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所有流程走完，已是五月上旬。123456789張嫣開始整頓後宮事務，忙裏偷閑，她也將坤寧宮重裝飾一番。
八公主徽媞來看時，見整座宮裏一樣奢華器物也無，牆上懸掛著一幅唐寅《落霞孤鶩圖》，一幅墨梅。墨梅沒有落款，她好奇道：“皇嫂，這是誰畫？”
張嫣看了一眼，低頭接著繡花：“你瞧著怎樣？”
“風骨錚錚。”
張嫣笑：“我畫。”
“真是畫如其人。”徽媞脫口說道。
張嫣微訝。一向覺得八公主木訥寡言，現看來，還挺會說話嘛。
機上放置著盆景。假山流水，亭台樓閣，樣樣俱全，仔細看去，裏麵還有一兩條鮮活小紅魚。徽媞過去逗那魚，張嫣看著笑了，“這盆景是蘇州師傅做，這紫砂盆是宜興。”
“宜興？”徽媞抬頭看她，聲音中流淌著激動。
張嫣點頭道：“怎麽啦？你知道這個地方？”
“知道。”徽媞靦腆笑笑，“以前我家鄉時，教我讀書先生就是宜興人。”
她話裏懷著感情，張嫣不免想多問幾句，“宜興江蘇，離你們北直隸千裏之遙，他怎麽跑那麽遠去教書？”
徽媞笑，小虎牙露出來，甜美可愛，“他不是教書先生，他是秀才，四處遊學，到我家鄉時被舅舅碰到了，舅舅覺得他才學好，就把他請到家裏教哥哥，也叫我去聽。”
過去美好由她難得樂聲音透了出來，張嫣一聽笑道：“他是不是教很好？”
“是。”徽媞又笑，短短一會兒，比她一個月笑得都多，“字也寫得很好，我字就是他教。123456789”
張嫣宮裏自然少不了文房四寶。徽媞提筆寫下兩個字，給張嫣看。張嫣又一次驚訝了，八公主清秀靦腆，寫出來字卻遒勁有力，風骨昂藏，不像女孩手筆。
“卿卿。”張嫣念著這兩個字，“倒像是女孩名字。”
徽媞道：“我名字，沒進宮之前。”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好玩，笑說：“當時跟先生學這個字時，他還問我姓什麽來著。”
“他不知道你是大明公主？”
“怎麽會？”徽媞慢慢斂了笑容，有些黯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徽媞走後，天啟來了。大婚之後，他不怎麽來坤寧宮。上課、看奏折、找樂子玩，已經占據了他太多時間。個別時候他也留這裏睡覺，純粹睡覺。他才十六歲，對女人沒有興趣。不過他每次留宿，必然是抱著張嫣當枕頭，弄得張嫣一看到他踏月而來，肩膀就不由自主地發酸。
他是低著頭進殿，不經意抬頭，便愣住了。以為走錯了地方，他倒了回去，猛然意識到沒錯，又接著往前走。張嫣默默跟後麵。
“皇後，你這裏真清涼啊。”天啟環視屋內。他眼尖，瞅著盆景內有魚，立馬奔了過去，拿手指裏麵戳戳戳。
張嫣真擔心那魚會被他玩死。他喜歡貓，養了一群身邊，心情好時，給它們加官進爵，心情不好，喂它們吃一種藥草，貓兒吃了死去活來，他一旁哈哈大笑。
戳夠了，他屋裏瞎晃悠，左瞧瞧，右瞧瞧。他是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那一種。張嫣坐回椅子上，接著刺繡，時不時問他兩句上朝讀書事。天啟眼瞅著牆壁，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123456789
“這墨梅是你畫？”他隨口問。
張嫣吃了一驚，鬼使神差道：“不是。家裏帶來，我也忘了哪買。”
天啟點點頭，道：“跟你風格挺像。”
他說是人還是畫風？張嫣開口想問，又覺得沒多大意思，不過不學無術皇帝能有這份毒辣眼光，倒讓她很吃驚。
“你繡什麽？”他又溜到她身後。
“沒什麽，繡著玩。”張嫣淡淡應道。手指靈活地穿針引線，全副心神凝注繡架上。
繡幅裏，蔥鬱林木覆蓋懸崖下，浩浩水流奔騰。尚未繡完，不能窺其全勢。天啟移開目光，凝視她側臉，眉目如畫，鼻子秀挺，沉靜得像一滴水。
他久久移不開視線，張嫣察覺到了，微微轉開身，留給他一頭烏發。他這才注意到張嫣發式是高髻，身上穿是窄袖，從頭到腳裹得嚴實，不像乾清宮裏宮女，低髻廣袖，衣服薄透。
他當然不知道，宮女客氏帶領下，全都效仿南人裝扮，張嫣素來不那樣穿，並要求坤寧宮裏宮女也都得高髻窄袖。
他俯身，對著繡架指手畫腳，溫熱氣息嗬到張嫣脖頸，她立即繃直了身子，天啟渾然不覺，“皇後，你看這樹上是不是該繡個猴兒？這水裏弄兩條紅鯉魚上下翻滾，多好看，還有這崖上……”
他手動來動去，張嫣怕紮著他，慌忙收了針。天啟仍一本正經給她出著主意。聽起來全都是餿主意，分明是故意搗亂。張嫣側頭，美目泛起惱意，蹙眉道：“陛下！”語氣有她不自覺嬌嗔。
四目交匯，天啟看著她微微一笑，連梨渦裏都盛滿了笑意。無疑，他是喜歡看她不冷靜。張嫣立即把頭扭了回來。天啟挨著她坐下，伸手扳住她肩膀。
“皇後，這就對了嘛，我一個大活人你身邊，你弄什麽刺繡啊？”他嘟起嘴抱怨。
“陪我說會兒話。”他溫柔下命令。
張嫣正有話想說，聞言道：“陛下，聽說你這兩天一直做什麽機動遊戲，還把乾清宮大缸鑿了幾個洞，那缸是救火用，以後失火怎麽辦？還有，你忙裏忙外，卻把正事都交給秉筆太監，這怎麽行？陛下稚齡登極……”
“皇後，你還是刺繡吧。”天啟起身，逃也似地往外奔。
“陛下，你回去做什麽？”張嫣追他身後問。
“我啊，”看她臉色肅然，天啟忙改口道，“我回去看奏折，看奏折。”張嫣送他出門，他連說“不用，不用”，腳不沾地地走了。
張嫣倚門口歎氣，吳敏儀道：“娘娘，你說那些幹嘛？明知道陛下不愛聽。”
張嫣不為所動：“他不愛聽是他事，該說我還是要說，等到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可就晚了。”
吳敏儀為她著急，別人都是想法子逢迎皇帝，她倒好，沒事說上兩句，看看，把皇帝都嚇跑了。
“娘娘，奴婢有話跟你說。”進到屋裏，她小聲道。
張嫣屏除他人，吳敏儀附耳過來：“陛下下次晚上過來，奴婢有法子讓他寵信娘娘。”
張嫣羞赧低頭：“這種事全看他意願，你能有什麽法子？”
吳敏儀道：“有一種夢仙香，味道極淡，和其他香一起點，聞不出來，往年宮裏娘娘都用。說實話，對陛下身體不太好，不過偶爾用一次也沒什麽。”
張嫣沒聽明白。吳敏儀這才想起對麵是個十五歲剛出閣丫頭，說得太含糊她理解不了。
“有催情效果。”
張嫣立馬搖頭：“不行。”
果然一口拒絕，吳敏儀無奈地笑了笑，耐心勸道：“娘娘，再過幾天，那兩個人可就要進宮了，你不用她們也用。萬一讓她們捷足先登，搶了陛下寵信，對你可是大大不利啊。”
張嫣靜如古鬆：“那就讓她們搶去吧，這種虛假東西怎麽可能長久。”
吳敏儀知她固執，決定事不可改。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唯有歎氣。張嫣也歎氣：“隻是可憐陛下，他身體本就不好。”
日子說到就到，五月二十，天啟納段氏純妃，梅氏良妃。以往那些妃嬪都是以姓氏命名，比如他皇祖萬曆寵愛女人鄭氏，就封為鄭妃。但他是天啟。他養貓都取有名字，別說他女人了。為什麽冠以純、良二字？他是這麽跟張嫣解釋：“兩個女孩看上去都一派純良。”
兩位嬪妃同時進宮，天啟一個不偏袒，當晚兩處都去坐了坐，然後回乾清宮休息。後來就再沒去過了，皇後寢宮近咫尺，他都懶得去，別說離老遠翊坤宮和承乾宮了。
張嫣聽到，也是撫額歎氣，毫無辦法。
段雪嬌還好，每次都坤寧宮裏，都微微含笑，說一些不鹹不淡話，從來不提“寵幸”這種字眼。梅月華一天比一天掩飾不住急躁，言語間流露出對她這個後宮之主不滿。
張嫣無奈，她原先以為皇帝是對她沒有興趣，現看來，是對女人沒有興趣。
不過，也有例外，那個叫羅綺女孩。想起天啟看她時目光，張嫣想，是不是應該撮合撮合他們？abdefg
八公主徽媞來看時，見整座宮裏一樣奢華器物也無，牆上懸掛著一幅唐寅《落霞孤鶩圖》，一幅墨梅。墨梅沒有落款，她好奇道：“皇嫂，這是誰畫？”
張嫣看了一眼，低頭接著繡花：“你瞧著怎樣？”
“風骨錚錚。”
張嫣笑：“我畫。”
“真是畫如其人。”徽媞脫口說道。
張嫣微訝。一向覺得八公主木訥寡言，現看來，還挺會說話嘛。
機上放置著盆景。假山流水，亭台樓閣，樣樣俱全，仔細看去，裏麵還有一兩條鮮活小紅魚。徽媞過去逗那魚，張嫣看著笑了，“這盆景是蘇州師傅做，這紫砂盆是宜興。”
“宜興？”徽媞抬頭看她，聲音中流淌著激動。
張嫣點頭道：“怎麽啦？你知道這個地方？”
“知道。”徽媞靦腆笑笑，“以前我家鄉時，教我讀書先生就是宜興人。”
她話裏懷著感情，張嫣不免想多問幾句，“宜興江蘇，離你們北直隸千裏之遙，他怎麽跑那麽遠去教書？”
徽媞笑，小虎牙露出來，甜美可愛，“他不是教書先生，他是秀才，四處遊學，到我家鄉時被舅舅碰到了，舅舅覺得他才學好，就把他請到家裏教哥哥，也叫我去聽。”
過去美好由她難得樂聲音透了出來，張嫣一聽笑道：“他是不是教很好？”
“是。”徽媞又笑，短短一會兒，比她一個月笑得都多，“字也寫得很好，我字就是他教。123456789”
張嫣宮裏自然少不了文房四寶。徽媞提筆寫下兩個字，給張嫣看。張嫣又一次驚訝了，八公主清秀靦腆，寫出來字卻遒勁有力，風骨昂藏，不像女孩手筆。
“卿卿。”張嫣念著這兩個字，“倒像是女孩名字。”
徽媞道：“我名字，沒進宮之前。”她似乎想起了什麽好玩，笑說：“當時跟先生學這個字時，他還問我姓什麽來著。”
“他不知道你是大明公主？”
“怎麽會？”徽媞慢慢斂了笑容，有些黯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徽媞走後，天啟來了。大婚之後，他不怎麽來坤寧宮。上課、看奏折、找樂子玩，已經占據了他太多時間。個別時候他也留這裏睡覺，純粹睡覺。他才十六歲，對女人沒有興趣。不過他每次留宿，必然是抱著張嫣當枕頭，弄得張嫣一看到他踏月而來，肩膀就不由自主地發酸。
他是低著頭進殿，不經意抬頭，便愣住了。以為走錯了地方，他倒了回去，猛然意識到沒錯，又接著往前走。張嫣默默跟後麵。
“皇後，你這裏真清涼啊。”天啟環視屋內。他眼尖，瞅著盆景內有魚，立馬奔了過去，拿手指裏麵戳戳戳。
張嫣真擔心那魚會被他玩死。他喜歡貓，養了一群身邊，心情好時，給它們加官進爵，心情不好，喂它們吃一種藥草，貓兒吃了死去活來，他一旁哈哈大笑。
戳夠了，他屋裏瞎晃悠，左瞧瞧，右瞧瞧。他是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那一種。張嫣坐回椅子上，接著刺繡，時不時問他兩句上朝讀書事。天啟眼瞅著牆壁，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123456789
“這墨梅是你畫？”他隨口問。
張嫣吃了一驚，鬼使神差道：“不是。家裏帶來，我也忘了哪買。”
天啟點點頭，道：“跟你風格挺像。”
他說是人還是畫風？張嫣開口想問，又覺得沒多大意思，不過不學無術皇帝能有這份毒辣眼光，倒讓她很吃驚。
“你繡什麽？”他又溜到她身後。
“沒什麽，繡著玩。”張嫣淡淡應道。手指靈活地穿針引線，全副心神凝注繡架上。
繡幅裏，蔥鬱林木覆蓋懸崖下，浩浩水流奔騰。尚未繡完，不能窺其全勢。天啟移開目光，凝視她側臉，眉目如畫，鼻子秀挺，沉靜得像一滴水。
他久久移不開視線，張嫣察覺到了，微微轉開身，留給他一頭烏發。他這才注意到張嫣發式是高髻，身上穿是窄袖，從頭到腳裹得嚴實，不像乾清宮裏宮女，低髻廣袖，衣服薄透。
他當然不知道，宮女客氏帶領下，全都效仿南人裝扮，張嫣素來不那樣穿，並要求坤寧宮裏宮女也都得高髻窄袖。
他俯身，對著繡架指手畫腳，溫熱氣息嗬到張嫣脖頸，她立即繃直了身子，天啟渾然不覺，“皇後，你看這樹上是不是該繡個猴兒？這水裏弄兩條紅鯉魚上下翻滾，多好看，還有這崖上……”
他手動來動去，張嫣怕紮著他，慌忙收了針。天啟仍一本正經給她出著主意。聽起來全都是餿主意，分明是故意搗亂。張嫣側頭，美目泛起惱意，蹙眉道：“陛下！”語氣有她不自覺嬌嗔。
四目交匯，天啟看著她微微一笑，連梨渦裏都盛滿了笑意。無疑，他是喜歡看她不冷靜。張嫣立即把頭扭了回來。天啟挨著她坐下，伸手扳住她肩膀。
“皇後，這就對了嘛，我一個大活人你身邊，你弄什麽刺繡啊？”他嘟起嘴抱怨。
“陪我說會兒話。”他溫柔下命令。
張嫣正有話想說，聞言道：“陛下，聽說你這兩天一直做什麽機動遊戲，還把乾清宮大缸鑿了幾個洞，那缸是救火用，以後失火怎麽辦？還有，你忙裏忙外，卻把正事都交給秉筆太監，這怎麽行？陛下稚齡登極……”
“皇後，你還是刺繡吧。”天啟起身，逃也似地往外奔。
“陛下，你回去做什麽？”張嫣追他身後問。
“我啊，”看她臉色肅然，天啟忙改口道，“我回去看奏折，看奏折。”張嫣送他出門，他連說“不用，不用”，腳不沾地地走了。
張嫣倚門口歎氣，吳敏儀道：“娘娘，你說那些幹嘛？明知道陛下不愛聽。”
張嫣不為所動：“他不愛聽是他事，該說我還是要說，等到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可就晚了。”
吳敏儀為她著急，別人都是想法子逢迎皇帝，她倒好，沒事說上兩句，看看，把皇帝都嚇跑了。
“娘娘，奴婢有話跟你說。”進到屋裏，她小聲道。
張嫣屏除他人，吳敏儀附耳過來：“陛下下次晚上過來，奴婢有法子讓他寵信娘娘。”
張嫣羞赧低頭：“這種事全看他意願，你能有什麽法子？”
吳敏儀道：“有一種夢仙香，味道極淡，和其他香一起點，聞不出來，往年宮裏娘娘都用。說實話，對陛下身體不太好，不過偶爾用一次也沒什麽。”
張嫣沒聽明白。吳敏儀這才想起對麵是個十五歲剛出閣丫頭，說得太含糊她理解不了。
“有催情效果。”
張嫣立馬搖頭：“不行。”
果然一口拒絕，吳敏儀無奈地笑了笑，耐心勸道：“娘娘，再過幾天，那兩個人可就要進宮了，你不用她們也用。萬一讓她們捷足先登，搶了陛下寵信，對你可是大大不利啊。”
張嫣靜如古鬆：“那就讓她們搶去吧，這種虛假東西怎麽可能長久。”
吳敏儀知她固執，決定事不可改。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唯有歎氣。張嫣也歎氣：“隻是可憐陛下，他身體本就不好。”
日子說到就到，五月二十，天啟納段氏純妃，梅氏良妃。以往那些妃嬪都是以姓氏命名，比如他皇祖萬曆寵愛女人鄭氏，就封為鄭妃。但他是天啟。他養貓都取有名字，別說他女人了。為什麽冠以純、良二字？他是這麽跟張嫣解釋：“兩個女孩看上去都一派純良。”
兩位嬪妃同時進宮，天啟一個不偏袒，當晚兩處都去坐了坐，然後回乾清宮休息。後來就再沒去過了，皇後寢宮近咫尺，他都懶得去，別說離老遠翊坤宮和承乾宮了。
張嫣聽到，也是撫額歎氣，毫無辦法。
段雪嬌還好，每次都坤寧宮裏，都微微含笑，說一些不鹹不淡話，從來不提“寵幸”這種字眼。梅月華一天比一天掩飾不住急躁，言語間流露出對她這個後宮之主不滿。
張嫣無奈，她原先以為皇帝是對她沒有興趣，現看來，是對女人沒有興趣。
不過，也有例外，那個叫羅綺女孩。想起天啟看她時目光，張嫣想，是不是應該撮合撮合他們？abdef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