敗的話,毫不誇張的說,會引起四國的沉默,說不定會進而引發世界大戰。在地球毀滅人類之前,世界說不定就會因為人類的自相殘殺而毀滅。


    如果這是地球的目的的話,可以說確實是個好想法——不過這個再四國發生的現象到底是不是和『大聲悲鳴』一樣都是地球幹的好事,現在還不明確。


    另外,四國失去聯絡的原因,還有登陸的調查班消息斷絕的原因略微明了了——然而影像中沒有留下破壞的畫麵依然是個謎。如果相信證的話,任務大部分人都在第一陷阱中死去了地話。應該到處都留有破裂——破壞的痕跡才對,可是沒有。


    跟在證後麵走的時候,也沒有在周圍周邊看到類似的破壞——如果刨去沒有人這一點的話,完全是普通的景色。


    可以肯定,影像中沒有留下那種破壞的痕跡——這是一個露骨地矛盾。另外看看也非常在意證為什麽會那樣執拗地將四國現在的情況當成是『遊戲』。


    不過,人類相比想也想不明白的遠大謎團,總是會糾結於眼前的謎團。看看地思考自然也就被飛行少女抓住了。


    照登澱證所說,四國的現狀和她會飛的原因之間不相關——可是空空卻難得積極地想要最先解決這個謎團。說實話,如果證現在說隻回答一個問題的話,空空大概就會問她為什麽會飛。


    嚴格地說,證不是在『天上』飛,而是在地表一米處飛,但這點差距完全在比喻能夠解決的範圍內。


    這麽說的話,在跟著她後麵騎過車道時——證似乎為了關心照顧空空,為了讓他的自行車容易跟上來,明明在天上可以自由地飛,卻故意選擇了沿著車道飛——空空注意到了一件事。


    關於她的服飾。


    登澱證那身服飾本以為隻是奇怪的、華麗的洛麗塔風格,但在天上一飛,就覺得好像有些接近那種幼兒向動畫片或漫畫中登場的所謂『魔法少女』的形象。


    空空是男孩子,對這種文化並不了解,但他還是想起了小時候在玩具賣場裏總會自然而然地看到的這方麵的形象——一旦這樣想,就越發覺得比起洛麗塔風格,用魔法少女cosy來形容她的衣服更加貼切了。


    不。


    既然她真的像魔法使一樣飛在了空中,那她就不是什麽cosy了——也就是說,她說不定是貨真價實的魔法少女。但空空作為底線,不承認魔法存在。


    從地球對人類懷有敵意和殺意、人類想要打倒地球起,世界就相當魔幻了,但如果承認了魔法少女,就有太多基準會崩潰了。


    那名『醫生』曾經告訴他『高度發達的科學和魔法無異』——這樣的話,登澱證的那個飛行能力說不定應該看做是科學的產物。


    雖然和『戀風號』或『破壞丸』相去甚遠——但也許應當看作是像『火達摩』『篝火』或是『犬齒』那樣肉體本身經過科學處理的改造人。


    如果相信登澱證隸屬於四國?絕對和平聯盟的話,那裏也許就存在和地球撲滅軍不同的獨立技術——而成果就是『魔法少女』。


    如果真是那樣,那她的玩樂心也飛過頭了——明明是飛行少女卻飛過頭了。


    總之,空空覺得不會相差太遠,暫時采用了這種推測,多少安心了一下,便專注於踩著腳踏板跟在證後麵——而最終到達的地方,又讓他困惑了起來。


    即便不算是混亂,也是困惑了。


    新的眼前謎團。


    經過一小時以上的飛行,她總算著陸的地方,是一個麵館前。


    4


    「……麵館?」


    「嗯。」


    「哎……呃,那個。這是烏冬麵館吧?」


    「是啊。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不,那個……這個烏冬麵館裏有什麽……那個、秘密麽?」


    「沒有。我也是第一次來,是家有名的店。」


    不過現在裏麵沒有人了——登澱證一邊說一邊走進裏麵。所謂裏麵,指的並不是店內,而是穿過了店內進入了廚房。


    她目不斜視,徑直走向放在架子上的烏冬粉。


    「平時這裏總是排著超長的隊呢。如果不是有這種機會,像我們這種小卒可吃不到這裏的烏冬麵。」


    「等等……我還沒明白。」


    空空老老實實地說。老老實實地問。


    「我們,或者說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吃烏冬麵嗎?」


    「是啊。來烏冬麵館不吃烏冬麵,還有什麽意義?沒關係,我是土生土長的讚岐人,就算沒有店員,也能和出好吃的烏冬麵來。」


    「…………」


    「怎麽啦?」


    「……你說要換個地方,我還以為你會帶我去,呃……你的秘密基地一類的地方呢。這算什麽?要先填填肚子?」


    「可以說是要先填填肚子,也可以說是餓著肚子打不了仗。我覺得一起吃一些好吃的東西,也能增進和你的關係。」


    空空想說:『本來就沒有什麽關係哪裏談得上增進』,但他連這也懶得說了。完全泄了氣了。他覺得把這家夥的話當真實在是愚蠢——怎麽說呢,緊張感都沒了。


    空空在店內的椅子上坐下。


    和『地球戰』作戰的話姑且不論,在做烏冬麵上,空空可沒有能夠幫得上香川縣人的技術——少年空空在加入地球撲滅軍之後,身邊一直都有負責照顧起居的人,從這一點中也可以看出,他決定性地欠缺生活能力。


    生存能力和生活能力成反比。


    他之所以會甘心被當成英雄,說起來也是因為沒有生活能力。


    可是話說回來,同樣年紀的登澱證卻能從和麵開始做飯,這著實是個衝擊性的事實,刺激到了他的自卑心。


    作為一般常識,空空也聽說過讚岐烏冬的名聲,不過香川縣人都會做烏冬麵嗎?


    啊啊,說起來,『那個人』也會從和麵開始做烏冬麵——他想。


    「我們擅自使用烏冬粉,店裏的人不會生氣嗎?」


    「現在四國哪裏還有會生氣的店裏的人啊。這有什麽,這些材料放著也隻會腐爛掉,我們把它們美味地吃下去,反而是善行呢。實際上湯頭材料之類的就已經壞了……那邊的竹輪還能吃麽?能不能呢?」


    「…………」


    空空覺得這邏輯真是專斷,不過在這種情況向確實無法應用理所當然地倫理觀——不過空空無法自私自利地將這種行動謳歌為善行就是了。


    不管怎樣,空空也沒有打算光靠他帶來的、能裝進旅行背包裏的那點便攜食物和水繞四國一周——總會有必須從當地籌措食物的時候。


    而其中第一餐就是讚岐烏冬,可以認為是幸運的吧——不過他總還是覺得他又不是來觀光的,現在不是該吃烏冬麵的時候。


    「……喂,你在做什麽呢?證。」


    用名字稱呼別人總覺得有些害羞,不過也隻能慢慢習慣了。


    總之空空看著廚房裏的證,不禁從椅子上站起來,問。廚房裏發生了足以讓空空空站起來的事情——發生了以他的常識難以置信的事情。


    有一種說法是站在灶台上(前),而登澱證現在正是這麽做的——和字麵意思一樣,站在灶台,而且是大案板的上麵。


    而她的腳下則是剛才加水和好的烏冬粉——她竟然在踩食物。


    「看了還不知道嗎?」


    「就是不知道才問的啊。」


    「在和麵啦。」


    「不,可你在踩啊……」


    「要這樣做才勁道呢。你還真是什麽也不知道啊。」


    「怎麽能說什麽都不知道……」


    「想我這樣沒有臂力的女孩子如果想要和麵的話,這樣做是最好的。你想啊,紅酒不也是女孩子用腳踩出來的嗎?真笨,這也不知道嗎?」


    「這倒是知道……哎,這兩個一樣嗎?可以用一樣的方式解釋嗎?」


    「一樣啦,有什麽不一樣的?你這小鬼什麽都要找點理由,快閉嘴看著吧。」


    「…………」


    不。


    仔細一看,麵都包在保鮮膜裏,證也脫掉了鞋和襪子,光著腳——踩之前當然也洗過腳了吧。那麽衛生方麵應該沒有問題。


    但是,用腳做飯,用腳來做飯的場景對空空來說太過刺激了。


    『那個人』用麵粉做烏冬麵的時候記得是用空空熟悉的那種做法,用手和麵的。


    文化衝擊。


    而且是重度的文化衝擊。


    我一會兒就要吃那孩子用腳踩過的東西麽……。


    在不具備前置知識的空空看來,這種行為讓他感到強烈的背德感。另一方麵,又覺得剛才一直在天上飛、腳不沾地的證現在卻在踩烏冬麵,有點不可思議。


    「真是個麻煩的小鬼——以後可想而知啊。說起來你為什麽一個人來啊?是因為是少數精銳?還是因為是獨狼?不過這種事在地球撲滅軍裏多得是就是了。」


    「……證還不是一個人。」


    「我是那個啦,是那個所以無所謂。又不是什麽獨狼。現在在說你啦。」


    這是粗魯地、俯視的說話方式。


    隻說『那個』『那個』的,沒有要解釋的樣子。


    空空參加的是體育係的社團活動,從小學時起就對不講理的命令本身沒有多少抵觸,但即便排除這一點,證的態度也實在太雜亂了。


    與其說是雜亂,不如說隻是雜而已。


    可是說是在和空空不同角度上的、明顯的交流障礙——因此,空空雖然不知道『那個』是『哪個』,依然事不關己地覺得她是個沒有朋友的家夥。


    可是,他這麽一想,就注意到了。


    證雖然如此雜亂如此雜,看上去好像一點也不顧慮第一次見麵的人的心情一樣,但現在做的事確是在做要和空空一起吃的烏冬麵。


    換個角度看,把做飯的時丟給證一個人,連餐具都不準備,隻是坐在椅子上等著吃的空空的態度才更加雜亂,更加不顧慮別人感受。


    一想到自己現在大概和一邊裝模作樣地說著什麽男子不入廚房一邊肆意使喚女經理的前輩差不多,就不禁覺得厭煩。然而就算再怎麽厭煩,沒有生活能力的空空也幫不上證的忙。


    連擺盤子都做不到。


    不過……


    證看起來踩烏冬踩得很開心,所以無所謂吧。


    隨便幫忙的話,說不定還會打擾到她的興致。空空自己給自己找借口。少年空空對於給自己找借口還挺擅長的。


    「我一個人來是因為一個人比較好行動。」


    「什麽嘛。果然是要裝獨狼?為了耍帥?」


    「唔,不是。」


    其實對於這種形容,要形容成什麽空空都沒什麽所謂,但他從『狼』這個用此種總是不自覺地想到左在存,便反射性地否定了。


    既然否定了,就得繼續說下去才行。


    「因為不知怎的在做了各種各樣地事之後立場漸漸高了起來。感覺和別人一起行動的時候,就必須使喚別人才行……我不擅長做這種事,自然就經常一個人行動了……」


    他終究不能說是因為別人不知何時會背叛,會從背後捅刀子。不過想想看,這次的任務如果讓第九機動室的人也一起來就好了。雖然不知道『上麵』的意圖是什麽,但這點小事應該可以強行通過。


    那麽一個人來就是他自找的。


    比方說,如果帶『篝火』來了的話,那個第一陷阱就能簡單回避了——操縱『火焰』的她很擅長對付爆炸。不過這個情況有點極端了……。


    「嗯。不太明白啊。」


    這句話切中要害。


    空空雖然覺得不應該輕易說聽不明白別人的話,但別說是別人了,就連他這個當事人自己都感覺有點不太明白,因此如果吵起來多半是會輸的。另外從經驗上,他也知道,和同年齡段的女生吵架根本不可能會贏。


    「算了,你看起來也沒有朋友的樣子。」


    「不,這種事絕對……就算是這樣也用不著你來……」


    「放心啦。我們的關係中你是被使喚的那邊。那些不擅長的事情用不著你去做。」


    「…………」


    她一邊毫無惡意地隨口說出這種傲慢的話,一邊專心製作一會兒要拿給空空吃的烏冬麵。


    「不過,沒有隨便帶同伴來也許是正確的——從我的立場和經驗來說。」


    「?那是什麽意思?」


    「之後會解釋的。」


    「…………」


    就像是再說現在做烏冬麵比較重要。


    這也太喜歡烏冬麵了吧。


    香川縣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她到底是接受了怎樣的精英教育啊——她這樣年輕就隸屬於絕對和平聯盟,走過的道路一定和普通女生很不一樣。


    包括登澱證在內,空空對大多數


    人的過往人生都不感興趣,但她『會飛』這件事給空空帶來的衝擊比他以為的還要打,因此不由自主地在意了起來。


    改造人。


    那樣的話,要經過怎樣的改造才能讓人在天上飛呢?


    說不定和那個魔法少女似的衣裝有關,也就是說那個不是製服而是裝扮——如果考慮到衣服裏有秘密的話,她會穿這種不尋常的衣服也可以理解了。


    不過也可能隻是喜好問題


    就像男孩子向往著英雄那樣,女孩子也許也向往著魔法少女——不過從年齡上看,都十三歲了還在向往魔法少女,實在有些讓人擔心。


    「好了。現在要讓麵團醒一醒。用這段時間來做湯汁吧。」


    「湯汁也要自己做嗎?」


    「不,就借用店裏的。稍微做些調整——你也吃ひやあつ(注1)的吧?」


    「什麽?」


    「啊,沒什麽。算了算了。」


    證放棄了對話。


    那大概是和烏冬有關的用語吧——空空對這方麵完全不了解,證能放棄對話反而值得慶幸。


    不過,這真是個奇怪的情形。空空再次覺得。


    為什麽我現在。


    會在『大聲悲鳴』後一周年的今天,在陌生的四國陌生的香川縣,等著陌生的魔法少女給我做烏冬麵……就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也太。


    「這也太馬了……」


    「什麽?還沒吃就說好吃了?」(注2)


    「不是……」


    仔細想想太馬了這種說法也很奇怪。


    另外空空也不是會說『好吃』的人。


    不說話的話太過無聊,不小心就發出了聲音——雖然空空覺得自己是比較能夠忍受沉默的人。


    隻是,雖然不能完全接受剛才證說的話,但是空空現在立場脫離他本身能力變得高大,不知不覺間不情願地被當成了英雄,連大人都理所當然地用敬語和他說話——小心翼翼地和他交談。因此登澱證粗暴率直的態度在讓他感到不快的同時,也感到同等地舒暢。


    但這又增加了他的不快。


    現在他對心情舒暢——對享受人生懷有一下罪惡感。


    因此,空空乖僻地思考著證會不會在他的飯碗裏下毒,背叛他——完全扭曲了。


    如果饑皿木博士還在,他會怎樣診斷現在的空空空呢?


    空空微微想起了那位再也無法見到的人。


    「好,做好了。久等啦。」


    「謝謝。」


    過了一會兒,證的腳踩烏冬麵終於完成了。


    從麵粉開始和麵,還讓生麵團完全醒開,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做好——在這期間登澱證動作麻利,竟然還炸了竹輪天婦羅放在烏冬上。


    想的真周到。


    在空空看來,炸天婦羅簡直是神技,但對她來說似乎還可以和其他工作同時進行。


    如果空空會尊敬別人的話,他現在一定會尊敬證——包括那些馬上就辭職的人在內,負責照顧空空的人基本上都不是專業做飯的人(反而應該是專業『管理』的人),在做飯方麵並不是很拿手。『那個人』也一樣,雖然會和麵,但絕對算不上是技藝超群之人。


    所以空空很驚訝。


    同樣年齡段的人竟然能夠如此熟練地製作烏冬麵——不,有個疑問他從之前就一直忍著不吐槽,到了現在更是揮之不去了。那就是:有必要如此熟練地製作烏冬麵嗎?


    比方說,竹輪就算不炸,也能做出比較方便的烏冬麵吧?如果隻是為了填飽肚子,隻是因為餓著肚子無法戰鬥,那極端地說生吃竹輪也完全沒問題……。


    「你把『謝謝』說成是口頭禪一樣啊……真奇怪。騎奇怪自行車的奇怪家夥。算了。反正吃了這碗烏冬麵之後你就會誠心誠意地說出『謝謝』了。吃了香川縣的烏冬麵之後,就再也不會想吃別的縣的烏冬麵了。」


    「沒什麽人會以縣來區分烏冬麵吧……」


    被這麽一說,就算沒吃出有什麽不同,也很難照實說出感謝了……不,就算沒被這麽一說,人家在眼前這麽辛辛苦苦做出的讚岐烏冬,以空空的性格也無法說出否定的評論。


    隻是,他怎麽也無法改變眼前的烏冬麵是眼前的女人用腳踩出來的這個印象。


    「我開動了。喏,你也快吃吧。好餓好餓。」


    「嗯……那。」


    「事先聲明,烏冬麵是要用喉嚨來品嚐的。在香川縣,烏冬不是食物,而是飲料。好好品味咽下去的感覺吧。」


    「好、好的……」


    真是說胡話,這應該不是代表香川縣的意見吧,空空想,但依然被證的氣勢壓倒,點了頭。


    談論吃的方法,就好像拘泥小節的拉麵店的或烤肉店似的。空空一邊想,一邊用筷子夾起麵條。從夾起來的感覺上,還感覺不出和其他縣(?)的區別。


    突然,看著這碗做好的烏冬,空空意識到自來水和煤氣之類的生命線在現在的四國依然保持著暢通。


    也許沒有人,城市也能正常運轉——在從那所中學到這個麵館的路上也有所感觸。


    當時他光是專注於眼前飛行的少女,沒怎麽仔細觀察周圍,不過還是注意到,車道上的信號燈都在正常運轉,電子告示牌上的圖案也在閃爍變化。


    這一切就好像城市是活的,擁有和人類無關的獨立意誌一樣,令人毛骨悚然——如果空空的感性正常的話,說不定會覺得可怕。


    即使現在沒有人。


    沒有人類,城市也還是城市。


    自動地、自律地運轉。


    這看上去,仿佛象征著地球和人類的戰鬥——仿佛在說,地球這個天體的存續不需要人類。


    食物鏈比一般人想象得要複雜得多,如果人類從這個網絡中消失的話,生態係統會整個亂套——即使是在四國,生命線也總有一天會停止。不過這種印象卻揮之不去。


    「你筷子停下了。趕緊吃啊,笨蛋。」


    證對陷入思考的空空說。


    從上下文中,看不出是哪裏笨蛋了,證大概隻是用口頭禪習慣性地罵空空而已。


    「吃好吃的東西的時候不要想複雜的事情。我不是說了一會兒會向你解釋嗎。不用擔心,有辦法活下去的。」


    「嗯……」


    其實空空並不是在擔心能不能活下去——這真是不得了——不過證說得也對。


    現在還是忘記一切,專心吃飯吧。


    空空下定決心,把夾起來的麵條放進嘴裏,然後。


    「好吃!」


    5


    空空少年自我厭惡得要死。


    對他來說,流露內心是非常可恥的事情,而且還是在第一次見麵的人麵前,說是屈辱也不為過。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像以前偶然看過的料理漫畫裏的人似的叫了出來,而且在發覺到這一點之後,依然無法停下筷子,不停地吃——不,應該是不停的喝。


    明明他不是會說出『好吃』這種話的人。應該不是。


    空空感到證正笑嘻嘻地、非常高興地看著自己,自我厭惡得要死,卻又覺得不把這碗麵吃完絕對不能自殺。


    竹輪天婦羅也非常非常好吃。


    空空痛徹地感受到,竹輪竟然如此好吃。


    甚至可以說是理解了忍者服部君的獅子丸的感受——當然,這無疑是竹輪天婦羅和烏冬麵之間的協奏曲造就的美味。


    讓人感歎,香川縣人平時竟然就能吃到這種東西。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加紅豆的雜煮一類的,雖然聽起來頗為微妙,不太感冒,但說不定也不容小視——不過空空終究不能現在要求證


    把它做出來。


    不過這種美味同時也讓他覺得危險。


    一旦咬上這個餌,說不定以後就要對證言聽計從了——就像地球撲滅軍現在對空空做的那樣,鑽入他沒有生活能力的空子。


    誇張一點說,如果一日三餐都能給他做這個烏冬麵吃,那就算是要他和證成為主人和奴隸的關係都無所謂。在『要抓住一個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這個意義上,也許不是主人和奴隸,是廚師和奴隸的關係。


    從他吃了證用腳踩過的食物這個意義上來說,這種關係似乎也十分合理——不,這點姑且不論。


    空空——對不知何時會引發陷阱感到不安的空空,想要今早了解支配現在的四國的規則,因此即使不合禮儀,也希望能一邊吃烏冬麵,一邊開午餐會,繼續和證推進話題。可是現在,他一句話也沒說下去,便把飯吃完了。


    證本來也就打算在吃飯的時候專心吃飯,沒有和主動空空說話——她是本縣的居民,應該吃慣了烏冬麵才對,但她吃的香甜程度依然不輸給空空。


    「果然用名店的材料做出來的東西就是不一樣。」


    證說。


    也許確實是這樣——不過,不管是不是名店的材料,這麽一碗麵加上配菜錢一共還不到五百円,實在是難以置信。


    而且那是專業人士做出的價錢吧?


    「真想再來這家店啊……」


    「就算來它也不會再開門了啊。」


    證把空空的感想毫不留情地頂了回去,然後雙手合十,說:


    「多謝款待。」


    和『我開動了』不同,對著自己做的飯菜說多謝款待,感覺意思上有錯位,但一板一眼地說這些也沒用。


    所以空空也學著她的樣子,雙手合十,說:


    「多謝款待。」


    好久沒這麽說過了——大概有半年了——不知怎的,真的是不知怎的,感覺自己得到了寬恕。想想看,不過吃了一碗烏冬麵就有此感觸,實在很奇怪,可是感觸已經有了,沒辦法。然後。


    然後看準這個空隙——這麽說的話,就好像證看準這個空隙發起了攻擊一樣,但實際上不是那樣,登澱證突然向空空麵前伸出手,把空了的麵碗拿走了。


    「啊。」


    「怎麽?」


    反應過來的時候,證已經把它疊在自己的碗上麵了。


    然後她站起身,走向廚房——從這些動作上來看,她好像還打算洗碗。


    「等……證,等一下。」


    「要等的是你吧。在那邊等一會兒。我不馬上收拾的話就不舒服。你要我說多少次別著急才明白啊——我才不要用那種沒耐性的家夥當盾牌。」


    「不……」


    不管怎樣空空都沒有成為盾牌的打算就是了。


    空空確實想盡早打聽情況,但他不是因為這個才攔住證的。他覺得既然做烏冬麵的是證,那麽為了構建公平的關係,更重要的是,即使刨去這種精打細算的意義,為了報答證請他是了美味的食物,也應該由空空來洗碗。於是空空要攔住證,但證完全不領情。


    從她輕挑或是說粗魯地態度中很難想象,她似乎是喜歡做家務的女孩子——不過她那身體積頗大的服裝不太適合做家務就是了。


    而且本來,就算空空說『我來洗碗』,但他連洗滌靈的用法都不清楚,讓喜歡做家務的證來洗更為合理,因此他也無法不顧證的反對鑽進廚房。


    不過,進一步說的話,證已經擅自使用無主的麵館裏的材料和餐具吃了飯,即便這樣好好地收拾幹淨到底有沒有意義,這一點十分值得討論。不過空空覺得,這一定是她心中的禮貌。


    剛才說的『多謝款待』大概也不是對她自己的手藝,而是對這個名店所說的——以空空來說,大概就是得以使用加入了著名球隊的選手用的球棒。


    在沒有法律的狀態下,也要遵守應該遵守的禮節。


    他不是不理解這種感覺——不過隻是非常微弱的在道德觀念理解就是了。


    最後,空空等了十多分鍾,在證洗完碗、時鍾的指針快要指向傍晚的時候,兩個人——『魔法少女』和『英雄』終於在麵館的桌子前,中間什麽都沒有放地麵對麵坐下了。


    斷絕了聯係的『篝火』現在怎麽樣了呢?


    如果她此時能看懂現在的事實、看懂現在的氣氛——隨便把這件事像『上麵』報告的話,不明室說不定會立刻投入『新式武器』——把這件事藏在心裏的話,對空空大有益處。而且空空覺得,這種小事能夠期待她做到的。


    「那麽,你。」


    這時,證說。


    「到底知道哪些?說是你,其實更是在問『外麵』的家夥——四國的現狀有多少傳達到了島外?」


    「如果問多少的話,應該是完全沒有。」


    空空回答。他實話實說。


    戰略性的實話實話。


    「我是不知道從四國內側看來事情的開端是怎樣的——從外側看來,也就是從我們這邊看來,事情的開端是四國的消息斷絕了。也就是說,對外側來說,什麽都沒傳達出來便是事件的開端。」


    把自己一方說成是『外側』感覺有點不協調,但此時是在配合證的視角來對話。就像多啦a夢把自己生活的時代稱為『未來』是一樣的。


    「四國消息斷絕……為什麽會這樣自然是不知道的,嚴格地來說,連這件事具體是什麽時候發生的都不知道。也就是說,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是封鎖狀態了。」


    渡船、飛機,還有連接本州和四國的眾多橋梁,都被地球撲滅軍或類似組織以各種借口封鎖了——這方麵的影響力和政治力還是如此讓人驚歎。不過即便如此,這次還是慢了半拍、一拍……。


    「那麽,就是你們最後還是說什麽都不知道了。」


    證用確認的語氣說。


    她自然是知道這個情況的——不過,就像完全不知道裏麵的情況一樣,裏麵也不知道外麵的情況,因此對證來說,麵對地球撲滅軍的空空,這是應該最先確認的事情。


    「姑且也說一下後麵的事情……」


    空空見證不再說話,又補充說。這些事情也許沒必要說,有些部分和已經說過的事情重複了,但以防萬一還是要說。


    「那之後,各個組織都秘密向四國派遣了調查班或戰鬥班——課時那些人也立刻失去了聯係。大概就像你說的那樣,被你所說的第一陷阱幹掉了。」


    「這種陷阱叫做『殺新手』——要想不引發那個陷阱很困難——可以說是不可能。」


    「…………」


    殺新手也是遊戲用語吧。


    至少空空是第一次聽說,不過就算不解釋,也能通過直覺知道意思。『想要和外界取得聯絡就會引發爆炸襲擊』這樣的陷阱,如果不是事先有人提醒,實在無法回避。


    到底要怎樣才能帶上這麽具體的危機感啊。


    「所以如果想要回避那個第一陷阱的話,就隻有引發陷阱,然後逃掉這一條路了——就像你一樣。」


    「……反過來說,雖然可以說是過於嚴厲的洗禮,但隻要用這種方法,就能回避第一陷阱。就像我一樣。」


    「對。」


    證點頭。


    「這樣活下來的人,對,應該還是有一些的……」


    「應該還是有一些……你怎麽說得這麽模糊?我剛才也說了……一共有三百萬人呢,那麽就算靠著偶然應該也有不少人活下來了才對——」


    十人二十人,或是一百人兩百人的話,說不定會全滅。


    但是三百萬是個非常大的數字。


    單純從概率上來考慮,就算是三


    百萬分之一的概率,在這個人數上也能實現——空空肯定,從那個追擊型爆破中活下來的可能性不會比三百萬分之一還少。


    雖然說『他能做到的事情別人也能做到』的話有些妄自菲薄,但隻要逃開一定距離就能回避——四國的普通市民也就算了,很難想象登陸的各組織中的非普通市民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到。


    難道想象。


    「如果隻有第一陷阱的話,應該還有不少人會活下來——但是我說過的吧?陷阱還有很多。而且那些也和第一陷阱一樣,全都是殺新手的圈套——你覺得能有人可以把那些陷阱全部回避嗎?」


    「…………」


    就毫無根據地將能夠回避最初的圈套的概率假設為百分之一好了……那樣的話,三百萬人中能有三萬人活下來。可是如果再準備三個同樣危險的陷阱的話,第一個能將人數減少到三百人,第二個減少到三人,然後第三個陷阱就能確定地將人數減少到不足一人了。


    從『全都是』這個形容開推測,陷阱應該不止三四個——那樣的話,怎麽可能回避連續發動的陷阱,回避那些不停發動的陷阱。


    空空能活到現在,雖然是得益於靠自己回避了第一陷阱,但更多的是因為有登澱證這位精通四國的老手玩家引路,沒有引發後續預定發動的陷阱,就來到了這個麵館。


    就算是地球撲滅軍奉為英雄的空空空,如果被那種陷阱連續襲擊的話,在第三個——不,一定在第二個的時候就死掉了。


    遊戲結束。


    了。


    在空空自己看來,能從第一個陷阱中活下來,就已經是奇跡了。


    這樣一來四國應該是確實沒有——至少是基本沒有——幸存者了。從概率上、數學上來說——從現實上來說,是這樣。就像證忠告的那樣,如果隨便懷有期待,隨便懷有希望,到時會變得失望、絕望。


    空空明白。


    但是這樣一來不明白的就是——為什麽登澱證能夠不斷回避那些殺新手的陷阱,成長為能夠率領空空這樣的新手的老手玩家?


    從語氣中來看登澱證對現在在四國中展開的『遊戲』似乎掌握了相當數量的『規則』——因此她才能活下來,而且在來這裏的路上,還能帶領空空不引發陷阱。


    那麽,現在空空應該做的是——從證口中打聽出那些規則。否則連個噴嚏都不敢隨便打。如果不知道陷阱的發動條件的話——


    「……不。」


    不,可是,他更加在意的是。


    無法不在意的是。


    無論如何都無法不在意的是。


    無論如何,即便無視應有的優先順序,也要向證打聽的,比規則更重要的,最想知道的,就是她飛行能力的秘密。


    「嗯?怎麽了?你是覺得有?還是沒有?」


    麵對空空的沉默,證懷疑地問。


    對她來說,那個浮遊是理所當然的,不用解釋就會的東西,似乎完全沒想到空空會如此糾結於這一點。


    剛才證雖然說了『這件事又會告訴你』,但如果空空不提,她估計就已經在踩烏冬麵的時候把這件事忘得精光了吧……這樣的話。


    「嗯,應該沒有。」


    空空終於結束思考,得出了結論。他覺得不該露出死命思考的樣子。


    「這樣一來,疑問就是你為什麽能活下來……這和你能在天上飛有關係嗎?」


    空空有些牽強地將話題的方向轉向證會飛的原因。


    此時,好奇心勝過了得失判斷,這在他的行動中非常少見——可是,就算少年應有的好奇心作祟,此時他也應該控製住自己,采取平時那樣的行動才對。


    應該始終發揮他合理的、冷靜的判斷力,比起飛行的秘密先追問四國的現狀——就是因為他的這種性格,他才會被地球撲滅軍提拔,並一直存活到現在。


    然而他沒有那樣做。


    於是自然留下了禍根。


    搞錯了應該做的事情。


    完全搞錯了說話的順序,完全搞錯了提問和引導的方式,這把空空少年逼入了相當殘酷的窮途末路——當然,此時的空空少年也好,回答他的登澱證也好,都不會知道這個結果。


    「啊啊。」


    證平靜地說,


    「這樣啊,還有這麽一回事呢……嗯嗯。這樣啊,那個啊,也不是完全沒有關係呢。」


    果然,就像空空害怕的那樣,經過時間的推移,她已經把要解釋這件事的約定忘記了——空空覺得問出來太好了,但實際上一點也不好。


    危機在迫近。


    不斷迫近。


    「那是讓我活下來的正因素——但是,和我一樣,不,比我飛得更好的家夥中,也有引發陷阱戰死了的人。因此,不能說它是玩這個遊戲的決定性要素。」


    所以你放心吧,證說。


    「沒關係,就算不會飛,也不能說你在存活率上出於不利。」


    「……不,我又沒有自己想飛。」


    他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證提起的時候他才第一次考慮,可是怎麽說呢,雖然名字叫做空空空,但他完全沒有『想要在空中飛』的欲求。今天做直升機的時候也沒有感到激動。


    「隻是,我很在意你為什麽會飛。」


    「咦,是嗎?你在意我?」


    登澱證不知為何顯出害羞地模樣。


    本人沒有注意到,覺得是理所當然地特征被別人讚美的時候,任何人都會高興吧——不過空空不是在讚美她本人、不是在讚美她本身就是了。


    或者說,將空空的『我很在意你為什麽會飛』這句話解釋成『你在意我?』,會很大成都市改變文意……


    不過,至少證看起來沒有不高興,那麽雖然有什麽不明白的誤會,也還是不要理會,繼續說下去吧。


    「嗯。我加入地球撲滅軍以後也有過各種體驗,但會飛的女孩子還是第一次遇見。我認為自己能夠冷靜地應對大多數事情,但你在前麵飛,我在後麵騎著自行車追趕的時候,感覺心情異常雀躍。」


    「啊哈哈,那是當然的了。不知道的人看見了確實會嚇一跳呢。難怪會心情雀躍呢。難怪會在追趕我的時候心情雀躍……啊!」


    證說到這裏停住了。


    好像發現了什麽似的。


    然後得意的麵孔瞬間紅了。


    「你、你——」


    證一邊說一邊從椅子上站起來,緊緊按住自己軟蓬蓬的裙子。


    「你就一直不說話的看著?」


    「啊……」


    空空自己也覺得啊什麽啊。


    空空空在這種時候就是說不出聰明話——他都沒有迷路地來到了這個麵館,自然也就不能說『我沒看』『看不見』之類顯而易見的謊話了,可是他又沒有對女孩子實話實說的膽量。


    他的性質使得他會在失敗的時候沉默。


    話說回來,這次失敗的不是空空反而應該是證。空空不過是按照吩咐跟在後麵,證也知道不能因此責怪他,因此證也沉默了下來。


    麵館中充滿了難堪的,在空空看來是『讓他想死』的沉默——再說一次,這種氣氛的責任不在空空空。


    他隻是按照吩咐跟在證後麵而已。


    如果要吹毛求疵的話,空空空應該事先就察覺到這樣的沉默總會到來,並將其延後,先像證打聽重要事項,打聽活下來所需的規則。


    那樣的話,說不定。


    這個本來無可避免地沉默,從結果是來看對他沒有任何好處的沉默,說不定也能避免——話雖如此,已經發生的過去無法更改,已經結束的現實也無從改變。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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