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近來上門采訪的記者太多,英老這兩天都沒在學校露麵。又因雁遊認出贗品之事比較有趣,許多人都想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便有不少記者想找他做個專訪。


    好在雁遊一開學就離校野外作業,其他係的學生都不認識他。而本係裏的師生早接到了英老遞的話,但凡有人打聽他的事,都是一問三不知。所以雁遊才能不受幹擾地繼續上課。


    不過,記者們對英老的追堵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於是這幾天他都選擇早出晚歸,免得真在路上被人認出來。


    這天一早,天還蒙蒙亮他就起床梳洗完畢。提了書包剛要走,卻見同樣穿戴整齊的慕容灰笑嘻嘻地站在門口:“我記得你是十點後才有課吧,我先帶你去個地方。”


    “怎麽,事情有進展了?可昨晚你不是說,現在就等著姓鍾的低頭嗎?”


    “不是那個,是另外一件事,我有東西要送你。”慕容灰斜靠在門框上,看似隨意,實際緊張得手心都在微微冒汗。


    雁遊奇怪道:“今天是什麽節日嗎?”


    害怕雁遊追問到底,慕容灰索性接過他的書包,順手又攬住他的肩膀一起往外走:“你看見就知道了。”


    “……好吧。”見慕容灰怎麽也不肯說,雁遊也沒再多問,心底卻是愈發好奇。


    慕容灰也悄悄鬆了口氣:早就帶了兩件禮物回國,他原想等中秋時一起送給小雁,博個花好月圓的口彩。沒想到被變故絆住了腳,計劃流產。他不甘心等到事件結束,便選了今天,趁暫時有空趕緊把小雁約了出來。這可是幹係到自己下半生幸福的大事,耽誤不得。


    “戴上安全帽。”


    他甚至還向梁國足借了輛摩托車。翻出頭盔先為雁遊戴好,才給自己扣上。


    雁遊原本猜他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麽好吃的早點店,或者藏在小巷子裏的舊物店,沒想到還要騎車。待要發問,正好慕容灰係帽帶時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自己的麵頰,那一瞬間,能清楚地看到他眼神裏有種微妙而難以言喻的溫柔。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雁遊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底悄悄觸了一下。但摩托車穿越一條條馬路,駛入另一條曲折的長巷,穩穩地停在一幢陳舊的大宅前,不長不短的車程裏,他始終沒想出個所以然。


    宅子兩邊的圍牆一眼望不到頭,估摸是占了整整一條巷子,足見麵積極大。隻是褪成灰紅的大門、殘缺的台階、牆頭瘋長的綠草,無不彰示著它早被主人遺棄多年。


    慕容灰一邊開門,一邊介紹道:“這是我家在四九城的老宅子。當年走時沒有賣,托付給幾位遣散回家的傭人照看掃灑。不過這些年他們都上了年紀,爺爺就捎信回來說不用再打掃。我前幾天過來稍微清理了下,但還是很亂,你不要介意啊。”


    他一直大大咧咧,很少用這種小心翼翼的口吻說話。雁遊心中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接話,呆了一呆才說道:“……不會。”


    推開咯吱作響的大門,跨過高高的門檻,雁遊環視四周,發現這處宅院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大。單從前院的格局來看,後麵起碼有四五個小跨院。周圍的軒窗廊道雖然朱漆斑駁,被歲月留下濃重的風侵雨蝕痕跡,但仍能看出上麵的吉祥圖案雕刻得十分精致。


    旁邊的花牆影壁等雖已傾毀,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的格局。不難想像,當年主人家長住時,這裏是何等富貴錦繡的氣象。


    “跟我來,在這邊。”


    慕容灰領著雁遊,順著勉強清理出的通道一直往前,穿過兩座跨院,最後停在一處穿堂麵前。


    穿堂上麵搭了放雜物的閣樓,底下黝黑深長,終年不見天光,透著深深的陰寒之意。


    慕容灰取出早就準備好的手電綁在腕上,縱身一躍,攀住了上方的橫梁,足尖繃得筆直,怦地一聲踢中牆壁與穹頂交接的某處。


    隨著一陣隆隆聲,雁遊驚訝地發現,下方的地麵竟平平移開幾尺,露出一個大洞,裏麵用鐵條嵌了一把爬梯。


    “這是……你家祖宅的密室?”


    四九城裏,大戶人家有密室早不是什麽新鮮事。雁遊隻是沒想到,慕容灰會帶自己過來,不禁追問道:“你讓我來幹什麽?”


    “看看裏麵的東西。”


    其實慕容灰原本想說把裏麵的東西送給你,但事到臨頭卻發現自己說不出口,不禁暗罵自己無用。又不死心地磕磕巴巴解釋道:“我家當年搬離時,把能變賣的都賣了,這裏頭原本放的東西也差不多都帶走了。剩下一些不好處置的就放在了裏頭。雖然不值什麽,但也算是有些年頭的——啊對了,我曾祖父護送某位梨園大師出國巡演時,從一個日不落商人那兒帶回來一件玉雕壁畫,據說十分珍貴,可惜殘破不堪。”


    玉雕壁畫的來曆十分傳奇,但如果再細說下去,慕容灰怕自己離正題越來越遠,便含糊著一語帶過,趕緊把最重要的說了出來:“你不是會修複嗎?正好拿去練練手。還有其他東西也是,如果你喜歡,盡管拿去。”


    民國年間出國表演的梨園大師隻有一位,雁遊當年也曾去戲園子捧過他的場。不過,那時候大師的聲譽還沒達到頂峰。等大師的名頭隨著國外巡演響徹海內外時,已經是在他身故之後了。彼時的盛況,他還是從資料裏看來的。


    自來窮文富武,慕容家又是庇護九流的武宗,勢力不容小窺,家底更不知有多麽豐厚。能被掌門看上眼帶回的東西,必然不俗。


    雁遊自覺無功不受祿,便婉拒道:“那可算是你們家的傳家之寶了,我怎麽好意思。不如留下來,也是份念想。”


    慕容灰想說我最大的念想就是把它給你。但又怕把人嚇跑,隻得生生忍住,拿出平時軟磨硬泡的功夫:“曾祖當年帶它回來時,還想找你師傅幫忙修繕,可惜他老人家那會兒已經失蹤了,其他人又沒這手藝,隻好先擱下。哪怕東西再難得,就這麽放著也是無用。你手藝那麽好,就當幫個忙,收了它吧。”


    雁遊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慕容灰嘴裏的“你師傅”正是他自己。


    慕容家的前代掌門曾想找自己修複古玩?一時間,雁遊有種滄海桑田的百感交集。


    人事變遷,江山更迭,唯有物件代代傳承。兜兜轉轉,最終又送到了他的麵前,再度開啟那段塵封的往事。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沉浸在追思之中,雁遊下意識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就看一看,還能不能修複。”


    慕容灰本以為還要再費口舌,沒想到雁遊竟然一口答應,頓時大喜。


    剛要說話,見雁遊神情有些恍惚,趕緊又收了聲。


    沉迷某道的人往往有種癡性,外在表現多半是發呆,更甚者大哭大笑,舉止顛狂。不明就裏的人隻當他們脾氣古怪,但慕容灰自己就是個武癡,知道那種感覺,所以並不驚訝,也不會打擾。


    過得半晌,雁遊才從感慨中回過神來。見慕容灰靜靜站在一邊,心中微動,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這種心意相通的感覺,以前在廣州時也曾有過,但卻不像這次一般,鮮明卻又再自然不過。仿佛他們已相識相伴了許多許多年,忘機至友也不過如此。


    無論當年還是現在,雁遊都有不少好友,但卻沒有哪一個像慕容灰這樣,甚至不用聞音知意,隻需一個眼神就能明了彼此所有想法。


    不經意間,剛進門時那種怪異的感覺又再度浮現。雁遊隱隱覺得,這種感覺似乎已經超出了朋友之誼。但該是什麽?他一時又答不上來。


    想不出答案,他莫名有些煩躁,便說道:“先下去看看吧。”


    “嗯,這個入口不深,我先下去,到時你直接跳下來,我會接著你的。”


    “……我會爬梯子。”


    被雁遊堅決推辭,慕容灰隻好遺憾地放棄了趁機抱抱的打算。


    下方的通道四壁都鋪著厚厚的石板,隔絕了潮濕,隻是有股淡淡的黴味。大概由於入口造得隱秘,密室大門沒有過多設置機關,隻用一把老式花旗鎖起,輕易就打開了。


    室內沒有燈,用手電掃過四角打量一番,雁遊估摸裏麵大概有十來個平方大小。橫七豎八地放著不少箱子,牆角還有個博古架。


    慕容灰前幾天就來過一趟,當下熟門熟路地將懸掛地幾盞煤油燈一一點亮,密室內頓時清晰起來。


    關掉手電筒,雁遊彎腰打量那些半敞的箱子,發現慕容灰居然不是自謙,裏麵放的還真是些攜帶不便的東西:蘇造釉彩瓷枕、炕設琉璃屏風、多屜黑檀梳妝盒、紅木彌勒像……甚至還有一口打造精良的熟銅炊鍋。雁遊認得這個樣式,以前冬天,殷實人家都愛拿它做羊蠍子火鍋。


    都是實在又精致的日常用具。透過這些東西,雁遊仿佛看到了慕容家女眷當年糾結的模樣:賣又賣不出價,丟了送了吧又舍不得,不如一鼓腦鎖起來,興許哪天還能再派上用場。


    見雁遊看得仔細,慕容灰連忙說道:“小雁,你還喜歡吧?我借張車來,咱們統統拉回去。”


    “……不用。什麽時候你們家人搬來這裏住,可以把這些東西放回房間,正好相得益彰。”雁遊覺得,今天的慕容灰實在太過熱情了一點。


    “哦……那你看看這個。”慕容灰抱過博古架放的一個雕漆匣,放在腳邊一隻羊皮箱上:“這就是那副玉雕壁畫。”


    盒身通體烏黑,上有精致的龍鳳雕花填漆紋,雖是曆經數十載,但顏色依舊鮮明,十分考究。它比琴匣還要大些,入手沉重,想來壁畫的尺寸應該不小。


    雁遊早存了好奇心,伸手想要打開,但按了幾下扣眼都沒有反應。


    將手電對準一看,才明白是怎麽回事:“這是轉輪鎖,你看鎖身上有五個轉輪,分別刻了十個大寫數字,需要知道當時設置的密碼才能解開。”


    前些日子慕容灰過來打掃衛生時累得夠嗆,到密室後就隻隨便撣了撣灰,見這匣子與爺爺說的一模一樣,就沒有打開驗看。現在聽雁遊說打不開,頓時傻了眼:“啊?以前也有密碼鎖?爺爺可沒說過這個,要不把它砸開算了。”


    雁遊連忙阻止:“這鎖環很粗,要是用到工具,裏麵的東西難免會有磕碰,不如你再問問家人吧。”


    “……好吧。”


    本來打算先獻寶哄得小雁開心,再拿出另一份禮物。沒想到事不順願,慕容灰不免有點蔫蔫的,心道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他一臉沮喪的模樣,讓雁遊忍俊不禁:“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遲些再看而已。反正最近有事,就算馬上打開,我也沒辦法立即修複。”


    “這不一樣……”慕容灰小聲嘟囔一聲,重新振作:不管怎樣,絕不能半途而廢,今天一定要把禮物送出去!


    他索性一鼓作氣,把早就藏在一邊的禮物盒取了出來,雙手遞到雁遊麵前:“其實……這個才是專門送給你的。”


    比之剛才的雕漆匣,禮物盒又是另外一種現代式的精美。細膩的酒紅絲絨質地外殼,綁著漂亮的緞帶,讓人忍不住想看看,裏麵到底放了什麽好物。


    但雁遊卻遲疑了一下,才伸手去接:“幹嘛這麽鄭重?”


    早上那種奇異的溫柔又出現在慕容灰的眼睛裏,隻是這一次,卻多了幾分緊張與不確定:“我想問你件事。我們能不能一輩子都——都——”


    凝視著滿麵通紅的慕容灰,雁遊心頭異樣感越來越深。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沒由來地害怕,似乎在隱隱擔心慕容灰會說出什麽驚人之語。


    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脫口而出:“一輩子的朋友嗎?肯定會。我先看看禮物是什麽。”


    說出朋友二字,他無端有些許失落,更多的卻是安心:除了朋友,他們還能是什麽關係?


    說話間,他已解開緞帶將盒蓋揭起。


    隻見底座上托著一隻大大的玻璃瓶,裏麵有一艘精美的手工船。船身竟然是華夏樣式,龍首黃帆,桅杆縱連。甲板上還有幾個頭戴翅葉帽、身穿官服的小人偶,五官皆備,表情栩栩如生。其中一位站在最前麵、看似品級最高之人,手裏還拿著一卷龍紋軸卷。


    “這是你做的嗎?這些人偶是明朝官員裝扮,有什麽特別意義嗎?”


    雁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沒有注意到慕容灰表情呆愣。見那卷軸上還有字跡,又問道:“這是聖旨吧,上麵寫了什麽?為什麽用英文寫?”


    “不是英文,是拉丁文……這是我聽了鄭和下西洋的故事後做的寶船。用拉丁是因為我那時還不會寫漢字,我……”慕容灰期期艾艾地問道:“小雁,你懂得它的意思吧?”


    雁遊搖了搖頭:“我沒有學過拉丁文。”事實上,他的英語也是一塌糊塗,哪怕有原主的記憶也沒用。


    “…………”


    慕容灰突然很想回到過去,狠揍十五歲的自己一頓:都決定把造好的定情信物藏在床底了,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用拉丁文書寫?老爸是看不懂拉丁文沒錯,但他可以查字典或者問小叔啊!


    可是話說回來,當年的他哪裏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會遠在祖國、不像自己一樣學過拉丁文?


    “很重要嗎?那你告訴我是什麽意思。”雁遊覺得它有點像英文裏茶的拚寫,不知是否同一個詞意。


    慕容灰揉了揉臉,決定改日再戰。打不開的鎖已經預兆了一切,他早該明白:“也沒什麽……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去學校吧。”


    密室設計成至少需要兩個人才能往外搬運東西,十分麻煩。好在慕容灰早準備了布繩,可以把東西捆在背後。


    他原本以為,小雁會選擇親自將玉雕壁畫背出去,畢竟那是他最喜歡的古物。卻沒想到,小雁直接拿起了手工船。蓋好盒子試探著搖了一搖,還向他確認道:“輕微的震蕩沒關係吧?”


    “沒關係,我都用膠水固定好了。”


    見他更看重自己送的東西,慕容灰心情立馬好轉不少。他屬於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樂天性格,而且剛才隻是表白未遂,不是表白失敗,還有機會。


    鎖好密室,兩人離開老宅,先把東西送回了家,才轉去學校。


    怕遇到圍堵的記者,雁遊特地讓慕容灰從後門入校。沒想到剛到考古係辦公樓下,才跳下摩托車就被人攔住了。


    那是位生麵孔的中年人,雁遊還以為記者追到了這裏,直到對方繞過他將慕容灰拉到一邊,才悟到這多半是暗中幫忙調查的慕容家故人。


    怕他們有什麽隱密要談,雁遊特地向外挪開了幾步。正在解頭盔,忽然覺得有誰在注視自己,抬眼望去,正好迎上一名銀發瘦小的老人投來的視線。


    老者一身學者風範,手握著拐杖,正翻看一份文件。見雁遊注意到自己,還含笑點頭致意。


    學校裏這樣的老人有不少,大概是哪位退休教授吧。雁遊想著,移開了視線。


    這時,慕容灰突然扣住他的肩膀,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小雁,出大事了!鍾歸死了!”


    死了?!


    雁遊一驚:“怎麽會!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慕容灰還沒說什麽,那陌生男子便不安地解釋道:“都怪我,昨晚辦公樓裏沒人,我怕被發現就沒上樓,在對麵盯著。後來見他開了燈,還以為他要在辦公室待一宿,就去旁邊買了點吃的,回來後也沒發現異樣。結果第二天他的員工來上班,上去沒多久就尖叫著跑了出來。我才知道,他竟然已經死了……”


    事已至此,責備也無濟於事,慕容灰隻歎了一聲,問道:“警方怎麽說?”


    “我偷聽到警察的談話,說有可能是畏罪自殺。”


    “自殺?”


    一旁雁遊聽到這個判斷,頓時皺起了眉頭。雖然沒與鍾歸接觸過,但聽慕容灰轉述昨天的情形,他大概能猜出那人的性格:平日裏自大狂妄,但真正遇到大事時卻是膽小如鼠,根本沉不住氣。但這種人一般都很惜命,不到走投無路,又怎麽會自殺呢?


    慕容灰也想到了這點,但遲疑一下,卻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如果說是米國那邊……不,從反擊到清查公司,也不過三四天的功夫,按說應該沒那麽快才對。而且他犯的錯雖不小,但他們組織也不必在這風尖浪口上急急忙忙地除掉他吧,否則反而會惹人起疑。”


    雁遊也認可這個推斷,還待說話,見已經有同學注意到了這邊,再想想單是站在這裏憑空討論也得不出結果,便說道:“我們先把這事告訴英老,看能不能從公安局那邊打聽到什麽消息。”


    慕容灰點了點頭,卻不急著走,而是又詢問了男子一些細節。


    鍾歸一死,不但組織這條線索被掐斷了,就連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廣州那家公司為何突然搬遷,也無法得到答案。


    想到這點,雁遊走向辦公樓的腳步多了幾分滯澀。一個不留神,居然撞到了剛才那位老者。


    “對不起,沒傷到您吧?”雁遊連忙道歉,又撿起被自己撞掉的文件夾遞過去。


    注意到還有張照片倒覆在地上,尚未彎腰,老者已然搶先一步,矮身將之拿到手裏:“小同學,沒關係。”


    見老者無恙,雁遊稍感安心。順勢把他攙了起來:“老人家,那我先走了。”


    “再見。”


    目送著雁遊的背影,老者撣了撣照片上的灰塵,微微一笑,重新把它夾好。


    如果雁遊看到照片,一定會大吃一驚:照片裏的少年人,竟正是他本人。


    鍾歸死亡的消息,同樣教其他人驚訝萬分。英老托了人往公安局打聽,但卻遲遲沒有消息。


    曾經承諾有自己這邊的人看著出不了岔子,結果卻是無可挽回,鬧了個措手不及,讓慕容灰非常自責。


    見消息傳不出來,他再也坐不住,拿了摩托車鑰匙就往外走,準備去找鍾歸的幾個心腹問話,看能不能發現點什麽。


    “我和你一起去。”


    與生長在和平年代的人不同,雁遊在當年見聞過不少暗殺清洗之事。既然認為鍾歸不可能自殺,自然便將懷疑鎖定在那個隱於暗處、卻又似乎無所不曉的組織身上。他怕再去晚一步,所有的線索都會消失得一幹二淨,聽到慕容灰提議,便立即站了起來。


    英老本想阻攔。但轉念一想,覺得事情到了這一步,無論是不是那個神秘組織下的殺手,就算他們現在罷手不再追查,對方也未必會放過自己。便叮囑道:“那你們小心些,慕容灰,你要保護好小雁。我這邊再找幾個老朋友,讓他們幫忙敦促查案。”


    關於鍾歸在華夏的一舉一動,包括公司的詳細資料,之前慕容灰早就請人查得一清二楚。當下拿出員工花名冊,對比著其他資料勾出了平時總圍在鍾歸身邊打轉的幾名員工,本打算挨家挨戶上門找人,聽了雁遊的提議,又先往公司去了一趟。


    雁遊想得沒錯,事發突然,過來上班的員工們都懵了。加上昨天稅局檢查的事,不免人心惶惶。


    雖然已到了午飯時間,但還是有好幾個人徘徊在樓下,不時向拉了黃線、正有警察進進出出的辦公室茫然地張望。大概是在發愁,自己未領的工資該找誰來發放。


    慕容灰隻知道那幾人的名字,卻沒有照片,便索性一個個問將過去。


    很快,一名瘦高個兒的男子便應聲而出,認出慕容灰後,原本無措的神情變得更加不安:“你是昨天和稅局一起來的人……你想幹什麽?”


    見他沒有質疑自己的身份,慕容灰也樂得裝糊塗:“你們鍾經理死得蹊蹺,我想問你一些問題。”


    青年舔了舔嘴唇:“該說的我都和警察說過了。”


    “哦?但我覺得,警察大概不知道你除了白天為鍾歸工作之外,下班後也同他混在一起。前陣子後海查封了幾家涉嫌皮肉生意的歌舞廳,你們好像是那兒的常客?”


    自己幹過的荒唐事被人若無其事地說出來,青年頓時麵皮紫脹,急急往巷尾走了幾步,避開了同事們好奇的眼神才驚慌地問道:“你、你怎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放心吧,你那點破事我半毛錢的興趣都沒有,我隻想問問你鍾歸平時的事情。你想到什麽就說什麽,越詳細越好。”


    雖然沒有學過刑偵,但慕容灰也知道看似詳盡的調查並不能代表一切。對方身邊的人,往往會掌握一些被調查忽略的細節。


    青年稍稍安心,開始回想:“他脾氣不好,但是隻要順著毛哄就會很開心,高興起來還會主動加薪,所以我常常討好他……”


    耐著性子聽青年絮叨了半個來小時的拍馬史,其中並沒發現什麽線索,雁遊忍無可忍地打斷道:“最近他有沒有什麽異於平常的舉動,或者身邊多出了什麽奇怪的人?你仔細想想。”


    “前陣子公司賺了不少,他蠻開心的。後來鬧出事來,又格外生氣。說起來,他好像對查稅的事早有預感一樣,前兩天就讓公司關門停業。我還看見他在整理東西——你們不知道,他平時連廢紙都懶得丟垃圾桶,都是隨手扔了等保潔去打掃。隻有心煩的時候,才會把去整理最重要的東西。”


    慕容灰問道:“你知不知道都是些什麽?”


    青年想了想,說道:“支票簿、保險櫃的鑰匙、護照什麽的……對了,有個東西形狀很奇怪,像個沒有線的y型插頭,看著怪硌的,但他似乎一直隨身攜帶。”


    “y型插頭?”慕容灰挑了挑眉,突然想到什麽,取出紙筆匆匆畫了個輪廓:“像這樣?”


    “對對。”


    又問了幾句,慕容灰揮了揮手:“感謝你的配合,今天到此為止,下次有需要再找你。”


    等那青年逃也似地離開後,雁遊問道:“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今晚我們大概得去鍾歸的住處走一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說的那東西應該是一種保險櫃的鑰匙。”慕容灰露出得知鍾歸死訊以來的第一個笑臉,卻比不笑還嚴肅:“三清保佑,希望可以找到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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