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沫回來了!離得好近,就在邢季風的別墅裏。


    黎相宇隻需開車一個小時,便可以見到沫沫如花的笑顏,聽她“哇哦”一聲,然後撲進他的懷抱。


    他可以想像那樣的場景,絕無意外。


    他幾次按捺不住要衝出房門,隻是心已經走在路上,而腳還牢牢地粘在地上,動彈不得。


    黎相宇頹然坐下,重重倒向沙發。沒有開燈,寂靜的黑夜,隻有城市炫麗的燈火,明明滅滅,寫意繁華。


    他的心,一沉再沉,一冷再冷。


    就那麽倒在冰冷的屋子裏,不喝酒,也隱隱有些暈眩,腦子被灼燒得發痛。


    卻在此時,不合適宜地想起了逗沫沫的那句話:“沫沫沫沫你拍拍手,你不拍手你是小狗。”


    忽然笑起來,笑聲在孤寂的黑暗中顯得別樣落寞。又想起很多很多往事,全是賴皮又狗血的對話和招數。那時沫沫笨得傷心,哎,她怎麽會那麽笨呢?


    他總是用指頭戳她的頭:“知道狗熊是怎麽死的麽?就是像你這樣笨死的。”


    他笑得更大聲,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真的好好笑啊,那個傻沫沫。


    可是他現在想跟沫沫說,知道狗熊是怎麽死的麽?就是像他這樣,不能和另一頭狗熊結婚生孩子傷心死的。


    這才是狗熊死亡的真相啊。


    他高大的身軀蜷縮在柔軟的沙發裏,直到身體僵硬都不願翻身換個姿勢。


    麻木的身體,和心。


    他忽然餓了,最近很長時間都食不知味,此時卻特別想吃東西。紅心的獼猴桃,香香的核桃……


    那臭丫頭真行,一路吃著走,愣把一個車搞得滿是核桃殼渣。還一手的獼猴桃水,張牙舞爪地伸到他麵前,威脅他要是以後敢背叛她,她就把那獼猴桃水全擦在他臉上。


    他真的好餓,餓得前胸貼後背,感覺嘴裏都在冒酸水。


    他拿出電話,撥給於冬青,聲音要死不活的:“冬青,我餓了。”


    確實有餓鬼的氣質。


    於冬青嘿嘿一笑:“黎總,我這就給你送吃的過來。”


    黎相宇懶懶的:“我要點菜,一個加蒜苗的回鍋肉,一個涼拌木耳,再來個熗炒蕨菜。”


    “……”別的都好辦,大半夜的,上哪兒去找蕨菜?


    黎相宇的要求還沒完:“還要個白菜豆腐湯,要把鍋洗幹淨,湯裏不能飄著油……”自從在梅花寨吃過那餐飯後,艾沫惜做這個湯,也都按照黎大總裁的要求做了。


    他忽然很想念那個清湯的味道。


    於冬青快要掛電話的時候,黎相宇又道:“帶點麵和雞蛋來,我要吃麵。”


    “……”於冬青十萬分不明白,黎大總裁到底是想吃飯呢還是想吃麵?


    他沒有問出口,照做就是了。黎大總裁能在深夜想起他的飯菜,實在是天大的榮幸。


    很快,他就來了。他自由出入三十二樓習慣了,鑰匙,磁卡,什麽都有。


    一進屋,倒抽一口涼氣。


    房間裏烏煙瘴氣,濃烈的煙酒味,以及死一般的沉寂。他順手開亮了燈,就見平時英俊帥氣的黎大總裁,如今一副落魄樣兒,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襯衣已皺得不成樣子,領帶歪歪地打著。


    黎相宇迷糊地用手擋在額上,仿佛燈的強光會將他照瞎。他見於冬青來了,完全沒有要動一下的意思,仍是那麽蜷縮在沙發上。


    於冬青看著黎大總裁憔悴的麵容,胡茬也長起來了,心裏格登一下,知道又是和艾姐的事。


    他隱隱感覺,黎大總裁有什麽事瞞著大家,關於艾姐。從上次酒吧打人開始,就出了問題。


    他總能在黎總身上聞到酒味,現在,還有煙味。以前,很少,很少很少。


    他歉然道:“黎總,沒有蕨菜,別的都做好了。”他將帶來的菜擺放在桌上。


    黎相宇看了一眼,好半響,才道:“我想吃麵。”話說得可憐兮兮,有氣無力,仿佛八輩子沒吃過東西了。


    於冬青出主意:“黎總,這裏沒有條件做啊。要不,我們回你的新房去,到那兒我給你做?”他做麵的材料倒是帶來了,隻是沒地方可做。


    黎相宇愣愣地,半響,長歎一聲:“算了,就吃飯吧。”新房?誰的新房?


    新房不是新的房子,對於他來說,是要用來結婚的房子。現在,還能叫新房嗎?


    他甚至不敢去那個房子,那裏全都是艾沫惜的味道,全都是艾沫惜的影子,甚至,全都是艾沫惜的聲音。仿佛隻要他一叫她的名字,她就會跳出來。


    他索然無味,茫然坐起身來,將涼拌木耳吃進嘴裏。寒冷的冬天,吃著涼拌菜,他的心更涼浸。


    於冬青默默地坐在對麵,也拿起了筷子,吃了一口木耳,冷得背心發寒:“黎總,我得跟你說個事兒。”


    他本來可以不說,但是很想說話來打破這種沉悶。又或是轉移一下黎總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黎相宇果然抬起布滿血絲的眼,望著他,沒說話,卻明顯鼓勵他說下去。


    金銀花前後挪了餐館兩萬多,現在還回來整整一萬。於冬青這段時日大動肝火,就是因為這件事。他終是心軟,不可能真的報警,所以很為難,遲疑著還是把這事說出來。


    有些難堪,金銀花究竟是仗著他的緣故。


    黎相宇並沒追究錢的事,隻是問他:“你還愛著金銀花?”


    於冬青苦笑了一下:“哪裏談得上愛,就是喜歡也很難。”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黎大總裁這樣轟轟烈烈愛一場。所愛之人,那麽幹淨,令人願意為之付出一切。


    兩個男人各懷著各的心事,悶悶的。


    黎相宇一不小心,把筷子弄掉在地上了。於冬青撿起來去洗,就在那時,他接到了艾沫惜的電話。


    他洗了筷子,邊聊著:“艾姐,你現在可是大忙人。嗬嗬,我正在黎總的辦公室陪他吃飯呢?啊?出差……?”


    他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已經站在了黎大總裁麵前,露出疑惑的表情。刹時,知道自己闖禍了。


    可是,已經來不及!


    黎相宇瞪著他:“你在和誰通電話?”


    “是,是艾,艾姐……”於冬青臉色慘白:“她,打電話給,給我,我,我順嘴說了,在,在你辦公室吃飯……”


    黎相宇猛地一閉眼,百密一疏,竟然忘記給這小子打招呼。


    於冬青更加慌張:“艾姐好像很激動,說,說她馬上就到。是我做錯了什麽?”


    “你沒錯。”黎相宇很快便鎮定下來,一種被逼到懸崖的感覺。


    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他站在懸崖邊上很久了,一直站著。


    於冬青就像一個將他猛力推下懸崖的人。


    他掉下懸崖,是死是活終會有結果。好過現在,不人不鬼。但其實,他掉不掉下去,都是個死。隻是,解脫了,可以死得理所當然。


    於冬青更加惶然,耷拉著腦袋,大氣都不敢出。


    黎相宇扔下筷子,頹然靠在沙發上。該來的,就要來了,沫沫……長痛不如短痛。


    他得放手,讓她有完整的人生。而不是跟著他,過著見不得天日的兄妹生活。


    他閉著眼睛,沉思了很久很久,胸悶得仿佛隨時都會斷了氣息:“她是我妹妹。”


    聲音很輕,從喉間溢了出來,他第一次正麵承認了這件事。他本打算一輩子都不去麵對這件事,隻是,他可以這麽陰暗地躲著生活,艾沫惜能嗎?


    他怎麽忍心艾沫惜也如一隻老鼠,生活得那麽陰暗,那麽難堪。他沒有這個權利,剝奪艾沫惜正常的生活。


    於冬青做錯了事,本就慌亂,哪裏聽得清那麽小的聲音?


    他茫然抬頭,望著閉著眼睛的黎大總裁。


    黎相宇顯然不需要他回應:“我好不容易守著她長大了,很快要娶她為妻,卻被告知,她是我妹妹。真他媽好笑!”他真的笑了一下,慘然的,帶著些冷哼。


    這下於冬青聽得清楚,臉色更白了。


    難怪,黎大總裁像死了一樣。


    黎相宇還在說:“也好,遲早都是分手的結果,早一點,沫沫可以早些開始新的生活。”他很冷靜,像在說別人的事。


    掙紮了千次萬次,如今可以很冷靜了。


    於冬青仍舊靜靜地聽著,不發表任何意見,卻難過得像自己失了戀。其實他自己失戀的時候,遠不如此刻難過。


    黎相宇的手機響了,是艾沫惜。


    他接起來,聽見艾沫惜氣衝衝的聲音:“黎相宇,你搞什麽鬼!”


    黎相宇暗啞而沉著:“你來我辦公室吧,我等你。”破釜沉舟的冷靜,讓人聽來害怕。


    艾沫惜猛地掛了電話,將頭轉向正在開車的邢季風:“你也幫著他來騙我,什麽時候你們可以站成同盟了?”


    邢季風沒吭聲,隻是穩穩地開著車。


    周樂陶握了握艾沫惜的手:“不要急,等見了黎帥,看他怎麽說。”


    艾沫惜寒著臉,從那次回來便有些不對勁了。是她自己遲鈍,從來沒想過任何的可能性。


    她以為一個守著她長大的男人,是絕不可能變心的,並且還經曆了那麽多不容易的事情,怎麽可能變心?


    可是,隱隱有些不對勁了,真的不對勁了。


    細想想,就算在西玉山那樣浪漫的環境裏,他都不曾深吻過她,就連擁抱,其實都顯得有些僵硬。


    她本該有所察覺。可是,太信任一個人,就忘了某種本能的察覺。


    她忽然心慌,黎大少如果不要她了,她該怎麽辦?


    不,她不能接受。


    當日她一再問他,是不是耍著她玩?是不是為了小時候那盆冷水報複她,才和她談戀愛?


    她以為這一切都不再是他們之間的障礙。


    他曾經為她翻山越嶺,差點連命都搭進去,難道不是愛到了極處才可能有的表現嗎?


    就算男人衝動,也不可能拿命來玩吧?


    艾沫惜心慌意亂。


    車已經開到了黎氏公司樓下,她連撲帶爬地向三十二樓奔去。


    周樂陶想要跟去,被邢季風緊緊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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