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院主殿內,一片靜謐。


    黃銅鑄就的狻猊形燭台,靜靜佇立在殿中。


    那狻猊造型栩栩如生,張著獸口,穩穩銜著拇指般粗細的蜜燭。


    蜜燭燃燒時,發出柔和而昏黃的光。


    將殿內的一切,都籠罩在這溫暖卻又帶著幾分神秘的光暈之中。


    燭淚順著狻猊的嘴角緩緩滑落,在獸爪之下逐漸積成一個如琥珀色般溫潤的台座,宛如歲月沉澱下來的藝術品。


    公輸器正沉浸在對當前局勢的思索之中,雙眼緊緊盯著案頭那本《火攻挈要》的殘卷。


    這本殘卷,是他研究火器多年的重要參考,每一頁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就在公輸器全神貫注之時,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獸瞳裏的燭影輕輕晃了晃。


    那晃動極為輕微,若不是他心思敏銳,恐怕根本無法察覺。


    還未等公輸器來得及抬眼仔細查看,隻聽得“劈啪”一聲脆響,燈芯突然炸開。


    一瞬間,無數火星子如天女散花般四處飛濺,其中幾顆徑直濺落在攤開的宣紙上。


    宣紙質地輕薄,哪經得住這般折騰?


    眨眼間便被燒出幾個焦黑的圓點,仿佛是命運在這寂靜的殿內留下的神秘記號。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公輸器心頭一緊。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雙手立刻護住懷裏的真銃圖。


    那可是火器院的核心機密,凝聚著公輸器和眾人無數的心血,絕不能有絲毫閃失。


    指尖觸碰到包裹銃圖的油布時,公輸器感受到油布上凹凸的墨錠輪廓,那是三年前林妙音送給他的徽墨。


    就在這火光爆亮的刹那,墨錠在公輸器掌心投下的陰影裏,竟似有字跡浮動。


    公輸器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片陰影,心中湧起無數的疑問。


    緊接著他屏住呼吸,將墨錠湊到燭前。


    蜜燭的光色偏紅,映得墨身青黑如鐵。


    側麵三匝雷紋裝飾間,果然有極細的刀痕。


    須得眯起眼,借著火苗跳動的間隙才能辨清:“浙東鹽引案餘黨”七字,刻得比蠅頭還小。


    筆劃間還填著銀粉,在火光裏微微發亮。


    鬆紋瓷罐密封著蠟,曆經三年至今仍帶著淡淡的鬆煙香氣。


    那股獨特的氣息,仿佛一下子將公輸器帶回了三年前的那個場景。


    公輸器還記得,當時林妙音將這墨遞給他時,眼神中帶著一絲神秘與期許。


    應天府西市的文墨齋,她指尖掠過瓷罐封蠟時,指甲上染著靛青,像是剛畫過工筆畫。


    “公輸先生可知,鬆煙墨要辨真偽,需得用蟹殼青爐火來炙。”


    林妙音說話時,案頭的博山爐正飄著沉水香。


    “不過浙東送來的墨”


    尾音忽然低下去,被窗外的駝鈴聲掩住了。


    此刻摩挲著墨錠暗紋,公輸器後頸發寒。


    浙東鹽引案是洪武十年的舊案,牽扯出兩浙都轉運鹽使司二十三名官員,連左僉都禦史王本都被朱元璋給廷仗了。


    然而結案時,主犯汪直的副手“黑潮”陳九皋卻不知所蹤,難道


    就在公輸器滿心狐疑地盯著掌心墨錠陰影裏那似有似無的浮動字跡時,殿角突然傳來一陣輕微而規律的齒輪轉動聲。


    這聲音在靜謐的主殿內格外清晰,如同夜的使者,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原來是牆角那座精巧的自鳴鍾在報時,隨著齒輪的咬合與運轉,發出清脆而悠揚的聲響,宣告著戌時的到來。


    公輸器猛地回過神來,仿佛從一場恍惚的夢境中驚醒。


    他深知此時此地,容不得有絲毫的疏忽與懈怠。


    於是公輸器急忙將墨錠小心翼翼地揣回貼胸的位置,那裏靠近心髒。


    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確保墨錠中隱藏的秘密不被泄露。


    隨後公輸器緩緩抬起頭,目光投向屋角的楠木架。


    楠木架上,兩具“子母銃聯動裝置”靜靜地放置著,被蜀錦輕柔地包裹著。


    那蜀錦質地細膩,泛著淡淡的光澤。


    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添幾分華麗。


    然而公輸器的目光卻被裝置上銅製機括所吸引,機括的棱角分明。


    在清冷的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仿佛在訴說著它的鋒利與致命。


    這兩具“子母銃聯動裝置”,凝聚了公輸器無數個日夜的心血。


    他仿照古代兵書《武經總要》,經過反複改良,如今已經是第七版了。


    母銃的望山刻度還帶著新銼的痕跡,那是公輸器前幾日精心打磨留下的印記。


    每一道痕跡,都飽含著他對精準射擊的執著追求。


    而子銃卡槽處,刻著醒目的“晉”字暗紋。


    這不僅代表著晉王的勢力,而且更是公輸器對自己使命的堅守與擔當。


    此時,夜露漸漸濃重起來,濕氣開始彌漫在整個殿宇之中。


    青石板路上,傳來了更夫有節奏的梆子聲。


    伴隨著那一聲“天幹物燥”的呼喊,在寂靜的夜裏遠遠傳開。


    這聲音仿佛在提醒著人們,在這看似平靜的夜晚,潛藏著無數未知的危險。


    公輸器聽著這梆子聲,心中越發堅定。


    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解開墨錠中的秘密,利用好這兩具裝置。


    以應對即將到來的危機,守護火器院,守護晉王的勢力。


    公輸器背著“子母銃聯動裝置”出門時,靴底碾過一片帶露的竹葉,忽然想起晉王朱棡前日密信裏的話。


    “若見墨中隱字,卯初至晉祠聖母殿,吾兒濟熺當為援手。”


    在如水的月光下,晉祠的飛簷輪廓顯得格外清晰。


    遠遠望去,恰似展翅欲飛的玄鳥,透著一種靈動而神秘的氣息。


    月光灑落在聖母殿朱漆大門上,原本鮮豔的朱漆在歲月洗禮下略顯斑駁。


    大門上那銜環的椒圖獸首,其中一隻角缺失了。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殘缺之處投下一片暗影,仿佛在訴說著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這缺角是去年修繕時,公輸器特意讓工匠留下的記號。


    當時公輸器奉命參與到晉祠聖母殿的修繕工作中,出於某種特殊的考量,他囑咐工匠保留了椒圖獸首的這一殘缺。


    這記號於旁人而言或許隻是一處不經意的瑕疵,可對公輸器來說,卻有著別樣的意義。


    它像是一把隱藏在歲月中的鑰匙,隻有他知曉其背後的深意。


    公輸器緩緩伸出手,握住那冰冷的門環,輕輕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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