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濃烈的煙酒味兒,嗆得艾沫惜幾乎不敢相信這是黎相宇的傑作。


    他不是很忙嗎?


    他不是在歐洲出差嗎?


    他不是忙得連去看一眼她的時間都沒有嗎?


    艾沫惜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他。他瘦了,憔悴而神傷,滿眼的紅色血絲,表達著他徹夜難眠的掙紮。


    她吸了口氣,走近他,居高臨下地問:“黎相宇,你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麽?”她已經盡量婉轉了口氣,但說出來的話,卻依然是生硬而冷冽。


    於冬青見勢不妙,招呼都沒打,直接溜人。


    黎相宇抬頭望了一眼艾沫惜,然後低下頭,沉默良久,啞然道:“我無話可說。”他的確是無話可說,千言萬語,要從哪一頭說起?


    他的人生,從此就是這麽潦倒和落魄,沒有沫沫的日子,隻能這樣了。


    他不敢看她,怕忍不住將她摟入懷中,更怕一不小心,將真相說出來。兩難的境地,他竟然是這樣不能頂天立地的男人。


    艾沫惜聲音顫抖,無比艱難:“是因為酒吧裏那個女孩?你為她打架的那個女孩?”她這一路,想了許許多多可能性,隻有這一個,最讓人心痛。


    她緊緊咬著唇,不讓自己看起來太軟弱。但她的手心裏已經全是汗,連心跳都差點停止了。


    她沒有坐到黎相宇旁邊,而是直接坐在了他的對麵。她直視他,卻隻能看到他烏黑的短發。


    他始終將臉埋在手心裏。


    她看不見,他的心也在哭泣。


    黎相宇的心,流出的不是淚,是血。他久久都沒說話,嗬,沫沫啊,為什麽把這麽好的借口放到他的麵前?


    盡管他連那女孩的長相都記不住,可是,這是個多麽漂亮的借口,如一朵沾著毒的鮮豔的花。


    他終於費力地將頭從掌心裏抬起來,十萬分疲憊:“她叫葉小北。”


    他沒有正麵承認,但這句話,無疑已是最好的回答。


    艾沫惜全身顫抖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忽然笑起來:“黎相宇,別玩了……”哽咽得說不下去,那麽痛。


    她坐近了些,手越過茶幾,蓋在他的手上。雪白的手指,輕輕抓著他的手,搖了搖:“黎小狗,別玩啦……一點都不好玩……”


    黎相宇好想撲過去抱她,卻不敢,被她搖著的手也僵硬起來:“沫沫,我們能好好談談嗎?”


    艾沫惜點點頭,是了,他們之間真的需要好好談談。她微笑著輕吸一口氣,手卻沒有放開他的:“說吧,黎大少,小丫環聽著呢。故事要講好聽一點啊,不要編得不像。”她撒著嬌,手仍舊一搖一搖,那麽親昵。


    黎相宇不敢看艾沫惜的眼睛,開始講故事。那是怎樣的一個故事呢?是關於一個乘飛機的偶然邂逅。


    那時,艾沫惜正在跟他鬧別扭,因為老黎的事,跟他鬧分手。他在深圳出差,看了艾沫惜的緋聞拚命趕回來。就是在那趟飛機上,他遇上了葉小北。


    一場天雷勾動地火的邂逅,他壓抑隱忍著。他不相信自己會移情別戀,所以還是回來找沫沫了。可是當最近再遇上的時候,他不能騙自己了。


    艾沫惜靜靜地聽著,手指越來越僵硬。最後,她收回手,挺直了背脊。


    這不是玩笑,這真的不是玩笑。他哪裏是在玩?憔悴如斯,掙紮得那麽痛苦。


    她忽然想起來,那些天,他大晚上帶著她出去散步,夜夜醉得不省人事睡在沙發上。其實,他隻是晚上不想上她的床,不想碰她。碰了她,就對不起另一個女人。


    艾沫惜!她在心裏自己叫自己的名字,你真的就那麽卑賤麽?


    他的爸爸用嘴罵她卑賤,而他卻是用行動在罵她卑賤啊。


    她的心忽然一點都不痛,隻是在猝然間,沒有征兆地碎了。心碎了無痕,原來是這個意思。


    她咬著牙根,聲音模糊不清:“在你們眼裏,我艾沫惜就真的那麽卑賤?”


    一個字一個字砸出來,擲地有聲。


    每一個字都如刀捅破黎相宇脆弱的心。


    黎相宇驀地抬頭,抓住她的手:“沫沫,你不要這麽說自己。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黎先生?”艾沫惜嘴角一絲淺淡慘白的笑。她那時膽顫心驚,便想過這樣的結局。他不過是鬧著她玩的,隻是後來,他一再一再的表現,讓她相信了他。


    是她自己笨而已,很笨。狗熊是怎麽死的?是笨死的。他在她的生命裏,打下了多深重的烙印?


    她望著黎相宇那張憔悴卻依舊英俊得驚心動魄的臉,那麽熟悉,又那麽陌生。


    她垂下頭,笑了,優美而淒涼:“黎先生,我終於可以把凡是有關姓黎的人和事,都摘得一幹二淨了。”她嬌小羸弱的身體,止不住微顫:“謝謝你,我解脫了。”


    從此,她真的要過沒有黎相宇的人生了。她曾哭過好多好多次,但這次沒哭,隻是定定地望著他出神。


    她想看清楚,他愛上別人之後的樣子。


    經曆過那麽多才能在一起,他還能愛上別人,這樣的男人,會是什麽樣子呢?


    還有誰可以信任?


    黎相宇始終一言不發,此生沒有一刻像這麽孬種過。這像是一場審判大會,審判他的忠誠。


    他是一個連說忠誠都沒有資格的男人。


    艾沫惜點點頭:“你怕我糾纏你,對嗎?所以一直躲著我?”她的表情有些吊兒郎當,壞壞的女孩樣,很不在乎地站起來:“我能祝你幸福嗎?黎相宇。”


    祝你幸福。出了這個門,她就再也不會跟姓黎的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黎相宇見她要走,條件反射地去拉她。手到空中,又收了回來:“沫沫,我希望你過得好……”這像是一句廢話,最無恥的廢話。


    艾沫惜卻鄭重點點頭:“放心,隻要和姓黎的再也沒有關係,我便過得很好。希望你記住今天的話,不要再來找我。”她的態度很決絕,如一塊無法融化的冰。


    她想到了什麽,搖搖頭:“那個,狗血的盟約別當真了。我沒當真,你也別當真就是了。”


    她要走,黎相宇長腿一跨,攔在了她的麵前:“沫沫……”他心痛難當,猛地將她按進胸口,抱著她,緊緊抱著她。


    艾沫惜沒有掙紮,一動不動,就那麽任他抱緊。隻是,她的手直直垂下,沒有反手去抱他。


    她的眼睛掠過桌上的菜,心中驀地生疼生疼。她咬著嘴唇,久久僵硬站立在他的懷中。


    黎相宇撥弄著她的秀發:“沫沫,好好照顧你自己。你要有事就回來找我,哪怕當我是你的哥哥,也可以回來找我……”


    艾沫惜倔強地笑笑:“哥哥不會吻我,哥哥不會跟我睡一張床,哥哥不會說這一輩子隻愛我一個。所以,你當不了一個愛人,也當不了哥哥。”


    她輕輕推開他,看見他淩亂的發,條件反射地想伸手去給他理一下。卻在半空,停了下來,然後若無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頭發:“走了,黎相宇。我祝你幸福。”


    她真的走了,義無反顧。


    她按了電梯,等著。曾經在電梯門口一幕幕的情景,如電影片段掠過她的腦海。電梯來了,她從容走進去,門合上。她驀地捂著胸口,疼痛難忍。


    她流著淚按亮電梯裏的每一層,隻求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一層,一層。


    電梯門,關了又開,開了又關。她靜靜蜷縮在電梯的一角,像隻孤獨的流浪狗狗,這次,是真的要去流浪了。


    在十六層的時候,電梯門正要關上。“砰”地一聲,黎相宇一拳砸在電梯按鈕上,門再度開了。他撲進電梯,抱緊艾沫惜:“沫沫……”


    他的眼睛通紅,泣不成聲,也跟她一樣,歪坐在地上。


    艾沫惜淚流滿麵,曾經約好一起去當流浪狗,但從來沒想過,流浪狗會變心啊。


    他變心了,卻仍舊那麽痛苦。有什麽意義?


    電梯仍舊一層一層停,電梯門開了關,關了開。


    艾沫惜柔聲道:“黎相宇,你別這樣了,我不怪你。”她推他:“你回去吧。”


    黎相宇毫無生氣地歪坐在她的身旁,領帶歪歪的,靠在她身上。


    就一刻,再一刻,他就再也不糾纏她了。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那麽大力。


    他忽然想告訴她真相,他沒有背叛她,從來就沒有。這個世界再也沒有哪個女人可以走進他的心,心中所有的地方,都隻有一個滾燙的名字:艾沫惜。


    他說不出口。告訴她真相,然後呢?然後就能夠在一起嗎?他恨死老黎了,恨死了。


    一樓。這麽快,就到了。


    艾沫惜要站起身,猛然被黎相宇按住。他飛快地按了三十二樓,然後按亮每一層,電梯又開始快速地上升。


    黎相宇苦澀而悲哀:“沫沫,送我上去,我一個人害怕。”


    是啊,他多麽害怕一個人。沒有艾沫惜的世界,就是一個人的世界。


    他很害怕。


    沒有陽光,沒有空氣,沒有水。他快要死了,他覺得自己痛得快要死了。


    艾沫惜奇怪地看著他,眼睛裏滿是疑惑。他不是愛上別的女人了麽?他不是跟別的女人天雷勾地火麽?


    為什麽是這種表現?


    她艱難地開口問道:“黎相宇,你,是不是喝醉了,讓葉小北懷了你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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