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程明遠其實一直心中還在抱著幻想,覺得或許自己還有機會逃出生天,最起碼活下來。


    但當沈青雲問出那句話之後,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


    “你想知道什麽?”


    看著沈青雲,程明遠的表情露出一抹輕鬆的意味,他平靜的說道:“我是不會出賣別人的。”


    “嗬嗬。”


    聽到他的這句話,沈青雲頓時笑了起來。


    看著程明遠,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說程老板,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既然紀委介入這個案子了,我們省公安廳能查到你跟程天的關係,沒理由查不到你跟別人的關係。”


    說著話。


    沈青雲平靜的說道:“又或者你覺得,你背後的那個人,有本事把你撈出來?”


    這句話就好像一把尖刀,瞬間就讓程明遠一聲不吭了。


    他很清楚的知道,沈青雲不是在跟自己危言聳聽,人家是真的有這個資本的。


    許久之後。


    歎了一口氣的程明遠抬起頭,看著沈青雲說道:“我還是那句話,如果我交待了,有什麽好處?”


    “你覺得自己有資格跟我談條件麽?”


    沈青雲聳聳肩,隨意的說道:“我要是你,現在就把自己的情況全都交代清楚,否則你覺得你死了,你背後的人會陪你麽?”


    這句話是誅心之言。


    沈青雲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挑起程明遠和他背後那人的矛盾。


    果不其然。


    聽到沈青雲的話,程明遠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他不是白癡,自然明白這裏麵的意思是什麽。


    很顯然。


    這位沈副廳長是明擺著要讓自己出賣某個人了。


    不過轉念一想,程明遠確實有點不甘心。


    這一次,自己的勢力被人連根拔起,所有的心腹全都跟著自己一起被抓。甚至於不誇張的說,連兒子程天都逃不過法律的製裁。


    可這種情況下,有些人卻借著自己的掩護依舊逍遙法外,這對於已經沒有了指望的程明遠來說,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


    沈青雲很顯然就是篤定了這一點。


    “好。”


    看著沈青雲,程明遠緩緩說道:“是常務副市長趙慧春,他就是我的保護傘。”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算是想明白了。


    該說的話,總歸要說的。


    沈青雲和唐國慶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心中一動。


    “你把情況寫下來吧。”


    看著程明遠,沈青雲緩緩說道。


    這一刻。


    他知道自己的任務總算是要完成了。


    一個半小時之後。


    沈青雲坐著車離開看守所。


    坐在車上,他拿出電話,撥通了林忠的號碼。


    “林省長。”


    沈青雲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有個重要情況要對您匯報,關於雲山市的,剛剛程明遠交代了他的犯罪事實,並且承認雲山市常務副市長趙慧春是他的保護傘。”


    “這個混蛋!”


    林忠沉聲道:“你馬上帶人去雲山市,剛剛省紀委那邊也給我打電話了,請求我們配合紀委對趙慧春進行抓捕。”


    沈青雲匯報的時候,唐國慶自然也把情況匯報給了省紀委書記李誌勇。


    “好的。”


    聽到林忠的吩咐,沈青雲自然是沒有意見的,直接就答應下來。


    掛斷電話之後,他坐在那裏開始分析起趙慧春這個人。


    趙慧春身為雲山市常務副市長,同時兼任光輝區委書記,在雲山市的政治舞台上占據著重要地位,手握土地劃批、老城改造等諸多實權,是光輝山項目的總指揮。


    這個項目涉及金額高達兩百八十億,堪稱一塊巨大的肥肉,自然而然地吸引了眾多心懷不軌的商人競相拉攏。


    在長期權力的腐蝕下,趙慧春逐漸喪失了原則與底線,淪為金錢的奴隸,大肆進行權錢交易,深陷腐敗的泥沼無法自拔。他平日裏熱衷於享受物質帶來的快感,生活奢靡,喝茅台、戴金表、穿名牌,盡顯貪官的貪婪本性。?


    然而,在上級領導麵前,趙慧春卻展現出截然不同的一麵。他深知如何揣摩領導心思,精準抓住了現任雲山市委書記周東國的痛點。


    周東國在林遠市任職時,曾因手下副市長受賄導致投資商大量流失、項目擱淺,這成為他心中的一塊心病。


    趙慧春便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招商投資工作中,憑借出色的口號喊功和麵子工程,成功獲取了周東國的信任。


    他常把“我隻是周書記的化身,所做之事皆遵循周書記指示”之類的話掛在嘴邊,將功勞都歸於周東國,極大地滿足了周東國的虛榮心,使得周東國對他頗為倚重。


    即便有人向周東國舉報趙慧春的問題,周東國也難以相信,足見趙慧春偽裝之深。


    而程明遠,就是趙慧春扶持的一個白手套而已。


    想了想,沈青雲對周文通吩咐道:“小周,給吳建國打電話,讓他聯係在雲山市的人,盯著趙慧春那家夥,我覺得不太對勁。”


    “好的。”


    周文通聞言一愣神,隨即連忙點頭答應著。


    ………………


    時間很快來到了下午。


    雲山市的暮色像被潑了墨的宣紙,濃稠得化不開。


    一個招商引資項目慶功宴正在召開。


    水晶吊燈下,趙慧春端著高腳杯,金表在璀璨燈光中折射出刺目光暈,西裝袖口若隱若現的定製袖扣閃著冷光。


    他仰頭灌下第三杯紅酒,喉嚨裏泛起酸澀,耳邊卻滿是開發商們諂媚的笑聲。


    “趙市長這項目一落地,我們可都是跟著喝湯的!”


    “可不是嘛,全靠趙市長高瞻遠矚!”


    “還得是趙市長。”


    “市長海量。”


    一群人在那裏對著趙慧春捧臭腳,絲毫沒有身家億萬的矜持。


    這就是群裏的作用,讓人難免沉醉。


    趙慧春虛情假意地笑著,餘光掃過宴會廳角落,卻微微一愣神。


    那裏站著兩個身著便衣的人,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他身上。


    冷汗順著脊梁滑進後腰,他突然想起三天前程明遠被抓的新聞,心髒猛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私密手機開始震動,那震動頻率像是要穿透西裝,直搗他的心髒。


    趙慧春背過身,指尖微微發顫地掏出手機。


    來電顯示是那個沒有備注卻爛熟於心的號碼。


    “老趙,情況不妙!”


    電話那邊的聲音像是從冰窖裏撈出來的,帶著刺骨寒意:“省紀委要動手抓你,立刻、馬上離境,別問為什麽。”


    趙慧春握著手機的指節瞬間泛白,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宴會廳的喧鬧聲突然變得遙遠,耳鳴聲嗡嗡作響,眼前的水晶吊燈開始扭曲變形。


    “我知道了。”


    他的聲音沙啞得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掛斷電話的瞬間,趙慧春感覺整個人墜入了萬丈深淵。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口袋,那裏藏著三個月前就準備好的假護照,此刻卻燙得像塊烙鐵。怎麽辦?


    逃!


    必須馬上逃!


    可怎麽逃?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多年在官場摸爬滾打練就的偽裝能力開始發揮作用。


    臉上重新堆起招牌式的笑容,趙慧春轉向身旁點頭哈腰的一個中年人,緩緩說道:“老王,下周省委張書記等會兒要來檢查工作,我得趕緊回辦公室準備材料。”


    說著話。


    他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觸感卻是一片冷汗浸濕的襯衫:“這邊就辛苦你繼續招呼大家了。”


    “市長您放心,有我在。”


    招商局的這位王局長點頭如搗蒜,眼裏滿是討好,對趙慧春說道:“您盡管去忙,保證給您把場子撐得妥妥當當。”


    什麽時候該說什麽樣的話,這位也是心知肚明的,畢竟都不是傻瓜。


    趙慧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你辦事,我還是放心的。”


    說完,他變轉身離開了這裏。


    走出去的時候,皮鞋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麵上,噠噠聲在他耳中化作催命符。


    穿過酒店長廊,空調冷風灌進領口,他卻覺得渾身燥熱。


    推開後門的瞬間,潮濕的夜氣裹著汽車尾氣撲麵而來,街邊路燈在雨幕中暈開模糊的光圈。他警惕地左右張望,確認無人跟蹤後,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去機場。”


    趙慧春鑽進後排,扯鬆領帶,呼吸急促得像是剛跑完馬拉鬆。


    車子發動的瞬間,他將手機調成靜音,猶豫了兩秒狠狠丟在後座角落。


    “師傅,先繞幾條街。”


    他掏出一遝鈔票塞進司機手裏,指尖還在不受控製地發抖:“這錢你拿著,路上別多問。”


    司機瞥了眼後視鏡,接過錢的手頓了頓:“好嘞,您放心。”


    他們這些司機經常遇到這種奇怪的客人,但不管怎麽說,既然人家有要求,自己照做就是了。


    出租車在霓虹交錯的街道上飛馳,趙慧春望著窗外快速後退的高樓大廈,心裏翻湧著無數念頭。


    周東國書記會怎麽想?


    那些給自己送過錢的老板們會不會反咬一口?


    還有程明遠,他為什麽要出賣自己?


    可這些問題容不得他細想,他的人生此刻隻剩下一個目標,那就是逃離國內。


    畢竟留下來等著被紀委抓捕,那肯定是死路一條。


    很快。


    出租車轉了幾圈之後,來到了一個小區。


    趙慧春二話不說便走了進去。


    不到二十分鍾之後,拎著皮箱的他開著一台車離開了這裏,直奔雲山國際機場。


    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他隻用了四十分鍾就到了。


    當航站樓的巨大玻璃幕牆出現在視野中時,趙慧春感覺喉嚨發緊。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邁著正常步伐走進大廳。


    廣播裏播報航班信息的電子音在頭頂盤旋,行李箱滾輪的聲音、人們的交談聲、此起彼伏的手機鈴聲,所有聲音混在一起,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拎著皮箱走進機場的衛生間,裏麵的白熾燈刺得人睜不開眼,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和潮濕瓷磚混合的氣味。


    但趙慧春根本來不及多想,他手忙腳亂地扯開西裝紐扣,汗水浸透的襯衫黏在背上,脫下來時發出嘶啦的聲響。


    換上休閑裝、戴上假發後,他對著鏡子裏那張陌生的臉笑了笑,嘴角卻在不受控製地抽搐。


    走向安檢口時,他感覺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先生,請出示護照和登機牌。”


    安檢人員的聲音像把利刃,劈開他強裝鎮定的麵具。


    趙慧春的手在口袋裏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本護照遞過去,掌心的汗水已經把封皮浸得發軟。


    安檢人員盯著護照,眉頭皺成川字,無語的看著他說道:“先生,您拿錯護照了吧。”


    這句話讓趙慧春眼前一黑,後背瞬間滲出冷汗。


    他強迫自己擠出笑容,聲音卻在發顫:“瞧我這記性,真是老糊塗了!”


    手指顫抖著掏出另一本護照,祈禱指紋識別係統不要出問題。


    當安檢人員示意他通過時,他幾乎是踉蹌著往前走,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衝破喉嚨。


    登上飛機的那一刻,趙慧春終於癱坐在座位上。


    舷窗外,雲山城的燈光漸漸縮小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摸著口袋裏的假護照,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剛當上公務員時,父親拍著他肩膀說的話:“娃啊,當官要對得起老百姓。”


    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他連忙轉頭看向窗外,用袖口狠狠擦去淚水。


    他知道,隻要飛機起飛,自己就能夠逃離這裏了。


    可就在下一秒。


    一個讓他意外的聲音卻響了起來:“趙副市長,你這是要去哪裏啊?”


    聽到這句話,趙慧春霍然抬頭,卻驚訝的看到,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竟然站在自己的麵前。


    “你們是誰?”


    趙慧春張張嘴,還想要裝糊塗。


    但吳建國已經撇嘴說道:“我們跟了你一路,趙慧春,你就別抵賴了。”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瞬間,趙慧春整個人都傻眼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行動居然從一開始就已經落入了警方的視線當中。


    無語的看著麵前的這一幕,趙慧春目瞪口呆,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原本還以為自己能夠逃到國外去,可萬萬沒想到,這些警察竟然早就嚴陣以待,他們到底是怎麽發現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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