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派大弟子?”楚楓眼睛一亮,之前比了那些場,他好像也全沒怎麽太累模樣,雙手一成掌一成拳,兩腿微挫,一下子就擺好了架勢,“來來來,我正要跟你好好打一場!”


    賀祈言心中苦笑,也將腰間長劍拔出,道一聲:“楚少俠請了!”


    祁山派劍法以綿遠見長,而出眾就是“祁連劍法”,隻要使了出來,就如同那綿綿河水,奔騰不肯終結,每一舞動間都能帶起驚天劍勢。


    賀祈言不愧是下一任祁山派掌門繼承人,這“祁連劍法”到了他手中,竟是能全然發揮,徐則緩緩,疾則滔滔,說不出純熟好看。


    賀祈言長相英俊,神氣也正派,台子上這麽一舞將起來,當真是翩翩少俠,英姿颯爽。


    相比之下,楚楓雖說原本也是俊朗健康,可那一張陰陽臉卻還沒有治好,台上打鬥時候又因著興奮而將半張白麵兒充了血,看起來就頗為嚇人了。


    於是乎,那些個與會武林女子們,自然就有所偏向了。


    “師兄必勝!”底下嶽柳兒握住拳頭揮了揮,眼眸晶亮地給自家師兄打氣,而她那當掌門脾氣火爆老爹居然也不阻止,反而帶了些寵溺地看著她,麵上也露出欣慰笑容來,看來很樂意見兩人交好。


    然而台上賀祈言則是有些無奈,出劍時差點就露了破綻,楚楓一雙手掌到底也是抵不過三尺青峰,他大喝一聲,居然從後背抽出柄奇異長刀來!


    刀身彎曲,刀刃上帶著鋸齒,與賀祈言交鋒時火光四濺,發出“嗞嗞”刮搔聲,極其刺耳。而賀祈言劍法圓轉,可幾時又見過這般奇怪武器?那些個鋸齒與劍鋒每一相交,都必定要讓他劍法窒上這麽一窒,再重運力,就有掛礙了。


    不過好賀祈言師恩深厚,所得佩劍亦是極鋒銳寶劍,就算對那奇形兵器有些難入手,倒也並不顯狼狽,而是仗著精妙劍招與厚實內力,與楚楓鬥了個旗鼓相當。


    比起剛才幾個回合就結束比試,這一場才算是勢均力敵,且雙方都是頗具風頭年輕俊傑,讓台子下頭人看得是津津有味。就連作為評判覺明與清虛子,也是頗為讚許地頷首微笑。


    “待會大抵還要請花少俠去會一會各方高手,不如先小作休息?”另一邊,楚辭見花戮一直行功,便詢問道,“至於小公子……小公子身子不適,便讓楚某與清虛道長說一說,讓他去觀裏歇著如何?”


    “無妨,他跟著我。”花戮冷聲開口,那姿態拒人千裏,竟是讓人不敢再多說什麽。


    “哥哥莫要托大,還有硬仗要打呢。”花蠶輕聲提醒,抬眼時,見到楚辭感激笑意,也回了個溫和笑容,“我與哥哥一直都是一起,楚家主切勿見怪。”


    花戮低頭看一眼花蠶,沒有說話,卻收斂了些,花蠶微微笑著靠到他身上,那股由內力帶來寒意便隻纏著兩人,沒有再向外擴散了。


    隻將涼意拘這隻容兩人方寸之地,這一份控製力,著實讓人駭然。


    楚辭見狀,又見花戮神態未有變化,仿佛全無半點負擔,也不再勸,先誇一句:“花少俠兄弟情深,楚某好生羨慕。”再說道,“待舍弟敗陣,還要請花少俠援手。”


    “阿辭,你看出來了?”卻是顧無相旁聽到,□話來。


    “咦?”顧澄晚也將注意力轉過,他手裏捧著一碗還冒著涼氣冰鎮酸梅湯,也不知他家大哥是何時備下了,又差人送上來。


    “小楓內力損耗太大。”這卻是林沐晴回答,他原本離得也不遠,正好側過頭來與眾人說話。


    這話不假,台上兩人功夫本來就伯仲之間,加上楚楓之前消耗了不少體力,敗陣也是遲早之事。


    果不其然,幾個人說話時,賀祈言已然步逼近,一個倒轉身子,長劍穿過腋下刺到一邊,而空出左掌則托住楚楓刀柄,將他掀了下去!


    “承讓!”賀祈言籲口氣。總算是沒丟了祁山派臉。


    楚楓空中一個後翻,穩穩落地,收了兵器抱拳道:“賀兄好功夫!”


    這兩人雖說是比了一場,卻是無怨無忿,足見兩人心胸開闊,使看客們亦豎起拇指,讚一聲好。


    這場比完,賀祈言雖然勝了,可也並不好受,無法繼續比鬥,就跳下台,回到自己位子上。


    祁山派掌門嶽老兒並不介意,笑容滿麵地迎回了自家大弟子,讓他到後麵陪伴自己小女兒去了。


    “真可恨,若我還有力氣,我也要上去再比幾場!”楚楓是回來了,可似乎仍是很不甘心一般衝自家兄長嚷嚷著,“大哥有沒有什麽很補力丹藥?給我吃一丸!”


    楚辭拍一下他肩,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已然敗了,便是恢複了氣力,也不能再上場。”


    “二哥是忘了吧,這可不是以武會友,是要讓贏家與趙盟主挑戰!”楚瀾也笑嘻嘻地打趣自家二哥,“你現輸了,大哥這邊可就落了下風呢!”


    楚楓才想起來,今年大哥格外重視這場大會,他是武癡,可不是傻子,一轉念就明白自己拖了後腿,不覺有些內疚。早知道該贏了幾場後就跳下來,等內力複以後再上去,那時對上賀祈言,輸贏可就未必如此了……若是贏了,既能為大哥爭臉,又能繼續打下去,如今想來,頗為遺憾啊。


    “大哥對不住……”想明白了,楚楓朝自家兄長深深作揖,以示歉意。


    楚辭搖搖頭:“你性子,當我今日才明白麽,起來!大庭廣眾成什麽樣子?”他伸手把楚楓拉起,“再者你之前也贏了好幾場,夠了。”


    楚楓也知道這是安慰之詞,不過大哥一片苦心,自己也不要再拉扯,就此揭過去罷。


    “哥哥這便上去比試麽?”那邊花蠶看兩個比武都回到了各自位子,就側過頭,看著楚辭問道。


    台子上已經空無一人,正等著下一位英傑上場。


    楚辭沉吟一會,說:“先看看情形,這才出了幾個大派或是有名子弟,還有些功夫高卻韜光隱晦沒見著。”


    武林大會總是愛出意外,不過這意外,早些出要比晚些出好,早些出,還能有轉圜餘地,若是晚了……那恐怕便是亡羊補牢,也補不了了。


    “如此便再看看罷。”花蠶溫和一笑,衝楚辭點了點頭,而後手指捏上自家哥哥袖子,仰頭問道,“哥哥,你再等一等?”


    “嗯。”花戮頷首。


    確如此,重頭戲還未上來,此時上去便是出了風頭,也沒多大用處,而之後還不知會出來什麽變化,而說不得,那個人待會也要來此。


    場中靜了一陣子,賀祈言和楚楓都是青年人中好手,他們兩個一頓比將下來,自覺敵不過那兩人,當然就不會上台獻醜。


    又過了一刻,終於又有人上台了。


    “偌大個武林便再沒有人了麽?看小爺爺我給你們露兩手!”一聲尖利童音響起,台上黑影一晃,就出現了個瘦瘦幹幹小個子。仔細看時,才發現他非但身子小,連長相也是嫩得很,活脫脫一個七八歲頑童,隻是現叉著腰,滿臉煞氣。


    “哎呀呀,正道武林沒人了麽?”他左右掃了眾人一眼,看還沒人說話,就毫不客氣地大肆嘲笑起來。


    他這一說,台子下就有人不讓了。


    “兀那孩童,此處搗什麽亂?還不回家去,也好趕上你娘奶水吃個飽啊!”說話人是個粗獷漢子,還一麵哈哈笑著,也是非常狂妄。


    “你這人嘴真臭,若不跟你洗洗,你小爺爺我可大沒麵子!”孩童扭過頭,一下子就人群中找到了那漢子身影,白嫩臉蛋扭曲出個古怪表情,雙手一合一張,好像拉了個什麽東西,然後“叭叭叭”地一連串脆響。


    漢子也是倒黴,是躲都來不及,仰麵就朝後栽倒下去。


    其餘人也連忙往後讓,有幾個想要接住他,卻是手上一痛,手指就鬆了,讓那漢子硬生生地砸地上,疼得一聲悶哼。


    旁人這才看明白,那漢子臉上手上都刺滿了密密麻麻鋼針,入肉三分,有些還向外沁出血來,不過血色豔紅,看樣子是沒有粹毒,一望過去,那密集模樣,直讓人心中發怵。


    ……機關!


    雖然不知藏於何處,可那孩童手裏必有機關,否則單純以人力來做,是絕無可能同時發出這許多力道角度都一模一樣鋼針來。


    那漢子“哎呦哎呦”地叫喚,慌得旁邊人趕忙過去扶他,再給他將針都拔下……也不知這針是怎樣發出來,竟然拔它不出,倒讓那漢子疼得甚了。


    “台上小友,得饒人處且饒人,那位沙河幫朋友確是出言過火了些,趙某代他向小友陪個不是,還請小友寬恕了他、替他拔出針來罷!”趙恒穆身為主持比武之人,見這情勢,趕忙站起,拱手揚聲請道。


    “你是個什麽東西,為何要給你麵子?”隻可惜那孩童根本不吃這一套,手指一蹭鼻子哼一聲,道,“你小爺爺我非要讓這不長眼東西活活痛死,你又奈我何?”


    趙恒穆笑容僵臉上,他卻是沒想到,此人居然連他這武林盟主臉麵也不給,可這連任關口,也不能發作,便隻好忍下這口氣,臉色卻是微微有些泛青了。


    隻不過,他能忍,不代表他那一方人都能忍。


    “休要辱我爹爹,讓小爺來會你!”趙恒穆小兒子,年方十四卻天資聰穎趙淩河拍案而起。


    他自小習武,天分遠其兄長趙淩海之上,性子也加高傲火爆許多,雖說年紀不大,可武藝卻是頗高了。其人平生是尊敬他那身為武林盟主父親,眼前父親當眾被人羞辱,如何能夠忍得?


    還沒等他跳將出去,卻有人旁拉住了他,正是傲鷹堡少堡主方蒙。


    原來這方蒙武功不濟,可哄人功夫一流,不知何時哄得趙淩河開心,就坐了過來,與他一同攀談聊天、觀看比武,好不熱絡。這時不知為何,居然阻攔他。


    方蒙止住趙淩河動作,趙恒河眉毛倒豎,剛要發火,然而方蒙卻頂著這目光笑道:“這等頑劣子怎能髒了二少手?還是讓方某家中家奴出手,給二少教訓教訓他罷!”


    傲鷹堡陪同方蒙所來這些個老者都是武藝高深之輩,趙淩河家世深厚,這點眼力還是有。


    他才要皺眉,而方蒙又道:“二少畢竟是盟主家人,這……”


    稍冷靜了些,趙淩河知道自己魯莽了,若有不慎,可是給自家父親蒙羞,便又坐下,深吸口氣,說道:“阿蒙,多虧你提醒我。”


    “嘿,就這麽點出息!縮回去了麽!”台上孩童見狀,冷冷嘲諷。


    方蒙壓住趙淩河怒氣,衝那幾個老者使了個眼色,便有其中一個跳將出去:“豎子若要張狂,先贏過老夫罷!”


    看了這為少堡主表現,花蠶側頭衝花戮一笑:“原來也不是全然草包。”他眼角瞥過隱身後方狄,聲音柔和,“阿狄以為呢?”


    “少爺說什麽,便是什麽。”方狄十分溫順,垂頭低聲說道。


    “阿狄果然從來都是聰明。”花蠶輕輕地笑,“聰明人總能活得長久。”


    “是,少爺。”方狄恭聲稱是,霎時間手裏多出個水壺,上麵還凝結著細細水珠,是冰涼酸梅湯。他手腕翻動,掌心又出現個瓷碗,他輕輕將水壺傾斜,把瓷碗滿上,“這是阿澄孝敬少爺,還請少爺笑納。”


    “真虧了阿澄還記得我。”花蠶彎起嘴角,接過酸梅湯,“阿狄與阿澄似乎相處頗為融洽?”


    “都是為少爺做事,自然心力。屬下是,阿澄也是。”方狄平凡麵容上帶了一點笑意,突然就顯出幾分奇異光彩來,隨後他又很看了一眼渾身散發寒意花戮,詢問道,“大公子可要也用一些?”


    花戮冷聲說道:“不用。”


    這邊主仆兩個說了會話,那邊兩人之間是激烈。


    “呸,憑你也敢你小爺爺我麵前稱‘老夫’!”台上孩童嗤之以鼻,雙臂一張,而後便有無數金絲倏然湧出,根根細如牛毛,若不是陽光下閃動一抹微光,幾乎是肉眼難見。


    老者沒想到那孩童出手這般迅速,連忙急速後退,另擎起左掌勉強拍出,堪堪吹散了那些個金絲。


    還沒等老者站穩,那孩童好像身上機巧無數,居然又有許多個精致美麗如同玻璃珠流彈噴出,仿若天女散花般直打向老者!


    這些個流彈力氣還要大些,卻是掌風吹不散了,老者運足了輕功,狼狽逃竄,終是流彈緊追不舍中,逃到了台子下麵。


    “真沒用!”方蒙似是氣憤地叱了一句。


    老者退下,而趙淩河則暗自後怕,想一想若台上是自己,怕是會慘也不一定……想到這裏,不禁對方蒙又感激了幾分。


    孩童再次逞了威風,一隻手握著個似金非金管子對著台下眾人慢慢移動,好不囂張!


    忽然間有個拂塵甩了過來,卷起那管子,又飛了回去。


    而後清虛子沉聲喝道:“萬通子你好大膽,當真以為我正道武林無人了麽!”他從拂塵中取出那管子,手指用力,硬是將它斷成兩截,“你不你破山裏搗騰那些亂七八糟破玩意兒,跑出來做什麽?這樣危險東西,是隨意拿出來晃動麽!”


    清虛子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要說這萬通子,是個享譽武林機關大師,無論何物,隻要經了他手,便會變作連三歲娃兒都能輕易使用、異常精巧又異常古怪各類機關巧具,端是厲害非常。可是此人性情極其古怪偏激,凡事全憑好惡,既非正道,也非魔道,實又讓人頭痛不已。


    照理說,他通常是他那山裏埋頭鑽研,為何要來武林大會湊熱鬧,還一副鬧場子模樣?


    “牛鼻子休要廢話,哪裏來那許多道理?”萬通子照舊不給麵子,雖說手裏東西被繳了,可馬上從懷裏又摸出個一模一樣,冷笑著叫道,“你小爺爺我不活,你們也別想痛得了!”


    ……又一個便宜爹娘熟人麽。


    看了好大一場鬧劇,花蠶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這年頭真有趣,不曾想時便都沒蹤影,而事到臨頭了,又一個個冒出來……這到底是來得巧,還是來得妙?”


    他聲音極輕,滿場子人都注意著那個突然過來搗亂萬通子,沒人理會這邊,便都沒聽見。


    而花戮眸光閃了閃,卻並沒有說話。


    萬通子還待說得多,那今日一直默然觀看比武彩衣門卻有了動靜。


    隻見那彩衣門門主玉合歡右臂一抬,就從袖管裏射出一條漆黑綢帶,帶著一股強大勁力,直直卷住了萬通子腰,直把他拉了過去!


    “萬通子,休要擾亂武林大會!”那門主這般說道。


    聲音魔魅,似有若無,卻讓每一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萬通子原本還待掙紮,就連手裏都握住了兩柄奇異匕首,此時身子卻突然一僵——就這一僵時,已然被捉了去。


    “萬通子,你老實些。”帶著魅意女聲萬通子耳邊響起,仿佛直刺入他心底。


    萬通子心裏大駭,無聲地做出個口型——


    “你是……玉合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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