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娉就一陣尷尬。她當時隻想著秋來蟹肥,正是待客的美食。剛進白玉京就去問,誰想得到的回答是今年滿鄴城也找不到一隻西秋來的蟹。如今客人要蟹了,該如何答對?


    惟娉臉一紅,歉然一笑,道:“怕是讓公子失望了,沒有蟹呢。吃蟹隻是惟娉想見將軍的一個借口。”


    靳澤冷冷哼了一聲,道:“西秋的蟹往年就難得,今年西蜀屢屢擾邊,西秋觀望,整個西邊國境都不穩,商賈避之不及,哪裏還會運蟹過來?找個借口也找的這麽笨,果然人太美就短智。”


    罵完就見惟娉看著他微微而笑。靳澤一怔,隨即明白惟娉那笑意分明是說這話也可以用在他身上。他就瞪了一惟娉,傲慢無禮地道:“某是美,可某智不短。說吧,處心積慮見某所為何事?”


    惟娉想是你有事想對我說,此時卻來裝樣,也不揭穿他,低聲道:“公子主管不良人,審查妖僧亂黨一案,京中人士與智蟬子的往來信件想必在公子手中吧?”


    靳澤淡淡地嗯了一聲,又道:“如此又怎樣?”


    惟娉猶豫了一下。這靳澤有事要跟她說,卻不知是何事。如果他還沒發覺父親的信,那她一說,相當於給他提了一個醒。可若不說……如果那信還在,早晚也會被他發現。還不如現在說了,看他如何行事。


    想通這前因後果不過是一閃念間,惟娉便笑道:“年前我父親莊候因我有孕,就寫了幾封手書給智蟬子,討要養胎護身的方子。如今那信想必都在公子手裏。討教藥理養生的信件,不過是平常交流,原本並無大礙,隻是現在是非常時期,萬事小心為上。能否請公子將信件悄悄拿出交還我們?惟娉與父母定當重謝。”


    靳澤嘲弄一笑,低聲道:“不過是討教藥理養生,又不是密謀叛亂。或是對聖上抱怨不滿,你擔心什麽?”


    惟娉心裏一動,心知父親的信裏真如自己想的那樣不隻討教藥理那麽簡單。如此更得要回來了。當下便道:“如今情形,人人都怕與知蟬子扯上關係。如果有人知道父親與智蟬子有過信件來往。難保不被小人說父親與智蟬子交往過密,而利用此信構諂父親。還望公子伸以緩手。景候與忠勇伯必對公子感激不盡。”


    靳澤輕搖扇,輕風蕩起披在他肩上的黑發,絲絲亮亮地飄動,慢悠悠地道:“怎麽感激。怎麽重謝,說來聽聽。”


    惟娉又是尷尬又是氣惱。尷尬的是這靳澤也是身居要職的高官了,要謝禮也不知道委婉些,就這樣討價還價起來,一副商賈嘴臉。氣惱的是他明明行徑不良,偏偏那嘴臉放在他那張傾城傾國的麵目上,不但不可憎,反添坦率的魅誘。


    惟娉心下一歎,硬著頭皮道:“公子想要什麽,但凡景候家和惟娉所有。定當竭力滿足公子要求。”


    靳澤一聽,嘩地一聲合了折扇,正過身來看著惟娉。狹目如狐,臉上的笑意味深長似嘲似諷。


    惟娉被他看得擔心起來,他才挪開眼光,絕然道:“某要的,你給不起。某亦……要不起。”


    後半句話語音低沉,低得惟娉聽不清,惟娉歉意道:“可否請公子再說一遍?”


    靳澤臉色越發地冷,生硬地道:“某現在想不起要什麽。等某想起來的時候再說吧。那信麽,某就暫時替你們保管著好了。”


    惟娉心一動,笑道:“那信在公子懷裏揣著,也麻煩得緊。不如就手交給惟娉吧。也省得公子再找他處保管。日後公子想起要什麽,再告訴惟娉也是一樣的。”


    靳澤就看著惟娉,狹長美目裏冷芒閃動。惟娉也看著他,微微笑著,安寧溫婉而沉穩。


    看了半晌,還是靳澤先閃開目光。有些悻悻地伸手入懷掏出幾封信來,丟在桌上,淡淡地道:“也不知你哪來的自信……”


    惟娉笑著拿起信,細看封套上果然是父親的手筆,抽出信紙掃了一眼,也是景候親筆,也不及細看,又裝入信封,道:“公子可是看過了?”


    靳澤意味深長地看著惟娉,手中折扇有意無意地輕輕敲著大案,噠噠輕響。半晌,他懶懶地道:“自然是看過了……想要滅口就盡管將你身上的毒藥毒粉往茶裏放,某接著就是。動刀動槍就別想了,別說你一個手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就是東方熠親自來,都不是某的對手。”


    惟娉將信放在懷裏。終於了卻一樁心事,她心裏高興,臉上就越發笑得燦爛,柔聲道:“公子說到哪裏去了,如此大恩,怎會用毒藥毒粉謝你?天色不早了,公子可要用些什麽吃食?此處美食也是京城一絕……”


    話沒說完,靳澤拖長了聲音,懶懶地道:“蟹——”


    明明說過無蟹,這靳澤怎麽了,這般陰陽怪氣,倒像個置氣的孩童。惟娉笑道:“此時無蟹,不如暫時計下,下回補償公子。這次用些別的可好?”


    靳澤從椅子彈起就走,邊走邊道:“無蟹誰吃?這帳記下,下次補回。”說著,竟然走出閣樓,長發飛揚,玄衣飄拂間,仿佛裹著一團星星閃閃的墨雲一樣,揚長而去。


    看得閣裏的惟娉和門前的潘紫都怔住,隻覺得詞窮,竟然找不出一個詞來形容他的神采儀容的美。


    等靳澤走得沒了影,惟娉和潘紫又重新裝扮了,互相打量著,見怎樣看也分辨不出她們的麵目來,潘紫才攙扶著惟娉走出聽雨閣,一路出了白玉京,登車回景候府。


    趕到景候府時,莊夫人已經回來了,惟娉一進門,不及問蕊迎,就屏退了婢女仆婦,惟娉才從懷裏掏出那幾封信,交與莊夫人,又簡單將與靳澤相見的情景說了說。莊夫人就將信拿到燈下去看。


    惟娉也不好同莊夫人一同去看父親的信,隻在不遠處看著莊夫人。就見莊夫人一頁一頁翻著那些信,越看臉色越凝重,最後轉至蒼白,拿著那信隻管呆呆出起神來。


    惟娉見母親失神,想那信果然如自己所料,並不是討教藥理的普通書信。這樣危險的東西,還是快快燒掉的好,便出聲提醒莊夫人:“母親,父親的信裏可說了什麽?”


    莊夫人看了眼惟娉,才回過神來,將信匆匆一折,攥到手裏,問惟娉:“這信,你可曾看過了?”


    惟娉道:“父親的私信,女兒怎敢擅看,再說當時的情景也不允許女兒去看。”


    莊夫人點點頭,道:“也沒什麽,就是一些調養身體的方子。你吃過飯就早點休息,我還要與你父親有事商量。你住你原來的屋子,已經打掃好了。”說著,竟不及告訴惟娉蕊迎的情形,就叫內院管家籬芝來,帶惟娉去醉紅軒。


    惟娉到了醉紅軒,見依綺和菡曉早已等在那了,姐妹相見,自有一番契闊。


    這邊莊夫人就讓人叫了景候來,端著臉將信往景候手裏一賽。莊威掏出信看了看,驚道:“如何得來?”


    莊夫人壓低聲音道:“娉兒從靳澤手裏拿回來的。這東西留不得,若讓別人知道,定會告我們個知情不報之罪。”


    莊威歎道:“他一心隻想叫這世上無帝王,無貴族,一心要眾生平等。他這樣的想法世上豈能容他!作為好友,我不能不勸他幾句……誰想到終於還是惹來殺身之禍。”說著,莊威的聲音就哽咽了。


    莊夫人又擔心:“想必靳澤是看過的……”


    一絲殺意掠過莊威的虎目,隨即又無奈地一歎。鬼刀手靳澤,那可是如同鬼魅專職暗殺別人的高手,除掉他談何容易!細細思量一番,莊威道:“看了也沒關係,如今信在我們手裏,即是別人知道了也是查無實證。他即有心將信交與娉兒,想必也是有意回護……”


    “回護的是娉兒。”莊夫人精明地道,憑著女人的直覺,她知道靳澤那種冷麵鐵心的人,別說是景候,即是當初的良王,他也沒放在心上,如今卻主動為莊威解了這隱而未發的危難,看的並不是景候的情麵,而是惟娉。“想不到他竟然跟娉兒有如此交情。”


    莊威默默點,心裏卻疑惑起來,靳澤在哪裏,又是何時與惟娉有交情的?不會有什麽陰險的後招?


    夫妻倆雖還有疑慮,不過最危險的信到手了,任別有用心的人再版鬧騰,也翻不起大浪,倒也讓人放心一大半了。(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敗紅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郭子音2011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郭子音2011並收藏敗紅顏最新章節