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魔教中人同來多半也是魔教之人,能勞動魔教出名尊者助陣,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想必,也是教裏位高權重人物。


    對於炎魔教教眾,一般年輕些武林人大抵是不了解,可如同玉合歡這樣出江湖又入江湖、曾經邪道妖女老江湖,對那炎魔教大概成分,卻是十分清楚。


    比如那三個尊者,相貌雖是眾人所不識,然而其絕藝秘技包括稱號之類,玉合歡當初被迷一時想不到,可事後一冷靜,就立即想了個明明白白。還有那幾個長老,“骷手”李長性子暴虐,不時還會出來挖人心而食,算是正道武林為熟知一個,另外“陰陽婆婆”是一對姐妹,據說都是滿臉皺紋怪異婦人,自然不會是她們,而剩餘那個長老據說是炎魔教教主為信任心腹之人,終日不離教主身邊,便也不是。


    那麽,眾人估摸著,這兩師兄弟身份,該是魔教中那兩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左右護法才是。可既然是左右護法,又為師兄弟,原該感情深厚才是,怎麽又好像彼此不對付模樣?


    “花絕天花絕地麽。”玉合歡微微蹙眉,隨即問道,“你二人現名字是他們取?”見花蠶點頭確認,她就又冷哼一聲,“呸!不安好心!”


    確,自古以來這名諱便是寄托了長者殷殷期望或者心願,按照命理說,也對孩兒一生有著頗為重要作用。如今琴抱蔓兩個遺孤被取名為“殘”為“戮”……前者之意,若指殘害他人,則被害之人怨力纏身,若指傷殘自己,便是對不起天地父母,也是要遭孽障;而後者,戮者,殺戮也,古往今來,但凡背負殺戮之名者,皆不得好下場,且命中帶煞,便是旁人稍許接近些,也會被其煞氣沾染,命硬苟延殘喘,命薄被克身亡。


    花蠶微微一笑,把花絕天花絕地這十二年來諸般行為講來——自然是瞞了前生種種,隻說無意間林中引蟲而出,而蟲自煉為蠱,加上自己身形酷似母親,才能將那花絕地一舉除去,而之後與花戮相遇,便被他說成是雙生子心有牽係,一見便知。


    及至聽完,玉合歡是又恨又氣,氣是自己可愛小侄子從此無法長高,隻想日後見著那“活死人”陳百藥,定要讓他用出所有本事來,而恨是自家姐姐遺體被人這般對待,被人害死不說,連骨灰都被一分為二了去。


    “真是兩個瘋子!”她怨毒地罵道。


    就連木訥如秦風聽了這些事,也露出一絲厭惡神色來。


    “小一小二,這些年來,是我這做姨母對不住你們。”玉合歡轉向花氏兄弟二人,眼中帶上一抹憐惜,“讓你們這般忍辱負重,真苦了你們了。”


    秦風不善言辭,但視線落到兩兄弟身上時候,也是飽含歉意。


    “姨母千萬莫要這樣說。”花蠶溫聲說道,又對著秦風笑笑,“秦師叔也不要放心上,原本也並非你們錯。”他側身,抬頭看一眼花戮,唇邊弧度加深,“我與哥哥這些年來雖是與仇人為伍,也未嚐沒有學到許多……而那屬於我兄弟不共戴天之仇,我兄弟兩人會用仇人功夫,將他們頭顱獻給娘親作祭。”


    “事情已成了一半,花絕天還不知我與哥哥相認,上回與哥哥相見時,哥哥見著了,那花絕天將花絕地半個頭骨掛腰間,與裝了娘親遺骨荷包一起,待日後我與哥哥合力殺死花絕天,就能一舉三得。”


    “這樣也好,你兄弟二人既然活著,自然是由你們親手報仇好。”玉合歡一點頭,“若是有什麽需要幫忙,彩衣門上下任憑差遣。”


    “姨母門人眾多,就還請多打探一番炎魔教消息罷,平日裏便不要說了,隻以笛音聯絡就是。”花蠶這般說道。


    “也好。”玉合歡再頷首,“就先這樣安排。”


    花蠶溫和地笑,說完又看向秦風:“至於秦師叔……”


    “小孩兒,可別讓我家阿風做什麽太過分事情啊~”還沒等他說完,盤月宮那位朱紫大宮主發話了,他頭擱秦風肩上,亦是笑容可掬,眼裏卻流露出某種威脅意味。


    秦風一僵,張了張口想要說話。


    “宮主過慮了。”花蠶搶先答了,他拱拱手笑道,“秦師叔若是不介意,便還是跟隨宮主身邊,也查一查關於魔教消息罷。未免打草驚蛇,如今什麽都不能做,還等哥哥與花絕天周旋過後,再作計較。”


    也就是說,都各自收斂、暗地裏查探、不要弄出什麽端倪來就是了。


    秦風略想一下,也立時答應。


    此時好做法便是以靜製動,玉合歡那邊已經武林大會之前撒下許多對魔教不利種子,又造下許多反魔教聲勢,不出意外話,年輕那一批主張主動與魔教作戰應能上位,到時正道武林一齊向魔教發難,勝算也就大了。


    這大致計劃定了,也找到從前慘案僥幸生還之人、確認了敵人身份,剩下就是如何化被動為主動、剿滅敵人老窩之事了。這樣一來,眾人心裏便寬鬆許多。


    “姨母,青姨沒來?”眼看事情都說得差不多麽,花蠶才想起問道。


    “我彩衣門人眾多,除卻青柳外,旁人我是不敢信。”玉合歡也鬆了口氣似,“我既然出來與你二人相會,門裏之事,便要讓青柳壓著。”畢竟是武林大會,即便是深半夜,那麽偌大個門派,也要有個主事才好。


    花蠶轉念一想,也是如此。


    那邊那位朱紫大宮主麵上終於明白露出了不耐神情,想是已經忍了許久,幾人此處說話時間也確頗長了,再不回去,也怕出了什麽岔子。於是再說了幾句話,就各自告辭而去。


    然則還有疑惑,魔教中人素是獨來獨往,且極少與同教之人交好,別提為之助拳了。花絕天花絕地就算是魔教中舉重若輕人物,又如何能讓兩名地位不其下尊者跟隨,還隻承擔了個把府中高手引走任務?


    這疑問花蠶心裏繞了幾圈,卻並未說出,他與玉合歡秦風兩人告了別,就掛花戮身上,兩人一起回觀裏廂房去了。


    花戮一直把花蠶帶到屋裏,又將他放到床上,花蠶依舊是一副思索模樣,久久沒有回神,待終於回神了,一抬眼,就看見肅立床頭花戮,正定定看著自己,於是唇角微勾:“怎麽?”


    “是實話。”花戮說一句,而後解下外衣,讓花蠶進到裏頭去,自己則順著躺下,“他們兩個說。”


    “我知道。”花蠶點頭。他當然是知道,玉合歡與秦風所說全無破綻,便是時間也都對上了,還有那夜所遇之事皆是符合常理,有理有據,自然沒有懷疑必要。他現所想,卻是另一件事。


    “那?”花戮看著靠牆坐著花蠶,開口問了一句。


    “我是想,這件事怎麽看也不像是單純尋仇,總覺著,有人後頭操控著。”花蠶說道,“能將這許多高手玩弄於鼓掌之間,那人著實是個好對手。”


    “教主?”花戮幾不可見地皺一下眉。


    “若是炎魔教教主下令,就不意外了。”花蠶沉吟一下,表示讚同。


    魔教中人確不合群,可那一教之主命令總是為尊,如果教主言明讓兩位尊者去給左右護法複仇掃清障礙,兩位尊者當然就會去了。


    隻不過,若真是如此……那教主為何要這樣做?


    但假使教主也是自家便宜娘仇人,那麽,也不該讓屬下去辦事,而該自己親自尋仇罷?這樣一來,也是說不通。


    想來想去,總是有一個坎兒擋那裏,花蠶心中有所預感,若能將這個坎兒跨過,那麽,一切都會水到渠成,各種由頭自然揭開。


    正絞腦汁時,身子忽然一重,像被什麽東西拉了下去,緩過神時,花蠶才發現自己已經挨上了個帶著淡淡溫度硬邦邦所,正是自家哥哥胸膛。


    這也算是習慣了,每一夜都數著心跳入睡。


    下一瞬,果然就聽到那個通常不帶任何情緒冷冽聲線。


    “睡。”


    這就是“日後再想”意思罷?


    花蠶嘴角彎了彎說:“知道了,我哥哥~”


    隔日。


    武林大會第二個,才是青年俊傑們亮相日子,亦是多年來大會約定俗成規矩。


    於是大清早就有好些家仆一樣人場子中間忙碌動工,沒多久,就搭成個約莫十來尺高木頭台子。這台子占地倒廣,支起台子柱子也牢固,可用木板卻是輕薄,邊緣是用釘子焊緊了,但總也是架不住人狠命了折騰,若這台子上比武,那考究就是英傑們輕身功夫,以及下盤功夫是不是紮實、出手輕重等等……當真狡猾得很。


    於是這一日比武,便這台子上進行了。


    與昨日一樣,眾人都各自坐好位置,那些個三流幫派之人就都圍台子四周,離得也有個十多尺遠,就正好能見著台子上景象。


    照舊是覺明宣出規矩:“以此為記——”他指是台子邊緣,“被打落下台者敗,留於台上者勝,勝者不得對敗者窮下殺手!”


    “正道武林仁義為先,比武之事點到為止,切忌台上尋仇生釁。然而拳腳無眼,便是一時失手,出手過重,也請以和為貴,以理服人,不可冤冤相報,徒增罪孽!阿彌陀佛——”


    “趙盟主!”念完佛號,覺明高聲呼喚。


    比武大會尚未結束,趙恒穆依舊是武林盟主,稱呼依舊。


    “覺明方丈大師。”趙恒穆走出來,站到覺明身邊。


    覺明笑得慈和:“便請趙盟主住持比武,由老衲與清虛道長做個評判,如何?”


    “謹憑覺明大師吩咐。”趙恒穆拱手一笑,而後麵向眾人,朗聲道,“今日比武,正式開始!”


    前任盟主發了話,話音剛落,就有人縱身跳上台來。


    一抱拳,那人說道:“長門山肖鬱,可有人上來與肖某切磋?”此人個子頗高,骨瘦如柴,然而聲如洪鍾,與其身形極不相配。


    “我來!”才說完,便又有一道身影晃上台來,也拱手道,“耀京楚家楚楓,領教閣下高招!”


    肖鬱兩眼細長,眼珠子微微動一動,一笑說道:“聽聞楚家有個癡迷於武術二公子,可是閣下?”


    “正是楚某!”楚楓朗聲大笑,十分豪爽,“可當不得敬稱,你我隻管出招,以拳頭說話罷!”


    肖鬱似乎頗喜歡楚楓性子,就從腰間抽出一條長鞭,手裏抖了抖——鞭風剽悍,劈啪作響:“如此,楚少俠請!”


    “楚某不客氣了!”楚楓也不懂謙讓,擎著一雙肉掌,揉身而上,就是一道凜冽掌風。


    肖鬱手腕一振,鞭尾揚起呼嘯而來,也是個脾氣急。


    兩人你來我往打得活,楚辭見自家二弟上了台,像也是習慣了,搖一搖頭,便含笑觀望了。


    “楚二公子武藝高強,楚家主想必也是胸有成竹。”花蠶看楚辭一派從容,於是笑道。


    “那是!我二哥每一回都是第一個跳上台,今個兒被人搶先了,我還奇怪呢,這不,果然第二個就上去了吧?”楚辭還沒開口,楚瀾倒先說話了。


    他昨日那邊陪著與楚楓一同到來客人於煙,今日於煙也認識了幾個武林女子,就與那些人坐一起,他便可以回來這邊了。


    “果然不愧‘武癡’之名,隻有這般,方才能練得如此高深武藝。”花蠶讚一句,“難怪楚家主放心了。”


    “小公子謬讚了,舍弟武藝尚可,為人處事上卻還欠些磨練。”楚辭抬頭看著自家二弟台上意氣風發身影,語氣裏有一絲微妙自豪。


    花蠶當然也聽了出來,微微一笑,就沒再說下去了。


    這即將入夏時節,天氣也頗有些熱了,這時日頭正升得老高,座都是武林人,不懼炎熱,便沒有哪個會弄出些遮陰傘啊篷子之類擋著,任憑熾熱陽光直射而下……然而如花蠶這般沒有內力或者內力極弱之人,就要受苦了。


    花蠶這輩子投了個嬌貴身子,文文弱弱,便是有百毒不侵之身,肌膚卻是細嫩得很,又沒有內力護體,這還沒到正午呢,麵上就被曬出一片紅彤彤來,若再曬得久一些,怕是就要曬壞了。


    “少爺,水。”方狄無聲無息地出現,送上一碗微涼卻不傷胃白水,又默不作聲地消失了存感。


    花蠶接過喝了一口,算是稍稍解了暑,才抬起臉,就聽到一聲問候。


    “熱?”無比熟悉冰冷聲線。


    “有點。”花蠶笑一笑說,他把水淋兩手掌心拍了拍,又臉上拍了拍,覺著舒服一些。


    “你身體太差。”花戮很直白地說,語氣裏沒有包含任何情緒。


    “是啊,我也這樣覺得。”花蠶輕笑,“破破爛爛。”想當年毒部首座,哪怕是經曆了種種九死一生狀況才上位,也是驕傲無比,何時這般窘迫過?


    才自嘲時,忽然氣溫驟降。


    花蠶一愣,抬眼朝身邊人看去,就見花戮黑袍長袖流雲一般緩緩遊動,周身都好像有清風拂過般——正是運功形態。


    ……這是,以內力驅走了暑氣?


    “站過來些。”花戮又冷聲開口。


    “。”花蠶沒有反應過來,怔怔答應一聲,靠了過去。


    那股涼意頓時將他包裹住,外麵熱氣竟是全都無法聚攏來了。


    於是便以花戮為中心,周遭兩尺之內一片沁涼。


    楚辭顧無相幾個離得近也感應到這股子冷意了,就都看過來,這一看,也是暗暗稱奇。


    這一對兄弟,感情也忒好了些。


    楚瀾笑著對自家兄長調侃:“哎呀大哥,你可被花大哥給比下去啦!”


    “你若同花小公子一般溫文安靜,我這做哥哥也一樣憐惜你。”楚辭屈起手指楚瀾額頭敲了一下,“鬼靈精!”


    台子上打得如火如荼,楚辭卻是不擔心,自家弟弟實力他明白,便放鬆了心情,去看一看他這回出門有多少進步。


    果不其然,楚楓招式奇詭,都是生死搏鬥間自己悟出來,而肖鬱鞭子雖然也厲害,卻敵不過楚楓,幾個錯身,就被楚楓震斷了鞭子,一掌打下台去。


    接下來又有幾個年輕俊傑不服氣上台挑戰,都一一被打了下來,一時之間,楚楓是出了風頭。


    楚楓打得很興奮,應該說,他隻要能跟人打,就會很興奮,而且是越打越興奮,而這種興奮狀態下,上去幾個,就下來幾個。


    所以,終於有人看不過眼了。


    “祈言,你上去會一會這位楚家二公子。”祁山派前頭,那個長髯過胸白發老頭,性子並不如他外貌般慈和,反倒是性烈如火。


    “是。”賀祈言心裏歎口氣,站起身,先規規矩矩地衝自家師父行了一個禮。


    隨後他跳上台。


    “祁山派賀祈言,領教楚少俠高招。”他朗聲說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劍鬼蠱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衣落成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衣落成火並收藏劍鬼蠱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